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我冲她招手,使劲地朝她喊。小丫头听到声音,左左右右看了几遍,这才看到我,冲上前来,“小姐,你太坏了,一个人跑得不见踪影…”突然见到我旁边的卓然公子,怔了怔,冲他一福身,“卓公子有礼了。”

卓然双手负在身后,亦冲小雅温和地一笑,然后面对着我道,“庄姑娘,卓某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行告辞了,他日再见,卓某定然请姑娘小叙一番。”

我一福身,“好,卓公子慢走。”

……

待看到卓然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眼底透出精光,一拉身旁还一脸迷糊的小雅,“小雅,走,我们跟上他!”

由于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我和小雅脱下了鞋子,踮着脚,也不嫌脚下硌得慌,在古代的青石砖路上一路小跑,偷偷地跟在卓然的身后,穿过了几条大街,又转过几个小弄,终于,眼看着卓然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我刚要跟上去,却见在一户人家门前,竟停放着一台金黄色缎面的大轿,八个轿夫正恭身而立,而上次跟在卓然身边的公鸭嗓男子福泰竟然也焦急地等在那里,我顿时一惊,忙拉过小雅藏身于巷子的拐角处。

“太子,您终于回来了!”福泰的声音。

“太…”小雅惊讶地张嘴,幸好我早有准备,立马用手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嘘——”小小声地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嗯,福泰,本宫有要事,马上进宫!”卓然的声音,充满着威严与严肃,再不是我熟悉的温润的声音。

“是…”福泰应着,须臾又拨尖声线,“起轿,回宫!”

我和小雅大气都不敢出,身体紧紧贴着墙,直到听到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这才敢探出头去,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巷子,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小姐,”小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仍然不敢高声说话,“这…这卓然公子…是太子?”

我漾起一丝笑意,“看来…是这样!”其实,当我从诚惶诚恐的纪大人的手下手里接过超市的独家经营权授权书后,我就一直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就我在穿越过来以前看过那么多的古装剧的了解,我知道古代的官员们不会是普通的难缠,庄家的一万两银票,毕竟比不上今后想开超市的人们源源不断的贿赂。而纪大人却莫名地把授权书批给了我,还一批就是十二年,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了两年,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如若说这事背后有人出了面,又有谁会令纪大人乖乖的把授权书批给我?我当时在脑海中搜索了很久,把所有的线索都过滤了一遍,结果唯一的解释就是——卓然公子!

如果说当时我还不确定,那么今天当他对谢小然的话表示质疑时所说的话,我几乎就已经从他的神态与言行中肯定了他的身份与地位。虽说他说朝廷赈灾的事情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但试想一下,普通的民众连自身温饱尚不能解决,又有谁会费心地去关注这件事?而且,朝廷赈灾也算是比较不透风的事情,一般的民众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除非他就是朝廷中的人!所以我故意把自己想接济灾民的心情表达得更加冠冕堂皇,一来,的确是想帮助难民度过艰难的日子,二来嘛,有点不光彩的说,我是想争取他的好感,以求今后在朝廷有人好办事。因为一般来说,即使是再有钱有权的达官贵人、皇室贵胄,在听到别人散尽家财、精忠报国之时,也难免会有所感动,而这恰恰就是我要的!

然而,唯一和我推想的有差别的是,我当初推想的仅仅是他是一个王爷或达官显贵,却不曾想过他的身份还要比我料想的要高贵,不,甚至说,我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竟会认识太子!这太TMD喜剧了!我只是一界布衣,身份还是属于贱籍的商家,竟然认识了一个国家的诸君。这就好像我在现代社会里告诉别人我认识英国的威廉王子一般可笑,纯属白日做梦级别。

我不禁搔搔头: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从小雅怀里把所有的零嘴儿全揽了过来,这丫头,坚持花了钱买的东西就不能丢掉,所以跟着卓然一路过来,她的东西还牢牢地抱在怀里。

“小雅,”我对她道,“我们现在马上回家,你给我把楼管家、楼韵和各位掌柜执事找来,我要和他们商量一点事儿。”

小雅眨眨眼,“什么事?”

“在庄府外围搭粥棚,救济难民!”

 

第039章

不出我所料,当我回到庄家,召集楼管家及各位掌柜开会,一提出搭粥棚救济难民的事,立刻遭到所有人一致的反对声浪。其中主要有三点:一,庄家刚经过盐利所带来的巨大亏空及伤害,此时正是超市刚刚起步的时期,需要大量的银子以作周转,可如果现在施粥救济,谁能保证难民会不会越来越多,他们会在京城滞留多久?如此一来,庄家的帐面上又会出现一笔巨大的开销,如遇重大事件,庄家必会周转不宁;二,难民涌入京城,却被官兵强行驱离,这表示上殿并不知道此事,而庄家如果此时赈济,必定会在京城造成轰动,引来所有人的目光,更会扫了皇家的颜面,这样一来,庄家出钱出力,反而落不了一个好;三,既便我们的做法没有引来皇室的猜疑,我们身为商家,一切所作所为都应从“利”字出发,何苦为自己招来这种事?

于是,有了以上三条,会客厅里闹腾成了一片,在场的人里,除了楼韵一言不发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指责我这个决策,声音大得把庄家的屋顶都快掀翻了来。

我先是静静聆听着各位长辈们的“教训”,对他们的话不置一辞,直到他们把话都说完了,这才老神在在地放下茶杯,转身对身边的小雅道:“小雅,跟了我这么久,你多少也学会了一点东西吧?”

小雅一怔,看了看各位面色不善的执事们,有些搞不清楚这样的状况下我为何要叫她发言,于是不自在地冲我一笑,“小姐…”

“小雅,我今天跟你出一道算术题,好不好?”我眨眨眼,示意她配合我。

小丫头片子立刻会意,恭身一福,“小姐请讲。”

“小姐?”楼管家一脸惊讶,搞不懂为何在这么多人的反对下,我竟然还能有兴致去跟小雅玩耍,正待他开口,我手一挥,制止了他往下说,“楼管家,且听小雅把这题算完,让我测测我身边这小丫头的水准,我们再说以后的事儿,可好?”

“这…”楼管家转身看了看各位执事,见大家也都一头雾水地望着我,这才聪明地闭了嘴,退回原来的座位上坐好。

“小雅,”我把小雅唤到身前,开口问道,“我给你出一题目:就庄家现在经营的超市为例,我们一天营业额为纯利五千两银子,一月赢利是多少?”

小雅一愣,估计没想到我会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又转头看了看楼管家,这才有些犹疑地答,“回小姐,应是白银十五万两。”

我点头,“嗯,那如果扣去税钱呢?”

“就小雅所知,当今天子贤明,将税收定为了三十税一,但对商家却实施十税一的特例,所以扣除税收,我们应该还剩下白银十三万五千两。”小雅想了想,回答道。

我笑,“那如果再把前期欠十几家商铺的欠款还完,我们这个月,应该还能纯赢利一万五千两,对不对?”

小雅头一点,“是的,小姐,再加上商铺伙计和超市伙计及各位掌柜的工钱,庄家还能赢利万两有余。”

“小姐,虽然我们这个月略有盈余,可这钱刚好弥补我们给纪大人送礼的亏空,其实这样算下来,庄家这个月根本没有任何盈余可言啊!”楼管家以为我心里算的是这笔帐,顿时又激动了起来。

我再次伸手安抚他的情绪,“楼管家不必如此担忧,且听我细细说来。”转头又问小雅最后一个问题,“小雅,我再问你,较之盐利,我们办超市现在获利是原先的几倍?”

小雅咬咬唇,正待回答,楼管家已报出具体数目,“以前主母在的时候,庄家一个月最高盈利是六千八百两,而小姐开办的超市一月盈利,已是原来最高盈利额的二十二倍有余。”

我笑了,点头称赞,“楼管家,你很会算这笔帐嘛。”转头向各位掌柜执事道,“各位叔伯,相信你们也听到了小雅和楼管家刚刚算的帐目,二十二倍的盈利啊!相信大家一定都会很开心,是不是?”

“…”所有掌柜都面带喜色与佩服地对我恭了恭身。

我拿起桌旁的茶杯,又啜了一口,这才又开口道,“我却不,相反,我却为此感到忧心!”

我话音刚落,不意外地看到在场全有人全都一脸诧色,搞不懂我这话是何用意。放下茶杯,我缓缓地对他们道来:“诸位请想一想,庄家何以会失去官盐的经办权?也许诸位会说,是我爹爹经营不善才导致了盐利的损失与亏空,但我请大家想一想,如此赚钱的生意,一个月可以带来如何高昂的利润,官场上会无人眼红?商场上会无人觊觎?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庄家失掉盐利,大家的确有理由看成是我善良的爹爹不谙商场运营才导致的竞争失利;但诸位往更深的一层想一想,庄家是京城的第一大户,财富的过度集中已经让人眼红,那么,庄家失掉盐利可不可以归咎于——”我一顿,环视着四周所有人的表情,有疑惑,有不解,但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我的下文,我缓缓地,用极慢地语调缓慢道出事情的真相,“朝廷不敢任由庄家财力的坐大,而对庄家进行的一种打压手段?”

我此话一出,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庄家失掉了盐利,不仅没有从此一蹶不振,反而开了超市,并从中获得了比盐利更加丰厚几十倍的利益,”我嘴角漾开笑意,“各位长辈都是自己人,都希望庄家这个东家可以强盛发达,那我也就不瞒大家了,大家可以算一算,假如我们一个月可获利十五万两银子,一年下来是多少,十二年下来又是多少?到时,只怕楚国有多少的财务集中到庄家?如果你们是朝廷中的人,面对失去盐利后反而越来越富有的庄家,甚至是财富强大到足以威胁朝政的庄家,你们会怎么做?”我环视四周一众的表情,眼神开始变得凌厉,“到时,只怕庄家这巨大的财富不仅不会使我庄绮君与在座诸位享受到安逸的生活,反而会是一把把我们全送上死路的利刃!”

我话说完,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顿时都挂下了惊惧的表情,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连楼管家也吓得脸色有了几分青黑,拉着楼韵的手微微发抖,楼韵也尽量地安抚着父亲,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意。

我知道大家的心思都被我的话撼动了,于是更要打铁趁热,“所以,我今天要搭粥棚施舍难民,这不仅仅是体现庄家不是所有人心目中无良的商人,也是对朝廷的一个姿态,表明庄家虽然财力雄厚,却是天子最最忠诚的臣民。不仅如此,今后但凡有难民流落京城,或遇上国中有疫症,征兵的钱粮短缺等,甚至是皇家的婚丧嫁娶,只要朝廷向我们开了口,庄家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为国家出钱出力的机会,而且要大力的出,大力的捐,也只有这样,庄家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生活下去!”

“当然,你们说的如果我们贸然出资周济难民会扫皇家颜面的问题,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件事是一把双刃剑,但如果可以使用得宜,反而会给庄家带来莫大的好处。所以,”我望向楼韵,“楼韵,我把搭粥棚的事情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一切不要张扬,也不要把粥棚搭在招摇的地方,”我想了想,“就搭到庄家大宅后院的空地上吧。再来,也请家里的下人和丫环们共体时艰,腾出一些空房来安置一下难民,让他们在我们家后院住下吧。”

楼韵皱眉,“可是,如此一来,庄家做了好事,岂不又落个无人知晓的结果吗?”

我笑,“你照我所说的做就行了,一切事情,我心里有数。”转头对大家行礼,“也请各位叔伯们放心,有我庄绮君在一天,庄家就一定不会出大乱子!”

废话,连楚国的太子都知道这件事儿了,我还怕天下人不知么?况且,只要绑紧太子这根弦,庄家从此可保太平喽!嘿嘿…

见我这么说,楼韵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恭身而立,“我等愚昧,今日听小姐一席话,方知小姐之能。今后所有事宜,小的愿以小姐马首是瞻。”

我一愣,顿时明白了楼韵的用意:他这是在帮我。

这一席话,楼韵显然是说给在座的各位掌柜执事以及楼管家听的,其实他和我都清楚,虽然我开超市的构想为庄家带来了不少利润,但这些人毕竟是跟过庄绮君的母亲,又历经过庄岩执掌家政的两朝元老,更有甚者可能是三朝元老也说不定,现在我执掌庄家,他们明里不说,但心里对我却肯定有所不服,单看我刚说要搭粥棚时他们这些人一脸的不认同和反对声浪就可见他们并未把我放在眼里。而此时楼韵的话,不仅是在帮我撑场面,也是在告诉这些人,我才是庄家真正的当家!

果不其然,他这一说,厅里所有的掌柜们全都站了起来,对我长长一揖,“愿以东家马首是瞩。”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告诉我:他们,这一次,是真心的臣服!

 

第040章

由于我的话让楼管家和诸位掌柜们警醒,也有了危机意识,我一宣布散会,他们马上竞相向外奔去,各司其职,尽快地去准备粥棚的事宜了。

而作为此次施粥负责人的楼韵却没有走,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唇角是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双眼睛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很久很久。

在楼韵灼热而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里,我难免还是会有几分害羞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眼一竖,与楼韵对视着,“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儿啊?”

楼韵嘴角一抽,“你确定…你是美人儿?”

“呃——”我哑然。虽然庄绮君的皮相是不错,但一想到原红拂那美得颠倒众生倾国倾城,男女皆宜的皮相,我的汗顿时流得哗哗地。被这样的美人儿所爱慕,楼韵还会觉得我是美女那才是怪事一桩呢!

理虽如此,但我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不是?于是又一骄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我…也算是吧?”底气不足。

楼韵眼底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庄绮君,你变了。”

“嗯?”我瞠大眼,心里一跳,以为楼韵发现了什么,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是真正的庄绮君?

楼韵看着我,慢悠悠地道:“以前的你,真的很…”偏着头想了想,估计害怕伤害我的民族自尊心和民族感情,楼韵终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只作了总结性发言,“总之,我以前很担心…但现在看来,你的确有做当家主母的本事。”

我偏偏头,“楼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以前你还怀疑过我不能带领庄家么?”这家伙,亏得还是跟庄绮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原来这么不给小庄面子的说!

楼韵眼一敛,让我看不到他的面情,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嗯…算是吧…”

“楼——韵!”我怒,挽袖子,“你太不给我面子了!”

正想冲他冲过去,举起我的九阴白骨爪左右开弓,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立刻顿下了脚步:“不过,今后我不会再怀疑了,这几日来,我看到你处理事情的能力,你的才能,你的才智和远见,还有你对人对事的处理方法,都莫不让我折服。所以…”他又抬头看我,“庄绮君,今后,我愿意追随你。”

耶!这话严重了啊!

我直直地刹住脚步,简直不敢相信楼韵的话。追随,他说追随?他是用一种臣服者的姿态来说的这种话吗?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楼韵的话,会是一个从小长大到的同伴,且应该算是未婚夫婿的人应该说出来的吗?他和庄绮君以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为何说话这么生分?

不过,这样想归想,我却不能表露出来,虽然有一些疑惑,但我毕竟是一个穿进庄绮君身体里的外人,对他们的前尘过往一概不知,也不好打听,或许是我多疑了吧,毕竟他们是古人,谨守本分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一层,我又嚣张地笑了起来:好好好,楼韵,既然你说要追随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啊!

靠近他,我笑眯了眼,“楼韵,你说的是真的?”

楼韵直了直腰,“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说一不二!”回答铿锵有力。

“你确定我说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做?”眼睛已经笑得看不到了。

楼韵略略思索,似乎看我笑得很奸,顿时又有些反悔,负着手,不敢看我,“但也要我能力所及…”

“及及及,一定及!”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有件事儿,我正愁没人帮我的忙呢!”

“你个中…庄绮君,这就是你要我帮你做的事儿?”

院墙下,楼韵的声音震得地皮都抖了三抖。

我跳离他几米远,掏了掏被他震得发疼的耳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干嘛?刚刚是谁说要追随我的?现在要你帮这么一点小忙你都不帮…”

“是这样没错,”楼韵望了望院墙的上面,“可是…你就让我来帮你干这事儿?庄绮君,你这摆明了就是在折腾老子!”楼韵看来气得不轻,我把谦谦君子硬生生的整成了喷火龙,还是口出恶言那种。

“可是…”我擦擦口水,也顺着他的眼角看了看院墙,“我真的哈那个哈得流口水啊…”

楼韵头一低,仿佛在极力地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庄绮君,你还敢说!想吃红枣就跟小雅说,或是自己到超市里拿,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保证你吃到打嗝!”

没错,院墙外,是一棵长得很高大的枣树。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打枣的季节,但由于树顶太高,至今仍有几棵红红的枣儿挂在树丫顶端,惹来我每天经过这里都要流一阵口水。

其实要说红枣我没吃过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这人就这一点恶趣味,买来的水果我可能会吃得懒心无肠,但一旦看到挂在树上的果子,红红黄黄的,就会觉得很诱人,费多大的劲儿也想把它搞到手。所以,每天我一经过这里,就会望着那棵枣树发呆,巴不得这个时候能有一两颗红枣自动掉进我的嘴巴里。

然而,楼韵哪能体会我因思恋“佳枣”而辗转反侧的心情,头一昂,双手抱在胸前,“不去,我才不会去帮你做这种事!”转身就想向回走,“我要去筹备粥棚的事儿了。”

“站住!”我发飚,指着枣树,又拿出刚刚在大厅里的威严来,“现在楼管家和掌柜们都在忙,你等一下再过去都可以。可现在——楼韵,我命令你,马上爬上去帮我把它们打下来!”

哪里知道,这一次楼韵却怎么也不买帐了。转回头,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对不起,我没这个空帮你打歪瓜劣枣。你想吃,”他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给我,“自己买去。”完了还摸摸我的头,“乖,听话。”完全的敷衍性质,话音刚落,人闪得没了影儿。

我倒…

这人儿,刚刚还说要追随我来着,现在还只是叫他帮我做件小事都马上就变成这副嘴脸,将来我真遇到什么大事,他只怕跑得比谁都快。

我就知道,楼韵这家伙说的话最是靠不住地!

 

第041章

傍晚,谢小然来了,还带着十来个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一脸的菜色,全身肮脏邋遢,还散发着阵阵说不上来的臭气。

接到门房的通报,我亲自迎了出去,看他带来的人不多,估计他们可能心有防备,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把大家带到后院刚搭好的粥棚,里面架着几个大锅,锅里正咕噜噜地煮着泛出香味的白米粥,闻着粥的香味,这饿得不轻的十几个人眼睛都绿了,纷纷奔过去,扒着火热的锅头就想向锅里探手捞食。我马上制止了他们,并亲自为大家布了粥,坐到一旁看着他们将还滚烫的粥吹也不吹就倒进嘴里,即使烫得呲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我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待大家喝完粥,我又吩咐小雅为大家烧点热水擦洗身体,并将他们都安顿好,待一切做完,刚想走,一回头,我不意外地看到谢小然站在我的身后。

他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我在心里感叹。其实今天帮他擦脸时我就觉得他好看,但现在,他洗了洗身上的污垢,又换了一套我从家丁处搜刮来的粗布衣,整个人顿时和今天初见时的小乞儿判若两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还带着稚气的脸庞,虽然现在年纪尚轻,身形未满,但也可以看得出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

“小然,有事儿吗?”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柔声一问。

谢小然咬咬唇,有些怯怯地问,“庄姐姐,你明天…还能多…多…煮点粥么?”

我笑,知道他的话意不在此。

“小然,”我俯下身与他直视,拉着他的手,“告诉我,你们那里到底还有多少号人?”

谢小然一怔,知道瞒我不住,便低了头,喏喏地道:“官兵驱离前,我们人挺多的。现在…应该只剩几百号人了…”

几百号人?我一惊:这还是被驱离后的数字,那驱离前呢?而且,还不算上来京城的中途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这样算下来,几乎是整个枣红县的百姓都有迁移才对。

我心里的问题马上得到了谢小然的验证。据他所知,初夏发大水后,不仅是枣红县没有得到救济,税收反而课重,就连隔壁几个县也有同样的问题发生。所以,一路逃难而来的百姓很多,路上饿死、病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听他说完,我又问了我心底最后一个疑惑,“既然如此,那小然,为何今天只带这么十几个乡亲过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小然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吃惊,却马上又敛了下来,咬咬唇,“庄姐姐,我…”

我笑,摸摸他的脑袋瓜,调侃他道:“你们…是不是在害怕姐姐是恶人?害怕姐姐会害你们?”

“不是的不是的,”听我这么一说,谢小然一下子急了,“姐姐是好人,我打听过姐姐是好人,是正当的人家,我们才过来的…”话到这里,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又捂上自己的嘴。

然而,我却从中听出了端侃。

倒抽一口凉气,我惊呼,“什么,你打探我?”

天哪,这什么世道,做好事的人还要被人打探跟怀疑?

“不是的不是的,”谢小然拉着我的衣服使劲摇晃着,“姐姐,小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诚信受到质疑,我的心情顿时恶劣了几分,“你们这样,就是不相信人,知道吗?”

“不是这样的,庄姐姐!”谢小然大声的驳斥我,“我们是因为…是因为遭人追杀才会这样的,小然这么做,不是在怀疑你,你相信我!”

“追杀?”我又一次惊呼,“被谁追杀?”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谁会有空追杀一群难民?

然而谢小然却信誓旦旦,“庄姐姐,我说的是实话!”

一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是怄得慌,一拂袖,我转身欲走,“还胡说,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老实!”

“庄姐姐!”谢小然拉着我的衣袖,一脸急欲想要我还他清白的模样,“庄姐姐,我说的是实话,你相信我!”

我怒视着他,长叹一口气,静下心来,“那好,你告诉我,谁要追杀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小然默了默,紧咬着唇,想了很久,终于在我作势要走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向我诉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其实,在我们进京城后,因为很多人因为找不到营生,就沦为了乞丐,每日以乞讨一些馊饭猪食过活。这里面,包括我们大部分的难民。虽然有官兵时常驱离我们,但由于我们实在找不到活路,于是我们就跟官兵打起了游击,他们来赶我们,我们就跑;他们回去,我们就再聚集起来去讨食…可是有一天…”

他顿了顿,脸上浮出一丝惧色,“我们的同伴开始的减少,消失…这里面,有大人,有小孩。先前,我们以为可能跟官兵的驱离有关,大家失散也很正常,况且我们都自顾不瑕,怎么还能管得过这些失散的人来?但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但凡在难民群里失踪的人,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城郊别的地方,发现他们的尸体…我打探过,这些被杀的人,全部都曾是遇到过说要施粥的人,然后叫上同伴跟着他们走…结果,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怎么会这样?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借给难民施粥的机会,诱杀难民?”

谢小然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不会吧。”我找到一个破绽,“你说如果有人要追杀你们,你们一群难民,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他们杀你们做什么?况且就算真有此事,那要杀你们的人只要在城郊的小树林里把你们全部的人一起干掉即可,何苦费心费力地把你们一一诱到城里去杀害?”

谢小然摇摇头,“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要杀我们的人可能是害怕如果在城郊杀害我们会露出破绽,所以才想诱杀我们,再偷偷运出城,草草了事,由于曝尸地分散,且我们又是难民,这样应该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我点点头,“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今天遇到姐姐的时候,我能感觉姐姐不是一个坏人,再后来,姐姐也说要布粥…虽然,我对姐姐没有怀疑,保是也很害怕,所以,我私下做了一下查探,知道姐姐的身份是真实的,也看到庄府后院在搭粥棚,我这才确定姐姐是真心想要帮助我们…所以,我这才带着一些同伴们过来…”说到这里,谢小然显然害怕我还在生气,看向我的眼神瑟了瑟,“希望姐姐莫怪…”

听完谢小然的话,我完全明白了个中的原由。的确,我一时的善意却犹关着他们的生死,他的谨慎与小心,我并不是不能谅解的。

于是,我叹了口气,拍拍小然的肩膀,“小然,我不怪你,相反的,我很佩服你的机智。”

谢小然一愣,直到确定我说的是真心话,他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庄姐姐,你真是一个好人!”

别了谢小然,回到房间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谢小然对我说的话。

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他们这一批难民?他们只是一批普通人的老百姓啊,谁会假借着做善事的名义,对这群可怜的人下此毒手?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可是,如果真有人会对这群难民下手,他们又会出于什么目的而动的杀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