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似乎又到了东海,她看到爹爹的剑刺入到她肋间,瞬间疼痛的难受。

“爹爹…”她哽咽道,父女相见,何以会是这样一种境况。

身上越来越冷,而眼前的迷雾似乎越来越重,慢慢地浸过来,看不清前路,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站在那里,心头一片茫然,她不知自己该向哪里去,她也不知自己要找的地方,是哪里?

隐隐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前方的雾气中,似乎有一道白衣飘然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不知道那是谁,但是,她感觉那里是她的温暖和牵挂,可是,她却犹豫着不敢追上去。

当她终于要追过去时,却抬不起脚步,因为脚下似乎都是泥泞,用尽了力气,却也拔不出来。

罢了,就让她永远沉睡在这黑暗之中吧!

可是,似乎睡觉也是不舒服的,刺骨的寒意从黑暗中衍生出来,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涌,那种冷澈心扉的感觉,让她感到了恐慌。

朦胧之中,似乎是有一点点的暖意缓缓地蔓延了过来,不知来自何处,那种温暖一寸寸地从外部延续到体内,令她感到舒服了些。

有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一直在和她说着什么,忽远忽近,隐隐约约的,好像在她耳边,又好像来自她灵魂的最深处。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温暖的怀抱如同一个张开的厚茧,紧紧地包裹着她。

那是谁?他又在说什么?柔柔的字节,颤颤的音符,为何听上去那般痛楚?

秋日的暖阳从半开的窗子里洒入,映照在挂着大红帐幔的雕花大床上,床边,放着三只火盆,盆里木炭灼灼燃烧着,一室的温暖。

明春水和衣躺在床榻上,怀里紧紧抱着瑟瑟,虽然室内已经暖意盎然,盖着好几层锦被,可是,他怀里的娇躯都依旧冷如寒冰,无一丝生气。此时的她,看上去多么柔弱,多么无助。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他急促而破碎地喘息着。她已经昏迷了五天,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冷的就像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

他抱着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都被她汲走了,他的一颗心一会儿似乎在冰水里浸泡着,一会儿又似在烈火里煎烤着。

他用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冰凉的背,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贴着她冰凉的肌肤,不断地把暖意从掌心输入到她体内。

他一直抱了她五日五夜,虽然说这期间也曾换过姿势,手臂四肢却早已麻木了。但是,他的神智却一点也不麻木,只要她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他便会敏感地发觉。

他知道她绝不会轻易地放弃生命,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了她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他欠身,在床榻上坐起身来,让她斜绮在他的怀抱里,低低地柔柔地说道:“瑟,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想来,或许我应当告诉你的。”

他缓缓地,艰涩地说道。

对于有的人来说,或许回忆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是,对于明春水而言,那一段回忆,却是不堪回首的。

他还记得他初次离家的那一年,也不过才十几岁,金子一般的年龄。如今想来,那一年,当是他这一生中最凄惨的时候了,然,若没有那时,他是绝不会有今日的。那一年,亦是他这一世最重要的转折点了。

离家之前,他也曾照着娘亲留下来的一本内功心法习练过内功,只是,对于一个闯荡江湖的少年而言,只有内力而不会招数,无疑是施展不开的,也只有挨打的份了。

何况,彼时,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将他除之而后快。

是以,一路之上,他遭遇到了数不清的刺杀。

虽说多次化险为夷,但是,最后一次,他还是不小心坠入圈套,被一伙黑衣人生擒活捉。他们并没有将他即可除之,而是对着他俊美的容颜垂涎三尺。

他们说,不愧是有个昆仑婢的娘亲,瞧这模样生的,大爷若是能玩上一玩,也不枉此生了。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昆仑奴昆仑婢,那时,不管宫内,还是高官富户,家里都会养一些昆仑奴和昆仑婢的。这些昆仑奴昆仑婢不仅容貌绝色,兼之脾性柔和心灵手巧。

他们低微的身份,造就了他们凄惨的命运。

宫中的刺绣,大多都出自昆仑婢之手。他也曾听说过,那些昆仑婢为了赶绣品,眼睛熬瞎的多有人在。

他也曾听说过,那些美貌的昆仑奴和昆仑婢被主子亵玩的。

男子作主子的娈童,女子做主子的侍婢,在主子身下婉转承欢,然,却没有一点地位,玩腻了,便会弃之如敝屐。

他对于他们是着实同情的,但是,今日,却第一次听到,他的娘亲竟然是昆仑婢。

他不信!

哈哈哈!他的不信招来那些人的狂笑,他们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难道不明白为何你的娘亲那般早逝,就因为你的娘亲是昆仑婢,是以就算是生了儿子,地位依旧卑下。生的美貌又如何,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我们主子除掉。如若不是老太婆,你以为你会活到今日么?不过,我们倒是庆幸你能活到今日,今日,我们就要玩一玩这个身份最高贵的昆仑奴。”几个人以为他今夜必死无疑,是以将他的娘亲是被人所害之事也说了出来。

他如遭雷击,原以为娘亲是因病而逝,却不料竟是被那个人害死的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而那几个人,却已经狂笑着栖身而上,将他压倒在地。

那时,他已经被他们点住了穴道,根本就不能反抗,就连挣扎也不能够。他们撕碎了他的衣衫,将他皎洁的身躯暴露在夜色之中,就在大衔之上,欲对他进行凌辱。

他们的大手,抚上他白玉般的俊脸,在他脸上,挑逗般地捏着。他们脏污的唇,在他身上,肆虐地吻着,留下一道道脏污的青痕。

他额上青筋暴起,一双凤目,已然成为血红。喉咙间一腔怒血奔涌,接连喷出几口血。可是,他却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但是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在旁人眼里,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低贱的奴,只不过是在供主子亵玩,不足为怪。谁会上前阻止,谁又敢上前阻止?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与他而言,那声音无疑是天籁。

“你们,请放过这位公子吧!”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含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坚定。

他抬首,在沉沉夜色中,看到一位白衣少女站在街头。月色洒在她清冷的衣衫之上,让他几乎怀疑她是拈花浅笑的观音,前来拯救他。

那少女生的太过美貌,几个欲要强暴他的黑衣人也呆愣了一瞬。然后,便齐齐笑了。

他们慨叹今夜艳福不浅,老天开眼,竟然又送上来一位美貌的姑娘。有两个人淫笑着向少女走去,然而,走到近前,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那少女只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些原本来来往往对这里的残暴行为置之不理的行人竟然涌了过来,齐齐站在少女身后,异口同声地要他们放人,不然必遭神佛降罪。

那些行人之中,也不乏有武艺高强的,当下便有几人过来,同那几个黑衣人大战一场,将他救了过来。

那少女将身上的外衫罩在他身上,向他点点头,怜惜地说道,要珍爱自己。

他向她致谢,她却不以为然,清冷的黑眸中,没有什么情绪,倒真是如观音一般睥睨人间。

他被她的清冷的气质和悲悯的心怀所吸引,更令他钦佩的是,她竟然能够使那么多人对她近乎神佛般的膜拜。自此,他便将她绝美的容颜刻在了心扉深处。

他当然会珍爱自己,他第一次知晓,她的娘亲,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个罪魈祸首,还有他名义上的爹爹,此时却高高在上。

自此后,他苦练武功,他知晓,唯有强大,才能摆脱被欺凌的命运。

原以为不会再和那个仙子一般的女子有交集,却不料一次在战场上深受重伤,几乎丧命。亦是她,仙一般的女子适时出现,她不畏艰辛,从雪山之巅采到一朵雪莲,吊住了他的气息,救回了他一条性命。

彼时,他的整颗身心俱被她迷惑,发誓今生今世要娶她为妻。然,她依旧如观音仙子般不以为然。临行前,含糊地说道,如若要娶她,须等她几年。

他点头,他一直等着她。

而这几年,昆仑奴乌墨族的族长寻到他,他这才知晓,她的娘亲真的是昆仑婢,且是乌墨族族长的千金。族长便是他的外爷,他将整个鸟墨族交到他手上,要他给乌墨族一个安定平等的未来。

他们到绵云山深山中开疆辟土,开拓了属于昆仑奴的世外桃源。

而她,虽然依旧如同仙子一般,并不将他的感情当回事。

而今,她乍然遭难,他又怎能置之不理?又怎能任她如活死人般死去?

明春水抱着瑟瑟,在她耳畔轻轻说道:“瑟,你是如此善良,如若是你,一定也不会任她死去的,对吗?”

这些话,他对别人从未讲过,就连他手下的四大公子也并不知晓。因为那是他心头最耻辱的一段过去,一直深深埋在他心底。而对瑟瑟,他也一直觉得难以启齿。今夜,他终究是鼓起勇气,向她坦诚,因为他怕他不说出来,她便永远不会醒过来。

明春水看着瑟瑟依旧惨白毫无波动的脸,他心头如千刀万剐般难受。她在昏迷之中,又怎么可能听到他的话呢?

他抱着她,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瑟瑟的睫毛眨了眨,两行清泪从眼角蜿蜒滑下。

明春水惊异地望着那两行清泪,一瞬间竟是呆住了。

*

不知在黑暗的迷雾中徘徊了多久,瑟瑟终于醒了过来。

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发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着。她微微一挣扎,便感觉到唇上落下轻轻的碰触,那软软暖暖的感觉,分明是亲吻。她正要凝眉,便感觉到那个吻移到了她的眼睫上,将她眼角滑落的泪吮去。

她不知自己因何流泪,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听到了一个凄惨的故事。她不确定那故事是真的,还是在梦中的。她觉得心好痛,为那个故事,为故事里的人。

她有些难过地拧了拧眉,立刻,便有一只温柔的手覆上她的额角,沿着眉骨轻缓地探着,使她的头痛症状稍微减轻了一些。

她的心猛然一滞,身子乍然绷得死紧,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的唇,便代替了指尖,轻轻落在她的黛眉上,眼睛上,瞬间转移到她的脸颊,轻轻摩擦着。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灼热的呼吸撩拨着,似乎在诉说着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些温柔的呼唤。

在梦里,是他在呼唤她吗?

那么温柔,那么深情,是他吗?

瑟瑟微微苦笑,是他又如何,他心中,不仅仅只有她。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及不上那个女子,她知道。

她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不管醒着,还是睡着,其实没多大差别,都是黑暗的世界罢了。

明春水看到瑟瑟睁开了眼睛,他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是回归了原位,心头涌上了一阵狂喜。可是,他却如同失语般,瞬间,不知说什么了。

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唇角勾着笑意,眸光却复杂至极。

瑟瑟并不知他在看着她,她推了推他的怀抱,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别动!”明春水沉声说道,微微苦笑。

她一动,他的手臀就麻木的厉害,抱了她五天五夜,肩膀,手臂,腿脚早已麻木了,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静坐了片刻,才感觉找回了知觉,他将她缓缓放在床榻上,为她盖上厚厚的锦被。

一脱离他的怀抱,瑟瑟便感觉到全身冷的厉害。难道是她一觉睡到了冬天?怎地这般冷,床前,似乎还放着火盆。

“我昏睡了多久?”她淡淡问道,语气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情绪。

“五日五夜!”明春水坐在床畔,柔声答道。

五日五夜?那应当还是在秋日,可是为何她感觉到如此的冷。而床前,似乎是撂着好几个火盆,就算她看不到,却是可以感觉到得。自己为何如此畏寒?

似乎是察觉到瑟瑟的疑惑,明春水伸手为瑟瑟掖了掖被角,柔声问道:“是不是感觉到冷?”

瑟瑟颦眉道:“是,何以如此?”难不成是因为祛毒。

“是你为她祛毒落下的病!”明春水心疼地说道。

“哦!”瑟瑟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果然如此,自此后,就连夏日,她也要裹着厚厚的棉衣吗?

她的冷淡令他几乎抓狂,她恼他气他都无所谓,就是这般疏远,令他心中如猫爪般难受。

他俯身,温柔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噬咬着。见她依旧毫无反应,他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瑟瑟却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黛眉轻挑,冷冷笑道:“明春水,不过是一副残躯,你若真的想要,自管要好了!”

明春水黑眸一凝,心底,划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哀伤。

他起身,深邃的眸光锁住她憔悴的容颜,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他知晓那夜他伤到她了。可是,他不得不那么做。如若老天让他重新选择,他还会那么做。他不可能任由那个女子自生自灭,任由她如花般凋零夭亡。

如梦令 036章

怼瑟躺在廊下的软椅上,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裘衣。明媚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映的一张玉脸洁白如雪。她懒洋洋坐在那里,病美人一般,美得令人担忧,似乎她随时都会融化在日光里一般。

瑟瑟醒过来已经有五六日了,只是身上的寒症依旧不见轻。虽说沐浴在暖暖的日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难道说,这一生,就要这般过下去吗?瑟瑟微微苦笑。

云轻狂沿着长廊拾阶而上,遥遥看到坐在廓下的瑟瑟,笑吟吟地说道:“女人啊,果然是柔弱点比较好看。”

瑟瑟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意思,是说我以前不好看了?”

“非也,以前当然也是好看的,但是,如今更加好看!”云轻狂抱臂笑道。

瑟瑟不理他的调侃,淡淡问道:“蔷儿呢?”算起来,也有好几日没见风蔷儿了,这丫头,知晓她目盲了,也不来探视她。黑暗中的日子,着实是无聊透顶呢。有她说说话,也能解解闷。

云轻狂敛起唇边的笑意,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妖女,被楼主罚了静室之刑,明日才能出来的。”一旦说起风蔷儿,云轻狂就一副愤恨的样子。可是,瑟瑟还是能够从云轻狂的声音里,瓣出来几分爱意。

瑟瑟未曾料到风蔷儿竟被囚禁起来了,闻言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道:“是因为蔷儿助我出逃吗?”

云轻狂笑道:“也不全是,其实那妖女也早该关一关了,最近无法无天的厉害,再不管教,岂不反了。”

“什么是静室之刑?”瑟瑟挑眉问道。

“我之前犯过一次错,被楼主关了五天静室,在静室之中,眼前一片黑暗,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血流声。到了第四日,我几乎要崩溃了,到了第五日,我几乎癫狂。”云轻狂道。

风蔷儿因为她受了刑罚,瑟瑟心内极是歉疚,听云轻狂说的,这刑罚不带血腥,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今后出春水楼的希望便更加渺茫了,恐怕蔷儿也是不敢助她了。

“我今日来,是给你送东西的。”云轻狂说着,从随身的药囊中,拿出一袋子药丸,道,“这是配合你习练内功的奇药,我配成了药丸,效果比单用药草要好,你配合着用吧。”

瑟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她也该好好习练武功了。

“你也不问问我为何要给你药?”云轻狂见瑟瑟一副清冷冷的神色,凝眉问道。

瑟瑟唇角绽开一抹毫不在意的笑意,道:“为何?难不成你看上我了?”其实瑟瑟心里是明白的,如若没有明春水的吩咐,云轻狂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只是,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

云轻狂低叹一声,沉声道:“赶快练武吧,内力高了,这寒症也便会慢慢消除,不然你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令人真是…”

令人真是怜惜!

云轻狂话没说完,便转身沿着走廊去了。

瑟瑟在廊下又坐了一会儿,感觉日光渐渐变得幽暗了,身上也渐渐有了冷意,正要起身回屋,便听侍女来报,说是莲心姑娘求见。

莲心?怜心?!

倒是一个好名字啊,瑟瑟唇角扯开一抹笑意。

只是她不记得自己在春水楼认识这么一个女子。

“莲心是谁?”瑟瑟问前来禀告的侍女。

“是楼主救回来的那位女子。”侍女低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