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修道是越修越繁杂,法门多到眼花缭乱,但谁会去想大道那挂得高高的八字真言呢——删繁就简,去伪存真。

秦景有点明白,但还是要吐槽,哪怕随便给个什么小东西,让她当作奖状一样捧回去呢。所以说,各种比赛弄个颁奖仪式不是为好看,而是因为领奖的成就感荣耀感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辛劳与能力都有回响,说到底也就俩字——值得。

当然,这也是一种小执念,不过,秦景吐半天槽后就屁事没有了,干脆坐下烤肉,吃水果,补充水份,把刚才的疲惫都扫去。如果没有奖励慰劳,有美食犒赏也是一样一样的。

吃到七八分的时候,秦景才想起要问怎么下山来,止戈等这个问题等好半天:“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说,别吐我槽。”

“待到三人都到,或者另未登顶的人放弃,便可驭剑下山。”止戈剑刃朝着石台后边,对秦景说。“你去那看,和登天梯的阵法有几分相似,但登天梯是只可驭剑或驭法器飞上去,而筑方山的阵法是阻止一切法器灵剑在阵中飞行。这阵法要到这条线上再无其他人在线上时才会解除,那时才可驭剑在山中飞来去。”

“这两个阵法布阵的手法手像似啊,止戈,说,你是不是认识布阵的人。”如果不是认识,止戈不可能这么快就熟知阵法的运转。止戈又说它没来过,那么这阵法必然是它认识的人布下的。

“我是没来过,仙君早年应该来过,不过那时候他的配剑还不是我。你知道吧,玄门每隔数百年会派人持通行令符来此维护阵法,太仪境与真法界同生,当年仙君必然也曾至此维护过阵法。仙君所在宗门,当年亦是真法界数一数二的宗门。”

“啧,我又想起登天梯和驭灵圣人来。”

“仙君一世没什么执着的,唯一执着的也就只有驭灵圣人,阿景,情深也不必至此。苦修无数载,却断送在情深上,你觉得是不是算辜负半生磨难。”

“所以说世事不过甘心与不甘心,若甘心,辜负又如何,若不甘心,自然便不要辜负。”

“唔,为何会有仙君的气息忽然出现?”

第一二四章 太一

秦景一听“仙君”二字,想到的自然只有鳌山仙君,这位是在刷存在感吗?年余前在登天梯才出现过,如今在筑方山又出现,秦景心想莫非上回的香没烧好,仙君想叫她再好好烧几柱香。

当秦景想开口说话时,忽猛地站起来,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睛。她以前曾经问过止戈,鳌山仙尊和长安仙尊都长什么样,止戈通过跟她神识相连,直接让她在识海中见到了这两位活生生的形象。

这会真在眼前看到,哪怕明知只不过是残留的神念,也够她心跳到嗓子眼里来的:“仙…仙君。”

“主人…”

秦景听着这谄媚度无比高的声音,默默看止戈一眼,喊她就是慈祥和蔼充长辈的“小阿景”,喊仙君就是“主人”。同样是主人,秦景深觉得自己给前辈丢人。

“止戈啊。”

“主人。”

鳌山仙尊要容貌,不算多么出色,但站在那里,会让人忽视他的长相,只觉齿颊生香,日月生光。从声音到笑容,以及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厚重,都叫人不由沉醉:“本君随你而来,当时于登天梯曾见,那时恰好你结婴,我不过残念一缕,如何敢碰雷劫,便只好隐于乾坤镯中。至到今日,才重又被你唤出,秦景…”

“仙君。”

“我有一事,欲托付于你,未知可否?”

“自然,不过,那什么,如果是找驭灵圣人,待将来我修好圣人传承。便自有圣人所在界位的时候,并不需相托。”秦景想着鳌山仙君应该也就只有这点执念。

然,鳌山仙君对此,却已经放下,只见他摇头说:“并非,生时已一世追寻,死后便不必了。人生事事。本该都随着身死而消。只是到底当年还欠着一人承诺未还,虽那人许早已不知何方,但至少还能托付于你。了我未了之愿。”

秦景想着都可能是百万年前的事,最多也只能是“那人已死,万事烧纸”:“是,您请讲。”

鳌山仙君颔首而笑。就冲这笑,刀山火海也难辞:“当时去闯一方小世界。曾借友人一件法宝,那法宝于友人而言,有性命之重。他抹去神识烙印借予我,我却因在小世界中遇险。几将性命送在那方小世界里。纵使后来险险逃脱,却仍未能将法宝送还友人。秦景,若你愿意。我便将法宝所在告知与你。”

原来就是送一趟快递,秦景连忙点头:“当然。不过我现在身在太仪境,还要几年才能出去。呃,如果我没办法上涨一个境界的话,可能得被困在这里一千年,您要不急的话,自然没问题。”

鳌山仙君又是一笑:“既百万年也等了,何怕再迟些。我那友人原号太一上仙,若无意外早已成就仙尊之位,仙尊寿元漫长,但有无百万年,谁也不能得知,是以,尽意便可。若无法送还他手中,你便上香告祭一番,自己留下罢。”

“您倒不怕我私藏。”秦景觉得自己被发了好人卡。

“纸包不住火,你若留下,迟早有一日被他知晓,纵不为难你,也自会把东西夺回。再者,那法宝,你用不上。”鳌山仙君说完,把他身陨的地方告诉秦景,又告诉她如何破除他留下的禁制阵法。

到最后,鳌山仙君残念未消前,还与秦景谈了谈剑道修行,直到消散前最后一秒,鳌山仙君才讲:“留下法宝处,还有我积年所藏,若你能用,便自取用罢。虽在那方小世界中消耗颇多,但还算留着些,挑挑拣拣也有几件不错的。”

待秦景要道谢时,鳌山仙君的残念已消散于空中,林下风又静,秦景久久地站在那看许久后,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他死后对心上人倒没执念了,反而对自己没还的法宝有执念,你说假如遇上同样的事,小师叔是不是也会把我给放下。”

“你为何不问问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你会不会放下沈长钧。”

秦景复又坐下,支着下巴仔细想想:“我也会放下的。”

“是啊,你都想着自己会放下,为何不肯叫他人放下。倘身死最好是叫一切都消,如仙君这般非留下残念待愿望得成才肯消,既损来生福泽,又损来生寿元。”止戈跟在鳌山仙君身边时,灵智初开,鳌山仙君曾拿它当儿子养,它自也把鳌山仙君当爹。所以鳌山仙君这样,止戈挺不好受,“小阿景,摆个香案,替我多诵几遍甘霖养元咒。”

“好。”秦景说着就摆香案,水果点心她乾坤镯里尽有,香也不缺,在石台子上摆个香案不过分分钟的事,诵甘霖养元咒也不长,没准她能在其他两位登山者到来前诵满九百九十九遍。

香案摆好,秦景便盘腿诵咒,她诵到一千多遍,还不见人来,便继续诵。直到诵满三千时,才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到个着芋紫色衣裳的女修,这般粉嫩颜色,就是修士,能穿出彩的也不多,这位就穿得很出彩。这位怎么看都瘦得像一道闪电,脚步踉跄长发飞扬,身上隐隐有点血腥气?

“道友,你受伤了吗?”秦景见人家是个姑娘,下意识就觉得没危险,还特别自觉地取好疗伤的丹药。实在是她一个人在这待太久,久到一见着人来,就跟见着亲人似的——总算看到可以下山的希望啦。

那女修哪里见过这么上来就给人递丹药的傻白甜,不知道出门在外要多防着点人吗?女修好容易从尸山血海的幻境里走出,一看到秦景这傻白甜,瞬间就被治愈了:“多谢道友。”

一个已经来了,另一个应该也快了。秦景见女修盘腿疗伤,就蹲台阶上等着另一个修士来,等大约两三刻钟的样子,便见到了另一个女修,秦景默默吐句槽——这条道还真挺阴盛阳衰的。不过,这女修还好,没受伤,脚步也挺稳。秦景一见人,特高兴,就等着那女修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好驭剑飞去找小师叔,说不定这会儿小师叔在山下已经等她很久。

“道友…”秦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一记,要不是小师叔给她挂着一枚高阶防御符,她就要被直接放倒。有先前那态度挺好的,再遇上这对比,秦景不免有点傻,“作什么攻击我,我又不是坏人。”

止戈:…

就说元昊真君和沈长钧他们把秦小景保护得太好,她真是一点人间险恶都不懂,看看看看,人家攻击她,她还问人家为什么要攻击她,还说她不是坏人!她倒不是坏人了,不许人家最啊!

那女修哪里会理秦景,见秦景闪开,又是一记凌厉无比的攻击,纵秦景已经有了提防,也好悬才避开。女修又要发招,秦景立刻招来止戈,长剑一动便是剑光闪闪,却不是生机浩然的北斗剑意,而是那日在山谷中悟到的剑意。这剑意在沈长钧那里是什么形态她不知道,在她这里是冰,是已可化万千毫冰针的冰。

这万千毫冰针,早已不是秦景初悟到时的那模样,一毫毫冰针散发着幽幽寒意,冷光沁人,几能将人冻住。秦景在山中狩猎时已经试过,只要沾上几枚,猎物就会被冻成冰棍,对付人秦景还是第一次,不过她也没想把人弄死,打个半死就得了,是以万千毫冰针中,真正会蕴含剑意的,不过其中几毫而已。

刚疗伤罢,要来帮秦景的女修:看来不是傻,是艺高人胆大。

那站在台阶下攻击人的女修瞬间又退远,并惊讶地喊出声:“剑意。”

“你师长没告诉过你,不要在对方实力不分明的情况下随便树敌吗?”秦景觉得这样的人才叫傻甜傻甜呢。

“你师长没告诉你,跟人对战时不要这么多话?”那攻击人的女修冷哼一声,再度出招,然而此时,秦景的冰针已到,因开始遇上的都无法伤及她,女修没放在心上。但很快,有几枚刺进经脉中,瞬间便将她经脉冻住,慢慢地,过半经脉都被冻住,女修只得运转灵力去消融经脉中堵住的冰寒,自然再无法攻击秦景。

秦景见状,用缚灵索把人给卷到台阶上,这才解除了这条线上的阵法。秦景这边阵法一解,不过眨眼功夫,沈长钧便驭剑飞来,方才他在外边,就感应到秦景身上的防御符被催动,这时见秦景好端端的,才放下心来:“为何防御符催动了?”

“她站在台阶下攻击我,好在小师叔给挂了防御符。”秦景说着指了指那还被捆着的女修,想想又说,“开始那位道友都好端端的,所以我就没想到最后这个会忽然动手。”

止戈:你是在解释你为什么又犯蠢吗?

沈长钧见那女修被缚灵索捆得死死的,便也没出手,捆在这里叫她不得修行,再这里困个千年便是。待到重开启,又需再长一个境界,许多资质平平的修士,曾被困此处直到身陨道消。

“既无事,便走罢。”

秦景点头,又回首冲那芋紫衣裳的女修挥手道别。

芋此衣裳女修揣着怀里还满满的丹药玉瓶,真想上去问问这是哪家弟子——这么败家你家师长知不知道!

#自然知道,我玄门就是这么豪阔#

#想送就送,要送得豪爽,#

第一二五章 永世

回山后,沈长钧便问秦景有什么收获,秦景就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了,沈长钧也不点破,反而问起鳌山仙君的事来。对于送快递这事,沈长钧叫秦景出太仪境后再去问问须臾真仙,若那太一真成就仙尊位,且还在世,须臾真仙必定知晓。

秦景本来也想走须臾真仙的路子,毕竟她现在又不能去玄境,等她去,不知道还要多少年呢:“对了,小师叔遇到的是什么,为什么我是背东西,与我同走一条路的人都考验不同?”

“筑方山下炼心路,小阿景,叫你平日多看点书呐。”止戈实在看不下去秦景这么继续犯蠢。

“你早不说,现在又来嫌我蠢。”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你能得出答案,却不知走过的路是什么。旁人纵使刚踏上那条路时不知,踏上那条路后,不用走多远便能得知。”也是秦景的炼心路奇葩了点,分明是一炼心路,却伪装得如此浑然天成。

“小师叔,真的是炼心路啊?”秦景在典籍上看到过,但典籍上都写得很抽象化,所以秦景也只能是凭揣测,并没见过炼心路真容。玄门中也有炼心路,秦景结婴时原本就应该去一次,但秦景一直在外奔波,根本来不及去试。

“正是,筑方山的炼心路更为独特一些,门中炼心路只能一次,而筑方山的炼心路,每次都不同。且,从筑方山炼心路出来,修为便会有所提升,否则,怎么会多半人都能上涨一境界出太仪境。你自己感觉一下,是否元婴初期修为已隐隐有突破之意。”沈长钧早已看出来。只是秦景素来慢半拍,大概他不说,她许久也不会注意到。

秦景“啊”一声,这才内视丹田经脉,紫府灵台,果然发现体内经脉更宽广一些,丹田中元婴的胎光也更明亮。不过这种变化。在还未达到元婴中期时。不会太明显,要不说明,就秦景自己的话。真有可能忽然到得元婴中期时,直接就把这些忽略掉,只以为自己足够努力:“我真没注意。”

沈长钧捏捏秦小兔的呆脸,在秦小兔“你怎么可以捏我脸”的目光中再捏一捏。道:“秦小兔,你这么慢半拍可怎么好!”

听着小师叔如言情大手附体一样的句式。秦景先是抖一下,然后立刻忘了修为增长的事,睁圆眼睛,瞪着小师叔道:“小师叔都学坏了。居然给人取外号,没少暗地里这么喊是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自然。”

见秦小兔的控诉。沈长钧的做法是招来水镜,叫秦小兔看她此时睁着眼睛又看他又不爱看他的样子:“这蔫能是外号。分明是你真身,莫非你在这一世和张玄素那一世间,还做过一世兔子。”

秦景:…

“小师叔好讨厌!”妈呀,她也被言情大手附身了。

“哪里讨厌。”

秦景心说按这讨厌,应该在那什么什么的时候才发生这样的对话嘛,不该半推半拒着嘴上说“好讨厌”,心里暗爽吗?秦景一下子眼神又不对起来,看着小师叔眼底那叫一个又浪又漫。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沈长钧若说真不知道秦小兔想什么,那千余年真算白活,他是首次情动,却不是到如今仍不知男女之情。

“他什么都知道,偏要逗你,果然很讨厌!”止戈说完就默默匿了,还暗对秦景说了一句:秦小兔,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被戳穿,被秦景一脸意外地瞪着,沈长钧倒一点不尴尬:“良辰美景,且不能轻慢,何况…秦小兔。”

秦景:…

“小师叔,我真是看错你了。”秦景眯着眼睛,佯作生气意外,自觉此时演技爆表。确实演得不错,到对面原本不尴尬的都尴尬起来,秦景才继续开口,“我一直以为你是如雪山顶月轮高洁,没想到你内心里这么丰富多彩。”

再说明白一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高冷男神,结果撕开男神的皮,你也是个很接地气的。

沈长钧见秦小兔转了脸色,这才略略放心:“一生何其漫长,若不多姿多彩些,岂味同嚼腊。阿景所言如月轮皎洁之人,阿景能看十年百年千年,可能伴万年十万年,甚至更长久的岁月?人与人之间,若想长作伴,总不能是一头热,还是彼此都如三春暖更好些。”

“对别人还要像从前一样。”秦小兔开始要好处了。

“自然。”沈长钧满口答应,他不仅是现在答应,且是一直以来都这么做的。待所爱,自然要不同,且秦小兔本来就是个怎么对她好,都嫌不足的。

甜成这样,不亲亲抱抱,简直是在浪费生命,秦小景主动无比地扑进小师叔怀中,腻腻地献上一个软软唇印。在唇齿相交间,秦景再次体验到什么叫神魂颠倒,肢体与肢体的接触,远比神魂的交融要来得真实,是一种拳拳到肉的切肤感,是直达心尖,可冲上紫府灵台的悸动。恨不得再彼此需索得深一些,恨不得真的是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恨不得就这么紧紧相拥,任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唔…”秦景真的有点忍不住,她就算是现在这具身体,也已经成年了呀。何况她还有现代的年龄打底,加一块绝对是如狼似虎,渴望更深入接触,更彻底拥有的虎狼之龄。

可惜,她还得装个小清新,其实她不想装的,就想这么撕破皮,可被尊重被温柔地对待的感觉实在太好,这一点是她不想破坏的。所以,也只能忍着,继续装她的纯洁小清新,等着吧,总有一天,她要把心里的魔鬼放出来,翻着花样地吃来吃去。

“阿景,待出太仪境,便去拜访你父母如何?”沈长钧也是大龄未婚呀,这素的时间还比秦景要多得多,吃肉的心肯定是很急切的,只是不好表现得太猴急,把纯洁小清新吓着可怎么好,是吧。

秦景一听,用力点头:“好呀好呀,阿爹阿娘也该担心了,这都好些年没回。说到这个,俗世的亲人,终有一天会不忍见的,小师叔,我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沈长钧到底是修士后代,虽也面对过,却没秦景这样急迫,因为她的父母就是有灵药维持也不过匆匆百余年而已:“叫他们知道你很好,护他们安乐一世,少见些罢。日后知你有归宿,便如出嫁一般,他们会少些牵挂,你也可多宽心一些。”

也是,古代要是嫁得远,一辈子能回去看个几次不得了了,交通如此不便,非是修士,真的很难于千里万里不过转瞬。飞行法器一类,修士自己且用不够,哪有多余的供应凡人,且飞行法器须消耗灵石,不耗灵石的须消耗自身灵力,俗世中人哪里用得了。

“也只好如此,是小师叔的话,阿爹阿娘和小弟定会放心的。”秦景语毕,又恢复了精神,其实,她还偶尔会想起现代的父母亲人呢。说起来,彻底回不去的,反倒更会歇下心,偶尔想起也想的都是开心畅快的回忆。

“定会叫他们彻底安心。”沈长钧轻将秦景揽在怀中,生老病死,是修士最需要去面对的,所以修道时师长多半会建议门下弟子少与家人再往来,不是因为道需要弃绝*,全因生老病死之苦委实难以解脱开。

过好半晌,秦景忽然又坐起来,瞪圆一双眼:“小师叔,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婚吗?”

慢半拍的秦小兔真让人想狠狠揉她脑袋:“是,你同意吗?”

秦景:居然还有人可以这样顺水推舟的求婚的吗?

见秦小兔一脸不可置信,沈长钧琢磨片刻,很知趣地肃然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阿景,可愿与我结永世之好。”

秦景顿时间看着沈长钧,笑容一点一点绽开,然后一点一点深深邃,直到整个人都被深邃如海的甜笑席卷时,她才开口,声音轻越如为春风解冻的溪流:“愿。”

大婶在上,虽然这求婚都像是她主动索来的,可还是深怀喜悦,胸腔里的幸福甜蜜几乎要把她溺死。原来,与所爱心意相通,与所爱彼此倾慕,与所爱缔结姻缘是这样的感觉,幸福得直让人想流泪。

“阿景,谢谢。”沈长钧依然肃穆而庄严,仿佛是在向大道证誓一般。

秦景不解:“为什么道谢。”

“大道何寂寂,你若不来,我便只能孑然独往,自然应当道谢。”沈长钧说着,在秦景眉心轻轻一触,然后久久相拥,直到日落星辰漫天,两人才恍然间回过神来,他们竟就这么过了一下午。

迅速解决晚饭,夜里还得接着绘星图。眼见要入夏,星图又会有所改变,这些变化尤其需要被记录,自然是一晚也不错的仔细记录才好。

经过年余的绘图,别说秦景这对宇宙有个大致概念的,就是沈长钧这以道法来定义宇宙星辰的,也都察觉到星辰每天都在变化,甚至有些星辰,还会消失。如北斗七星,今年和去年,相互之间的位置也有细微的变化,虽然不明显,但逃不过修士的眼睛。

那么,这种变化,是否也在昭示着什么呢?

第一二六章 阴影

在经历过现代教育和真法界道家的双重洗礼后,秦景会在闲着没事时就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世间有什么是真正不变的?

哪怕她闲着没事时不时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依然在知道得越多后越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世间真没有什么是真正恒定不变的。只要把时间拉到足够长,一切都会发生变化,就如宇宙,永远不知在何处发生着变化,然而在视线可及的,不过已在变化之中。所以,有些变化非人力能勘破,便是修士和足够强大的科技也很难,或许有朝一日,修士或科技能达到,但终究不是她满怀疑问需要解答的现在。

越深入问自己一些问题,就越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时间,这是秦景认为最奇妙的存在。修士已可进行短暂的时光回溯,待到如冰河仙尊这般修为,回溯三五年时光不成问题。当然,这必需付出极严苛的代价,甚至大有可能与回溯时光的价值完全不对等。

倘三五年要用永生永世来换,谁肯?倘三五年要永心中所坚守的道来换,如何?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拿来与之交换的。

于是,秦景得出自己最粗浅的答案——这世上,唯一不变的是,所有的事物都处于变化之中。便是大道,也并非一成不变,古往今来,遍阅典籍,越会清楚分明,大道在变,大道的修法在变。

就好比人类的律法,一直在完善补充,因为时间在往前推,一切都在变化,适用于昨日的。未必适用于今朝,今朝乃是常理的,明天看来或许万分荒诞。又好比朝开暮落的花朵,今日开的不是昨天那朵,待到明朝,便又不再是今天。树会长大,草会萌芽。江河水不停向前奔月。春夏秋冬天自然交替,水蒸为云,云又化雨…

如此。岂不正是“唯变是不变,通一变不知,通百变不知,千变万变还不知。无须阅世,揽镜自知”。这是俗世中文人论道写下的句子。并不为道门重视,毕竟他们修的是道与法并重,而文人只是纯感性的悟道。

“果然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秦景把自己得出的一些结论跟小师叔探讨。在这些方面,秦景和小师叔绝对是对等的,因为在这之前。小师叔认知中,有许多东西是不会发生变换的。如日升月沉。如星辰宇宙,如煌煌大道,然而星图的变化,使他得知,日升月沉的角度会发生细微的变化,星辰也不会恒久存在,宇宙也一直在变化之中,而大道…如在秦景的读书笔记里看到的那样,也一直在发生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长钧连叩石桌,一面叩桌一面望天,仿佛要把视野可及的变化,都在一息之间看入眼中,“何物不变?唯变是不变。”

这种概念,秦景已经得出许久,哪怕没有成形,也存于潜意识中。然而沈长钧是没有的,修大道者说参天悟地,然而天地大道何其玄奥,会占据他们生涯的大部分时光,使他们无法去思量太多。这一刻忽然得知,所谓大道永恒,或也并非真正永恒。

星辰宇宙且会消失,寄存于此界中的道,是否也会有一日消亡,所谓的“末法时代”或正是指大道的消亡。那么修士能做什么,无他,在这种变化中,求个不变而已。

在小师叔思考变与不变时,秦景又想起一句——这世间如果真有什么是不变的,那必然是真理。

但换个世界,真理也是会变的,适用于现代的不适用真法界,在真法界适用的,肯定也不适用现代。也曾有人讲,生命是有限的这点不会变,然而在真法界,前辈们会告诉你,生命其实可以无限。修到仙尊,就几可于天地同寿,但十分仙尊里九点九个最终还是会陨落,不是因寿元所限,而是有的太寂寞,有的意外身亡,更多是作着作着就死了。

“咦,小师叔,既然有不变是变,那么这世上还是有不变的呀。”秦景忽然钻进死胡同里了。

“以存在定论不存在,可相参,不可并论。”

秦景:让我缓缓,我没听明白。

止戈:“你把‘世上’这个词划个重点就对了,世上的变化是客观存在的,是你可以看得到的,而你所说的唯不变的是世间一切都在变化中,并非客观存在,你看不到,你只能得出结论。这样,懂了吗,小阿景!”

这可是止戈根据秦景脑子里的现代教育所得出的,专供秦景理解的,如果不把这个给秦景掰扯开,秦景非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还有句话叫,历史是不变的。”

“你确定?”

“好吧,圣人可以无视规则进行时光回溯,只要不涉及太广,基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太大代价。”而且,这种改变还会有记录,当然,在俗世中人那里是不会有记录的,修士记录史实的法简不会变,只会另外生出一章新的法简来。

所以,做圣人还是很好的,然而就是圣人回溯时光,也无法救已死之人,不能改必败之命,除非愿意付出同等代价。这不是大道秩序,而是经过很多次实践后,得出的“客观存在”的结论。但这样不是说时光回溯就无用,很多改变都是可以进行的,当然,圣人们是不会告知世人他们曾改变过什么的。

“圣人为何如何超凡,第一位圣人是如何成圣的?”

古琴有闲:“你怎么总问些叫旁人哑口无言的问题,我如何得知,便是洞世圣君有洞世之能,也无法得知这些。便是圣人,也有不知之理,不明之道,不通之意。圣人也并非全知过去未来,你不是明白了吗,无过去未来。至于第一位圣人如何成圣,他倒是写下无数成功的修法,却无人知道他如何成圣。就如真法界道祖,写尽世间修法,却无人知他道从何处传承,就像变是不变一样,这世间总有些事,无法解释得通。”

秦景:“哦,我还以为,修圣人道,就必需什么事都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原来也不必的。”

“连大道,都不能一切分明万法清辩。”

“于已知中求真?”

“正是。”

秦景:我明白了。

此后,沈长钧和秦景双双闭关,这下是彻底闭关了,不出去打猎,不吃不喝,纯靠天地间满溢的灵力维生。如此,又是一年,直到秦景一举跃入元婴中期出关,沈长钧也没有出关。

此时,又逢抢道,秦景还是被其他玄门弟子招呼去的,这次去得晚,抢不到什么好位置,自然是看准哪里还能进,赶紧进去算完。这回炼心,居然是幻境,更要命的是,一开始入口处就写得分明,这条登山道,考的是“爱恨情仇”。

止戈:“这下戳中你死穴了。”

秦景:“别小看我,哪用它,我脑子里分分钟一堆爱恨情仇,自己都把自己完虐千百回,何用它来虐我。”

止戈想想,也是。

登山道第一关就是“爱”,它还给写明白是爱,叫人又有准备又没准备的,心里不上不下。秦景觉得这炼心路不是炼心,是考人耐性,叫人想用各种方式狠狠“疼爱”它一番。

然而,当秦景进入时,才发现这对她来说,有多么不容易。

在幻境中,她竟身作张玄素,而不是她自己。先是尚在低微却磊落荡清风的沈湛,然后是大开大合放放荡荡的岳冰河。岳冰河还好说,这位没成仙尊之前的鬼样,秦景是不爱的,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邪魅狂狷”“总裁霸道”。可尚还青涩的沈湛对她来说,简直是毒药,每多看一眼,秦景都会产生“为什么不让我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你”的遗憾。

于是自然而然的,秦景和还生涩得像小嫩葱一样的沈湛出双入对,再到后来经生历死,秦景倒也不觉得那些祸算祸,那些难算难。不管多难,有小嫩葱也足慰生平。

直到临死时一句“愿有来生,再续恩爱”,把秦景瞬间便钉死在那里。其实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这是幻境,虽然很真,但仍然有破绽,因此一路来秦景都本着图一乐的心,平平稳稳的就过来了。

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她心中生出万千种疑虑来,直到此刻她心中生出万千种不安来——你是否爱的是我,你在幻境内外看到的,是不是都是张玄素,而不是秦景。

然而,她又一边坚信着小师叔,一边疑虑着自己,她跟自己说,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然而说到底,还是不能骗过自己,其实对于小师叔,她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然得到。

到现在,她也未必敢说懂得什么是爱情,但她懂得,信任是一切情感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