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学会了追问。我怕打草惊蛇,只好若无其事:“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养了。”

我妈夺下塑料袋,咕噜一倒便让二金重返了家园:“我喂得挺好的。”

“喂得…挺好的?”我追上匆匆走开的她,“妈,也就是说…您想养它们?”

我扳过她的肩膀,亢奋得无以名状:“您每天都喂它们吗?您喜欢它们?您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还想养些别的吗?花草、鹦鹉、猫啊狗啊的,或者更大型的,但凡您想得到的,我就买得到。”

我妈到底还是被我的急功近利惊了个适得其反,她这个时候总是有过人的力气,不可动摇的意志,将我挥到两米开外不过是易如反掌。然后她又恢复了常态,雕塑般倚在窗边,看白云变幻,看行人来去,又或者什么都没在看。

我欢快地踱了几步小碎步,低声喊了声Yes。我一丝不苟地给鱼缸换了水,将仿真的水草和石子洗得清亮,而后对大金和小金窃窃私语:“你们真是我的贵人,她心里不光只有她自己了,还有了你们。我真该好好奖励你们。”

只可惜,我根本还来不及学做它们钟爱的大蒜口味。

我趴在鱼缸前潸然泪下,连抛弃它们都困难重重,忘记他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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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本章字数:266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19 16:26:07.0]

孔家也是真真祸不单行,孔昊和李真的订婚礼还没下头条,李家便又爆出负面新闻。

李真的弟弟李聪患有先天性智障。那天他如常在附近游荡,而他的某个玩伴也如常戏弄地在他的脑门儿上连弹了十几下栗暴。李聪呵呵地笑着,然后突然张开嘴,深邃地呵出一股韭菜味儿的口气。玩伴光火,正儿八经地骂了他一句“傻子”,而这回,李聪就像大彻大悟了似的,真爷们儿地一头撞了上去,几拳下去,对方几乎命丧黄泉。

纸包不住火。孔家之前不免知道李真有个弟弟,但这回才全文知道了李聪的这个“聪”字,是个反讽。

孔妈妈一夜白头,不住地呢喃:“怎么…怎么会是个傻子?”

那一夜,风雨交加,瓢泼的天上之水洗涤了孔妈妈世故的心灵。她翻箱倒柜,找出那张光盘,在黑灯瞎火中挽着孔昊一同观赏。光盘上的影片拍摄于我大学毕业典礼的那天,孔昊携妈妈百忙之中拨冗出席,我和孔昊情投意合,孔妈妈更是欣慰得掩面而泣。突然这一幕变得合乎情理,儿子纵然出类拔萃,却因种种原因和那一纸文凭此生无缘,这如鲠在喉的遗憾由我这准儿媳一举弥补,教她如何不触景生情?

孔妈妈摇身一变变作开明慈母:“昊昊,妈妈不再反对你和心沁了,你去找她吧。”

孔昊呆若木鸡。

不得不说人孔妈妈当机立断,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毕家“碌碌无为”的基因这一次轻松地打了个翻身仗,战胜了李家危险的遗传基因。她多的是运筹帷幄,却独独匮乏冒险精神,她宁可子孙后代像我毕心沁般“不思进取”,也无法面对憨钝的翻版李聪。她说,订婚?那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

李真找我找到“合璧”,穿的还是雷打不动的套装,今天的是黑色的。我提不起幸灾乐祸的兴趣,却偏偏裹了为打起精神而穿的桃红色薄衫和薄荷绿的铅笔裤,相形之下有些喜气洋洋的苗头。

“孔昊他还好吧?”李真迟迟欲言又止,我正好巴不得先发问。

“部里在做调查了。”

“你早就知道?”

“我不介意,不但不介意,我本来还自认为能保住他,要不是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我爸是完全可以保住他的…”李真自知失控,匆匆收敛,“你介意?”

我失笑:“呵,他是不是什么见鬼的高级翻译…不是,我没有侮辱这个行业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连他的社会地位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可是,他怎么会没有文凭?他那么优秀。”

我对孔昊的“真情告白”让李真装了满满的戒备:“我这次来只有一个问题,你和他…还有没有可能?”

我再度失笑,越发认为她和孔昊是人以群分了,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也都一窍不通于感情。孔昊爱我、要我,便命令我、要求我,而李真心存怀疑,便单枪匹马来要我立保证书。不说人分九等了,先遵照情商大致分个三等,我在中段遨游,他们二位无疑要在下游挣扎,至于那上等人,周森不发话,大概没有他人敢称霸吧。

我忙不迭在手臂上掐了一个指甲印。这是我自立的新规矩,一念及周森,就要自罚受些皮肉之苦,可始终不等上一个指甲印退去,新的又争先恐后地出现。

“可是他妈妈,认为我们还有可能。”我把李真视为自己人了,孔妈妈为刀俎,我们为鱼肉。

可李真倒如释重负了。说她有种也好,单纯也罢,反正她是只把我当了头号敌人,至于孔妈妈,不值一提。我以过来人的姿态好心给她打预防针,说她可以不在乎,可孔昊未必,我和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哪知,李真小宇宙爆发,哼了一声,说那不过是因为你们爱得不够深、不够切。我面子上挂不住,只好干巴巴地激她说有本事你们够一个我看看。

末了,我试探地问:“那个魔术师,找到了吗?”

李真摇摇头:“人间蒸发了。不过孔昊说了,他这条仕途走得太顺了,没人嫉妒才不正常,平时他又太目中无人,树敌不少。他还说,不追究了,真相大白,他反倒解脱了。”

虽然没有将爱情进行到底,孔昊好歹是将我保护到底了。

单喜喜发了新微博:啦啦啦,我要上电视啦。她的微博一向配图,这回配了张牛奶泡玉足的照片,勾人血脉贲张。

不足两分钟后,庄盛就第一个发表了评论:可是喜喜小姐的花容月貌终于被星探相中?

我以为是单喜喜露脸的鞋子广告终于有了进展,结果她私信我,说广告早黄了,但她又被引荐去参加一档收视率颇高的综艺节目,与其他三五个诸如手模、腿模、背模之类的姑娘共同讲述不露脸的人生。她说:这回我可是露大脸了。

这时,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荒唐道:单喜喜,那你把周森让给我吧,你名利双收,前程似锦。你对周森才不过是喜爱,而我,至少要比喜爱多那么一点点。不要和我讨论他的拥抱和亲吻,久而久之我也能一笑置之。另外再传授我后宫三千,我不过是其一佳丽的平和,我会好好揣摩,假以时日,我也能安之若素。

我一边麻木地频频刷新着单喜喜的微博,一边由着另一个我听天由命似的堕落。连日来念及那个男人的频率像是从点连成线,又从线连成了面,自罚的皮肉之苦没半点用处,就差上老虎凳了。

而突然间,单喜喜那条活色生香的微博不见了。

才一下子,我便听见庄盛杀到前台,教训才伤愈复工的丁小娇:“我说妹妹,咱俩不都两清了吗?不带你这么打击报复耍阴招儿的啊。”

二人比手画脚了好一阵子,庄盛才讨饶地一作揖,遁了去。他直接遁来我处:“沁啊,看见喜喜小姐微博上的评论了吗?”

我一头雾水。

“没看见?也好,免得玷污了你的明眸。”庄盛歪在我的桌子上,自说自话,“什么人啊?素质也太低了吧?满嘴喷粪啊。我还以为是小娇儿的马甲,搅和我呢,还真不是。哎?你说会不会是她同行啊?”

“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有营养的,大粪能有什么营养?”庄盛捏着鼻子走开了。

我再私信单喜喜时,她已不在线了。

我掏出手机,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究竟,可又想她一向在娱乐圈的深水中游刃有余,正这么犹豫着,手机便响了。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由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我已返京,来我家找我。

它虽没头没脑,但我机敏过人。是周森。

手机顿时像我作案的凶器似的,被我扔进皮包,然后我大步走进庄盛的办公室:“皇城根公园的症结所在是环境保护部门,只要拿下它就成功了一大半,不如我们承诺将每场利润的百分之十用作环境保护,顶上个好名声,他们办事才好办,有意和我们精诚合作也好有个台阶下。庄总啊,我申请今天加班,明天一早就交你意向书。”

庄盛啪地一拍桌子:“准了。”

手机始终在皮包里,像一颗被希望爆炸的定时炸弹。我一个人守着“合璧”文思泉涌,只当这里是我的保护伞,外面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也动不了我分毫。而当我敲上最后一个句号,手机振动,带动着一旁的钥匙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几乎是立刻打开了皮包的搭扣,拉开了拉链。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还是没有落款的短信:钥匙在院子里的罗汉松盆下,先到的话在家等我。

我啪地按下了电源,用最快捷的方式关了电脑,然后抽起椅背上的外套,带翻了椅子。好在我还顾得上关了门上好锁,不然稍有经济损失,庄盛会将我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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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 [本章字数:212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20 17:17:06.0]

我全速行驶,充满信念:我一定要比周森先到,我不可以见他,因为单喜喜的长篇大论完美无瑕,再和他纠缠不清,我便是自寻死路。可是,我却有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见到他的家,见到他的水杯、他的衬衫或是随便什么衣物,见到有他指纹的电脑或是喝了一半的白兰地,当然还有他的罗汉松。这近在咫尺的美好蓝图让我欢欣鼓舞。

我明目张胆地翻过他院子的围栏,似乎在认识他之后,跳窗翻墙是我的拿手好戏。可这满目的墨绿嫣红,鬼知道哪一盆才是罗汉松。月光下我一盆一盆地搬起,又一盆一盆地放下,指甲里灌满泥土。鬼又知道为什么周森会养一盆如此弱不禁风的罗汉松,它像是才播种不久,才只是枝丫的模样,和“罗汉”二字风马牛不相及。

没有时间再瞻前顾后,我如同开自家门般流畅地打开了周森的家门,一颗颠沛流离的心像是登了陆,好不解脱,好不自在。

依旧是干净的味道,干净到没有任何味道。

我早有了全盘计划的,时间宝贵,我本打算先去看看那日他安排我入住的客房,在那里,有一面诡计多端的窗帘,曾把我们团团围住。可是,我才抬脚,便看到鞋柜前摆放了一双…我的鞋子。那日,单喜喜突然造访,我踩着薄薄的一次性拖鞋跳窗逃离,从此,我的这双鞋子便再没有和我重逢。我几乎忘了它们,而周森也没有物归原主,他把它们就这样摆放着,像是我是这里的一分子。

那是一双好朴素的平底鞋,圆润的浅口,娇气的黑色,却一尘不染,比任何时候都完好干净。在我离开后,周森曾仔细地擦拭过它们。

我没有再踏入半步,就这样离开了。这短暂的三两分钟,真正枉费我适才在院子里的艰辛。

我知难而退了。再逗留下去,我怕我会走不开。

月亮藏进云里,我在夜色的掩护下,踩下油门。而如果天色不这样混沌,又如果庄盛这时没有给我打来电话,分了我的心,又或者我迟走一步,周森早到一秒…我都会看到他。他驾驶着风尘仆仆的宾利迟了我一步,大概是因为和一旁的刑海澜正相谈甚欢,他也并没有看到我。

庄盛大发慈悲给我买了消夜,回到“合璧”却吃了闭门羹,所以给我打来电话。他还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加班也好,下班也罢,这一份马蹄糕和一碗艇仔粥,他一定要交到我手上。

我尚未恢复元气,于是借口头疼牙疼肚子疼谢绝了庄盛。

哪知庄盛一反常态,动了肝火:“毕…好好好,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你不吃,多的是人抢着吃!”

单喜喜又发了新微博:翡翠宫的广东点心还真不是盖的。这回她配了一张小合影的图,是马蹄糕和艇仔粥的小合影。

我松下一口气来,这盘中餐总算没有白费,我也不至于太愧对庄盛和农民伯伯。

评论数显示三十八条,我点开,清一色的不堪入目,没有营养,陪人睡觉这样的大白话在其中便算是风雅的了。第三十八条还别有用心,在数个贬义词之后,落在“死三八”这个名词上。

等我再刷新时,这条微博也被删除了。

我鼠标的咔咔声惊动了我妈,她下床,走向卫生间。我忙不迭就寝。她从卫生间出来后,对我平静道:“今天孔昊的妈妈来过了。”我倒不算太吃惊,孔妈妈一向是进攻型选手,学不来以静制动。

“都说了些什么?”

我妈摇了摇头,躺回床上。我苦笑连连,这我倒是不用给她出谋划策,她的冷漠用来对付孔妈妈真可谓恰到好处。

那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再对我赶尽杀绝。我一夜多梦,太多人、太多事搅在一起,一会儿单喜喜穿上我的鞋子,一会儿周森的家燃起大火,付之一炬,罗汉松被烧得黢黑,一会儿又是我和庄盛用人文气息颠覆了皇城根公园的壮丽秀美,背负漫天谩骂。

然而在这大锅炖的一夜之后,本来云里雾里的事,倒突然间水落石出了。

“安家家纺”的新闻铺天盖地。工厂大火不过是条导火索,而后引发出的产品质量问题才是正文,全部出口产品已着手召回。

庄盛自然也看到了新闻,他字斟句酌地来开导我:“咳,顶天儿了不就是破产吗?大丈夫能直能弯,白手起家都起得来,卷土重来不更手到擒来?”

就在这时,我又看到了后续更详尽的报道,说问题出在染色上,会…致癌。民众的呼声更是万众一心,犯下这种草菅人命、天理不容的罪孽,不判刑还等什么?他们说,死刑都是活该。

“他会被判刑吧?”我将电脑屏幕扭向庄盛。

庄盛垮下两腮,然后咕咚吞了口蓄积的口水:“啊…沁啊,那正好,忘了他,从了我吧。”

“等你真剪了你的小辫儿再说吧。”我抓上皮包,对丁小娇交代,“今天记我无故旷工吧。”

单喜喜的手机关机了,我先后杀到她的住所和“喜爱”,也皆扑了个空,倒是见识了李队长的效率。沙子水泥统统不见了,包厢和隔断已破土而出,牡丹纹饰的壁纸和古金色的地板也已铺就,当然,再画龙点睛不过的就是那盏琥珀色的水晶吊灯了。李队长说,“大嫂”可好些天没过来了,真有点不拘小节的大将之风,呵呵。

庄盛给我打来电话:“毕心沁,只要天没塌你就他妈的赶紧给我回来,刑海澜来了,答应我的专访可他妈的来了。我要你和我一块儿上镜,情啊爱啊的狗屁不通,至少还有事业能让你打发日子。”

庄盛只要一连名带姓地叫我,便是动了真格的。

周森给我打来了电话,不是用那个原本陌生、这会儿我也已倒背如流的号码,而是用他原本的那个。我停在“合璧”前,想都没想就接了。我之前早就有了大把的时间设想,并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毕心沁,有没有看到新闻?”周森像是在和我谈论别人的八卦,他还是泰然的他,如假包换。

“看到了。”我也还是道行尚浅的我,“全球都在海啸地震,也许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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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3) [本章字数:211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21 16:34:03.0]

周森并没有提及之前的短信和我的失约,而我也没理由主动坦白说其实我并没有失约,其实我是早有预谋,明人做了暗事。

我们像久别的朋友似的聊了好一阵子。他说他回北京了,我心说你啰唆不啰唆,同样的话何必说第二遍,我又不是不识字。他又说,真不该开着“大宾”回来呢,太招摇了,进了北京便被若干正义之士拦截声讨。我悟性不差,这便是他迟归的原因。

“该不会被砸了鸡蛋吧?”我本想用调侃的调调,不想却有些哽咽。

“呵呵,我可是值得更有分量的。”

“你是说…砖头?”我脑海中描绘着磅礴的场面。

“好在‘大宾’的防御力还是过关的。”

周森越这样轻描淡写,我便越无所适从,像是曼妙的芦苇划过心脏,那样轻,所以那样钻心地刺痒。

“毕心沁,我不再躲你了。”周森总结陈词,“我没有什么好躲你的了。”

他躲不过了。对“安家家纺”负责人周森的起诉,已正式成立,第二人民法院已正式受理此案。我问得直接,万一…我是说万一罪名成立的话,你会怎样。周森却答得迂回,他说你知道的。我爆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当你是好人。

周森默然良久:“对不起,也许我真的还不够好。”

庄盛披着油光的齐肩长发,着装倒还算正派,大体像个主流的艺术家。他对着镜头信口开河,说一度是多么不得志,亲人反对,爱人抛弃,猫不闻狗不理,好在他的座右铭是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这才否极泰来,创造辉煌。

刑海澜叫停,有一说一:“咱们能不能来段符合时代背景的?别动不动就先被社会抛弃,社会就这么没眼力见儿?”

庄盛一拍大腿:“对头!其实社会是蛮有眼光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其实我是一帆风顺走到今天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家沁,我崛起的速度丝毫不比**慢。”

“那您**可真不算快。”摄像的工作人员也稍作休整。

刑海澜一个暂停的手势过后,便来和我交谈,可惜我才要歌颂我们庄总的发迹史,她却直愣愣地要谈周森:“周森的事,你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吧?”

“或者你还有什么独家内幕?”我腔调中有些挑衅。她是周森的红颜知己,而我什么都不是。

“没有。”刑海澜一贯坦荡荡,“我只有我主观的判断。和他认识五年了,他不是没有起起落落,当然,这次是空前的,可这些天我和他在一起,我相信他还是原来的他,没有变。”

“那就好。”我不动声色地用双手撑住后方的办公桌,“嗯,那就好…我也相信你的判断…胜过相信我自己的。”

周森对我说的“对不起”还来不及走远,刑海澜便给了我迎头一棒。他说“对不起,也许我真的还不够好”,然而这样的抱歉却是因为我又一次武断地给他打上了“坏人”的烙印。我是这样首当其冲,代替了那不知是何物的第二人民法院宣了判:周森,你自作孽,不可活,我判你无期徒刑,不得上诉。

而刑海澜,她相信他,因为…这些天她和他在一起。工厂大火,她陪他忍受满目疮痍;质问声四起,起诉立案,她陪他履行程序;是鸡蛋还是砖头,她替他分担一半。我的手指甲咔咔地摩擦着办公桌的边缘,找到了我摇摇欲坠的关键。

整个故事完整连贯了。周森本计划将刑海澜送回家中,再回到家中和我相会。

我自强不息:“您和我们庄总都时间宝贵,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此后,庄盛着重吹嘘了未来的发展计划,说“合璧”的第一间分公司年底便会初具雏形,三年内便会进军华北地区各大省市,五年之内,大江南北都将飘扬“合璧”的旗帜。

而我不得不说,刑海澜是个颇有分寸的新闻人。庄盛这好似“解放全中国”的豪言壮语到了播出时,被剪掉了一大半,只余下第一间分公司。至于这分公司的负责人,自然非我莫属,于是我无奈地对着镜头感谢了一番庄总的栽培。

单喜喜还是杳无音信。我在挖地三尺也一无所获后,毛躁地给王墨打了电话。王墨一急,和盘托出,说她是从什么时候不见了的?他上一回见她是礼拜二晚上,后来就再没见过。

“晚上?你的意思是你们共进了晚餐?”

“毕大美女,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晚上’的意思就是做了成年人该做的事儿。”

“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分得清主次。

王墨顿了顿:“她从上到下有十来处淤青,我问她,她说是拍广告不小心磕的。”

我也急了:“广告?她有年头没拍过广告了!”

我又从单喜喜的关注中找到了薛平薛大导演的微博,他六小时前刚刚发布的微博,是一张亲自拍摄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照片,和单喜喜分属两个不同的半球。

周森突然之间殷勤了当,像是也认识到了身价已大不如前,再不具备招蜂引蝶的资本,所以不得不放下身段,主动出击。他傍晚时分又给我打来了电话:“毕心沁,我们见个面吧。”

“好,我们见个面吧。”我痛快作答。

按理说,我还没有学会众姐妹和睦共处的硬道理,不,我是根本连皮毛都没有学到,换言之,我还是小心眼,坏脾气,斤斤计较又记仇的醋坛子一个,所以我理应眼都不眨地严词拒绝,可他是我找到单喜喜的唯一机会了。

“我就不去接你了,你直接来我家找我。”周森的话倒是和之前的短信一字不差。

我分秒必争:“这个时间正塞车,我也许要一个小时。”

“不急,我等你。”

说到这里我已万马奔腾似的推开了“合璧”的大门,然而大门外,赫赫然伫立的,却正是周森。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腼腆和不自在,两手环胸对我笑了一笑。

我走上前,连细胞都在鼓噪,我克制着:“你也玩儿这小儿科的把戏?”

“管他呢,有效就行了。”

显然,我的克制失败了,我一定也笑了,而这样的反应让周森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