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有他的府里有药草,这可如何是好?

“璿王此刻可在绯城?”瑟瑟低声问道。

素芷点了点头,道:“五月初八是圣上的生辰,璿王五日前便从边关赶回来了。据说,后天他府中有一场宴会,宴请的是太子和逸王。”

“逸王?”瑟瑟挑眉,夜无涯也封了王,在忘忧岛居住这几年,真是和世事隔绝了。

如若她去求夜无涯,不知能不能从夜无烟那里讨到解药。只是,上次他帮她到牢里探望爹爹,已经麻烦过他一次了。她不能再连累他了。

她要夜探璿王府。

暗夜深沉。

瑟瑟一袭黑衣,黑巾蒙面,从璿王府后院翻墙而入。对于璿王府,她不止一次暗夜外出,道路还是熟悉的。她如同一片叶子般轻飘飘落地,眼前,还是那片竹林。

再闯竹林,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按理说,应当是轻车熟路,然,没料到,这个竹林再不是她上次闯过时,那般简单了。

没走几步,就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机关,如簧般的暗器袭来。她躲过一波波的暗器,却蓦然发现,这竹林不仅有机关,还摆了阵法。是依照上古五行阴阳阵所创的江湖上最厉害的“九宫阵”,如若不是她这四年在忘忧岛演习过阵法,今夜,她不是死在这竹林中,便会被夜无烟活捉。

瑟瑟躲过一拨暗器,定睛看了看,发现和“九宫阵”略有不同,显然是经过了改创,夜无烟手下,果然是有能人。精通五行遁甲的,应当是那个璇玑公子凤眠。

肩头上暮然中了一箭,瑟瑟眉头一皱,细细观察着阵法,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终于从阵中走了出来。但是,机关启动的声音早就惊动了府里的侍卫,竹林外,等待瑟瑟的,是一场厮杀。

金堂金总管站在侍卫最前方,望着那抹俊逸的人影从幽林中步出,他笑眯眯道:“阁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璿王府尔也敢闯!”

瑟瑟冷冷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不想因为用新月弯刀泄漏了身份,是以,今夜,她带的是一柄宝剑。瑟瑟知晓,金堂能做夜无烟的总管,武艺自当不弱,不敢小觑,抽剑在手,和金总管斗在一起。

金总管没料到这个黑衣人这么不好对付,斗了十几招,他已隐隐处了下风,要说,他可是身经百战的擒虎手啊!

瑟瑟不敢恋战,卖了一个破绽,引金总管来袭,然后长剑一挥,迫退包围上来的侍卫,纤腰一拧,纵身跃到了高墙上。

“金堂,来者何人?”暗夜中,一道冷澈低沉的声音传来。

曾经牵动她心魂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只是,似乎比之以前,更加冷然了。

瑟瑟垂首,淡淡瞥了一眼那正疾步而来的高大俊逸的人影,不想来人正看向她,两人目光相触,看到他深邃的眸底那点点寒意,瑟瑟心底一凌,纵身向外跃去。

夜无烟听到机关触动的消息,知晓有人夜闯璿王府。金堂带着人去抓人,他坐在书房内,不知为何,一颗心心烦意乱,坐卧不宁。

璿王府的竹林,自从建立,也不知困住了多少心怀不测之人。只有一次,困住的是她。想起当日情景,夜无烟心底忽然一滞。他披上衣衫,快步向竹林走去。

夜无烟没料到,来人武功如此之高,连金堂也不是他的对手,竟然让来人逃了。

他想起黑衣人临去的一瞥,他的心忽然抽紧,一种窒息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好似死去了一般。

那黑衣人是谁?

他没看清她的眼,只感受到了她的眸光,那样淡,那样冷,那样飘缈!

何以淡淡的一瞥,他便如此失魂?

而那目光,那目光竟然是生生刻入到心尖,深深印入到脑海的眸光,那目光是夜夜在梦中出现的目光。

是她吗?

夜无烟纵身跃上高墙,向着远处那抹如烟似雾的身影追去。

天上冷月不知何时移到了阴云之后,天地间忽然黯淡下来,前方的人影渐渐隐入到黑暗之中,继而不见。

夜无烟施展轻功,狂奔而去,然,屋檐茫茫,哪里还有那袭黑影。然,他却不肯放弃,只因为那一瞥的目光,和她的目光是何曾相像。

他狂奔着,带领着金总管和侍卫在暗夜里寻找着。可,最终是一无所获。

金总管望着暗夜里静立的男子,这种境况太熟悉了,因为不是第一次发生。

每一次,当王爷看到一个和王妃熟悉的背影,或者仅仅是一袭青衫,他都会狂奔而去,可是,希望总是会落空。那个如兰似莲的女子,终究是杳无音信。

四年了,他们都知晓希望已经渺茫,从那么高的山崖上坠下,就算被人救走,怕也是活不成了吧。可是,王爷却坚信她是活着的。

他封她为王妃,遣散了府内那些侍妾。

虽然府内还留着那个伊冷雪,但是,早在两年前,北鲁国可汗退位,赫连傲天登基的那一年,便取消了伊冷雪的名分。

“金堂,方才那黑衣人,用的是什么兵刃?”夜无烟忽然想起了什么,冷声问道。

“是宝剑!”金总管如实回答。

夜无烟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来,他苦涩地笑了笑,缓步向府内走去。

希望再次落空了,那个黑衣人或许只是有一点像她罢了。

他寻了她四年,只要战事一停,他便派人去寻找,可是人海茫茫,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东海,他去过不止一次,不仅寻不到她,也打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就连她的两个侍女青梅和紫迷也销声匿迹了,据说在一次海战后,那两个侍女受伤而亡。他原本还打算抓了那两个侍女,细细询问呢,可是这个线索也断了。

他也曾想过,是否她和那两个侍女一起躲起来了呢?是以,他在岛上安插了两个探子,可惜的是,四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查到。如若她活着,不会一点消息也查不到,除非她瞒住了岛上的所有海盗,也或者,她真的不在这个人世了。

难道说,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他的胸口一阵又一阵闷闷地抽痛着,心里突然有一股绝望蓦然翻了起来,带着血腥味。难道,这心,已经真的痛的裂出血来了么。

他静静伫立在后院的新月湖畔。

天不知何时阴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是今年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雨丝蒙蒙,越来越大。湖面被纷飞的雨滴溅起一圈因的涟漪,就连刚盛开的睡莲也被雨滴砸的脱落了花瓣,嫣红的花瓣随水飘荡,好似觅不到归宿一般,在水中幽幽打着转,一如他空虚飘零的心。

在雨中,他肆无忌惮地哭着,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瞬,都在脑海中翻腾,对她的思念,就像勾践的宝剑,深深刺入到心中,流出苦涩的胆汁。

他永远失去了她,他此时,终于知晓什么是物换星移,什么是沧海桑田。这一世,没有她的日子,他就是行尸走肉。

“等我啊,瑟瑟。”他低低说道,“当肩头的重任卸下,我便随你而去,快了,你要等着我啊!”

金总管带着侍卫,站在雨里,遥遥看着夜无烟,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看着他在雨中静立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雨淅淅沥沥变得小了,王爷才转身,浑身湿淋淋地走来。

金堂递了帕子给夜无烟,他接过,抹去玉脸的湿润,俊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有黑眸中还残留着一丝痛楚,那是隔不断抹不去的痛和思念,这一世,恐怕永远也从他的眼底除不去了。

*

潋滟河。

水光潋滟,月影朦胧。

一入夜,潋滟河边,便有一只只的游船在水中游荡。绯城虽然有无数的秦楼楚馆,妓子们也都风情万种,可是潋滟河的船娘别有另一种风情。

据说,她们生的标致水灵,不仅温柔体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是以,到潋滟河寻芳的王孙公子也不少,最重要的是,意境好,携着美人驾一叶小舟荡漾在河水碧波之上,从文人墨客到大老粗无不趋之若鹜。

“兰坊”在潋滟河也有小船,今夜,瑟瑟携着紫迷坐在一只小舟上。

她特意让素芷派人将小船装扮成了白色,在花红柳绿中,这抹月白色,极是醒目。

瑟瑟依旧是一袭青衫,他坐在船头慢慢地划着船。抬眸望着岸边,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岸上络绎不绝的车队中脱颖而出,撞入了瑟瑟的视线之中。

宝马雕车,朱轮银饰,锦帘罗幕,一对朱红的车轮在夜色迷蒙中显得格外艳丽。

马车在十多个奴仆前呼后拥下,停在了河畔。两个奴仆慌忙弯腰趋前,掀开了锦帘。一个锦服公子从车中缓步踱了出来。

江瑟瑟目光一凝,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那锦服公子正是太子夜无尘,他衣着光鲜,腰间丝绦配着碧玉琅环,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剑眉朗目,只是眉宇间,隐有一股戾气。他身畔的老奴,乍一看竟让人有些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待得仔细观察,瑟瑟不禁盈然而笑,那无疑是宫里的老太监。

瑟瑟弯腰钻到了船舱内,玉手搭在琴上,开始演奏。

琴曲乍然在河面上响起,那样轻灵,那样缠绵,那样优美,如同人间仙乐。

所有的人都将眸光凝注在那传出琴音的白篷小船上,这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小船,听琴曲,不知那抚琴的女子生的如何绝色。

太子夜无尘微微一笑,便向那白篷小船走去。

他身侧的老奴,自小便保护他安全的老太监管宁道:“殿下,那条小船上不知是哪位姑娘,据说是新来的,殿下不如换别的船吧。”

太子眉头一凝,负手冷声道:“管宁,你管的太多了。若是不放心,随我一起上去吧。”

早有侍卫向瑟瑟的小船招了招手,瑟瑟长篙一点,小船便靠了岸。

太子带着管宁缓步登上了船。

舱内布置的极素雅,里面也是白布贴壁,墙上悬着一副仕女扑蝶的工笔仕女图。摆着一张小红木桌子,桌上摆了四样酥点,一壶酒。

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桌子一侧,静静地挑着弦,一个青衫男子在船头划船。

“公子,请坐。”紫迷起身,笑意盈盈地招呼着夜无尘。紫迷打扮一番,也是花容月貌,姿色不俗。

“方才的曲子可是你弹得?”夜无尘傲然问道。

紫迷笑了笑,方才那曲子自然不是她弹得,是瑟瑟弹奏的。不过她还是颔首笑道:“是奴家所弹。”

紫迷素手执起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盏斟满,又微笑着将那面前的酒盏斟满。

盏是高脚琉璃盏,深红色琼浆入盏,将通透的琉璃盏也映红了。

“紫儿多谢公子棒场,这一杯敬公子。”紫迷软语道,声音温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夜无尘微笑着执起酒杯,刚要饮下,却听他的老奴管宁道:“爷!”

那老奴的声音虽尖细柔和,却带着一股子压力。

夜无尘在老奴的注目下,神色颇无奈地将手中酒盏倾斜,倒到另一个空杯中少许,凝眉道:“来人!”

小船还不曾离岸,在岸上侍立的侍卫,跃到船上,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执起酒杯,将他倒出来的酒液饮了下去。

紫迷撅嘴慎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怕奴家下毒吗?”言罢,执起琉璃盏,将杯中酒液悉数饮下。

夜无尘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家父定的规矩,我也无奈。”

紫迷娇嗔道:“那这些糕点,是否也要他们事先尝过,公子才肯动筷呢?””

夜无尘颔首浅笑。

紫迷掩唇吃吃笑道:“这么说,公子您每餐都是吃这些下人剩下的了?”

夜无尘颇无奈地摊了摊手,模样极是无辜。

紫迷道:“公子,您瞧,我和您的侍卫都喝过了,这次确定没毒了吧。”抬手又给他斟了一杯,夜无尘端起,一饮而尽。这次,他那老奴倒是没再阻拦。

“姑娘,再奏一首曲子吧,本公子爱听。”夜无尘笑道。

紫迷眼见得他将酒液饮下,浅笑盈盈的玉脸蓦然凝重起来:“公子,其实方才那首曲子并非奴家所奏,而是奴家的公子所奏。”

“哦?”夜无尘将酒盏轻轻放下,斜倚在座椅上,剑眉微微凝了起来,“你还有公子?他在何处?”

夜无尘身畔的老奴管宁早已警觉地趋步走到夜无尘身侧。

“就在船头!”

“撑船的?那就请你家公子前来相见。”夜无尘饶有兴味地微笑道。

船舱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的玉手掀开,一个青衣公子缓步而入,步伐优雅,气质脱俗,只是模样却生的极是普通。正是女扮男装带了人皮面具的江瑟瑟。

她一进来,夜无尘便讶然抬起头,黑眸闪烁,似是怔了怔。

“阁下是…”

瑟瑟微笑着一撩长衫下撂,姿势优雅地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悠然淡笑道:“我只是一无名小辈,区区名字不敢在殿下面前说出。”

瑟瑟话音未落,便看到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剑带着凌厉的劲风袭向瑟瑟,是那个老奴出手了。

瑟瑟闪身避过,冷笑着道:“阁下且慢出手,不知可曾听说过璇玑老人的两色斛?”

夜无尘呆了呆,他倒不是因为瑟瑟说的两色斛,而是因为瑟瑟唇边那冷然的笑意。

护着太子的老奴听到两色斛,却是脸色突变。

瑟瑟看去,知道这老奴自是听说过两色斛了。

“传说百年前,璇玑府里的璇玑老人,他精于机关术,制造出许多精巧的器玩。有一件就叫做两色斛。据说壶的内部是分为两半的,可以储存不同的酒液,互相隔离,绝不混淆。虽然都是由同一个壶嘴里倒出,但是,你按住壶把上不同的孔,倒出的酒液也不同。第一杯可以是美酒,第二杯就可以是致人死命的毒药。”

瑟瑟淡若轻烟地说罢,那老奴和夜无尘的目光却早已齐聚在桌案上方才紫迷给太子斟酒的酒壶上。

白瓷底子,上面绘着浅浅的花纹。

很素淡,很普通。

那壶把上,可不就有两个极小的孔吗?比针眼大一些,不细心去看是很难发现的。

“这壶你哪里得来的?你,给太子下毒了?”老奴仰起脸望向瑟瑟,白净的脸庞更加惨白,利目中有冲天杀气袭来。

这把普通的酒壶竟然就是两色斛,方才侍卫试的酒没毒,并不说明第二杯酒就没毒。他保护了太子二十多年,还从未出过差错,却不想马有失蹄,他竟栽在这小小的两色斛上。

“殿下,可有何不适?”那老奴俯身在太子身前问道。

“起初胸臆间有一点点疼痛,现在…似乎开始向全身蔓延了。”太子夜无尘脸色惨白地说道,一双黑眸狠狠瞪着瑟瑟,狂怒的眼神好似两簇火焰冷冷燃烧着。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这人是活的不耐烦了。巾国小说军一小说夏斩速匿最快最好的立学囚请记佳本站域名毗删c“蛛u旧亡

“解药拿来!否则让你求死不能求活不得。”管宁趋步走到瑟瑟面前,冷声道。

“公公,何必动怒呢。我无意要太子殿下的命,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有一件事情要求太子殿下罢了。”瑟瑟言罢,从袖中摸出一粒赤红色丹药,道:“这便是解药,但是,却只能解得太子此次毒性发作。”

管宁手中接过药丸,有人试了试药,确认是解药后,便给太子服了下去。夜无尘用了解药,蔓延全身的疼痛才缓缓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