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一抽,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假装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然而小绿却不罢休,一听我真的不记得她了,小妮子一下子真的急了,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滚而出,“小姐,你怎么可以不记得小雅?小雅四岁进府,八岁起就一直跟在你身边,如今整整七年了呀…小姐这次走的时候还跟小雅说要带西域的东西回来给小雅,结果现在…”

娘啊!我在心底哀嚎,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无缘无故又出来了一个贴身跟班啊,还哭得这么凄惨,仿佛我不记得她就是做了天底下最最罪恶的事!

正在小绿戚戚艾艾断断续续泪流满面地述说着她与庄绮君情谊的时候,楼管家终于忍不住地插进话来,“小雅,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扶小姐回房吧。等小姐拜了老爷,你有什么话再跟小姐说。”

小雅这才点了点头,勉强收了声,上前扶着我走进了庄府的大院。

进得庄府我才发现,庄府真的很漂亮,亭台楼榭,满园春色,雕梁画栋,红墙绿柳,虽是商户,却似儒家风格的严谨布局以及东南西北四个大院上分别所书之“畅心苑”、“观荷居”、“听雨轩”、“拂柳居”,即可看出庄家当家人庄岩的一派儒商风范。

小荷直接把我扶到了“畅心苑”,这是庄家大宅的主屋,也是庄岩的居所。我走进去,穿过一个长长的,用不同笔体书所题不同诗词的屏风,转右拐进里屋,却见一中年男子正半躺在床上,背上垫着两个靠枕,显然是早已知道我的到来,支撑着坐起来的。我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并未像我想象中的那样老,最多也就四十出头,也并未因是商人而满身铜臭,虽然满面病容,却看上去面容整肃却又显几分清雅,心中对古人的早婚不免有了几分感叹。

而就在见到我走进去的那一刻,中年男子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底有着惊喜,“绮儿,你回来啦?”说完,强撑着病体向我伸出手来。

有一时间,面对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我根本不知道我应该要怎么办,看着他伸出的手,我踌躇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有什么关系,他是庄绮君的爹爹不是吗?而现在,我不就是庄绮君吗?

于是,我挪动着脚步,终于走到了他的床前,坐下,握住了他的手,“是,爹爹,我是绮君,我没死,我回来了。”

庄岩泪水泛了出来,“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虽然好多人都在说你死了,可是爹却一直相信,我的绮儿一定不会死,因为你是那么的坚强…”他爱怜地看着我,又摸了摸我的头,“孩子,那段日子…你吃了很多苦吧?放心,现在你回家了。唉!只怪爹爹无能,不愿与那些贪污的朝廷官员同流合污,结果害庄家失去了官盐的采办权,也苦了绮儿你,要你去西域找汗血马…都怪爹爹无能啊…”

虽然庄岩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我却刹时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晰。故事的大概就是庄绮君的爹虽然是一届商人,却并不像其他商贾般昧良图财,因为他不肯与朝廷里某些官员同流合污,而古时候的盐利却是由官府垄断的,这就导致庄家失去了官盐的代理权。也就是说,古时候最是民生所需也最赚钱的生意,庄家却没有能揽到!而失去了官盐的代理权,庄家的产业肯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所以庄绮君才想带领着商队经遥至月再至宛,想寻觅早已失传的汗血马,为庄家弥补失去官盐代理权的大亏空,却不想在半道上遇上了耶律逐原的人马,商队全数被杀,只有庄绮君一人被耶律逐原所掳。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紧了拳头。在大学的时候,我虽然主修的是政治经济学,但也有选修历史课程。古时候的重农抑商我是清楚的,官府如果想要挤垮一个商户,任由他再家大业大,也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或许征收重税,或许随便找个理由,就可将全部资产悉收占为已有。而现在的庄家,虽然说是京中首富,但估计也只是表面上的风光,实际上底子已虚。

心底明白了这一层,但我却是一身冷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庄绮君这样帮助这个家,但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庄家,那我就已经是这里的一分子,无论如何,庄绮君未竟的责任,我现在必须帮她扛下来!

于是,我笑将开来,回望着爹爹有些泛愁的眼睛,“爹爹无须发愁,女儿已经平安回来了。虽然我们现在失去了采办官盐的资格,又未能成功地找到汗血马,但爹爹不用担心,女儿一定会想办法让庄家渡过这个难关的。至于爹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养病,早日好起来,别让绮君担心知道吗?”

庄岩听了我的话略略放了下心,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看着我,“绮君…前阵子…官府派人来说找到你的时候…说你失忆了?”

我一愣,但转念一想,既然楼管家都已经知道了,那庄岩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于是笑着点点头,“是的,以前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但爹爹,这样不是更好吗,就当是一个新生的庄绮君。”

庄岩闻言怔了怔,却又瞬间笑了开了,“对,是新生的绮儿,你的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脸,却又唉了一口气,“唉!人都说‘富为过三代’,想当年,庄家几辈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庄家。可到了我这里,却是一个每天只懂舞文弄墨的人,要不是你死去的娘和你,也许长安庄家早就已经…”

我脸一抽:早看出来了,刚刚当我看到庄家处处充满着读书的氛围时,我就知道庄家的主事肯定是一个不懂做生意的主儿!现在不必他说,我也是清楚的。

TNND,可怜庄绮君一界女流,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摊上了这样一个爹,估计担子也一定不轻!

可现在我还不能表露出不满的情绪,只能微笑着安抚庄岩道,“爹爹说的哪里话,这一切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娘的,天知道我说这话时心里直冒火。

从“畅心苑”退出来,我不管不顾身后的小雅,一路向前奔去,直到奔到池塘边大声叫吼发泄一通后才略略平息了一点心里的邪火。老天爷,你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穿过来以后我林昊雪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原以为回庄家后还可以过过米虫生活享受一下了,岂料今天刚刚回来,跟庄岩的一番话就彻底粉碎了我的希望。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说什么我也不答应陆奇轩回庄家了,跟他一直待在军营多好啊,至少没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我说我穿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就是来受折磨的吗?

“小姐…”身后的小雅传来怯怯的声音,我回头,看到她一脸惊惧和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娘的,现在走哪儿都有跟班了!

我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转过身冲她一笑,“小雅,没事儿了,我只是有些心烦,现在没事儿了。”

小雅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小雅现在陪小姐回房吧?小姐今天走了一天,又和老爷聊了这么久,现在身子一定也乏了。”

我点点头,“好。”

 

第028章

夜凉入水,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淡淡的余辉从庄绮君卧室的窗棂处点点洒落进来。

躺在庄绮君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我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今天跟庄岩一番闹心的话,也许是因为想家,也许是因为思念陆奇轩…现在的我,感觉很孤单,一思及可能要面对的事与人,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心慌。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早上当小雅端着水盆进来让我洗脸时看见我眼睛上那大大的熊猫眼吓得手一抖,从盆里洒出了几滴水来。

待我洗漱完毕,小雅早已经从衣柜中拿出了我要穿着的衣饰。我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硬是没闹懂这衣服该怎么穿。貌似以前的穿着的女装都很方便,直接往身上一套,然后系上腰带就可以了。然而庄绮君毕竟是庄家的大小姐,一个大家闺秀,她的衣服样式之繁复,让我瞠目结舌。最后,还是小雅体贴人意,看我在那边站了半天也没有把衣服穿上去,走了过来帮我把衣服上的绳结一个个系上,这才勉强穿好了衣服。

接下来,细心的小雅让我坐下,细细地帮我梳头,绾发,再用一根素雅的珠钗盘定,手巧得令我咂舌。接下来又是描眉、上粉、画腮…足足折腾了我一个时辰,终于,当所有妆容化后以后,我看向铜镜里自己的倒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一身鹅黄的少女纱衣,衬得庄绮君原本窈窕的身段,一头乌黑的长发,经小雅的手,梳得一丝不乱,再配上得体的妆容,把我更显青春靓丽。看来庄绮君将小雅一直放在身边的确是有她的原因的,小雅的确是一个很懂打扮又很贴心的人。

化好了妆,我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了,站在铜镜前自得了一番,我苦着脸问小雅,“小雅,我们什么时候吃早饭?”

小雅一拍脑门,“小姐饿了吧?老爷不舒服,我们就不到正堂去用饭了,小雅这就叫厨房把东西端进小姐的房里。”说完,小丫头也不待我说话,转身就往外跑去。

我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小雅和庄绮君的关系非常的亲厚,没有这么多的主仆规矩。

对着镜子,看着平滑的黄铜镜面里印出的那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不禁抚了抚,望着镜里的人儿道,“庄绮君,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可讳言,我对庄绮君充满了好奇。在所有人的描述中,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她是一个活泼的少女,待人亲厚,却有着缜密的心思与男儿也未能与之相及的勇敢与果断。可现在…我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够也能像庄绮君一样的优秀,也有和她一样的魄力来撑起这个庄家。

正想得入神,小雅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漆木托盘,把托盘内的东西一一摆上外间的八仙桌,我走出去一看,简单的一点清粥小菜及两个小馒头,联想到昨天晚上我所吃的四菜一汤,看得出庄绮君的生活并不奢侈,甚至可以说是简朴的。

拿起碗筷,正待我吃饭之时,突然,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见我正在用餐,顿时愣了一愣,“小姐。”她喃喃地唤了我一声,就忤在原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带,看上去有几分焦急。

我放下碗,唤那丫头进来,“有什么事吗?”

丫头望了望我桌前的碗,又垂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丫头一福身,“小姐,福儿并非想打扰小姐用膳的,只是…外面来了很多人,全吵嚷着要见小姐,福儿这才…”

我一惊,“见我?什么人?”

旁边的小雅却未等我问完话就冲福儿嚷开了,“福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那些人你不知道叫他们侯着吗?偏要这个时候来打扰小姐…”

我冲小雅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倒也机灵,一见我有几分不快,马上闭了口,只是拿眼睛狠狠地剜了福儿一眼。

“福儿,到底什么事?”我继续问,见福儿吞吐的样子和小雅一脸的愤愤,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福儿开口:“是这样的小姐,不知道是谁走漏了你回到庄家的风声,前些日子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十几家商铺的掌柜和老板们听到你回来了,今天一早就全都上门来,想要…想要我们拖欠他们的帐款…”

我吓了一跳:十几家商铺的掌柜和老板?那得多少人啊?

“嘿嘿…”我冷汗直流地望向福儿,“都有些什么人啊?”

“海味店的胡掌柜、布帛店的王老板、胭脂铺的苏老板、未闻书斋的钱掌柜…”

“等等…”我晃了晃手,“书斋?”

福儿一点头,“是啊,我们庄家也有在帮他们代销纸笔等东西。”

“哦。”我拍了拍胸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那个酸夫子爹爹给欠的文化债呢。

“还有干杂店的钟老板,古玩坊的郝老板…”

越听我心越惊,再也扛不住了,筷子一甩,我本能地直接跑回里屋,“嗞溜”一声掀起庄绮君的床单就钻进了床底,看小雅与福儿匆匆地跑进来,我探出头对她们说,“别人问起就说我出去了,知道不知道?”

“小姐,你在干嘛?”小雅望着钻到床底下一脸惊慌的我,惊讶的问。

“你没看见吗?”我急得捶了捶床下的青石砖,“这么多人上门来逼债,我能出来吗?”

我又不傻,听福儿刚刚的话我已经吓掉了半条命。想我林昊雪长这么大,何曾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被这么多人逼债,我想我不死也得摊个半残。想我在二十一世纪也从电视里见过一些破产的老板被债主上门追债的狼狈模样,那叫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真出去了还能有命在?

“小姐…”福儿也急了,“可你不出来,他们是不会走的啊!”

“叫他们找楼韵去!”反正他不是未来庄家的一分子吗?虽然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但好歹也能把他当枪使一回不是?

“可是楼爷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啊!”福儿急得快哭出来了。

“什么?”我探出脑袋冲福儿吼去。娘的,楼韵,你可真是好样的,知道我有难人就跑得没影儿了,还好意思说什么是庄绮君的未婚夫,我TNN才不会嫁给你这种窝囊的人!才想到这一层,我眼珠滴溜溜一转,“那…那让他们找楼管家…”

“楼管家已经在外面应付了。”福儿的话彻底打破了我的希望,“可现在外面讨债的人坚持要见小姐你,楼管家就是应付不了了,才叫我来找小姐你的…”

“那叫他们去找…”刚想叫他们去找庄岩,突然又想起庄岩的病情与昨天他和我所说的话,一下子住了口,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叫她们再去找谁。

正在此时,雅儿突然上前,一把掀起我的床单,一脸愤愤与失望地看着我,“小姐,你变了。”

“啊?”

“以前的你,总是教我们做人要勇于承担与面对自己的责任,还跟我们说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二字,在面对事情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逃避,可现在…”她撇撇嘴,再看看在床底下蜷成一团的我,“小姐,你真的变了…”

我晕了:庄绮君竟然还懂“诚信”二字,真是难得!

而现在看着雅儿看着我一脸失望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办了。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我还能怎么样?难道真能做到不管不顾庄家的名声和庄绮君的尊严,就这么继续躲到床底下当一只缩头乌龟?亏得我昨天还口口声声地劝慰庄岩说要撑起整个庄家,结果一遇到事情我就往外推责任,这太有负我穿越之人的名声了!

罢了罢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不了我就站出去被一群讨债的恶狼们啃个精光,怕什么?我是穿来的,我就是小强!要钱反正是没有,要命就这么一条,我看他们敢把我怎么地?

悻悻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我拍了拍手里的灰,一屁股跳将起来,看着眼泪汪汪的雅儿,“嘿嘿,刚刚跟你们开玩笑呢!我庄绮君是谁呀,庄家的第四代当家人!我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人?”说完拍了拍小雅的头,“小丫头片子,教训起小姐来了,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姐…”雅儿望着我嘴往下一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我叹了口气,“得,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转身向福儿道,“福儿,去大厅里把楼管家给我叫进来,还有,好生招待一下各位掌柜和老板,跟他们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看来,庄绮君的帐,我真的只能自己扛下来了!

楼管家很快就过来了。我向他询问了许多家里的事务,这才知道庄岩失掉的盐利竟是庄家创业之始就一直获利的生意,也是庄家的产业支柱。后来到了庄岩这一代,庄岩并不管事,却沉迷于诗书之中,凡事交由庄绮君的母亲来管理,但庄绮君的母亲身为商贾之后,虽是女儿之身,却利用自己的头脑,将庄家的事业推进了一大步,坐上了京城首富这把交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庄家开始向涉及楚国的另一些产业,从民生日用到食品,庄家几乎都有涉猎,成为这些行业里的一级经销商,也就是代理人,垄断了京城中几乎所有的民生日用及食品的批发权,而京城的商户要经营这些,几乎全都要从庄家提货,这就为庄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但是好景不长,两年前,庄绮君母亲积劳成疾,吐血病逝。随着当家主母的辞世,庄绮君的父亲庄岩只好接下了这些生意。但由于庄岩不谙商场经营,又得罪了地方官府失去了盐利,庄家出现了严重的亏空,导致付不出厂商的货款而被厂商逼债。内忧外患下,庄绮君接手了父亲留下的烂摊子。而现在的情况就是,虽然“庄绮君”我回来了,但并未带回西域的土产及传说中的汗血马,厂商现在停留在京城,不仅正加紧向庄家逼债,并开始寻找新的买家。如果是这样,庄家失掉这些商品的代理权还不算,破产也是弹指间的事了。

“那我们现在还差这些厂商多少钱?”听完楼管家的叙述,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如果加上货物的运费等,我们现在一共欠这些人12万两银子。”楼管家皱眉细想了一下,报了这个数目。

“那我们现在的帐面上还有多少银子?”

“除去各家商号掌柜与伙计的开销,我们大约最多能支出2万两。”

“那如果加上庄家的房契、田产和地契呢?”

楼管家一愣,“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

我一挥手止住他,“您老只需报个数给我,其余的事我自己有打算。”

楼管家这才惴惴不安地住了口,低头想了一想,“大约还能有个2万两。”

是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数!

于是,我浅浅地笑了,“楼管家,我们出去吧,”我看向他不安的样子,安慰地道,“你放心,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庄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即使我们失掉了盐利。”

 

第029章

从庄岩爹爹所居住的“畅心苑”走出来,我悠闲地剥开一根香蕉慢悠悠地向会客厅走去,后面还跟着抱着一堆帐本的楼管家和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雕花漆木匣子的小雅。

刚刚穿过正厅的花匍,我的脚才踏上会客厅的台阶,看见会客厅里挤着满当当的一群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其中一人大叫一声“庄大小姐来了!”顿时,一屋子的人蜂拥而出,团团将我包围在中间,硬生生地把我的脚从台阶上给挤了下来,站到了会客厅的台阶外。

“庄小姐,令尊欠我们的账到今天整整两年了,拖到今天怎么说也该还了吧?我那可是足足的两万两啊…”一身着白绸衣物的中年男人率先拉住了我握着香蕉的右手衣袖。

“庄小姐,我这笔不多,才六千两,你再怎么说也要先还了不是,我一家老小等着我养活呢!”一个小眼胖硕的男子拉住了我的左手衣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可惜没有眼泪掉下来应景。

“庄小姐,我这两千两你也先结一下吧?”又一个暴牙男挤了下来,一说话口水就直冲我面门直射过来。

“庄小姐…”

“庄小姐…”

我被夹在中间无法动弹,头转过去转过来都只看见每个人嘴皮不停的在翻,耳边被他们一人一句“庄小姐”弄得翁翁作响,半天醒不过神来。得,想我林昊雪在现代,也只能靠电视感受一下被人逼债的感觉,现在穿到古代来了,我就当亲身体验一盘吧!于是我干脆地眼一闭,对这些人不闻不看,任由一群人把我拉过去又把我扯过来,只当自己是个二百五了。

半柱香后,他们还在拉…

一柱香后,拉扯仍在继续…

终于,小雅受不了了,冲上前来,一把拨开拉着我右手袖子的那个白绸男,又冲那拉着我左手衣袖的小眼男一瞪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不就是要账的吗?你们有必要对我家小姐这样拉拉扯扯的吗?她一个姑娘家,被你们一群臭男人这样拉过去拉过来,今后还怎么嫁人,难道你们赔得起她的名声吗?”又冲刚刚那个暴牙男一呲牙,“你们赔得起吗?”吼得暴牙男一得瑟,不再吱声。

然而,却在此时,一个着青衣的财主打扮的胖男人却啐了一口道,“呸!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说什么去宛国经商,结果被遥人掳走,这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庄家倒了,她将来还想嫁人?简直可笑!”

我一听,一股邪火顿时压抑不住地往上冒,差一点冲着这个臭男人就是一拳。于是暗自提醒自己现在千万要冷静,深呼吸了几口气,我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冲他拍了拍手,“好好好,这位…”眼睛瞟向楼管家,楼管家会意,冲我耳边道,“这位就是未闻书斋的钱掌柜,我们欠他们一共是一千一百两。”我点点头,冲钱掌柜道,“钱掌柜说得好,落魄的凤凰虽然不如鸡,但就你这一千一百两银子我们庄家还是有的,也看不上你这两个小钱。至于你所说的名节问题,我想我不用你操心,就你这德性和这臭嘴,我估计能嫁给你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转头对楼管家道,“楼管家,派人去账房支一千一百两银子给钱掌柜,然后赶他走。我们庄家,从此与未闻书斋再无任何瓜葛。还有,”我扯开一抹冷笑,冲钱掌柜道,“我庄绮君在此发誓,一年之内,一定让闻未书斋的所有经营项目消失在长安城!届时,我会让姓钱的知道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钱掌柜一惊,估计吃不准我到底还有多少家底,还能在此时放下这种狠话,顿时软下身来,“庄小姐,你这话可就…”

“楼管家,还不快派人带钱掌柜去提银子?”我狠狠地把手里的香蕉掼在地上,厉声一喝,楼管家也立刻叫来一个小厮,带着钱掌柜下去了。

转过头来,我看向还剩下的十几个男人,也许是我刚刚笑里藏刀的话具有一定的震慑性,也许他们对昔日的京城首富还有着一丝敬畏,在我赶走钱掌柜之后,他们也软下了几分,脸上的气势也不再若刚刚那样咄咄逼人。

我伸手作邀请状,“各位叔伯,我们里面请。”说完,正欲向会客厅走去,刚刚的小眼男还是有些不甘心地上前拦住了我,“庄小姐,你看…你都还了钱掌柜的钱,那我们的…”

我退开一步,面容带笑,“各位叔伯,相信大家也跟我的父母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了,我们庄家当家的为人如何,相信大家也都有了一个认识。侄女这里有一个好的提议,可以保证在场的各位叔伯赚大钱,我当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在这里,侄女我也不瞒各位叔伯了,”伸手向小雅,“拿来。”

小雅把帐本呈上来,我接过,一一翻开,“侄女我今天也就给大家交个底:庄家最近由于出了很多问题,账面上也的确有很大的亏空,目前我们的状况就在这里,”我扬了扬手里的账本,“庄家总共加起来账面上还有两万两银子。再加上这,”我走到小雅身旁,打开她手里的匣子,把帐本和匣子一起放在花匍旁的泥桌上,转身对他们道,“这是我们庄家的房契、田产及地契,一共也就值个两万两。庄家的全部家底就这么多了,叔伯们如果有兴趣,尽管拿去。”

“小姐!”

“小姐…”

楼管家与小雅都吓坏了,惊叫出声,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冲他们微微一笑,安抚了一下他们的情绪,示意他们继续看好戏。

果然,接下来所有的人几乎都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去地抢帐本和地契,一堆人围在石桌旁抢得那叫一热火朝天。

我冷眼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那里抢,又因财产的分割不均而狗咬狗,同时拦住了想冲上前去保护账本和地契的楼管家和小雅,“楼管家,小雅,你们别管,我自有分寸。”

果然,我话音刚落,一群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致地回头看向我,暴牙男一脸恼怒地冲我吼来:“庄绮君,你在耍什么鬼把戏?你明知道你们庄家的欠款远不止这个数!”

我眉一皱,冲他们扯开一抹笑,“哦,是吗?那我可就没办法了,庄家现在就这个底儿了,就算你们现在卖了我,卖了庄家所有的人,我想,你们的欠款肯定也是弥补不上了。”

“你!”小眼男指着我,气得手直发抖。

“不过,”我接着道,“我刚刚已经说了,如果叔伯相信我庄绮君,我倒有一个可以赚大钱的方法,可以保证在一年之后,连本带利全部把钱还给你们,而且我保证,你们将来还会希望和庄家合作。不过,我要求你们在这一年内给我无限量的支持和货源。”

“说得好听,”白绸男站出来,“你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凭什么叫我们相信你?还要一年内无限量的支持与货源,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到时你还不了,我们岂不是骨头都不剩了吗?”

我摊摊手,“是啊,我什么都没有,有的也仅仅是几家商号和这四万两银子而已。但不巧的是,我有一颗经商的头脑,而且保证让各位叔伯一年内赚得盆满钵满,”我环扫了一下众人,当场耍起了无赖。“反正我都没差啦,最多我也就是沦落街头卖身为奴罢了,但各位叔伯被庄家拖着这么大笔的款项,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大家考虑清楚,是拿眼前这四万两银子稳当,还是相信我庄绮君稳当;你们是想现在拿着这四万两聊胜于无的银子走人,还是相信我庄绮君跟我合作一同飞黄腾达——一切,皆由你们自己选择。”

说完,我指指他们手里的帐本和地契,“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和我合作,就请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放回去,然后进厅里来,听我庄绮君说说我的主意;如果诸位不愿意,我庄绮君也绝不勉强各位,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不过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各位叔伯,庄家没落了,却还欠着大家这么大的一笔欠款,实际上大家都只能闹个鸡飞蛋打。所以,你们是想杀鸡取卵,还是留下我这只会下蛋的鸡日后为大家赚大钱,请各位好好考虑考虑。好了,我现在进会客厅等着,请诸位好好想想,愿意与我合作的,相信我庄绮君有这个能力扭转颓势的,就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然后走进客厅来,我会在里面恭候大家。”

说完,我不再多言,径直抬起脚踏上台阶,走进了会客厅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并吩咐一旁侍立的福儿帮我倒了杯盖碗茶,假装惬意地喝了起来,虽然我端茶杯时手在不停的颤抖,但我知道我这个场面必须撑下去,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看我,越在这个时候我越不能心慌,否则被外面的人看出了端倪,我的筹码就没有了。

我知道,这是一场赌博——而我赌的,就是商人不甘利益最小化的赢利心理。

果然,外面一群人激烈地争执了起来,但过了一会儿,所有人又向里屋观望了一下,见我仍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于小眼男率先踏进了厅来。

接着,所有的人都走了进来,坐到厅里的靠椅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等待我发话。

我不理他们,径直慢腾腾地品了一口茶,。却在暗地里却微微地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一役,我又算是险胜了!

 

第030章

满座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我慢慢放下茶杯,轻轻吐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不安的心绪,故作姿态地对一旁的楼管家道,“楼管家,拜托你跟我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掌柜们吧。”又冲大家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各位,由于前段时间我遭遇到一些事,有些许记忆不记得了。我相信这件事就各位叔伯的本事,应该早就有所耳闻了才是。”一句暗指众人不相信庄家而到处打探我消息的话,顿时说得一众男子脸红了起来。

暴牙男不待楼管家介绍,径直站了起来,“鄙人是东海海味店掌柜胡学才。”

“胡掌柜有礼。”我点头还礼。

白绸男亦站了起来,“鄙人是蚕城布帛店老板王叶秋。”

“王老板有礼。”

小眼男站起来拱手道,“不才襄城胭脂铺老板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