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争夺帝位而已。

“如果姐姐喜欢,我会去做。”闻玉低声说。

元瑾笑着摇头:“闻玉,不要看我的喜好,你想不想夺回你父亲的帝位,想不想成为万人之上的人。你要问问你自己喜不喜欢。”

万人之上,就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能保护所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东西。

薛闻玉记得,徐先生跟他说过这句话。

“我是喜欢的。”薛闻玉轻轻地说。他看着元瑾,又说,“姐姐还是会,一直帮我做这件事?”

元瑾笑了:“我自然会帮你的。”

实际上,这是她现在觉得,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一切夙愿都有了希望,她怎么能不帮他呢!

徐先生则等姐弟都说完了,才道:“那我们就要合计一番,究竟应该如何做了。眼下就有一个非常棘手的事。”

元瑾看向他。

什么棘手的事?

第36章

徐先生道:“本来我们为了世子爷的安全,并不打算让他这么快就接近皇家的,无奈世子爷却被选入了金吾卫,圣旨已下,也无法抗旨不遵…不过二小姐也不必担心,我们在金吾卫是有人的,可以照顾世子爷一二。”

元瑾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

徐先生其实是想说,他们也是有筹谋的,绝非简单的接近闻玉。本来现阶段他们要做的事,就是保障闻玉的安全,不要轻举妄动。这也是最合理的,眼下皇帝执掌大权,靖王手握重兵,而朱询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若是冒头,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其次,徐先生说他们在金吾卫有人,那也是在告诉元瑾,他们的势力可能比她想的大一些。

政治本来就是很复杂,说不清楚的事情。表面上花团锦簇,一片祥和的朝堂,内里肯定藏着很多秘密。徐先生也自然不会一一跟她这个小姑娘道来。

虽然元瑾还想知道得更多,但徐先生未必会再告诉她。

他们这种人应该是异常警觉的,她若是再多问,他当着闻玉的面,虽然表面上会回答她的问题。但却可能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来混淆她的视听。

毕竟在旁人眼中,她只是个小姑娘。这种机密大事,能告诉她一二已经是因闻玉的强逼了,更多的,绝不可能再说了。

他这样的态度,元瑾反倒放心一些。若真的什么都对她说了,才是不可靠的。

元瑾就道:“既然徐先生早有准备,我自然放心。想必徐先生也累了,今儿先回去歇息吧。”说罢叫了小厮进来,“送徐先生回房。”

徐先生却看向闻玉,神色欲言又止。

见闻玉轻轻地对他点头,他才放心了一些,随着桐儿离开了。

元瑾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俩之间的动作,问他:“他这是想让你对我有所保留?”

而且闻玉居然还点头了?

闻玉就笑,说:“姐姐放心,我对你肯定是知无不言的。”

既然最在意的点元瑾已经知道了,并且她好像并没有对他有所疏远。其他的薛闻玉根本就不在乎,元瑾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自然不会对她有丝毫隐瞒。

元瑾量他也不会瞒自己。

她让桐儿去寻了围棋过来,已经许久没有同他一起下过棋了。

元瑾摆了棋盘,将黑子递给闻玉:“以后,我每日吃了晚饭,便来教你下棋吧。”旁的事她不敢保证,但唯棋这事,她敢确定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毕竟她师承的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围棋圣手,前翰林院掌院学士。

棋锻炼心智,陶冶情操。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周围肯定不简单,她更得注意时时看着他,免得他这里又出什么她不知道的幺蛾子。

薛闻玉何其聪明,怎猜不到姐姐这也是要加强对他的监管。自然,他是肯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的。

两人一边下着棋,元瑾发现闻玉的棋艺竟然又有所精进。分明这一月来,她同他下棋的次数也不多。

薛闻玉下着棋,先道:“姐姐问吧。”

她应该有很多想问的吧。

既然他已经说了,元瑾便不再客气。问他:“这些人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他们可有告诉你,他们具体有什么打算?”

闻玉说:“他们其实并未告诉我太多,徐先生只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时机。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也在等。”

“等什么?”元瑾又问。

闻玉想了想,告诉她:“政局的变数。”

元瑾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

她看了看窗外。

雨势仍绵绵不断。

如今政局还能有什么变数?自然就只是靖王了。

从闻玉世子封位一事上,能看出其实太子和靖王早已不和。而太子代表的是谁?还不就是那位紫禁城正主。靖王和皇帝之间恐怕是必有一争。

徐先生他们,等待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时机。

两方相斗必有一伤,而那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嘱咐闻玉:“你凡事小心为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闻玉略挑些眼,看姐姐神色郑重其事,就笑了笑说:“我知道。”他又接了一句,“姐姐放心,他们比我更怕我死。”

他这时候的眼神,让元瑾想起了朱询。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沉着和从容。

元瑾突然觉得,假以时日,这弟弟必然会成为人中龙凤。

元瑾回到住处锁绿轩时,薛青山却还等着她。他还等着元瑾和他说闻玉身世之事。

只是元瑾知道了之后,却觉得不宜告诉薛青山。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并且正如徐先生所说,其实普通人知道了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徒增累赘。

她只能告诉薛青山:“…他们也并未告诉我确切的,只知道闻玉生父显贵,只是家族已经不复存在,闻玉是不能再回去了。但是他们会留在闻玉身边保护他。”

薛青山虽然是个懦弱之人,但他并不愚蠢,也不像崔氏那样好骗。

他知道女儿的话中有疑点,但是女儿咬死不承认,他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后只是叹息说:“…总之,若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来找爹爹知道吗?你们二人毕竟都还小,遇到事情不要逞强。”

元瑾一时还有些动容,薛青山平日沉默,但对孩子真是极好的。

她笑着点头,亲自送了他出去。

至于他会不会再去问闻玉那边,那就随他了。闻玉聪明,应付薛青山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闻玉进入金吾卫的第二天,正是定国公去京卫赴任的日子。

今日定国公即将去京卫赴任,家中来了几个同僚好友为他践行,老夫人便也在花厅略摆了薄酒。请了同在鸣玉坊住的国子监祭酒宋家的夫人和小姐过来吃饭。眼下是叫他们去见客了。

因着忙闻玉的事,元瑾便还没来得及去找陈慎。想着等过了今日宴会之后,再去找他。

此时已至冬日,雪正是将落未落的时候,又干又冷。

屋内虽然烧了暖和的地龙,但元瑾怕冷,还抱了个手炉暖手。

闻玉挑帘进来时,脸色在外面冻得玉白。因为一进屋就是暖流,他还被冲得握拳低咳了几声。元瑾便试了试他的手,果然冻得像冰一样,就把自己的手炉给了他。

闻玉本来是不要的:“姐姐用罢,我何至用这个!”

元瑾却道:“你不懂,手暖脚暖,便是全身都暖和了。”一定放在他手上。

闻玉还想拒绝的,但那手炉上却熏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他一闻到这味道,便没有拒绝握住了,果然从掌心一直暖到身上。

元瑾还笑眯眯地道:“你们这些男子就是爱逞强,暖暖和和的比什么不好。”

薛闻玉就笑道:“姐姐这说的,还有谁跟你逞强过不成?”

元瑾听到他这么一说,才一时怔住。

当年朱询习武的时候,也是大冬天的从不烧地龙和暖炉,只穿个薄棉衣,她劝他的时候,他说自己身子硬朗挺得住。结果冻三天得了风寒,头疼脑热半月才好。从此老老实实地烧地龙并且保重身体,跟她很感悟地说:“人啊,还是暖暖和和的好。”

她那时候差点笑出眼泪。

她笑容微收,道:“…便是你罢了。”又说起旁的话题,“你在金吾卫中可艰难?”

闻玉道:“我暂未正式上任,而是跟着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学习,所以并不难,只是手底下的人的确并未把我当回事罢了,这也正常,慢慢来就是了。”

这本来是早就预料到的,他进入金吾卫,肯定不能服众。且看闻玉眼下微青,就知道其实不如他说的那般轻松,只是不愿意让她担忧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有丫头通传,说老夫人请他们一起去正堂。

元瑾穿了个绸面缠枝纹的厚斗篷,和闻玉一起出门了。

此事花厅外正是腊梅初绽。满树的花,一朵朵玉黄的腊梅缀满枝头,有些已然盛放,有些正是含苞待放。空气中隐然浮动着淡淡幽香,凛冽而清冷。

薛元珍正带着几个丫头在剪花枝。

她一向喜欢摘些花花草草的,以前在太原就是如此,非常的有闲情雅致。

她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穿着件粉紫色的杭绸面夹袄,湖蓝色马面裙,人生得娇俏水灵,身段也极好,应当就是宋家的小姐了。指着枝头笑着跟元珍说:“元珍姐姐你快看那支,那支好看!我们要那只吧!”

元珍正要叫丫头去剪,却发现元瑾正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就笑着对元瑾招了招手说:“妹妹可算过来了,过来一起剪花枝吧!”

宋家的小姐听到元珍的话,便回过头看。

只见一个长得极美的少女,穿着件红色斗篷立在那里。她背后是个形貌昳丽,容貌极为出众的少年,玉刻般精致典雅的五官,却有一种冷然的气质。比那少女高了大半个头,穿了件玄色斗篷,越发显得高挑。

这少年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竟然一下就红了脸。

毕竟这少年风姿夺人,实在是迷人心神。

“这位是宋家小姐吧?”元瑾先笑问。

薛元珍才给两人介绍了那少女,果然正是宋家三小姐,紧接着她又向宋三小姐介绍了元瑾,“这是我二妹。”又介绍了闻玉,只不过因男女有别,便只说,“这是我们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宋三小姐喊了元瑾一声姐姐,然后再看向薛闻玉,眼睛亮亮的,声音轻了许多,屈身道:“…世子爷安好。”

闻玉对外人一向冷淡,所以只是对宋三小姐略微颔首,跟元瑾说:“…我便先去正堂了。”

随后带着小厮走了。

那宋三小姐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

元瑾注意到了这位宋三小姐的异样,她又看了闻玉的背影一眼。

不知不觉的,闻玉竟已长大了。小时候只觉得长得好看,如今却是俊美迷人,她已经很多次看到小姑娘对着闻玉脸红了。

她们一行往花厅里去,宋三小姐回过神之后,却开始向薛元珍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来:“…我看姐姐今年不过十六,元瑾姐姐年纪也不大,不知世子爷今岁几何了?”

薛元珍也看出一些端倪,笑道:“他是我们的弟弟,今年虚岁十五呢。”

宋三小姐听了便有些出神,原来跟她正是同龄,男孩这时候长得快,薛闻玉个子抽得高,她还以为有十六七了。

元瑾觉得这次似乎有点不同寻常,这位宋三小姐好像真的对闻玉动心思了。不然一个姑娘家,何至于这样打探起来。

三人踏入堂内,却见里头老夫人,崔氏,和一个衣着富贵的陌生妇人正相谈甚欢。

老夫人一看到三位姑娘进来,笑着对她们招了招手。

“阿瑾可算是来了,快过来见过宋夫人。”

这位原来就是宋夫人。

元瑾便走过去,给宋夫人屈身行了礼。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了过去,对宋夫人说道:“我这孙女,才貌俱佳,聪明伶俐。今年可是虚岁十五了。我本是还想多留在身边几年,陪我说说话的。你看可好?”

宋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神色却并没有所动,只是笑着说:“二小姐果然是花容月貌。就是不知可会女红灶头,管家算账,还有,可曾读过什么书?”

崔氏也在旁坐着,听到宋夫人的话之后,不停地给元瑾使眼色,肯定是想让她说什么都会。

虽然实际上,元瑾的女红灶头很让人一言难尽。

元瑾却听着这形式似乎有点不对,就笑道:“我女红灶头一般,管家算账不好说。书本略懂。”其实元瑾的算术非常厉害,并且她博览群书,学识也不错。但现在她只是个庶房小娘子,没怎么进过学堂,自然不能说太多。

宋夫人听了笑容就有些勉强,毕竟很少听到姑娘评价自己这么坦诚的。

崔氏在旁听了,很是痛心疾首。

女儿怎么就不按着她的指示来做呢!

她暗暗瞪了女儿一眼,同宋夫人笑道:“她是谦虚罢了,其实都还行的!”

元瑾听了嘴角微动,但仍然什么都没说。

老夫人见宋夫人的神色,就知道了几分她的意思。也只能笑笑,先叫开席了。

等入了席,元瑾才低声问崔氏:“你们刚才究竟在说什么?”

崔氏才告诉她,原来是这宋夫人的嫡次子正当龄,她欲给她儿子寻个好婚配。老夫人听了自然精神一振,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元瑾也到了将要出嫁的年纪了,故这次才请了宋夫人上门,同她说了元瑾。想将元瑾许配给这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公子。

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是四品,但其掌大学之法和科举考试,实权极大,且在读书人之中声望颇高,日后很可能擢升六部侍郎,他们家的嫡次子据说敏而好学,颇有才华,自然是一门好亲事。

就方才来看,这门亲事是肯定不会成的。像宋家这样的,比别的家族更在意姑娘正统的出身和女德。元瑾虽然如今是定国公府小姐,毕竟只是收养,本身只是太原小门户所出,身份不够高。

宋夫人方才的表现,明显的就是没有瞧上她。

自然,元瑾也并未想这时候,跟什么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成亲。

崔氏却有些惋惜:“你方才说都精通,日后再突击练习不就得了吗。这样一门好亲事…”

元瑾淡淡道:“我还没及笄,您何必着急这个。”

崔氏听了却不同意她的观点:“你以为你还小么!人家一般十四、五岁就定亲了,拖到十七再不定亲的,就会被旁人指指点点,说你有问题了。”崔氏又想了想,脑子一活,“或者,薛元珍那桩魏永侯爷的婚事,你也不是不可以争取…”

元瑾看了她一眼,警告道:“绝对不行,您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

崔氏成天究竟在想什么!

崔氏却觉得可惜:“魏永侯爷可又比这国子监祭酒更富贵,那可是侯夫人的位子…”

元瑾就吃着菜不理崔氏了。

崔氏向来便是对这种事火急火燎的,生怕她嫁不出去了一般。方才人家老夫人看宋夫人的神态,都知道宋夫人已经无意。便提都不提了,她却还在说个不停。

这种事情不成就点到为止,也绝不会说明,免得伤了姑娘家的脸面。大家能心领神会就行。

虽然是如此说,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总是让人有些心烦。

元瑾现在还并不想嫁人。只是她的确快要及笄了,女孩儿过了十六,最多十七,再不定亲就要被人说闲话了。所以她仍然是需要定亲的。

不过即便是定亲,元瑾也要选个自己喜欢的,她并不想嫁侯爷或者嫡子,只想嫁个普通人。并非元瑾不喜欢富贵权势,而是上辈子受够了身边之人的尔虞我诈,只希望能简单的同一个普通人白头偕老,岁月静好,而他永远不会背叛她。

元瑾想到这里,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陈先生的身影。端然而坐,宁静平和。摊开手,任她将玉佩拿走的样子。他的神情有些纵容,又似乎还有一丝宠溺。

可能,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她摇了摇头,暂时把这种想法赶出思绪。怎么会突然想到了他!

吃了午膳,元珍却带着宋三小姐走过来,邀请元瑾一起出去玩。

元珍笑着说:“…咱们正堂外有个泉眼,冬天都冒着泉水。宋三小姐想过去看看,妹妹同我们一起去吧。”

宋三小姐的眼睛亮亮的:“元瑾姐姐一起去吧!”

元瑾方才已经知道了,这位宋三小姐名唤宋思玉。这名字倒是巧了,和闻玉极有缘。

正堂是男眷们吃饭的地方。

想想刚才宋思玉的表现,不难猜出她的真正心思,恐怕是想去看看闻玉的。

盛情难却,元瑾便也答应了。看到宋三小姐似乎立刻就要往外走,元瑾就笑着道:“这样寒冬,去水边可是极冷的。三小姐抱了手炉,披了斗篷,咱们再去吧。”

宋思玉方才一心想着去正堂,根本没注意到。经元瑾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竟连手炉都没有抱,甚至披风都没披。才跑回去抱了手炉。红着脸对元瑾说:“多谢姐姐了。”

因方才的事,一路上,宋思玉就很热情地和元瑾交谈:“…姐姐是世子爷的亲姐姐?”

元瑾点头,宋思玉就眨了眨眼睛,对她更亲热了:“我方才听说,姐姐似乎要和我家二哥说亲?说来我家二哥只比姐姐大两岁,倒是十分合适。姐姐花容月貌,二哥见了一定喜欢!不如改日我叫他过来…”

宋思玉想的是,元瑾若是和她哥哥成了姻亲,来往不就是更密切了么。她自然也能多见见那个美少年了。

宋思玉的婆子听她这么说,有些着急,立刻低声提醒她:“小姐,这婚配的话可不能乱说!”

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极其宠爱,所以宋思玉的性子才活泼开朗。

但方才便能看出,夫人都已经对这门亲事无意了,三小姐怎能说这样的话!惹得人家定国公府二小姐误会了怎么办。

元瑾听了就笑笑,宋思玉这小姑娘便是简简单单,直来直往,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她不过是听闻元瑾是闻玉的姐姐,所以想亲近元瑾些,便是亲哥哥都能拿来用用。

不过人家宋夫人并没有看上她。宋思玉恐怕是要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