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退得太急,一个倒栽葱就要摔下去,沈长钧眼疾手快,眨眼间便至她面前,轻揽一把将她扶稳。人倒是扶稳了,同生共死大阵也真正陷进去了好不好。秦景来不及多说,只能趁空再叮嘱止戈一句:“止戈,记得,万一有问题,去叫龙橙他们过来。”

“知道。”止戈以为有热闹可以围观,结果两人竟立在当场一动不动,只神识开始交融,竟然是内心戏。偏偏止戈又不敢与秦景连通神识,万一事有不虞它还得救秦小景和沈长钧呐。

戏票都买好了,你给我来这个!

第七十九章 悍妻

秦景睁开眼时,恍然认定自己这是又穿了一次,这回她穿的是典型小麻雀,飞上枝头的经典款,在世家大族里沉沉浮浮。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秦景在试过无数种回真法界的方法而不得后,最终只得继续踏踏实实作她的枝头小麻雀。

不过,小麻雀的日子可不舒坦,光是人脉关系就能把秦景绕得晕头转向,这小麻雀还很不幸地是承宗长妇。想想吧,里里外外的交际,上上下下的打点,既要对长晨昏定省,又要对幼教养指点,还要对积年不归家,疑似在任上养着二房的丈夫守贞洁,跟个外男同处一个大园子都要被婆婆喊去教训。这样的日子,秦景分分钟能被逼疯。偏偏她还不能疯,只得想办法呗,还能怎么着。

还好的是,她的修为跟着过来,乾坤镯也没照样还在,里边的东西都能拿出来用。本着这个狗血到灶的世界只有自己武力最强悍这个细细观察来的认知,秦景非常肆无忌惮地把规矩都给改了。老太太有意见,啊,没关系,管是丹药符咒,搞定她,上上下下的仆从不讲规矩,搞定他们,儿女不听先生教导,搞定。

至于那个据说快要归来的丈夫,秦景也照样想好了,等着瞧吧!

府中,老太太最出息的儿子要归来,自然要大操大办,老太太恨不得追出百里去迎接。秦景一巴掌压下,谁搞排场试试,老太太收声不言,仆从们自然也乖乖听话,儿女们早就只听她的,对这不归家的父亲虽然还有些亲近之意。但谁也不执着,那俩倒霉孩子如今已经有了“给我一个娘,我就能征服宇宙”的雄伟信心。

先回府的是二房,这位沈老爷一进城就得先去述职,没错,这位如今衣锦还乡,要回家作官了。还是一等一的区域大佬——知州二九。吴楚最雄,沈知州任的就是吴州知州。这一归来,算是地头蛇跃天门。作了出头强龙,当然被当地官员热捧。

“这怎么说的,为何门子上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满府的人都哑着声。中门不开便罢,总得留个人应声。府里人呢,都是木头桩子不成,还不快开门迎我们太太进府?”

二房姓曹,是位落魄官家女。论起出身来,就是人家落魄了,也不是秦景这样的小麻雀能比得的。是以。这位曹姨娘一进府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指府上规矩有问题。这家中早已是沈太太管家,老太太退居二线,曹姨娘打听得很清楚。进门作媳妇,断然不敢捋老太太虎须,但二房这位从不自认是姨娘,便一进门就想着要压过先进门,还育有一儿一女的沈太太。

有仆从问秦景怎么处置,秦景当着软萌闺女的面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来:“丢远点。”

小沈姑娘被秦景教歪,一拍棋子,豪气干云地冲管家说:“就是,要说是妻,她没婚书,还想开中门,她多大脸呀。要说是妾,她没定契,充其量就是个外室,还有脸到府门外叫喊,打一顿都是她该受的。娘亲,叫我说该送到官府去,无媒无聘不曾定契,便与外男苟合,实在有伤风化,道德沦丧。这等女子若进我家门,岂不要坏了沈氏累世门风,我沈氏一门诗书传世礼乐传家,怎容人随意玷污。”

“小姑娘家家的,话那么多干嘛,这样的人,多一个字都别给她,不嫌脏了嘴。”秦景说着拍下一子,把小沈姑娘一大片子收入囊中。

看这局面,小沈姑娘哪还顾得上来搅家的小妖精,对着她妈快哭出来,被妈欺负成这样,让她时常怀疑她是不是亲的:“娘亲,我其实是捡来的对不对。”

秦景示意小沈姑娘快点落子:“别胡说,你怎么可能是捡来的,明明是卖桂花糖藕送的。”

小沈姑娘:“上回还是买玉簪花送的呢,我怎么又掉价了。”

“横竖都是送的,都没花钱,还有贵贱不成?”

“人说买玉赠玉,买花赠花,买糖藕最多赠点糖藕,难道不是掉价了。”小沈姑娘说话间,见到她哥,忽然大感安慰,“好罢,买桂花糖藕送的,也比买臭豆腐送的好。”

沈少年:我又躺着中枪,好歹考虑考虑我是亲的好吧。

“别闹你哥,怎么今日下课这么早,不成你也学你妹妹逃课。这可不成,你妹妹逃课是因为将来有个人肯娶她走,不至于留我跟前天天卖蠢,你要跟我面前一世的,得学聪明点才行。不然,你若肯嫁出去,倒也不无不可。”秦景拿俩小孩子当朋友待,成天嘻嘻哈哈的,倒也欢快。把那倒灶的丈夫排除,这莫明其妙的生涯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娘亲。”沈少年脸红不已,他大好一男儿,不是被妹妹侃笑嫁给嫂子,就是被娘亲调侃嫁出门,真是…叫他无以言表。

“好了,不逗你,坐下喝点水,这满头大汗的,跑了一路吧。我说你跑什么,担心你娘我被欺负不成,嗬,你想太多了,敢欺负我的人有,能欺负到我头上的人,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秦景丝毫不吝于在子女面前展现她彪悍的一面,在这样的时代里,不管男女,都该悍点,何况俩孩子出身好好的。长房嫡长,里里外外的亲戚的亲戚都对这俩孩子看得得很,古人对长对嫡的重视,从他们年纪小小,就已经在族中很有话语权便可见一斑。如今老太太那边,不用符不用药的,在儿子表现出承宗继祧的能力来后,都开始学会了对她和言悦色,温声软语。

沈少年确实是因担心“养在深闺,处于弱势”的母亲,被气焰嚣张出身官家的二房给欺负了去,哪怕他娘永远嘴上不饶人,可沈少年也没见他娘对谁用什么手段,皆是柔柔看一眼,什么都搞定。沈少年一直认定,是他娘运气太好,人品值太高所导致的:“娘亲,这种事交给孩儿来处理便好,您和妹妹下下棋吃吃糕点赏赏花便好。生儿子是干嘛的,长兄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这时候上前给你们挡风遮雨,护你们安稳的。”

沈小姑娘:“才不是,我哥是用来背黑锅的。”

秦景:“我儿子是用来逗乐的。”

沈少年:…

“我出去看看,别吃那么糕点,待会晚上吃不下饭,半夜又要喊饿。”沈少年略觉心累,却又觉是甜蜜的负担。

“勇敢地去战胜恶龙吧,少年,我看好你哟。”秦景挑眉看着沈少年乐呵呵,沈少年真是个贴心温服好少年呐。

“别,那也叫恶龙的话,恶龙还不肯呢。”

妹妹真能嫁得出去吗?沈少年深表忧心。

管家默默跟在自家大少爷身后,既然有大少爷出面,那就什么都能解决了。管家一边跟着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也许正是当妈的当妹妹的看起来成天嘻嘻哈哈没心肝的样,这才叫大少爷从小就懂得什么叫承担,小小年纪便叫人觉能担起一族兴衰荣辱。

沈府中门大开,沈少年面容冷峻却有笑容,走近前时叫人看着觉温文有礼,又疏阔高致,令人不由便心生敬意:“尔等何人,何事在府外喧哗。”

曹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对着沈少年这高姿态,行礼吧心不甘,不行礼吧,沈少年一出来站定,她就先弯了半边身子,连带着一同来的儿女也齐齐弯了腰。曹姨娘不由咬牙切齿,却也暗中对沈太太高看了两分,能养出这般儿子,自然不会是蠢货:“我乃吴州新任知州夫人,老爷去府衙述职,命我先归家,不想竟被当作外人。这可真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那便请找知州去,这里乃是沈府,不是知州府衙。”沈少年冷笑,沈知州且别想进门,何况什么知州夫人。

几番话来去,曹姨娘知道在这里讨不着好,立刻掉转车头去知州府,心里暗暗琢磨着要怎么给沈少年好好穿穿小鞋。沈知州宴罢归来,自然没想着去知州府的事,到了吴州,自然是要回家,又窄又冷清的知州府衙有什么好住的。

然而,沈知州被关在门外了,不但仆从不搭理,儿女不搭理,连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过来看一眼,然后又默默回去吃晚饭。逃知州在外边差点把门给锤破,就这样还是没有进门去,要不是后来老太太悄悄命人请族亲来叫沈知州过去暂住一晚,沈知州非得露宿街头不可。此时天黑已宵禁,就是知州也只能在坊内走走,这沈家坊里,大半可都是沈府。

第二天,沈知州才知道曹姨娘干了什么事,沈知州思来想去,决定先给曹姨娘个身份,如果不定下名份,别说曹姨娘,没准他都别想进门。

就这么着,曹姨娘过明路真正成了姨娘,老太爷老太太才合力把秦景劝得开门让沈知州回府。

及至堂前互拜,抬起头来秦景就傻了:我去,渣夫居然是小师叔?

沈知州: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啊,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熟才应当,不熟岂不要糟糕,她这么悍呢。

第八十章 渣夫

对于宅斗,不论是公婆仆从还是丈夫及丈夫的小妾,秦景都同等对待,无他,一力降十会而已。对沈少年和沈小姑娘略区别对待,降会后处成了朋友,自然感情要比其他人来得好。这时代的父母,有几个是平平等等与儿女做朋友的,秦景这个当妈的在沈少年和沈小姑娘眼里,简直是世上最亲最好的妈,自然要死死维护着。

一去数年不归家,还在外置二房上门叫板的渣爹,哪凉快哪待着去,他们俩有妈就足够征服宇宙,哪管渣爹是知州还是宰辅。

沈知州受到空间冷待,冷待到连下人都不爱搭理他,冷待到原先殷勤小意的丫头们个个远着他不说,还时不时要给他飞来一冷眼。这就算了,连亲爹亲妈都不跟他一边呢,亲爹说的还是义理道德,亲妈跟他说什么:“儿呀,如今你妻腰板硬挺,儿子又得族亲承认,且读书习武都顶顶好,看着是个有大出息的。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好好跟她过,别惹她不快,现在她讲一句话,在族老族亲们那里比我还有用呢。”

听着亲妈又酸又软的话,沈知州便知这些年秦景悍到了什么程度,要说愤怒什么的倒没有,沈知州就是觉得离家这么些年,大约真是把妻子给气得够呛。到如今归府她不搭理,想想虽然不在情理之中,依她性情,倒也不稀奇:“母亲,儿子省得,您放心,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我自会小心哄着她,不叫她再气。”

一女人给生儿育女,管家里家外,侍奉父母,理族内事务,这样的妻子,在义理道德上也是要敬重珍视的。所以沈知州颇是低声下气地去赔笑脸,可秦景哪会理他。但凡他去,最多能给他几个字几个字的吐上个十句八句,且还无非是“知道”“不碍”“随意”“自便”之类,甚至还有“出去”“关门”“不见”及“起开”“死开”。

也奇怪。沈知州自觉不是什么好脾气,对着秦景却怎么都狠不起心肠来,更别说发脾气:“好了,夫人,这些年是我不是。只是到底天高地远,瘅气难捱,我怎么能舍得夫人去受苦。也是当初外放为官便应该带你一块去,说来不带你去便罢,也不该在外纳妾,更不该与她生儿育女,都是为夫的错。”

“起开。”秦景看到的是小师叔的脸,听到的却是渣夫的论调,什么天高地远瘅气难捱,都不过是借口。进去有事出来就没事了,娇花一样的曹姨娘不就是先进蜀后出蜀么,也没见被瘅气怎么样。至于什么纳妾生儿育女,话里是说他的错,听着倒像是把过错推倒曹姨娘的不是。对着这么个人,秦景能给他好脸就有鬼,真是败坏她家小师叔的这张脸,秦景如果不是忍着,早上手挠花他脸,叫他毁容不可。

“夫人呐。你要如何才肯原谅为夫。”沈知州这会脾气好得很,连哄秦景都觉得是种趣味。

“出去。”秦景恨不得能恶向胆边生,把腆着一张无耻笑容的沈知州给弄死算完。

“夫人,别这样。道是夫妻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合,夫人这般,却叫我不由想,这床得多长夫人才肯在床尾与我和合。”沈知州开始上微黄小段子,试图蒙混过关。

秦景:…

“来人。”话音一落。几个膀大腰圆且还会武的婆子走进来,应声请安。

“扔出去。”秦景怕沈知州再待长一点,她就会弄死这人,她觉得她肯定是和小师叔一起来到这里的,不管这里是幻境还是穿越,小师叔都没记忆。她要下了死手,小师叔真死在这怎么行,姻缘契虽侧重修为低者,但对双方也都有约束,小师叔死在她手上,她也别想好好活着继续修大道。

“是,夫人。”

沈知州瞬间被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拎在手中,跟拎小鸡崽子一样拎出门去扔花园草地上,沈知州忍不住掩面:什么脸都丢尽了,还不肯多看我一眼。

沈少年:“又叫我娘亲扔出来了?”

“儿子,你帮爹说说话啊,我好歹是你爹。”沈知州把亲爹牌打出去,希望儿子能接。

沈少年:“是吗?你是我爹?”

听听这疑问的语气,沈知州更加想掩面了:“什么话,我不是你爹,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是我娘亲生来这世上的,至于爹,谁知道你是不是,娘亲又没认你。”沈少年还算客气的,要沈小姑娘来,只会毒得让沈知州哑口无言,愧疚满怀,泪流满面。

沈少年才想呢,沈小姑娘就登场:“呀,这人谁呀,还不扔出去,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呀,要坏我名声吗?”

沈少年:咱能不动不动拿名声说事吗?

沈知州这下知道,女儿也被养歪了,而且是比儿子更歪:“闺女,是爹不对,爹这不是回来跟你们赔罪了么,帮爹好好跟你娘说说,总要有爹有娘才是像个家样嘛。”

沈小姑娘:“啊,不,谢谢,我有娘有哥哥就足够了,最多再加上祖父祖母。要爹干嘛,能吃还是能喝,能玩还是能看?”

看着“小师叔”被俩孩子噎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景痛快之余模模糊糊的有点不太开怀,自不是为渣知州,而是为小师叔,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清楚的:“怎么会失去记忆呢,明明我都还记得,而且乾坤镯可以用,修为境界也都在。”

“可是人就算失忆,本性也不会变的,善应还是善,恶应还是恶,没见过失忆后变化这么大的。我听师父讲过的呀,小师叔自幼就是个心正意诚有责任敢肯担当的,怎么也不会失忆成这个鬼样。”秦景摇头,想着是不是开炉炼一炉丹药试试,好在她乾坤镯里采的药材不少,估计能炼出一两炉还魂丹来。还魂丹要不成,也许还可以试试唤神丹,总要把小师叔的记忆给找回来。

至于沈少年和沈小姑娘,秦景还有点没想好,俩孩子都没修道的资质,她只教点强身健体的功夫,外加一人一套剑招。如果是幻境,幻境一解除,自然不用再操心,如果是穿越到异界附身到跟他们俩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呢?他们如果离开,这俩孩子真正的父母还能不能回来,被她悉心教导的两个孩子能不能好好过日子,随便想想就有一大堆需操心的事。

当秦景以为会一直被沈知州死缠烂打,最后找回小师叔记忆,会有可想而知的尴尬时,沈知州居然给她在外边找了个“新欢”。秦景暗暗想想,算了,还是让我弄死他吧。

“娘亲,你别伤心。”沈小姑娘搂着秦景,用自己软软的小怀抱安慰着母亲。

沈少年在一边面色沉沉,黑得拿笔一蘸就能写大字,明显是要站在秦景这边的:“娘亲,若不然,我已年长,您…您与父亲…”

人说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让沈少年讲出“和离”这样的字眼来,委实不易。秦景领受少年和少女的关心,却拿不定主意,自不是因为留恋像小师叔的渣夫,而是她这一走,给渣夫吃药就不那容易了:“再看看罢,和离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娘亲想要做,儿子一定想办法帮娘亲达成所愿,届时,我与妹妹也定然与娘亲一道离开,娘亲不必担忧我们。”有娘就能征服宇宙,要渣爹留着过年吗?沈少年想着反正自己也算成年,能担负得起一家子,何必要留着渣爹惹娘亲伤心。

“我并非担心此事,而是你们父亲与早些年并不相似,我暗中请了道长来看,道长讲你父亲是中邪所致,神识仍存,只是被压下。若道长能炼出唤醒神识的丹药来,叫你父亲吃了药便会好起来,你们也知道,外放为官之前他并非是这样的。”秦景虚构了一个道长,他们吃的仙桃,服的强身的丹药,还有各种此界未有的灵兽肉灵蔬,都归在虚构的道长名下。连老太爷老太太都知道,不过秦景给他们下了几道符,他们既不会惊奇,也不会往外传,这也是老太太要沈知州别惹她的原因之一。

然而,秦景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惹事的,就是这些归于虚构道长名下的东西。老太爷老太太不会往外传,儿女更是一心向着秦景,但备不住多少会留下些痕迹,秦景心思并非多么缜密的,要不然她不会选择一力降十会。

当知道消息泄露,谣言风传时,秦景知道自己肯定要倒霉,但她想不到的是,一双儿女也会陪她倒霉,甚至她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双儿女受尽折磨。偏偏他们又一个比一个坚韧,一个赛一个心性强大,受尽折磨也不松口,受尽折磨也从未想过轻生。

越是这样,秦景越难受:“别撑着了,我送你们走,不许再说什么走了也还会回来救我的话。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好,懂吗?”

沈少年和沈小姑娘抱着她一直哭,怎么都不肯离开,秦景咬咬牙,拼尽最后的灵力,使两个孩子忘记她,然后送走了他们,并还遮住他们的样貌。

除了俩孩子,剩下的就是沈知州,秦景却不是再惦记着给沈知州吃药,而是后悔当初想弄死他时为什么不直接弄死!

第八十一章 寒光

当秦景再看到顶着小师叔容貌的沈知州时,再也不会把他认作只是小师叔失忆后的状态,隔着布满符文的绣花青纱屏,秦景并不恨,毕竟从来没期待过不是。只是难免愤怒鄙夷,这样一个父不父,夫不夫的俗世渣男,多看一眼也都伤她眼。

屏风外,沈知州自然知道秦景连一个字都懒得给他,今天他是被“知命者”叫来与秦景说话的。知命者告诉他,他的儿女都已经消失不见,他们还告诉他,这个不知来路的女人,用他的儿女的魂魄化为己用,要伺机逃脱:“你是不是把他们送走了?”

那些知命者的话,沈知州半句都不信,从亲手把儿女送进来,看着他们受折磨而无能为力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也都不信了:“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认,不管如何,这牵挂也可了去了。秦景,是我误你,你若有办法便走吧,不必再顾忌什么。”

秦景:你当老娘是顾忌你吗,别傻了,老娘要是有办法早就已经走人。

就在秦景心里把沈知州一遍又一遍地剥皮抽筋时,忽然有一样东西从外边滚到她脚下,秦景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乾坤镯。上边的铭文已经有些磨花,可见那些自称“知命者”的人已经想尽办法,但明显还是没有解开,因为当时她临时加在上边的封印都还没有破除:“何意?”

“虽不知道你是谁,是否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都不该受这样的折磨。别的东西我取不到,只这镯子,因看着不过是普通饰物,我才有机会取来给你。但愿这东西对你有用,别的,我已无法,你保重,日后我不会再来了。”沈知州说着脚步沉重地往外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辩驳过一句,也没有解释过什么,既是解释无用。也是解释不清。快走到门边时,沈知州又回头隔着青纱屏风看向秦景,好半晌没动,最后幽幽一叹。“若你真是有大能力者,再也不要入这世间了。不属于你的地方,来之何益。倘能得天命,这俗世红尘便莫贪恋,志怪杂文中也讲过,一堕凡尘便成魔。”

秦景:回来,你丫的到底什么意思。

心念一转,最后仅剩下的一点微薄灵力附着在乾坤镯上,很快乾坤镯便从脚底回到她手腕上。封印在,乾坤镯里的东西自然也都还在,先取出几枚疗伤补充灵力的丹药。使丹田经脉中灵气充盈,使身上的伤口慢慢复原,脏腑的暗伤也渐渐复元。乾坤镯里还有充足的食物灵泉和灵气饱满的桃子,吃饱喝足灵力恢复,且还有了防备的秦景一路符录开道。因止戈不在她手里,她另取了一柄剑用,虽远比不得止戈,但在她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人一剑挑了那什么知命者也不算多么难。

自然,会遇到些修为不错的。但秦景这时又没被他们下药暗算,符录阵法丹药灵石边打边补充,秦景以一己之力,便将这名为“知命者”的组织给挑于剑下。同时。她的举动太过…怎么说呢,嚣张高调,复仇的手段让世人侧止不说,也令当政者坐卧不安。秦景倒不担心,把知命者挑于剑下后,秦景便隐姓埋名。换张脸照样堂而皇之地四处行走。

沈少年和沈小姑娘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已经遗忘前事,重新过上平稳安宁的生活,至于沈知州,自从把乾坤镯给她之后,就再没见到,不知死活。秦景原本以为,不管这里是现实还是虚幻,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依然还是被困在这里:“是说要我在这里修到渡劫飞升么,我要有这能耐,早历劫成圣了,用得着受这折磨。”

这一番劫难,别的不显,秦景的脾气是越来越燥了,张口就想骂天,闭口还恨不能捎带上地:“都是狗屎。”

“我问候你姥姥!”

秦景叫骂完收回手指,错着自己眉心,骂完还是不觉得有多痛快,偏偏这么多年没开骂,连叫骂的词都不太能出口。秦景心念电转间,觉得她离开这里的突破点应该还是在沈知州身上,如果是同生共死,他们是一起进来的,不管经历什么,必然是他们得一起离开。如果一切是真实,秦景就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毕竟她已经不再肯认沈知州和小师叔之间有关系。

虽然秦景不知道沈知州在哪里,不过她并不是没有办法找人,为唤醒神魂,秦景炼丹时要取沈知州身上的收眉心血数滴。那些血应该还有点点存余,用来做别的不行,寻人倒是管够用。秦景用指尖抹一点血,以烛光术为引,将血引入光中,并随着烛光指引的方向去找沈知州。

没想一路越走越偏僻,最珠偏到深山老林子里去,当烛光熄灭时,秦景站在一座古寺前,苍松翠柏临风夹道,仿有禅机随光影轻摇:“不替是出家了吧,啧,这绝对不是我小师叔。”

让秦景没想到的是,进得寺门,是一片荒芜,草木凋弊,乌鸦如一团黑云在破败的寺庙顶上栖居。荒草枯黄的大殿前,沈知州在左,那个秦景一直在追的,知命者“贤知”的继任者在右,两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对坐了很久,身上有落叶纷洒,头上还有雨露凝结。

自那日一别,有数月不见,难道…

秦景走近前,看一眼贤知,再看沈知州:“小师叔?”

秦景以为,如果沈知州真是个凡夫俗子,他不可能支撑到现在,但她叫小师叔时,沈知州还是没有反应。倒是那贤知看她一眼,眼中充满向往之余,还有求而不得的疯狂。知命者这位贤知还是有些本事的,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伪装,秦景便不再掖着,拂手抹脸,便见本来面目。

“我一直以为是他告的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知贤知可肯为我解惑?”秦景剑在手中,大有“你不为我解惑,我们就用武力来好好谈谈”的意思。

贤知此时倒并不撑着,反而轻易告诉她答案:“沈老太太。”

秦景考虑过是曹姨娘,想过可能是曹姨娘的子女,但她没怀疑过沈老太太,实在是这些年来,沈老太太已经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就是回想起来,也怎么都是一个已经认命的老太太,没想临死一口咬在她动脉上,差点把她血槽都放空:“这就是你不解释,宁可自己背着罪过的原因?”

贤知忽然笑得很癫狂:“你可知他是怎么想的,如他这般的人,是永远不会说出心中所想,既然这样,不如让我来告诉你。沈老太太为什么要临死咬你一口,损己还不利人,那是你和沈老太太之间的恩怨,且不提。至于这人为何不提沈老太太,一则为人子不言父母过,二则怨恨个已死之人,不如让你怨恨个活生生能喘气的,至少报仇雪恨也方便,三则我们曾骗他,是他的存在才叫你不能绝此凡尘。他本想死在你手里,谁想,你连报复他杀死他的念头都没有。他来找我,既是想我死,也是自己不想活,这样够清楚了?”

不待秦景开口说什么,贤知又继续道:“他方才问过我一句,你杀尽知命者,为何独不斩杀他。我告诉他,也许你对她还有情,情这东西最容易叫人长贱骨头,任是怎么被背叛负情,也仍痴心不改。还或者是他在你眼里,从来便什么也不是,如同世间凡夫俗子看尘埃,看蝼蚁,且不爱多看一眼,又怎么会跟尘埃蝼蚁较命。杀知命者,则是知命者与你有生死之仇,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所以从头到尾跟他没关系?”

“对,不关他,也是为叫你们离心,叫你绝望,叫你从此对我们言听计从,只是谁能想到你命硬气性更硬,死活不低头。”贤知说着吐出一口血,暗红的色泽显示贤知已经身负内伤,这是在秦景的追杀中受的伤,今天就是秦景不来,贤知也一样会死在这里。

秦景冷哼一声,贤知的话,她不过半信半不信而已,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谁知道,她可不会一下子就感动得把沈知州又重新和失去神智的小师叔划上等号:“算你们运气好,若是我宗门师长在此,早已在你们敢打我主意时叫你们灰飞烟灭。”

语罢,秦景便要一剑了解这一些仇怨,但不等她动手,贤知就已然气绝。秦景冷哼一声,再不看那委顿倒地的贤知,而是走到沈知州身前蹲下,想了想最后给沈知州喂进去一枚补气丹。沈知州这时也已如晚风中残烛,只要风微微大点,便会无声熄灭,她给沈知州喂丹药,是为最后看看,这人到底和小师叔有没有关联,若没有管他是死是活,若有,自然还是先救回来再说。

一枚补气丹并不能叫沈知州完全恢复,破败的身体与微弱的神魂非高阶丹药不能救回。

沈知州稍微缓过来一点,秦景就伸手按在他头顶百汇,并对沈知州说:“闭眼,放松。”

沈知州压根无法抵挡秦景的神识进入他体内,只能任由秦景施为,秦景神识游荡很久,才在沈知州体内找到那么一丝微弱的灵力,是秦景熟悉的,属于小师叔的灵力。

在秦景面露喜色,又心里恨恨然的同时,沈知州手中有寒光微动…

第八十二章 破局

讶然低头,秦景不及感觉到疼痛,先看到尽没胸口,只余刀柄在外的短刀,刀柄上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在阳光下血管也清晰可辩。当疼痛感袭来时,秦景松开手,后退几步,再不多看沈知州一眼,只伸手将刀从自己胸口抽出,虽然很痛,但这一刀并不会要她的命。修士的命,岂是区区凡世刀兵可伤的,更不是区区凡人能要去的,秦景服下一枚止血愈伤,生肌散淤的丹药,盘腿不过数周天伤口便愈合,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内里也不会留什么暗疾。

伤好后,秦景站起来,转身便走,她知道自己无法下手,不是因为沈知州的脸,而是因为他体内那一缕她熟悉的灵力。当她走下大殿外的台阶时,台阶上还坐在那,手沾鲜血的沈知州缓缓开口,声音如从九天之外来一般空幽:“为何不杀我?”

秦景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却答了一句:“小师叔跟我讲过,凡因修道违心而行者,万里之行止步百里,是以,我辈修士道须修,意须顺,合乎大道而由心无所羁。”

这话的意思是:我下去手,所以不下手,违背我心的事,就是阻止我行万里大道的事,所以我放任自己的心不去做。修道者诚须行止合乎大道,但心要无所羁绊,不要让烦恼事困住自己。

“你不杀我,也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闻言,秦景手指微动,但最终还是没将暂用的飞剑召唤出来,而是迎着秋日绚烂阳光一步一步缓缓走出山寺。山寺大门外,松柏临风而清。山川沐光而霁,有鸟语,有果熟,还有幽幽淡淡霜中一枝菊,远有山近有流,天际有白云悠悠。忽然间,天苍而宽广。山绿而开阔。似乎一切都在她面前舒展从容起来,要秦景用明明白白的话语来形容,那就是:“终于看清花是红的。柳是绿的,天是宽广无垠的,旷野是寥阔无边的。妈呀,这感觉真好。仿佛人生也都瞬间开阔宽广起来。”

“可惜止戈不在,要不然就能跟它说说了。”秦景想起来。止戈没跟她来,有闲却跟着她来的,只不过有闲必需放出来才能交流。从乾坤镯里取出有闲,有闲先是冷娇的“哼叽”两声以示被困在里边许久不曾被秦景招幸的小情绪。“小闲闲,我现在才发现人生是如此壮阔美好,世间万物是这般绚烂多姿。”

有闲:“这是第二境。”

“什么第二境?”秦景不解。

“第一境明心。第二镜放眼,明心是既明‘我’。放眼既洞世。”有闲答道。

“洞世圣君的洞世吗?”秦景忽然觉得自己脸如宇宙无限大,然后窃喜,她居然有洞世圣君那样的境界了!

“洞明与洞观虽只差一字,但两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有闲说罢,记起止戈讲过,秦景是属于什么话都要掰开来讲明白的,否则她会糊里糊涂地缠着问到底,“洞明意指已然通晓明彻,洞观意指还应深思彻悟体察入微。”

秦景明白了,意思就是还没做到,要这样去做的意思:“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啊小闲闲。”

小闲闲默默有点高兴,止戈说得没错,小丫头软软的特别可爱:“不客气。”

“对了,小闲闲,这里到底要怎么出去,是真实的世界吗,还是虚幻的?”秦景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实在是发生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每个人都性格独立,身份背景圆得不能再圆,每个人都自有自己的生涯。所有的人都有血有肉,会冷会热会饿会困,秦景实在无法把这一切认作虚幻。

“既非虚,也非实,在虚实之间。与其说虚,倒不如说是一场接近真实的演戏。”有闲却不能说得太明白,作为圣人遗留下来的家庭教师,它很是明白,凡是问题,就得留余地让她自己慢慢开悟,“至于如何出去,你已可以出去了,此处已被破解,你如何来,便如何回。”

秦景: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

她不知道,沈长钧却知道,秦景还待要缠着小闲闲求答案,身后已传来另一个声音为她解答:“阿景,过来与我对视既可归去。”

“小师叔?”秦景大惊,别又是来扎她的。

沈长钧走到秦景身侧,离她数步远,含笑看她:“先出去再与你细说。”

语罢,沈长钧朝秦景伸手,不知为何,这一刻,秦景仍然坚定地相信这是小师叔,而小师叔就不会伤害她。哪怕穿的还是沈知州破烂衣服,头发上还有未干的露水,衣摆上还沾着枯叶与灰尘,秦景也肯定,就这是小师叔:“好,我听小师叔的。”

哪怕沈长钧一贯知道秦景很信他,很愿意信赖他,此时也不由有些稀奇,分明上一刻“他”还将短刀递进她胸口,意欲伤她,下一刻他走出来她仍然坚定不存疑地信任他。这份信任深重且令人愉悦,当秦景的手放进他手心时,这份愉悦愈发鲜明起来,就如同秦景看到了花红柳绿,水澈天明一般:“嗯。”

相顾而立,彼此对视,下一刻秦景便回到小溪旁,明月依然在中天,星斗还在列阵,似乎她离开不过是瞬间而已。止戈和龙橙他们也都在,齐齐看秦景,赢匡则是先看到了沈长钧,咬牙切齿暗间扎小人:“阿景,怎么回事,他怎么来的?”

不及回答赢匡的话,龙橙先惊叫一声:“啊…阿景姐姐,你和小师叔居然破了同生共死阵!”

赢匡:“什么?”

夏凉:“哇,阿景,你好厉害。”

尝海:真没选错人,看来命是保住了。

“对啊,我们可以出去了,小师叔有破防御阵的办法。”秦景喜上眉梢,不用死在这什么的,美好得不行。

赢匡怒目视之,又是姻缘契,又是同生共死阵,这沈长钧真是什么便宜都占,早知道应该他来,止戈这白眼狼,怎么都喂不熟:“那便快破阵吧,还等什么,多等一刻,陨落于此的修士便要多几人。”

这让人想起就心塞的阵法,不赶紧破除,留着干嘛!

实则,沈长钧就是有办法破解,也并不是说翻个手就能破掉,之所以防御阵能破,实则也是因为他和秦景已经把这连环的大阵破开那么一小块,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一小块入手,把整个大阵毁去。这样九死一生的阵法,自然是毁去最好,当初在这里布阵的人便动机不纯,但现在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众人迅速跟着沈长钧,并听从沈长钧的安排,其他几人还暂时离不开龙橙,秦景和沈长钧却已经不再受同生共死阵的影响,一行人便分作三路。阵法在堪堪在正午时分解开,从同生共死到防御大阵尽这被毁去,他们既没有折损什么,反而把海底秘境和用来布阵的上品灵石都收囊中。

把战利品分派好,如海底秘境这样的东西,夏凉尝海是要都不敢要的,赢匡有心讨好秦景,自然也不要。沈长钧当然也让着秦景,那海底秘境最终化作一枚不起眼的山水玉牌,秦景也不小气,桃子要多少有多少,管够众人吃十辈子都富余。

其他散修也都得了些好处,加上散修们都只知是玄门真君取走,倒也没谁敢说什么。这趟寻定之旅,随着一众散修离去,便就这样落下尘埃,但沈长钧却没走:“妖修辟离不可留,你们先回去,我稍后便归。”

秦景心想,那妖修也不如何厉害,不如一起回去:“小师叔,我与你一道。”

众人也都不着急,反正什么麻烦都结束了,也不差再等片刻工夫:“是啊,长钧真君,我们也想看看您如何降服那妖修呢。”

赢匡:朕才不想见证他如何能耐!

龙橙无所谓,尝海随龙橙,只有赢匡不怎么乐意,遂众人跟沈长钧一道去海岛。众人都料想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一路上轻轻松松地,不是说起这次寻宝如何惊险,就是讲起同生共死阵法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之余,更多是逃出生天后的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