这么高规格的发布会,这么“棒”的机会,虽说自己只是个助理,可毕竟是沈寻的助理,虽然并不十分情愿,可纪小行还是在她和乐怡租住的公寓里认真的“沐浴更衣”。

洗了澡吹干了头发,拉开衣柜开始进行多项选择。呃,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实习期的纪小行着装大部分还是维持了学生风,除了T恤就是T恤,这怎么办,总不好穿个背带裙就去了吧?正发愁,手机短信响了,提醒她楼下的收件宝快递箱有她的快递。

奇怪,最近也没在某宝上购物啊,难道是乐怡的?没太细想,纪小行披了外套下楼取出快递拿回了家,搁在茶几上开始惊讶的端详。这并不是普通的快递纸箱,而是设计精美且牢固的服装品牌专用箱,丝带上印着醒目的LOGO,正是纪小行和沈寻见面那天,在商场试过的那个牌子!

这真是见了鬼了。赶紧开箱,整整齐齐平躺在里面的,正是纪小行试过的那件小黑裙!上面还放着写有沈寻名字的卡片。

沈寻送的!

小屋里,回荡起纪小行开心的尖叫,经久不衰…

下午四点整,裹着小黑裙、化了淡妆的纪小行,拿着手机准时出现在国际大厦35楼总统套房外的走廊上,指尖微信不断。

乐怡:摄个影来看看,眼线没画歪吧?

纪小行:当然没,用的是你的眼线笔,不晕染那支!

乐怡:你妹…

纪小行:素质素质,注意你的素质。姐今天出席这么隆重的场合,当然不能马虎,还要配这么美丽的小黑裙哦呵呵呵呵。

乐怡:好羡慕,没想到沈寻这个老板还蛮大方,真是她送的?

纪小行:当然,卡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嗯,大概也是不想我给她丢人吧。

乐怡:行了你滚粗吧,民工怡还要布置会场,比不得你这个小助理逍遥。

纪小行:哈哈,88!

微笑着把手机收进随身包包,脚步也刚好走到总统套房门口,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头发,抬手按了门铃。

没隔几秒,“咔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西装革履,胸前还戴着电影摄制组的工作牌。

“你好,我素纪小行,我素沈寻小姐的——”纪小行礼貌的说着。

“您好,沈小姐提过了,请进。”工作人员客气的让出一步。

纪小行微笑着点点头,强作镇定的踏入房间。

国际大厦是江城市地标级的建筑,而这间位于35层的总统套房,应该是整栋楼视线最好的。

与其说这是间套房,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大厦内的桃源别墅。脚下是软软柔柔如云端的纯白羊毛地毯、玄关一侧甚至还修葺出微型的罗马风喷泉,顺着玄关步入,映入眼帘的是足有两层高的落地水晶玻璃,稍低的部分正对江城著名的瑶江观景最好的一段,而稍高的玻璃显然经过重重设计、折射出的光线隐约透着不同的颜色,耀得整个房间璀璨得如同水晶宫。

而沈寻,穿着一袭大红色长裙、红妆,慵懒的斜靠在纯白色真皮单人沙发上,纪小行怔怔的看着她,脑海里从小到大学过的、用以描述倾国倾城女子的词语一股脑堵车,冲出重围的只有一句:卧槽,真美!

与此同时,坐在沈寻对面的辛垣陵,也正打量着这个像是不期而闯入迷宫的可怜小鹿:纪小行。

和那天在演播大厅外的初遇一样,辛垣陵一直认为女人该是风情万种的,而这个纪小行…仍旧是神奇。

她的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盯着沈寻的眼神中写满了惊艳,就差直接流出口水的惊艳。辛垣陵想起导播间监视器里纪小行那张百变的情绪脸、演播大厅外那个牙尖嘴利、素净的、纤灵的脸。而此刻的她化了些许淡妆、一身合体小黑裙,长发披及腰际、吹了弯弯的卷度,大概走得有些急、略带了一点点的凌乱却也给纪小行平添了几分精灵的色彩。

惯性使然,辛垣陵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比划了下,纪小行在远处的那张脸、应该还不及他一个手掌大,上镜应该很漂亮。

而与此同时,一直盯着沈寻惊艳的她,好像总算意识到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能不意识到吗?

纪小行的视线依依不舍地从沈寻身上离开,看到前方十点钟方向,那个安安静静的坐着、所有的刀光剑影唇枪舌战全部在他周身嘎然而止、神情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辛垣陵!

好吧他是总制片,今后总会见到也是正常的。可是…纪小行的脖子继续机械的转动着,直到正面九点钟方向…

纪小行怔怔的注视着那个跟她一样一脸惊讶、应该来说比她还要惊讶、惊讶到“腾”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八几的身高瞬间逼近,严厉、严肃、严苛等等全世界“严”的字眼集于一体的年轻男人,而这个年轻男人正盯着她、并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想像之中的话:“纪小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呵呵呵,好巧哈…苏辰,你也在…”

“小行,你和苏导演认识?”沈寻也惊讶的站了起来。

“当然认识!”苏辰咬牙切齿的说着:“她是我——”

“学妹!”纪小行忽如其来的声音高度…

身处其境的辛垣陵只想到两个词: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真是一场好戏。苏辰和纪小行两个居然认识。电光火石间,辛垣陵忽然想起一幕,那天在演播大厅外,他和纪小行的初见…

“对,苏辰,留学党”

“哼,又是影二代来抢我们饭碗,我最看不惯这些人,还不如我们!”

当时的他也听到了前面那两个陌生男人讽刺的对话,而他还记得,当时纪小行的回答是:嘴上唆看不惯,心里却羡慕得很呢。

原来如此,原来纪小行替打抱不平的人是苏辰。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有解谜对吗?又粗来一个男滴对吗?可素不要急,不会是每个粗来滴男银,都要爱我们口爱滴纪小行滴!

原来如此

辛垣陵忍不住微笑了。也对,苏辰的家世无可挑剔,本人留学归来,外貌…如果说苏辰哪天忽然得了个国际名模的称号,辛垣陵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所以,以苏辰这样的条件,有几个学妹明恋或暗恋,再正常不过。

苏辰自然留意到了辛垣陵的笑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辛垣陵双手示意自己毫不知情,一脸坦然,坐得更舒服了些,保持沉默,却继续饶有兴致的看戏。

苏辰深呼吸,告诉自己尽量不要显得过于咬牙切齿,“所以,你是沈寻的助理?”

“素的。”纪小行一颗小头快低到地毯上了。

“负责什么?”苏辰继续问。

“嗯,小纪是新人,我安排她在我身边…”沈寻轻描淡写的接过话,“唉,其实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事她可以做的,她主要替我照顾小澈就好。”

“小澈?”

“舒澈!”纪小行和苏辰异口同声。

“是啊。”沈寻耸了耸肩。

“小澈又素谁?”纪小行目瞪口呆。

“是你要负责的人。”沈寻再次耸耸肩膀。

“你要她给舒澈当助理?”这次轮到了辛垣陵和苏辰异口同声的惊问。

“呃,这说来话长,是…吧。”沈寻一脸坦然,毫不示弱。

“呃,等等,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舒澈素谁?”纪小行垂死挣扎。

“不管是谁,不能反悔哦,你已经签约了。”沈寻理直气壮。

“纪——小——行!”苏辰扶额,气若游丝,“你,在江城,在这儿,就是为了…连是谁你都不知道的人,当助理?”

“可素请问,舒澈到底是谁!”纪小行哭笑不得。

“是我。”一个清清浅浅的声音忽地自玄关一处响起。

没有人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舒澈一身白衣白裤、手插在裤兜里、安安静静的站着,身边一侧的水晶玻璃折射出的彩光刚好凝在他周身。纪小行只觉得满室的喧闹都像在瞬间被他吸了去,他在回答,对所有人回答,而眼神却只是凝视着纪小行,专注而深邃。

他是舒澈?原来他就是舒澈!那个害得她睡了半宿停尸柜的变态。

“纪小行,我想,你肯定有话跟我说。”苏辰沉着脸走近纪小行,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哦,漏…纪小行这次真的想哭了,“等等,沈寻小姐,我们签的约不是这样的,我们说的不是这样的。”

“又有什么不同呢?小行,反正都是在我身边,你依旧还是我的助理,只不过职能是负责小澈而已。”沈寻的语气理所当然,就好像如果纪小行反对,是天大的错误。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苏辰和纪小行这次异口同声。

“纪小行,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稀里糊涂的签了什么合约?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苏辰对近纪小行,一连三个为什么质问,盛怒、又或者说是震惊之下,他已不在意这个房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信息量颇大。

纪小行真心哭笑不得,即尴尬又失望,她没想到沈寻竟然会这样的骗她,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苏辰!不用抬头不用看都知道苏辰此刻的表情一定会是对她失望再加失望。亏她还特意梳妆打扮了,还穿了八公分的高跟鞋,这个隆重的样子,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可笑而已!她只是个助理的助理而已!

罢了罢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纪小行决定不再留下继续接受苏辰的批评,转身刚要走,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是舒澈,他轻声说着:“纪小姐,请等一等。”

“误会,签约是一场误会,对不起,我真的先走了!”纪小行挣脱开来,头也不回的跑走。

舒澈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追了出去。

“喂,纪小行,你等等!”第二个追出去的人当然是苏辰,终于逮到了纪小行,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溜掉!

厅里,前一秒还在各种争执,后一秒,在纪小行离开之后陡然陷入了安静。

“舒澈需要助理吗?”打破沉默的人是辛垣陵,他懒洋洋地问着。

“是舒老爷子安排他参与这个项目,所以,希望你能体谅。”沈寻柔声答着,全然不同方才她对待别人的高冷。

辛垣陵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沈寻端起咖啡杯,却并没喝,指尖轻轻摩娑着杯沿,以一个旁观者的状态。

因为她知道,辛垣陵对舒澈也要参与项目的心情,当然不会是欢迎,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盛华集团。

盛华集团,总部位于上海,初创在民国时期,创始人是辛垣陵的曾祖父辛凤城,当时主营一些重工项目,如造船、船配件及船用大型设备等。抗战开始之前,对国际局势颇有关注的辛凤城就将盛华大部分资产和设备、包括他本人及家眷都悄悄地迁到海外,而留在国内的盛华半个空壳,则由当时的股东之一、即舒澈的曾祖父来坚守。后面的战争、历史原因不必再说,总之盛华经近百年的沧桑变换,成长为国内和海外均享有盛誉的超大型企业,而辛、舒两家对于盛华集团各自的功劳和建树也各有评说,尤其在辛、舒两家后人都已成长起来的如今,微妙的局面也出现了。虽说盛华集团的董事长仍旧是舒澈的爷爷舒望之,可外界也普遍认为,辛氏以辛垣陵为前锋的浩势回归,也代表了辛氏打算重收盛华的决心、和姿态。

所以,同为盛华第四代继承人人选的辛垣陵和舒澈,就不可避免的被摆在了一个无形的台面上。辛垣陵自不必说,海外名校毕业、又从小被灌输着做为一个企业继承人应该掌握的全部教育,可谓天之骄子。

其实在大家都还小的时候,辛垣陵一直把舒澈当成弟弟,可在舒澈八年那年…一场意外,别说是继承企业,舒澈就连最普通的商务谈判或公务活动都没有办法正常参加。

偏偏舒家第四代仅舒澈一人而已,为了稳定企业内部军心,也为了盛华股价及对外形像建设,舒澈的这个情况是作为绝对机密在保护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沈寻的家族和舒家是知交,她又和舒澈一起长大,所以她知情,也把舒澈当成弟弟一样爱护着。至于辛家,关于盛华的一切都早已志在必得,对于舒澈的情况也早已悉晓。

虽说不忍心这样想,可沈寻心里却明白,在未来的盛华争夺战中,或许舒澈的病情将是决定胜败的关键,也或许这是天意,劳苦功高的舒氏…大厦将倾。

人心的第三面

“好吧,看来是真的。”辛垣陵笑了笑,“那么,舒澈的问题是已经解决,还是…打算让纪小行,成为他的药引?”

“垣陵,这是小澈个人的私事。”沈寻平静的回答,直视着辛垣陵。

“这是我的项目。”辛垣陵的语气意味深长。

“准确的说,是盛华的项目。”

“所以,我不会输。”辛垣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这是舒老爷子的指派,“在不影响项目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涉他处理私事的自由。”

“谢谢。”沈寻松了一口气。

“不过…”

沈寻注视着辛垣陵,等着他的话,她知道自己注视辛垣陵的目光仍旧是炽热而迷恋的。对,就是他的这种笑容,像是对一切志在必得、对一切不屑一顾、对一切都胸有成竹。

“牺牲其他人换取自己的利益。”辛垣陵笔了笑,“舒家的家风,一如即往。”

“没有这么严重,纪小行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会从中有收获。”沈寻有些尴尬,隐隐的不安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她更不知道帮舒澈打开心结的行为究竟是帮他还是帮自己,她甚至都没办法判断,如果舒澈的病好了,不再做那个任何时候都会陪在她身边的小澈,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方才纪小行“逃跑”一样离开后,舒澈立刻追了上去,追上了吗?追上了、能说服她吗?

“如果你能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也好。”辛垣陵站起来,绅士的朝沈寻伸出手臂。

他还要带着她出席记者会,还要带着她完成整个电影的拍摄,他不打算牵扯进那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沈寻和舒澈现在所做的事,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因为他和他们一样,家族的利益胜过一切。

可最大的悲哀却是,他不愿这样,却一步步走进。

沈寻想的没错,纪小行的确是“逃跑”一样仓皇离开的,虽说也听到了舒澈和苏辰在身后喊她,可这种时候,谁停谁傻啊…

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电梯跑,还没等跑出几步,迎面就看到几个脖子上挂着□□短炮单反镜头的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走廊上。纪小行怔了十万分之一秒,迅速蹿到那几个人面前,无比诚恳而又利落的回头一指,“看,苏辰在那儿!”

五秒钟后,苏辰被狗仔队们包围,只从围住他的人墙里传出了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又气又恼又恨的吼声:纪——小——行!

当然,他已经无法看到纪小行回头做的鬼脸…

三步两步就蹿进了电梯,纪小行赶紧按了一楼按钮,看着电梯门慢慢阖了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舒完,“嘭”的一声,电梯门被忽然伸进的一只手臂给挡开了。电梯门缓缓在纪小行的眼前再次开启了…

是舒澈,他走了进来。

电梯里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自然也很静,只有电梯下行而带来的微不可及的嗡鸣声,而纪小行全部的语言功能似乎也在这一刻丧失殆尽,只是仰着头,怔怔的注视着舒澈。

这是她与舒澈的第二次见面,即便有过第一次的铺垫,而真正近距离的与他面对面站着,纪小行仍旧会被那双沉静的眸子安抚下来,其实她并没觉得怕,即便助理事件每寸都透着古怪,她仍旧没有在怕。

“好。”纪小行叹了口气,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和沈寻之间不是助理和明星的关系。”

“嗯。”

“那么,你的身份是?”

“名字你已经知道了,舒澈。以前在国外的时间居多,最近一年才回国,为了多陪陪爷爷,他是盛华的董事长舒望之。”

纪小行怔了下,没想到舒澈会这么坦白,反倒快得让她几乎忘记了下面该问什么,“呃,你素知道苏辰会把这些告诉我,才答的这么痛快吧。”

“苏导是你的?”

“我都唆了是学长!另外不要岔开话题,现在素我问你,不素你问我!”

“好。”舒澈轻声说着,温和而坦然。

纪小行再次怔住,一千万个没想到。她以为面前的这个古怪而又俊美的不像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漫画式男人应该是高傲的、命令式的,至少可以出动沈寻这样的人物来千方百计让她纪小行这样寻常女生的舒家小少爷,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对她俯首听令的。

纪小行想了想,决定诚恳面对,“之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当然,我不会天真到觉得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了,可素…你那天在剧组的表现,以及现在…原因是什么?”

舒澈知道,这个问题如果不说清楚,是没有办法让纪小行接受那纸合约的。他更知道这个原因即使说了出来,也未必会让纪小行接受那纸合约。舒澈低着头,注视着纪小行。她穿着他送的小黑裙,跟第一次在剧组的见面相比,她眼神中的欢灵和跳跃一点没有变,可脸上的神情却格外认真,格外认真。

“好,我告诉你。”舒澈决定对纪小行坦白。盛华的名誉、盛华的归属、甚至盛华的未来,或许都会被他今天是否决定坦白的决定所影响,可他…无法隐瞒,“我之所以遇到你会反常,是因为——”

“十楼到了。”悦耳而极富机械美感的女声打断了舒澈的话,是电梯的语音楼层播报。

“嗯,然后呢?”纪小行没有理会门梯门的再次打开,可本来平静讲述的舒澈却忽地停了,怔怔的看向电梯外面。

电梯门口等候了很多人,看着装是些商务人士,大概是刚散了会,正互相道着别,并分别谈笑着快步进入电梯。

“快再进几个,飞机快来不及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按着电梯的开门钮对外面的人指挥着,还不忘回头对纪小行抱歉,“耽误两位时间了,真不好意思啊。”

“哦,没关系。”纪小行礼貌地回应。

电梯里的人越进越多,纪小行猜的没错,这的确是一场小型商务会议刚刚散场。虽说进入电梯里的人素质不错,可毕竟人数较多,方才还甚觉宽敞的空间变得逼仄。纪小行下意识地往后退,再看舒澈…纪小行怔住了。

舒澈板着脸,整个人紧贴着电梯的壁厢,随着电梯里的人越进越多,他神情中的烦躁也愈发的强烈。

“舒澈,你…”纪小行有些疑惑,她完全不知道舒澈怎么了,而电梯里已经站满,瘦小的她已经避无可避的被挤向角落的舒澈。

“哎等等我们等等我们。”电梯外仍旧有人继续挤进来,舒澈也没有回答纪小行,电梯门终于关闭。

此刻的电梯已接近满载,可总算还留给舒澈和纪小行一个小小的角落。纪小行面对舒澈而站,为了避免被“吃豆腐”,纪小行双臂越过舒澈张开,撑着电梯壁。

舒澈半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着,只是烦躁的脸色似乎平缓了一些。

好在只有十层,到达一楼赶紧离开这个古怪的人和古怪的电梯!纪小行心里暗想着。

“八楼到了。”机械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如同是老天爷听到了纪小行的内心,并狞笑着拒绝…

“老公啊,痛死了我要生了,要生了啊!”

“老婆不要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马上马上!”

“我都说了不要出来旅游,就是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哎呀妈妈不要说了,快往里挤!”

以上对话均为纪小行听到的,因为丛丛人墙外的电梯门口已经是身高只有一六五的她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并,在听到这段对话之后,人墙瞬间重新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排列组合。如果所听即所发生的话,纪小行明白,起码又有四个重量的人挤进了电梯。

这部电梯的荷载人数到底是多少啊?好想哭…纪小行感觉自己的后背再次被肉弹撞击向舒澈,她两条可怜的小细胳膊几乎要宣布支撑无力。而除了纪小行之外,舒澈的身体左侧还挤着一个方才散会的人,那人竟然还在窄小的空间里跟谁通着电话,手肘贴到了舒澈的手臂。

“喂,不是我想拥抱你哈,是太挤了。”纪小行咬牙切齿的小声说着,她的头已经被挤得活像埋在了舒澈胸口,只有奋力仰起下巴,凶狠的对舒澈宣告自己的纯洁!

可舒澈…

蛋兄弟的开启

舒澈的视线僵直的盯着那只贴着他手臂的、陌生人的手肘。

“舒澈,舒澈!”纪小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舒澈的身体笔直而僵硬,紧紧的皱着眉盯着挨向他的那个陌生人,方才烦躁的神情愈发可怕。

“舒澈,你怎么鸟?”纪小行忘记了怕,更忘记了要保持距离,下意识的扶住舒澈的手臂,刚好也挡开了那个陌生人的手肘,而就是她的这个举动,也似乎终于让舒澈有了知觉。

纪小行知道,她恐怕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舒澈僵硬的视线终于转回到她的脸上,虽然他仍旧是颤抖着的、气愤着的,尤其那张漫画一样完美的脸上竟然写满了绝望、又或者是对他自己的失望…纪小行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舒澈,她只有怔怔的回应着他的注视,莫名的震惊着、心疼着,直到…舒澈终于紧紧闭上了眼睛,紧紧的抱住了纪小行,并低下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纪小行知道,他的脸就在她的旁边,近到不需要侧过脸也仍旧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带着海洋味道的须后水的味道。

她怔怔的由着舒澈、紧紧的抱着她。电梯从八楼下行,到达一楼只需几秒而已,而这几秒却漫长的像几个世纪,电梯里的其他人也更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有些人的记忆是以眼睛为主、以看到的为主,纪小行曾经以为自己也是。可那天她却明白,恐怕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那个气味,那个淡淡的、清新的、带着海洋气息的味道…

当晚,回到小公寓的纪小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乐怡怎么在外面用美食和电影勾引她、也没有出去。

推开卧室小小的窗,可以看到江景、可以看到万家的灯火。甚至那栋远远矗立在江岸的国际大厦。

下午的时候,电梯里其他人走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着舒澈再次去了顶楼的咖啡厅。

就在不久前,纪小行还跟乐怡一起去过,当时去是为了见沈寻。而下午,环境没变、位置也没变,只是坐在她对面的人变为了舒澈。

她默默的看着舒澈从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药盒,取出一颗药,就着水服下,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脸色才终于恢复正常,可眉宇间那股别人看不到的难过,却再也没办法在她面前隐藏。

她问舒澈,吃的是什么药。虽然她也犹豫,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什么禁忌。

舒澈却并没有犹豫,坦白而平静的承认,他服用的是一种精神科药物。而他之所以要服药,是因为小时候遇到过一场意外,之后就逐渐严重,最后被判断为狂躁症患者,并且伴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没有办法跟陌生人有正常的交流,不想说话、不能公开演讲,严重到握手或与陌生人共乘一部拥挤的电梯都会引发他强烈的反感。

当时的舒澈淡淡的语气,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别人的病。他还说,他的坦白并非想得到纪小行的同情,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同情、他宁愿用全世界的同情来取换自己的健康。可他没办法,任何医生都没办法,这些年,他的爷爷已经为他找遍了几乎全世界知名的各科医生,他每次要经历无数类别的检查,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理,可没有一个医生能真正的治好他,没有一个。所以,从那场意外开始,他不能上学、不能上班、不能开会、不能聚会,所有正常人再正常不过的活动他都没办法参加。他抗拒所有人多的地方,他永远只能一个人,远远的站着,看着。直到那天在剧组,他遇到了纪小行,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完全不认识的对纪小行没有任何的反感,可以跟她交流、平静的说话,甚至可以吃掉她吃了一半的面包。当时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的狂喜,他不敢信、不敢离开,所以哪怕剧组的人全部走了、哪怕他身处的地方是个停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