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才看向萧风:“五叔,你早知道姑母还活着,却不告诉我?”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萧风立刻告冤,“再者,之前慈宁宫半点消息都递不进去,我才知道不对。”

他说到这个问题,元瑾就沉默了一下,只能先暂时饶了他,又同萧太后说:“即便您不知道我还活着,总知道五叔活着。当初我们夺取天下之后,您为何不出来一见?”

萧太后轻轻一叹,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以前从不曾有的平静。

这些事过后,才明白成败不过烟云。当时若不是要为萧家报仇,推翻朱楠的统治,兴许她也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既然已经达成了报仇,当时也不知道阿瑾还活着,就更没有必要出来了。

“我本已打算隐居不出了。当时我的确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自此后看待事物便不一样了。更何况我出面并不好。”萧太后苦笑,当初朝野上,她妖妇之风盛传,既然已经推举了薛闻玉出来做皇帝,她又何必再出现,引得朝廷风起云涌,势力纷争不断呢?

“不过虽然薛闻玉继位时我没出现。你们同朱槙打仗的时候,我是派了人来帮你们的。他也一直作为我的耳目,潜伏在京城之中,你现在应该见见。”萧太后说着,向帷幕后招了招手。

于是从帷幕后走出一人,对着元瑾拱手笑了笑:“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元瑾瞳孔微缩,这走出来的人,笑容慈悲宛如神祇,眼神清明而透彻,不是白楚是谁。

“当日你们与朱槙大战,我放心不下,故派了白楚过来。”萧太后微笑说,“他一个人,也抵得过无数的谋士了。”

白楚,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姑母的人?元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又仔细一想,有了这个解释,许多她曾经有疑的事,如今倒是对得上了。

那他还开价八百两银子一个时辰?

白楚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我要价有什么错?我要是不拿钱白干活,你们二人会信我?”

这倒是不假,白楚这样的人,要是一分钱都不要。他们反而会怀疑他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他要了这么高的价格,才会给人一种‘他不会再背叛你’的错觉感。

“阿瑾。”萧太后又微微握了她的手。

元瑾看向萧太后应了一声姑母,现在的萧太后,与当初的已经有很大不同。原来的姑母端庄威严,不怒自威。但是现在姑母老了许多,这种气质中更多了一份宁静。褪去珠翠与锦绣,一身布袍的姑母似乎更像个普通妇人。

“我这次前来,是为了你。”萧太后说,“你如今身子不好,可是因为…朱槙的缘故?”

想来,五叔应该是把什么都告诉姑母了。

元瑾神色顿时暗淡下来,一笑道:“是我不好,竟然会,会如此的在意他…想到他的死,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阿瑾,你从来都是个善良的孩子。”萧太后说道,她的声音平和而温柔,“他虽然欠萧家的,却对你极好,甚至算是为了你放弃了皇位,失去了生命。在你的一生里,你从未遇到过这样爱你的男子,你怎么会不在意他呢?再者当年,其实朱槙未曾追究我的下落,也是放了我一条性命。他当年与萧家,也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姑母并不在意。”

元瑾听到姑母的话,顿时眼泪模糊了视野。

“可是姑母…”她说,“他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他流了好多血,掉进了河里…我找不到他了!”

“未必。”白楚却在旁边轻轻说。

见大家都看向他,他笑了笑继续道:“其实皇上就一直疑心朱槙没死,所以一直派人在山西打探。而这件事——一直都是由我负责的。我的人曾经在太原的崇善寺附近,看到过极似靖王的人,我得到消息之后亲自比对过,那人的确长得与靖王像,年岁也接近。只是…”

元瑾捏紧了被褥,立刻就直起身。

“只是什么?”她的心中非常的忐忑,这有点说不过去,倘若朱槙真的活着,凭他的才智,怎么会去崇善寺,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这个人当真是靖王么?

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一个长得像他的人,的确很让人怀疑。

她已经失望过一次了,不想再失望第二次。

白楚啧了一声,一副很难描述的样子。

“倘若一个人除了外貌和年岁,几乎都和朱槙完全不同。你觉得他是不是朱槙?”白楚抛了这样一个问题给她。

这把元瑾都问得愣住了,他究竟…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楚含笑道,“倘若朱槙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长公主殿下,您是否仍然能一眼认出他来呢?”

“自然。”元瑾几乎毫不犹豫,就立刻说出了这句话。在她刚遇到朱槙——那时候还是陈慎的时候,她不就喜欢他么。

“可我们不知道,如果他没有这些特征,我们无法确认他就是靖王。”白楚说,“如果长公主想知道,只能自己亲身去确认。”

而元瑾则更加忐忑起来,这在她身上是很少见的,她从来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不知道为何,却突然有这样起伏的情绪。

只是白楚的那些形容让她很不安。朱槙就算不再是靖王,他也是朱槙,白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形容?

那个人…他真的是朱槙吗?

第79章

“阿瑾,一直留在宫中,你是不会安心的。”萧太后说,“你去找他吧,你心里是有他的,再怎么也无法违背这一点。”

听到朱槙或许还活着的消息,元瑾自然是非常急迫地想去找他。

只是她还是想到了薛闻玉。

之前她提出走的时候,他曾经爆发过一次。若是他再提,薛闻玉必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再次爆发,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她倒不怕薛闻玉的手段,但是他怕他以伤害身边人,或者以伤害自己的方式逼她就范。

她始终还是放不下他。

萧太后知道她在想什么,阿瑾如今虽经历这么多,心肠却和以往一样柔软。当初她是怎么对朱询好的,她还历历在目呢。薛闻玉比朱询好的地方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伤害元瑾,他比朱询更绝情,但又更纯澈无暇。

所以这次,元瑾总算没有识人不清。

“阿瑾,今儿有我在,有你五叔在。便能让你做任何想做的事。”萧太后说,“你尽管放心地去做吧,不要有后顾之忧。”

元瑾看着姑母坚定的眼神,她知道姑母是说真的,她一言九鼎,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但她却想了很久,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姑母,还是让我试试吧。”

元瑾心中终于松了下来。她喝了粥又尽了药,总算是能下床梳整一番了。她叫萧风先护送姑母回去,自己等薛闻玉来。

到了晚膳的时候,薛闻玉果然来看她。

他发现她的气色比他离去的时候好多了,并且叫尚膳监备了一桌子的菜,同他一起吃。

他很高兴,嘴角都带上了微微的弧度。“姐姐若能每日如此,那我又何至于担心你。”

元瑾笑了笑,她将一碟牛乳菱份糕放在他面前说:“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

他很给面子,立刻就夹了一块来尝,说:“还不错,姐姐应当多做一些菜给我吃。”

元瑾自己也夹了一块吃,觉得果然很一般,她的厨艺仍然没有丝毫的长进。但是闻玉自小对她的认知就有光环,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闻玉,”她又给他夹了一块糕点,突然说,“我想去一趟山西。”

闻玉握着筷子的手立刻发紧,他强笑说:“不是早说了,那匪首不是朱槙么,并且已经伏诛了。姐姐为何还要去。”

元瑾抬起头说,“闻玉,你让白楚查过,朱槙是否真的死了,对吗?并且白楚还发现了一个,长得极像朱槙的人。”

薛闻玉嘴角一抿,在这一瞬间,他心里闪过很多的念头。

的确,他是让白楚查过。并且当时他就对白楚下了命令,马上处死那人。可是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他和白楚之外,再无第二人知道。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薛闻玉缓缓一笑,“我若是真的有所发现,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你不必伪装。”元瑾说,“我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并且我现在就要去山西找他,亲自确认他有没有死。这次没什么危险,所以你也不必在意我的安危。”

“可是姐姐…这是不可能的!”薛闻玉立刻道,他扔下筷子,抓住了她的手,“你要是去了,你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像只幼兽一般,带着哀求的眼神。“所以你不能走!”

元瑾轻轻一叹,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柔声说:“闻玉,你觉得我这几天,过得如何?”

薛闻玉顿时就沉默了。

“我的确爱靖王,但我如此伤神却并不全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我在深深的愧疚。”元瑾说,“我亏欠他的,我一定要还给他,你明白吗?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便一辈子都心结难解。你若是想着我好,就让我去找他。”

她一说到这个,薛闻玉也不能反驳。

其实他这几天也因此而动摇,他想要元瑾过得好,他坐到这个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让她高兴的。但是他又怕极了她会离开他,从此与朱槙双宿双飞,再也不回来。

他深深地吸气,仍然说:“不行,姐姐,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只需知道这点,旁的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好了,我们继续吃饭行么?”

“闻玉,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你封了我为长公主,不是吗?那我便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便肯定会回到京城,回到你身边。”元瑾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告诉他。“你怕我去找他,并非怕我同他在一起,而是怕我不会再回来,是吗?”

薛闻玉将筷子握得越来越紧,但仍然不说话。

元瑾就继续柔声说:“你是我弟弟,这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牢固的关系。既然在明知道你受伤博取我同情之时,我无法放开你,那么你日后出任何事,我都不会放任你。在你软禁我的这段时间里,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反抗你的办法?只是我不会对你做那些事情罢了。闻玉,你若是继续如此,只会让我们二人越来越远,最后都落到不好的境地,你知道的!”

薛闻玉终于被她这句话所触动了。

“不…不是的…”他的眼中透出一些悲凉,“姐姐,你走了,就会永远和朱槙在一起了,你就根本不会理我了!”说到最后他站起来,几乎是嘶吼着说了出来。

“薛闻玉!”元瑾也生气了,她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几天你我弄得彼此都遍体鳞伤,有意思吗?你我本该是至亲之人,是我最看重的弟弟,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想变成下一个朱询吗!”

薛闻玉终于承受不住心中的绝望,缓缓地,半跪在了元瑾的脚下。他抓住了她散落在地上的裙裾,但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正如元瑾所说,很多事其实她都能做,可是她一直没有做。

其实姐姐对他从来都是宽容的。但是他却用各种手段来要挟她,他和那些伤害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做下一个朱询,他不能和她反目成仇,他也受不了半分姐姐的疏远…一点都受不了!

“闻玉。”元瑾终于最后说,“既然我知道你让白楚调查的事,那么很多事我也知道了。你现在,是斗不过我的,姐姐跟你谈,只是因为我们是姐弟,我们不应该用别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而你,也永远不会这么对我。你明白吗?”

薛闻玉沉默一会儿,突然将头靠向了她的怀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元瑾本来想将他抬起来,但是她听到薛闻玉压低到极致,沙哑得快要听不出来的声音说:“姐姐,我答应你。最后一次了…”

她的身体僵住,不再动了,不是因为薛闻玉的话,而是感觉到一团温热的濡湿,浸没了她的衣裳。

他哭了。

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哭吧。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发,这个新任的帝王,如今在她怀里,仍然如孩童一样的无助。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肩膀颤动,将她抱得更紧,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这对于他来说,应该很难吧。

但是不放开她,他就无法放开过去。闻玉也真的需要,找到他自己的意义,他是帝王,他应该拥有天下。

“你一定要回来…”他沙哑着声音说,“我会派人跟着你,你一定要回来。”

元瑾笑了笑,知道他终究还是妥协了,她轻声对他说:“好。”

闻玉终究不是朱询,她不会再看错人。

他不会以伤害她为方式,来获取他想要的东西。他永远不会伤害她,元瑾能深深地意识到这点。

他终于能放开。

而她,也终于要去解开她的心结了。

闻玉答应之后,立刻就开始为她准备此事,先是准备了一千精兵,随行伺候的宫女嬷嬷不下百人,又特地备下宽大华丽,要四匹马才能拉动的撵车。还立刻传谕山西布政使,长公主归乡省亲,务必在太原准备住处,让长公主住得舒心。太原官界震动,准备在长公主省亲时,在城门处列队欢迎。

这样声势浩大,弄得元瑾都觉得过了,说他铺张。

薛闻玉却笑笑说:“本来,我封姐姐为长公主,便是想将这天下与你同享的,姐姐千万不能拒绝。”继而又一顿,“这么多人看着,才能防止姐姐跑了。”

元瑾心中凝滞,便不再说什么意见了。

太后却仍然放心不下。她老人家打算先留在京城,住在萧风的府上,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会回苗疆。

萧风就更是不放心了,他亲自来慈宁宫看元瑾,她的侍女正在收拾东西。

“他真的肯放你去?”萧风觉得不可思议。

“他毕竟不是朱询。”元瑾只是说。

萧风一笑,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阿瑾,你知道,其实五叔从来都不同意你和朱槙在一起。当初我便想好了,即便是你和他相爱,我也要拆散你们。”

元瑾抬起头:“您现在不拆散,以后怕是来不及了。”

“我是觉得已经来不及了。”萧风嘴角微扯,苦笑道,“谁让你欠他的。”

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那么五叔会护送你,一直到确定你们二人能在一起为止。”他说,“阿瑾,我原来答应过你父亲,要代表家中的父兄,好好地送你出嫁的。”

元瑾看着萧风认真而坚定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可别哭了。”萧风擦了擦她的眼角,“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了,没有什么事,再能让我们阿瑾哭了。你可要答应五叔。”

“好。”元瑾答应着,却是破涕为笑,笑中带泪。

她怕时间拖得越久,消息会越发的不准确。因此在说通了薛闻玉的第三日,就打算出去了。

出发选在了三日后的早晨,这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

车队缓缓地出发了。由萧风亲自带军领队护送,中间是一辆庞大的华盖马车。

薛闻玉从城门上,看着她的队伍渐渐远去。

日光落在京城之上,远处运河人流如织,有人在喊号子,商贩们在谈笑,百姓们行走在街上。蒸笼中飘逸出白雾,凡世间的烟火气息。而近处是军队森严,手持长刀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寂静无声。

他与凡尘隔开,与她隔开。站在高高的,别人无法触及,凡世无法感染的地方。觉得天地之间,异常的寒冷。

他看了好久,身影落在碧蓝的天空中,成为一道孤独的剪影。

*

元瑾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太原,果然得到了太原官界的迎接。山西布政使请她赏脸赴宴,想为她接风洗尘,元瑾说自己舟车劳顿,辞了他们,才到了早已备好的定国公府原府邸里修整。当地官员也已经安排好了伺候的人手,甚至饭菜都已提前备下。

宝结替她摘了金累丝嵌宝石孔雀开屏冠,又另有丫头替她除去身上织金褙子,笑道:“奴婢这还是第一次到山西地界来呢,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热闹。殿下便是长于山西的?”

元瑾思索了一下,其实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她的确都是长于山西的,说来似乎也没错。她在圆凳上坐了下来,任丫头给她拆耳环,一边问道:“可有朱槙的消息了?”

宝结道:“萧大人已经问过了白大人的部下,说那人原就是被偶然遇到,他们想要严密监视,却把人跟丢了,如今是不知所踪,要想找他出来,总得花一些时日。”

元瑾嗯了一声,心情顿时有些黯然,虽然本就预料到这事不会顺利。她盯着珠光熠熠的八宝攒盒,里头所用之珍宝,就是与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相比,也是奢华极了的。

她来山西,确实抱着很大的期待。就是怕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花些时日吧,反正闻玉有白楚帮着辅佐朝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对了,”宝结又说,“您原来的本家学家…薛老太太携着两个儿子,想求见您。不过被侍卫挡下了,现下正在外院的廊房里等着,不知道殿下见不见?”

“不见。”元瑾喝了口参汤,淡淡道。

她原来的那些丫头中,宝结是最沉默寡言不起眼的一个,而如今,她却是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将人安排在廊房,是早就猜到自己不会见她们了。

“明日安排一下,去崇善寺上香。”元瑾最后吩咐了她一句。

宝结屈身应喏。

谁知元瑾要去崇善寺上香的消息,却叫山西布政使知道了,他立刻提前将崇善寺清场,安排了官兵守卫,等元瑾第二日到后,就看到原来人来人往,热闹熙攘的崇善寺竟没有人出入,四周官兵林立,清净肃穆,寺庙住持在外站着等她。

元瑾叹了口气,就是原来靖王朱槙住在崇善寺,都没有做过这样大排场的事。

实在是有些招摇了。

她叫人传了山西布政使上来。

“殿下有何吩咐?”布政使恭敬地拱手。

元瑾淡淡道:“今儿是十五,本就是百姓上香祈福的天数。我来已是叨扰,你怎可因此而封寺?”

“这…”布政使似乎有些为难,“您来前陛下就传了话,说您的安危是最要紧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的安危能有什么问题。”元瑾却打断了他的话,“立刻撤了吧。”

元瑾带着宝结和贴身侍卫先进了寺庙。布政使无奈,只能立刻去安排撤去。

寺庙里非常宁静,金箔贴身的佛像俯首低眉,香雾弥漫的经殿中诵经的声音四起,正是寺庙的僧人做早课的时候。元瑾沿着曲折的回廊向前走去。晨光透进来,光辉照在回廊上雕刻的一百零八罗汉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朱槙就是在这些回廊上走丢了,遇见了一个扫地的僧人,他替她指了路。

她静静地站在回廊上,任晨光沐浴了她一身,过了会儿才问住持:“当年靖王所住的宅院是否还在?”

住持一愣,却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随后说:“当年靖王殿下常住于崇善寺,旁人倒是不知晓的,没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住得偏些,院子仍然保留着。”

说着住持领她走上了小路。

从回廊过去经过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许多忍冬花。这时节正是忍冬花盛放的时候,白色的忍冬花如丝一般缀满花架,氤氲的芬芳弥漫庭院。

经过小花园,便是当年朱槙的住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元瑾让人都留在门外等着,她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大概是朱槙许久未来,里面已经有些破败了。书房的门敞开着,飘了不少落叶进去,里面的桌椅都已经破败,书却不在了。元瑾在椅上坐下来,发现旁边的笸箩里,当年那个朱槙用来装茶叶的竹筒还在。

她将这个竹筒拿起来,想起当时她把朱槙当做一个穷苦的修士,还把家里的茶带给他喝。

现在想来的确是好笑的,朱槙怎会缺钱少银呢,不过是逗她玩笑罢了。

元瑾将这竹筒打开,发现里面竟还有一些茶叶。她倒在掌心里闻,这茶叶粒粒分明,带着一股清冽微冷的香气,恐怕是最极品的贡茶。她微微一笑,谁能想到当初一切都不起眼的陈慎,所用之物无不是极品呢。

元瑾正准备合上盖子,却看到里头似乎有些玄妙。

她又将茶叶筒拿正了看,发现内壁微微的泛光,再用手摸,才判定这是羊脂玉胎。这是极难得的一种储藏极品茶叶的办法,以玉胎封存,方能使茶叶历久弥香。

不对…

元瑾心中一跳,她看了看四周,如果藏书是之前被朱槙的人搬走的,那这茶叶桶价值重于这些书白十倍不止,为何这茶叶桶没有被拿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