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立刻笑着回转身来,看看我,一脸的慈详笑意,“哦?懿德你来了?”冲我招招手,“快,快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我走到前,盈盈拜倒,“懿德参加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又转头向楚傲远、苏雪映请安,“懿德给父亲、母亲请安。”

“快,快起来!”皇后热情的站起来,伸出手扶住我的肩膀,将我扶了起来,笑着打量了我一番,转回头冲楚傲远夫妇道,“傲远,你这女儿,简直是太标致,说是你与雪映的亲生女儿,依哀家看来也不为过啊!”

楚傲远与苏雪映一听这话,马上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小女不谙世事,不懂宫里的规矩,皇后过奖了!”

靠!我在心里骂娘:老娘我什么时候又不谙世事,什么时候又不懂宫里的规矩了?我刚刚不还给大家行礼来着么,有必要这样损我么?

听了他们的话,皇后忙摆摆手为我正名:“哎,傲远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又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让我与她一同坐下,又笑着冲楚傲远摆手示意他们平身,然后望向我,满心喜欢的眼神,“再说了,上次宫中御宴的时候,我就看这孩子出落得最为标致,冰雪聪明,而且才华横溢,这样的品貌,端是许多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的。”说完,又笑着拍了拍我的手。

然而,今日的皇后太过热情,热情得让我害怕,再想起楚卓然,我心里不好的预感陡然又上升了几分,只能地冲她道,“皇后过奖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皇后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却端进桌上的茶来品了一口,放下,状似无意地扫过楚傲远夫妇,“话又说回来,懿德这孩子,哀家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知道懿德今年多大了?”

楚傲远忙回答道,“回皇后的话,懿德年已十八。”

“哦,十八了?”皇后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姑娘家这个岁数也不小了。”又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卓然也都二十有三了,老大不小的,想当年,我怀上他的时候,皇上才二十岁呢。”又一脸笑意地看向我问,“可有字人?”(伲子解释一下:字人,古人意为许婚。)

听到皇后这么一说,我顿时了解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心中一沉:完了,看来今天皇后召我前来,果然是为了楚卓然的事!

我于是马上推出了挡箭牌,“回皇后的话,懿德家中高堂早在民女幼年之时,就已与家中管家之子许了婚。”事急马行田,不管我与楼韵将来会怎样,但现在,此时此刻,先回了皇后的话再说。

说完这段话,我将手里拉着的包袱献上,“懿德鲁莽,上次赴宴的时候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幸得皇后垂爱,将自己的衣服予懿德换上,方使懿德免于被百官嘲笑。皇后的大恩大德,懿德必将永铭于心,终生难忘。”然后将包袱摊开,露出里面那件绣有牡丹花色的衣袍,“现在,懿德将衣服洗净,送还皇后,还请皇后不要见怪。”

我的意思很明显,我无意当太子妃,也不能当太子妃,请皇后收回这件唯有太子妃才能穿上的衣服。

但我的意图太过于明显,一时间,不仅皇后,就连楚傲远夫妇亦是一愣,场面立刻有些尴尬起来,唯有我直视着皇后,一脸的不妥协,也不能妥协。

许久许久,皇后突然干笑两声,“呵,呵呵…”却并不伸手接回衣服,也不让在旁侍侯的顺公公将衣服接走,只是转过头,端起茶杯来,又细细地品了几口。

“傲远,”品完茶,皇后转头看向楚傲远夫妇道,“你看这御花园里的菊花今年开得多好啊!”让人摸不清她的意图。

楚傲远忙点头,“皇后说得是。”

“反正你与雪映也不常来,不如我叫小顺子准备准备,你与雪映去园子里赏赏菊,可好?”皇后笑笑道,想支走他们夫妻二人的意图极为明显。

楚傲远得令,带着苏雪映起身离去,皇后又挥挥身,让小顺子带着周遭的一众宫女们都退了下去,顿时,诺大的一个御花园里,只有我与她俩俩相对。

既然此时全部的人都退下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视着皇后的眼睛,我大胆的问,“皇后,请问你留懿德在此,所为何意?”

皇后笑,也看向我,开门见山地道,“懿德是聪明人,我想,你应该知道哀家让所有人退下,独留你一人在此之意?”

“…”我聪明的闭嘴。

皇后看也不看我,径直地道,“懿德,你可还记得,你上次赴宴的时候,皇上问你如何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时,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看似很不相关的一个问题,问得我一愣,只能点点头,“记得。懿德当时回答皇上: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必须做到‘皇上要善体民情、知人善任,广开言路,明视听,亲贤臣远小人;为官者要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则天下可大治也!’”

皇后点点头,又问,“那你可还记得,皇上后来在你说的话后面还补了两句,是哪两句吗?”

我道,“记得,皇上说,‘后宫不可擅政,外戚不能专权’。”

皇后笑,“你可知皇上这两句话是何意吗?”

我摇摇头。虽然这两句按字面的意思来理解我知道,但既然知道皇后接下去还有话讲,我又何必装聪明拂了她的意?

皇后于是对我道,“自汉朝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君主都是以儒学为尊,讲究以孝治天下,楚国开国以来,此风更甚。本来,侍亲于孝并无不可之处,但是这在天家却隐藏着极大的祸心。楚国自开国以来,凡皇上早逝而皇后未逝者,均有后宫干政之嫌。历朝的太后都仗着自己的儿子是皇上而擅论朝政,有时,甚至左右朝堂的决议。不仅如此,由于太后的保护,太后娘家的势力壮大,有时甚至会掌控整个朝廷的局面,还有,受到太后宠幸的侍臣也飞扬拨扈,掌控一方势力,对刚继位的皇帝造成很大的威胁。后来,事态的发展日益严重,由于皇后的人选皆由朝中大臣之女中选出,所以,入主中宫的皇后所代表的,又是新一代的外戚和阉党势力。这两股势力相抗衡,常常搅得朝堂陷入一片动荡的局面。

鉴于此,所以当今的皇上在继位之后,力克众议,改整朝纲,订下了后宫不可干政这条规定,并且,对于外戚的势力加以重压。就连他自己立的皇后,也是出身于寒门的一个歌姬而已。”

听到这里,我大吃一惊:“皇后…皇后您是说您…”

天哪,歌姬!古人贱籍中的伶人!最低贱的贱民!

想不到,当今皇后的出身,竟然比我更加寒微。这个感觉,就像汉武帝为平定各方势力,娶宫女卫子夫为后一样!

只是想不到,周而复始间,这样的局面,竟出现在了我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妇人身上!

如此一来,那我岂不是…

果然,皇后点点头,继续对我道,“其实,我的身份也不为外人所知。我本是一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幸天生一副好嗓门,被选入宫中做了歌姬,又得皇上恩宠,诞下了然儿,这才坐上了皇后之位。然而我的身份,却一直为人所忌惮与回避。今天,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但我了解皇上的苦心,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清明政治到了然儿的手里又会陷入混乱的局面。所以,纵使朝中大臣的一再进言,然儿的婚事亦悬而未决…然而,懿德你的出现,正好是我们打破这个僵局的好时机…”

哦!我恍然大悟: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御宴当日,那个朝中大臣让女儿出来献唱,本想引来太子的注意,却不想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被皇后随意的指了婚,闹了半天,帝后怕的就是“外戚专权”啊!

然而,身为女人,我也明白皇后今日对我的坦承也并非她就这么无私。现在的皇后出身寒微,必无外戚势力傍身,在宫中,如非皇帝的宠爱与偏倚,她根本无以为生。如果皇上先行离世,而楚卓然登上了皇位,就算她不专权,但如果楚卓然娶的又是一个外戚势力强大的官家小姐,那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也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所以…他们看中了…

同是出身寒微的我!

只是他们的出发点各不相同,皇上与楚卓然想的是不能让后宫干政外戚专权,皇后想的是不能让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人独大!

妈的,搅来搅去,我竟然成了皇家政治利益的牺牲品,他们当老娘是什么?

莫说我现在已经有了奇轩,想和他一起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就算没有奇轩,我也绝不容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沦为他人的棋子,绝不!

然而,皇后哪里知道就这么一刻功夫,我已经想了这么多,她还径直做着游说我的工作,“所以,懿德,你虽然出身寒门,但你的聪明才智却堪堪与卓然匹配,况且,然儿也很的喜欢你,不如…”

“皇后!”我厉声打断她的话,她微微一愣,待她回神的时候,我已经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面前,“皇后,懿德感谢皇后与皇上的错爱,但绮君自幼便已许了人家,商人重信,懿德断不可有反悔之意…”我只能胡乱的找个理由来反驳她,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况且,懿德许婚他人已是事实,如果现在反悔而嫁给太子,恐怕也会遭人非议。”

哪里知道,皇后听了我的理由却没一点的反应,反而是淡淡的笑了开来,伸手扶起我,她道,“懿德莫要担忧,虽然你现在尚有高堂,但天地君亲师,这‘亲’,还是在‘君’的后面。如今,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你自幼立下的婚约,具不成为理由。况且,你们不是还没有成亲么?哀家也从未听闻你家高堂曾为你正式的纳礼订婚,仅仅是一个口头的约定,不足为虑。”

天哪!

听皇后这么一说,我差点哭出声来。

这这这…这也行?我想破头也想不到的化解方法,皇后一句话就能摆平!

难怪以前看电视里经常说“官字两个口”了,原来是真的。位高权重的人,怎么说,道理都站到他们那一边,况且他们还是皇上与皇后,他们的话,谁敢不从?

皇后这话摆明就是告诉我:哀家今天就跟你耍无赖了,怎地?

无语中…

突然,我脑中精光一闪,忙又答道,“皇后,事到如今,懿德也不怕难为情,就都跟您说了吧。其实懿德还未受封之前,前些日子曾在去西域经商的途中被遥人所掳…这件事传出去,恐有损皇家的威仪…”我刻意说得很难为情,引导皇后往那方面去想。

然而皇后听了却抿唇一笑,“绮君勿须担忧,关于这件事,哀家早有耳闻。哀家亦有些不放心,所以在你上次赴宴的时候,当你一路过了皇上与我为你设置的考题之时,哀家趁你酒醉之时,就已令宫人为你验过身了,证明你…的确还是处子…所以,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没有弄懂皇后的意思。

验身?处子?

娘的,他们不会趁我喝醉不省人事的时候,让人把我…

天哪!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告诫着自己不能发火,可是…

丫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做?还有没有人权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们凭什么这样来打探我的隐私?

还有…

那天,到底我是真醉,还是被他们入了迷药…

太过分了!

看皇后这么说了以后,还一副见招折招的笃定模样,我真恨不得此时能跳起来抽她两巴掌!

镇定,镇定!

林昊雪,你丫的冷静一点,你自己出事不要紧,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奇轩,你不要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他什么!

既然这一招行不通,想想,再想想办法,你是穿来的,你是现代人,你有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你怎么能让一个头脑简单只会之乎都也的古人把你给忽悠了!

可是…

娘啊,我是真没招了啊!

“哈哈哈哈哈…”

正当我想得头痛欲裂的时候,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第077章

听到这爽朗的属于中年人独特的笑声,我回转头,不意外地看到了当今的皇上正大笑着向我们走过来,身后,是意气风发的楚卓然和一众太监宫女,小德子公公的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鸟笼。

皇后站起身来,仪态万方地跪下,“臣妾拜见皇上。”

尽管心里对帝后窝着火苗,但看到皇上,我也只能拜倒,“懿德拜见皇上,拜见太子。”

“平身平身,”皇上爽朗的笑道,待我们平身后,他目光深遂地打量了我一番,又捋捋胡须冲我热情地笑道,“哟,懿德你来啦?上回夜宴之后,怎么不常见你入宫来走动?”转头又向皇后笑道,“皇后与懿德在聊些什么聊得这么投机?”

皇后笑,恭身对皇上道,“回皇上的话,臣妾见懿德年纪也不小了,正在跟她商谈,为她找一户好人家以托终生呢。”倒也回答得直接。

或者,皇后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清楚的,当着皇上的面,当着楚卓然的面,让我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哦?”皇上听了皇后的话,眉一挑,转头看了在旁一言不发的我一眼,又转头问皇后道,“那皇后可有为懿德找到适合的婚配对象?”又故意低头思索了一下,喃喃道,“照说,朝中大臣之子人数也不少,但如果要论才情品貌能与懿德相匹配的,倒也真真不多…况且,懿德还是廉王所收的义女…皇后,你可要慎重啊!”果然,皇上一开口就与皇后唱起了双簧。

皇后马上接过皇上的话头道,“臣妾遵旨。”又冲皇上一笑,故作神秘地道,“皇上,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其实臣妾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与懿德适婚之对象了。这不,正跟懿德谈起此事来着。”说完,故意冲我一笑,我马上垂下头装没看见,暗暗在心里把这对帝后的祖宗问候了一百遍。

“哦?”听皇后这么话,皇上转眼看看我,又明知故问的问皇后道,“是谁?朕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孩子,竟能让皇后如此赞赏看中,可以抱得佳人归呢?”

皇后马上搭腔,挨近皇上,故意小小声地道,“皇上,除了朝中大臣的儿子,皇上似乎还遗漏了一个人才是。”

“哦?”皇上佯惊,“谁啊?”

皇后朝皇上身后一看,轻笑道,“就是我们的然儿啊!然儿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又是一国的储君,是到时候为他选一门好亲事了。”又看了楚卓然一眼,“然儿,你说是不是?”

楚卓然听了皇后的话,脸上浮出一抹笑意,福身一揖,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道,“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我意料中的结果。

好啊,好啊!楚卓然,你真的是太阴险了,我不接受你,你竟然找到皇上皇后帮忙,想利用权势来逼我就范?还和帝后一唱一和,就这样把我的终身给定了?

听了楚卓然的回话,皇上与他对望了一下,脸上都浮出了笑意,口中却还佯装犹豫,“哦?皇后的意思是…让懿德与我们然儿…”又贬了楚卓然两句,“可是,我们然儿天性好玩,不务政事,如何能配得上懿德这么才情品貌皆佳的女子?皇后,你可千万不要误了懿德的终生啊!”说着言不由衷的说辞,却又转过头来看我,“懿德,你说呢?”

我说?我还能说什么?

每次都这样,把话全说了,还让我说!

我只能翻翻白眼,无奈地冲皇上一福身,“皇上过誉了。太子乃一国储君,人中龙凤,有太子辅佐皇上,相信将来楚国一定兴旺昌盛,创万世基业。”我顾左右而言他。

哪里知道皇上马上咬住我的话尾不放,只见他呵呵一笑,开了金口道,“懿德当真如此看重太子?既然如此,皇后又如此喜欢懿德,然儿也对你倾心有加,不如就让朕做一个现成的人情,把你们…”

“皇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终于截过了他的话头,勇敢地直视着他,我一字一顿地道,“皇上,太子是一国的储君,是楚国未来的皇帝和领导者,而太子妃则是今后的皇后,一国之母,也是辅佐太子成就霸业的人。所以,太子妃的人选犹为重要,非有才有德之人不足以匹配。而懿德出身寒微,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既无辅佐太子之才,也无掌理后宫之能,所以,请皇上、皇后收回成命,并贬懿德为庶人,让懿德可以从此回到民间,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过完余生…”说到这里,我猛地跪倒在地,仰头看着皇上,无畏地道,“求皇上成全民女的心愿!”

是的,我豁出去了!

一想到如果他们真要我进了宫,从此我的一生就被困在这么一个充满着算计的地方,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每日唯一的工作就是翘首以盼夫君的临幸…这样的日子,比杀了我还要让我痛苦!

况且,我不是庄绮君,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如果我真是生于这个时代的古人,如果我是庄绮君,说不定纵然我心里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但我也会跪下山呼万岁,为这难得的恩宠而感激涕零…

可我不是,我是现代的人,我有着现代人的思想与行为,荣华富贵、金钱权力,在我的面前一钱不值!我只知道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我,不爱楚卓然,一点也不!

没有爱,两个人过一辈子,怎么过?相看两厌?我做不到!

我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特别是楚卓然,刚刚还噙在脸上的那抹笑意已经全然的消失,剩下的全是冷戾,就这样有些愤愤的,有些含恨又有些心痛的看着我。但我不妥协,回视着他,眼底眉梢,全写满了拒绝。

见此情此景,皇上与皇后也显得颇为尴尬,皇上假意的咳了两声,估计看到我这么绝然的眼神,知道我所言不虚,为免把话说绝了今后再无法相谈下去,他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睨了楚卓然一眼,冲我笑道,“懿德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说完,虚扶了我一把,让我站了起来,“此事容后再议,啊?容后再议!”

说到底,他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只是想留点时间让大家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我。

待我起身后,皇上又招呼大家坐下,吩咐太监再去端点茶果过来,恰在此时,楚傲远夫妇大概估计我与皇后差不多了,也适时地回来了,于是大家拼了个圆桌,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起了另外的话题。

我沉默着,偏过头,不理会坐在身畔的楚卓然那不豫的脸色,来了个视而不见,只自顾的喝着茶品着点心,皇后也不再跟我说话,直接与苏雪映聊起了家长,看来一片平和的景象,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本以为此时便这么过了,却不料大家聊得正兴起,突然,小德子公公手里提着的鸟笼里突然传来一阵“啾啾”的鸟叫声,声音婉转,却不大,但仍成功地让大家的目光都不自禁地转到了小德子的手上。

“哟,这鸟叫了,皇上,这鸟叫了!”小德子一听鸟叫,兴奋得就像中了五百万似的两眼放光,只差没有手舞足蹈起来。

皇上也面露喜色,“快快快,快过来拿给我看看!”他朝小德子招招手,示意他把鸟笼摆过来,看来珍视的程度不浅。

待鸟笼放到桌上,我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鸟通体翠黄,喙长,翅黑,体型不大却羽毛丰满…这不就黄鹂鸟么?想当初在21世纪的时候常跟我爸去逛花鸟市场,这鸟也就值个二三十块钱,有必要一声鸟啼就值得皇上这么兴奋么?

正想着,却见楚傲远也凑过头来,一脸看稀奇宝贝般的盯着笼中的黄鹂,又望了望皇上,“皇上,这只可就是前几天您在上林苑捕到的那只珍禽?”

皇上点头,“是啊。朕的上林苑如此之大,却从未见过此鸟。此鸟啼声高亢婉转,悠扬悦耳,竟引来宫中人竞相观望。朕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擒获的,却不知怎么回事,此鸟自被擒之日起就再也没有高歌过,朕还想是不是将士在抓它的时候伤了它的嗓子,想不到今日,朕终于又能听到它的啼声了!”

皇后也在一旁笑开了,“是啊,皇上自从抓到这只鸟之后,整日的守在它的旁边听它啼叫,臣妾先还不信皇上说的这鸟啼有多悦耳,却不想今日这鸟一叫,方知这世间上果有妙音鸟。”

楚卓然欣喜地跪在地上,“儿臣恭喜父皇!此鸟必是上天见父皇为国为民日夜辛劳,所以天降瑞鸟以慰父皇之德。瑞鸟初啼,必将国泰民安!”一溜子拍马屁的话说得顺极了。

我不禁偷笑:不会吧?这鸟也能算得上是瑞鸟?看着一桌子的皇亲国戚围着鸟笼乐得跟什么似的,我偷偷地想,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们这鸟在我家乡那也就是几十块钱的货,不知道这群人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想归想,我始终没敢说出来,由着他们自娱自乐去。既然他们这么有雅兴,我也总不好拂了人家的意不是?

然而黄鹂也许怕生,见这么多人围着它观看,顿时缩了缩,跳到笼角,戒备地看着笼外所有的人,再也不敢啼叫了。

皇上兴致浓厚的接过小德子呈上来的草根逗弄了它几下,见黄鹂再也不开口,不免觉得有些扫兴,叹了一口气,扔掉草根,又坐回了原位,感叹道,“小鸟啊小鸟,想你在林间之时,天天以虫为食,早出晚归尚三餐不济,还要躲避猎人的追捕,在风雨中找不到安身之所…何以现在,朕让你住进如此华丽的鸟笼,吃着精美的鸟食,你反而不再肯啼叫了呢?”又转头看向众人,“诸位,大家有什么好办法,可令此鸟天天欢叫?”眼光扫过众人,皆是无语,皇上不由得重重一叹。

看皇上失落的样子,我想了想,终是低声吟出了欧阳修的那首《画眉鸟》:“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诗一吟完,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望向众人,笑道,“皇上,你把这只鸟儿锁在你自以为华丽的笼中,你给它所有的美食,你让它不再用因躲避猎人的追捕而担惊受怕,不用因在风雨中找不到安身之所而担心…可是,我们是人,我们只能站在人的立场来这样想,焉知小鸟它又到底要的是什么?它要的,也许很简单,不是三餐的温饱,不是华丽的居所…而是自由啊,海阔天空的自由啊!当你把这只鸟儿锁进笼子里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没有了自由,没有了向往。这样,它如何能唱出这世间上最为动听的绝响?”

听完我的话,皇上一愣,怔怔地看着我,眼底眸光闪动,却又像在思索着什么。

“懿德的意思是…让朕放了它?”好半晌,他捋捋胡须,问我。

我点头,指着笼中的黄鹂对皇上道,“皇上,放了它吧,它不属于这里。只有外面的天空,才是属于它的世界。”心里却在默念着:皇上,你也放过我吧,我,不想当太子妃,不想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也不属于这个宫廷——我要的,仅仅是自由!

充满着希望的看向皇上,我,满心的希望,他能放过这只黄鹂鸟。

也…放过我!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皇上喃喃着《画眉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也许,在这一刻,他想的,不仅仅是这只鸟,而想得更多,想得更远…

然而,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时,我知道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关于得与失的决定。

“就像然儿说的,此鸟是关系国运的瑞鸟,而然后终是王储,大楚的天下,今后也是他的,大楚的国运,今后也将由他来决定,既然如此,今日…”他看向我身畔的楚卓然,朗声宣布道,“朕就将此鸟交于太子,放与不放——由他决定!”

皇上此语一出惊人,在座的人皆为一惊,我看向楚卓然,却见他正用深深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缓缓跪下,“儿臣谢父皇恩典!”

然后,站起身,他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鸟儿,看着它无力的在笼中挣扎…

好半晌,又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在这一刻,我们都知道,笼中的鸟儿,其实不是那只黄鹂,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