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摇了摇头,又把饼干丢给我,说道:“后生仔,出来跑江湖,脑门要放亮嘛,给你东西吃,就是没打算动你们,你这个样子,碰上脾气差的,那是讨死嘛。”

这人和那老泰比起来,气质完全不同,那老泰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这胖老板倒是一团和气,看上去让人放松不少,只不过他刚才踹我的那一脚,很有力道,不是那种古董老板能踹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一点也摸不透。

王老板瞥了一眼,似乎是读出了我眉宇间的疑惑,狠狠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和老泰他们不一样的,我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凉师爷说道:“王老板,你不如和他们直说了吧,这俩小子脑子都拐不过弯来,姓吴的小子还比较好说话,等那睡觉的小子醒过来,恐怕还要折腾一番。”

王老板笑了一声,又对我说道:“好吧,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就说得直白点。我呢,是个做生意的,不喜欢动刀动枪的。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自己也看见了,就算不落在我手里,你们也很难出得去,老泰已经死了,要对付你们也没什么意思,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保管你们不吃亏,还有得赚。”

我一听这不是当初我对凉师爷说的话吗?他娘的隔几个钟头又转我这里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看我没任何表示,他又递了支烟过来,说道:“你就算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会给你们点装备,让你们自己下去,不过你一个人带着一个病号,这路怎么走,你自己想过没有?”

他说的倒是实在话,我竟然听得有点心动,可转念一想,他有装备有武器,干吗还要找我合作?这不等于铺好摊子让人家来赚钱吗?一定有阴谋,他们这些跑江湖的心机太深了,你看凉师爷一路跟着我们过来都是一副献媚的嘴脸,一找到机会马上就给他反客为主了,我们一点都没防备,与他们相比起来,我们真的太嫩了,他们找我合作,必然有什么针对性的目的。

我的思绪一刹那闪过,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们的这个条件,我必须要先答应下来,就像当初凉师爷跟着我们一样,以后再想办法逃脱。况且正如他所说,要想把老痒平安地带下去,至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我一个人,实在太勉强。这两个人明显轻视我,这与我当时犯的错误一样,我肯定可以找到一个机会反客为主,至少弄到一把枪。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装出犹豫的样子,问他:“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是你必须先让我知道,你们到底需要我干什么?”

王老板松了口气,给凉师爷打了个眼色,后者拍了拍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吴哥,既然你点头了,咱们就还是自己人,在下也就不瞒你什么,自然会把知道的告诉你们,不过这可是说来话长,我们边吃边讲如何?”

我看他靠过来,真想一把掐死他,不过眼角一扫,就看到王老板手里的枪口,仍旧指着我的方向,心里压住内火,勉强一笑,说道:“请说。”

凉师爷看了看外面的铜树,说道:“说起这个东西,可是了不得,根据《河木集》上的记载,最初发现这棵铜树,还是在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三年——”

李琵琶死了以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凉师爷已经将《河木集》中关于这个墓穴的章节,仔细研究过一遍,《河木集》是一种便条,写得非常随意,有时候用的是哑文,有时候用汉文,还有一小部分是用一种谁也不认识的文字写的,而关于这里的这一段,大部分是用哑文所写,现在大陆,能读得懂哑文的已经不超过二十个人,凉师爷正是其中之一。

哑文记录的事情,一共有三件:

第一件事情是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三年,大致是太白山一带一处官矿的矿监上报,有寻矿人发现一根青铜古柱,其根部似乎一直挖入山底,未见到底的迹象,不知道入地其深。

这事情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的,一说这柱子是有灵性的,你越挖它就越往下长,永远也挖不到头,又说这是盘古开天的时候用的斧头柄子,再挖就能把斧头给挖出来。甚至有风水师傅说,那是玉皇大帝打下的钉子,用来将秦岭的龙脉钉住,不然这条地龙就要飞到天上去了。这根铜柱,入地有八百里,不能再挖,一挖全中国就要倒霉了。

不久,一骑哑巴军就接到密令,开赴太白山确认传说的真伪,可是这一队哑巴军却离奇失踪了(估计可能给守陵的厍人杀光了)。四个月后,另一营的哑巴军又接到密令,这一次他们找到了青铜树,领着三千死囚,让他们接管这个太白山,封山扎营,继续挖掘。

第二件事情是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八年春,说这一挖就挖了四年零三个月。三千死囚向上一直挖通了我们现在所在的溶洞,向下一直挖到山底,没有挖出铜树的根部,却挖出了一只龙纹石头盒子,内是空心。藏有一物,却没有缝隙,怎么打也打不开,他们不敢妄动,将这盒子送进宫里。

第三件事情很简短,是在北魏高祖孝文皇帝十八年的年末,《河木集》上记道,皇帝赐赏,加封二等爵位,每人赏百两金,犒赏全营,众人酒醉,《河木集》的主人和几个熟络的兵卒喝得神志不清,打赌去爬那青铜古树。

(文章到了这一段,下面全部都是不知名的文字,不知道是否有特别的用意,凉师爷无法看懂,实在遗憾。)

凉师爷告诉我们,另一个老板李琵琶能够看懂这些东西,但是问他下面写的是什么,他决计不说,神秘得要命,这一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河木集》最后,有一段汉字记录着攀爬过程,我们这个位置再往上,会有绕着岩壁的栈道,是当初他们为了最后让皇帝来看的时候准备的,可惜修到近顶的时候就修不上去,而且修栈道的时候,经常有人无端由的坠崖,后来就不了了之。

我们爬出矮洞,王老板递给我一只望远镜,自己打着强光手电给我照明,调整了焦距之后,果然看到上面不远处,似乎有几段木头的栈道卡在崖壁之上,几个盘旋一直向上。我们的手电电源微弱,照不到这么远,所以当时没有发现。

王老板的意思是,如果能到达那条栈道,沿着它攀爬可以省不少力气,只不过栈道之上必然会有蹊跷,凉师爷是文人,让他研究东西行,打仗就不行,所以这路还得我们两个去走。

我没他这么乐观,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这些栈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里光线太昏暗了,加上栈道的边缘似乎给一些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裹住,与在旅游区爬过的那种钢结构栈道有很大的不同。《河木集》写于南北朝代,传到今日时隔千年,这些栈道是否完整还不清楚,更不要说结实不结实了。

王老板说,当年修这条东西,是用来给皇帝游览用的,不是采掘的临时栈道,所以在用料和做工上一定非常讲究,现在很多汉代的古建筑都非常牢固,所以他认为问题不大,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大量的绳索,有了这些栈道,爬起来自然也方便得多。

他说得非常决绝,一点也不给人商量的语气,我暗骂一声,只好不再发表意见。他和凉师爷又稍作商议,决定再让我休息十五分钟,然后胖老板带我上去,凉师爷和老痒留在这里。

刚才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很多,又吃了点东西。王老板也坐了下来,用广东话和凉师爷聊起了天,我并不是很能听懂,不过大概也知道他们聊的事情,跟那胖老板说的麒麟竭有关系。我对这事情,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心想反正现在和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缓和了,正好乘机问个清楚,就问凉师爷,这麒麟竭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凉师爷说道:“关于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我刚才没把事情全告诉你们,是给自己留一手,以防你们跑路的时候,给自己留下换命的资本,现在既然咱们已经正式结盟了,我也说出来,免得你心里不舒服。”

麒麟竭就是麒麟血凝结成的血块,是一味非常名贵的中药,不过它却不是真正的麒麟的血,而是一种植物的汁液,这种植物叫做麒麟血藤,又名血蛇藤,一般在比较靠南边的地方才有。

麒麟竭放置的年代越久,功效越好,初期它只有一些普通的功用,一般用来入药,但是在中医里面,还有一种罕见的用法,就是用来熏尸。古时候有些少数民族和一些山村里的习俗,会将一块麒麟竭压在尸体的肚脐之上一起入殓,可以剔除尸体的阴气,尸体虽会腐烂,但是不会招来蛆虫。

麒麟竭随着年代的逐渐长远,会逐渐由暗红变黑,年代越久黑得越沉。到了一定的时候,性质就会改变,变得入口即化,人吃了以后,邪虫不近,夏天连蚊子都不敢找你。

当然这只是传说,凉师爷也只是听别人说过,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才开始相信有这么一回事,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没有相关的记录。不过中药一般毒性很低,他让我不用担心:“与其想这些,我觉得最麻烦的还是那些蛊虫,《河木集》记载开凿的时候,并没有挖到任何这种面具,到底是不是古人布下的疑阵,还是杀光外面千口人命的手动的手脚,我还不能肯定。你们上去的时候,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我们休息了片刻,老痒还是没有清醒,胖老板取下装备给我,我带上战术头灯,背上绳子,继续向上方栈道的边缘进发。

按常理到达那条栈道并不远,但是现实中总有一丝无奈,目测的距离总是要比实际距离近很多,我们预计一个小时就要登顶,结果半个小时后才勉强爬到栈道下方。

我这才发现,胖老板的说法是对的,栈道保存得非常好,倒不是因为皇帝要走的栈道所以修得坚固点,而是栈道一直在修葺当中,所以外面还有一层油竹竿搭成的脚架,这种东西非常防潮,经过几百年的腐蚀,仍然非常结实。走上去还能听到韧性的嘎吱声。

这里应该十分贴近地表,从边上的绝壁上垂下很多树木的根系,犹如缠绕植物一样缠绕着边上的扶栏。有些根须非常粗大,简直就像章鱼的触手一样挡在栈道上,越往上这些东西就越多,非常难以行走。有几段整个被根系包在里面,几乎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只好用砍刀开路,或者干脆爬过去。

因为树木根系的侵袭,这里的岩石开裂,不时还有石头掉下来,我们一边抱着头,一边还要小心脚下,走得竟然感觉比爬的时候还累。

我们只顾着走,也不知道上去了几圈,前面的栈道出现了一道非常大的缺口,有将近十米的距离,因为边上的岩石迸裂,塌了下去。我比画了一下距离,对王老板说:“没办法,跳不过去,要上绳子了。”

此时离我们出发已经快一个小时,但是从上往下看去,仿佛并没有上来多远,看来想在一个小时内到达树顶已经不可能了。我们之前爬得太急,体力消耗得非常厉害,只好暂时先休息一下。这个垂直的溶洞里非常阴冷,又非常潮湿,我走了这一段,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是汗水,粘在身上非常的难受,一时半会又干不透彻,很容易生病,一定要想办法取个暖才行。

我们找了一个树根和栈道包在一起的树根洞里,王老板将固体风灯拿出来,用匕首挂在一棵树根上。我脱掉衣服先将内衣烘干,然后胡乱吃了一点东西,王老板表情非常严肃,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用强光战术手电去照对面的铜树,照了一会儿,他对我道:“你来看,这里已经能看到顶上,上面是什么东西?”

我拿起望远镜观察,上面大约只有十几米的地方,已经是铜树的顶部,从洞的上面垂落下很多树根,将那一片区域全部挡住,勉强可以看到,那里被裹在一大团根系里,大量根须一直顺着铜树缠绕下来,里面有什么东西,实在是看不清楚。

环绕洞壁向上的栈道,还要比这铜树的顶部高出很多,这个和《河木集》记载的不同,有可能经过长年累月的挖掘,沉重的铜树有再次沉入岩层中的趋势,几百年下来,高度已经下降到栈道之下了。

这些从洞顶上垂下的根须,可能就是我们来的时候,从金鱼山顶上看到的那几棵十几人才能环抱的大榕树,现在看来,它们的根系比它们的枝叶还要壮观,这些犹如苍白的鬼爪一样的东西,犹如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就像一只巨手,抓住这一根铜柱,想将其从地狱里拉出来,又好像一根缠满了化石巨蟒的巨大图腾,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正看得入神,却听胖老板对我说道:“你看树根长得如此茂密,说明这里的岩壳上面应该就是表土层,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古人来祭祀不可能是穿山进来的,上面一定有一个洞系可以通到外面,弄不好,我们不用原路回去。”

我听他话里有话,心里一喜,如果不用原路回去,那真是一件美事,可这天然的溶洞,必然也不是什么平和之地,到时候能不能走得出去,还要另外合计。王老板推了推我,说道:“这铜树顶上是这么个情况,不过你看那几个根堆里,好像有一座铜像,这里太远,看也看不清楚,咱们换个地方去看个仔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柱顶的下方,根堆缠绕中似乎有两只青铜雕刻的手臂,与我们在夹子沟看到的那一座有一丝妖冶的雕像遗迹非常类似,只是当时它的脸被盗墓贼炸烂了,我当时有一种很奇特的第六感觉,总感觉到这张脸会有什么不妥当,如今正好看上一看,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第30章老套路

按道理,要看到那雕像的脸不难,可是我们是由下往上仰望,无论走到哪里,因为角度的关系,仍旧看不清楚。我心中懊恼,对于雕像的不吉的感觉也越来越浓了。

王老板大概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越是想看到,越看不清楚,急得他脸色铁青。我们换了几处地方,皆不满意,最后还是决定先爬过坍塌的栈道再说,这里的岩壁上全是树根,爬起来也不会有多大困难,加之下面还有几层栈道,如果失足也不会摔死,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再次回到那一段坍塌的栈道边上,王老板检查了一下那些垂下的根须的结实程度,用多功能镐挂住,敏捷地爬到峭壁上。我一边给他打着手电照明,一边诅咒他掉下去,可惜这王老板的身手和他的体形非常不相配,三下五除二,已经攀到了对岸,跳到栈道上。

他回头将多功能镐抛回给我,然后自顾自向前跑去,大概是心急想看看那上面到底有什么。我打开头上的头灯,学着他的样子爬上峭壁,一手挂着多功能镐,另一只手摸着根须前进。这些东西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摸上去竟然犹如石头一样,坚硬异常,不似有生命。上面的纹路也很似动物的鳞片,如果眼神差点,肯定以为是什么古生物的化石。

我爬得很小心,进度很慢,才爬到一半的距离就听到王老板叫道:“快到我这里来,这里可以看得清楚点,那团树根里面好像还不止…一座雕像。不知道到底雕的是什么。”

我听到他的话,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最后抓住一根根须荡到对岸,然后寻着他的手电追去,看到他已经绕着栈道上了三层,正举着望远镜,查看铜树那里的情况。我向他望的地方看去,因为角度变化,的确可以看到有一些东西被裹在树根里面,但是具体是什么,还是很模糊。

我气喘吁吁地跟上,接过他的望远镜之后,才看清楚,在蟒蛇一样的巨大树根团里面,露着很多生锈的青铜手臂。从数量看来,里面应该是最起码有四座雕像,立于四个方向。凭借露出的部分,也无法准确地判断雕得是不是同一个造型,其他的部分给深深裹在树根里面,目测一下,尺寸很大,大概和我们在山崖上看到的那座石头差不多大小。

老痒所说的“大好处”,不会是这些恐怖的树根,那肯定是这树根里包的东西。但这些雕像就算真的是有什么莫大的价值,我们也带不走啊,对面应该还有什么蹊跷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待在这里绝对发现不了,一定要过去才行。

我们继续顺着栈道上前,因为靠近溶洞的上段尽头,崖壁与铜树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接近,我们看得也越来越清楚。铜树之顶原来有一个圆形的祭祀台,朝四个方向有青铜的四座雕像。本来我们以为换几个方向就能看到雕像的真面目,可是越往上越失望,它们的身体和面孔都牢牢地裹在了树根里面,想要看清楚,不砍掉这些树根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们来到栈道上与那祭祀台基本平行的地方,王老板停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这四座雕像放在四角,说明中心肯定还放着什么东西,本来如果我们的装备都在,可以再往上一段距离,用聚光灯照个清楚,可惜这些东西都掉进瀑布里了,没办法,后生仔,我们得过去再说了。”说着他已经将多功能镐有刃口的一端折了回去,折成钩子形状,绑到绳子上,做成一只飞爪,像西部牛仔一样甩了几个圈后扔了出去。

多功能镐甩了一个抛物线,钩在了对面祭祀台边上的一根树根上,绕了几圈,正好钩回到绳子上。王老板拉紧绳子,拉得树根抖动了一下,很多奇怪的灰色虫子从树根的缝隙里给惊了出来,四散而逃,速度很快。

王老板皱了皱眉头,说道:“后生仔,这次该你先上了嘛!”

我知道是他忌讳这些虫子,心里暗骂了一声,目测了一下距离,这里比我们刚才爬的时候近了很多,应该问题不大,于是点了点头,爬坡上绳子。

才爬了几步,我也不由得佩服起王老板,这绳子甩得真好,两端成一个大概六十度向下倾斜的角,只要双腿夹住绳子,自然就会滑向对面,不用花一点力气我凌空划过,一下便到了祭祀台上的树根上,立即抓牢上面的根须站稳。

王老板在对面做了个手势,让我先探察一下形势,我回头一看,那些灰色的虫子并不是螭蛊,面是一种类似蝉的幼虫的昆虫,数量颇多,但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危害。我赶走它们,对对面的王老板做了个手势,他用手电照了照我的四周,确定真没虫子了,才爬上绳子。

这里的树根几乎都有我的两三根大腿粗细,纠结在一起,碰到的地方已经融成一体,没碰到一起的地方就镂空为一个个窟窿,时间长了,融到一起的地方多起来,里面镂空的窟窿就四通八达的,这在榕树林里面很常见,有大片榕树的地方,甚至整片林子都粘在一起,里面一个树洞连着一个树洞,进去就出不来,比鬼林子还邪。

我们抓着树根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年代实在太久,包得非常彻底,看不到下面是什么。这些树根又砍不动,不知道如何是好。呆了片刻,王老板说可能从这些树根之间的镂空里看下去才能看到,咱们分头找,一个洞一个洞照过来,肯定能看到。

我心说盖得这么厚,这也不太可能,不过他没准备和我讨论,只是抬了抬手让我去做。

我隐约地感觉这人十分的暴戾,和以前我认识的那个王胖子有点像。心说他们俩该不是亲戚吧?不过我的那个王胖子可可爱得多了,而且很爽快,这个人太阴了。

这些树根盘在这里,像一个坟墩一样,用手电照到那些镂空的窟窿里,也照不到底,我们搞了半天,累得一头是汗,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我还把腰给闪了,酸得我直冒冷汗。

两个人这下没办法了,王老板看了看我,忽然骂了声:“王八蛋,难道李琵琶这衰人算计我?”

我心里也嘀咕,这里既然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老痒要这么强调。他应该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问题还是在我们身上,到底出在哪里,哪里疏忽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在那里想事情,我想着老痒一路过来和我说的谎话,这些谎话不管是处于什么心态,无非是想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可到了这里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而那个所谓的不能告诉我的,而且就算我知道了也是不会去做的好处,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正想得出神,王老板突然推了我一下,我转头刚想说话,他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我心说干什么,他摆了摆手,小心翼翼地拉我蹲下来,仔细去听那树根里面…

我立刻凝神静气,侧耳去听,这里没有风声,在这寂静无比的溶洞里,贴着那树根,清楚地听到树根里面传来一声一声的轻微的“的…的…的”声,好像有人被冻得磨牙。

那声音不大,不注意必然听不见,很有语音规律,和血尸的声音完全不同,也不会是那些虫子在树干里爬行发出的声音。

王老板轻声说道:“这声音每一声的间隔都一样长,好像和尚敲木鱼一样,有可能是什么机关动作的声音,这里面的确有东西在,只是不知道是活物还是死的。”

我开始冒出白毛汗,这几千年的老树根里竟然有人磨牙,难道是遇到了树妖不成?我刚想说话,王老板抿着嘴巴摇了摇头,举起短步枪,拉上枪栓,让我跟上,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走去,我们走到一个榕树根洞边上,发现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王老板打开手电往洞里一照,声音戛然而止。

他瞄了一眼我,轻声说道:“没错,应该就是这里,《河木集》说的东西就在这里面,可能得从这里进去才行。”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面的根系洞非常复杂,比那些溶洞地形的洞系要复杂得多,而且不知道这铜柱是不是空心的,贸然进去,可能会有危险。”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所以我们两个不能同时进去,先下去一个探路。”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你该不会想让我进去吧。

王老板看我犹豫了一下,把短步枪举了起来,轻声说:“我太胖了,你先下去,我跟在你后面,给你殿后,你放心,不会出事情的。”说着他推了我一把,将我往那个洞里推去。

我低头看了看下面,一片漆黑,回头一看,他正面目严峻地看着我,脸上透出一股子阴冷的表情。我咬了咬牙,只好又带上头灯,再次充当趟雷的角色,刚想进去,胖老板又把我叫住,递给我一只小型的对讲机,说道:“如果里面很深,就用这个,去吧,后生仔有前途。”

我心里暗骂,接过来,先熟悉了一下使用方法,然后放进兜里,说道:“王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是给你去拼命,你怎么样也要给我点武器,万一我挂在里面你也就没戏了,对吧?你不给我枪,冷兵器总要给我一把吧?”

王老板戒备地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不情愿地从自己的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丢给我,同时枪口马上就指向我,笑道:“你看,我这人糊涂,就给忘了嘛。”

我接过匕首,发现是那种长柄猎刀,专门用来刨皮用的。心说有总比没有强,操了一声,头一低钻进洞里,闻到了一股霉味,我带上防毒面具,才继续向里爬去。

里面非常的潮湿,树根的表皮与外面完全不同,非常松软,还有很多不知名字的蘑菇长在里面,很多蝉的幼虫受到我的惊吓,开始逃窜。我往里爬了一段,一下呆住了,前面至少出现了几个岔口,该走哪一个?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岔口上有一个标记,应该是前人画上去的,不管了,我爬向那个有标记的岔口,又前进了几米,突然前面一空,上半身已经探了出去。

我上半身挂在洞口,打开头上的探灯四处一照,这里是一个矮小的空洞,里面盘根错结,全是树根。说得实在一点,这里不过是整个根包里根须比较稀疏的地方,我正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忽然看见树根的里面,有一块石板露出一角。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石头棺椁。棺椁下面有一个棺床,现在也给裹了个结实。从我刚才爬的距离来判断,这里应该就是祭祀台的中央没错,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手脚并用,来到露出一角的石棺椁边上,这才看清楚,这东西还不是一般的大,几乎像一只袖珍的集装箱了,椁盖的边缘和铜树上一样阴刻着一圈双身蛇。其他部分几乎和树根长在一起,上面有什么浮雕无法知晓。

王老板在外面大叫了两声,我正给看得蒙了,也没回他,他以为我下到铜树里面去了,从对讲机里问道:“后生仔,里面有什么?”

“有一只棺材!”我说道,一边尽量找一个地方至少能让我坐起来,趴着太难受了。

“棺材?能不能看出是谁的?”

我骂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不过这棺椁给运到这里也不容易,如此兴师动众的,里面躺的可能就是这青铜树的修铸者。”把自己的棺材放在这里,大概想着升天的时候,离天宫近一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个时候我看到棺椁的盖子和椁身并没有密合在一起,有一段树根已经顺着缝隙长进了棺椁里,将盖子抬起了一点。我感觉到很奇怪,“嗯”了一声。

王老板听了很紧张,忙问:“怎么回事?”

“这棺材…盖子没盖好。”我说道,向那缝隙爬了过去,难道入殓的时候棺椁没盖好?让树根长了进去?

我想了想,觉得也不会,可能是细小的树根须长入棺椁盖之下后,不断长粗,将盖子抬了起来。这些树根四通八达的,说不定已经撑满了这只棺椁,表质层这么硬,我们手里的这些家伙就算能砍得动,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挖出来。

我爬到缝隙边上,用探灯往里面照了照,里面似乎是全空的,灰蒙蒙一片,光线好像给什么吸收了一样,什么都照不出来。

历来考古中,从椁中将棺材起出来是最麻烦的。正规的棺椁,都是棺壁贴着椁壁,最多给你留一公分的空隙就很不错了,这一具却反潮流,里面有着相当大的空间,十分怪异,不知道又是什么讲究。西周时期的墓葬习俗已经比较成熟,就算是王宫贵族也不会使用如此离谱的墓葬方法,看样子凉师爷说的没错,这里应该是当时少数民族的一处王墓,并且这一个国力似乎也不弱,至少应该与当时的西周王朝不相伯仲。

我拿起对讲机,说道:“这棺椁是空的,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我的探灯没你手电这么厉害,太暗,你可以进来了,这里很安全。”说着,我已经向我刚才探出来的那个洞爬去,心说只要你一探出头来,老子就卡住你,看你怎么办。

对讲机发出几声静电干扰的声音,里面传来几声声音,我听不清楚。

“什么?”我问道。

随着几声静电干扰,从对讲机里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非常嘈杂,一点也听不清楚。

“什么?”我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

第31章鬼雾

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一只棺椁边上,突然从对讲机里传来类似鬼魅一样的呼号声,既像有人在哭泣,又像有人在发抖着念着什么东西,让我着实吓了一跳,我赶紧将声音关小,拍了拍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Moto生产的军用对讲机,使用塑胶外壳,非常适合在恶劣条件下使用,照道理不会这么容易出故障。我开关了几次,开始的那种怪声倒是没了,扬声器里却断断续续地发出呲呲的静电声,似乎是有人呼叫,又无法听到清晰的语句。我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好转,调动频率,也没有作用。

我摆弄过这些电子东西,知道这种动静并不是物理上的故障,而是电波干扰,产生的原因很多,大到太阳黑子爆发,小到家用电器运转,都会产生相同的效果。我们现在深处地下,给太阳黑子影响到的机会不大;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溶洞里,也不会有什么家用电器,这种干扰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将对讲机四处移动,寻找干扰的源头,很快我便发现,只要将它靠近巨大的棺椁,嘈杂声就会严重,如果离得远一点,嘈杂声就会减轻,非常奇怪。难道干扰源竟然在棺椁里面?我将对讲机小心翼翼地伸进椁盖和椁身的缝隙,刹那间,那种嘈杂声音突然爆发到了离奇的响度,就好像有人突然间惨叫了起来一样。吓得我手一松,几乎把对讲机掉进棺椁里。

糟糕,我心里想,看样子没错,棺椁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射不规则的电磁波,这太不可思议了,是自然现象,还是有什么古怪?

我知道植物是可以发射微弱的电波信号的,而且在不同的外界条件下,植物发出的电波信号也不相同,比如说你给它播放舒适的音乐的时候,或者用刀割它的时候,它发出的是两种完全相反的信号,这被称为植物的语言。可是这些信号都是极其微弱的,就算你用专门的仪器都不一定能探测到,不用说给普通的对讲机接收了。

还有一些特别的情况,也能够在自然条件下产生强烈的电磁波影响通讯,比如说地震前夕,或者火山爆发的时候,但是这种干扰是带有破坏性的,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

我看着这巨大的棺椁,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就是在大规模的屠杀或者大型的土葬墓地附近,经常会有奇怪的电磁波干扰,持续不断,一说那是尸体腐烂发出的能量产生的,一说那是大量鬼魂发出的信息。这强烈的电磁波,会不会是棺椁中的尸体发出的呢?

这里的光线极其晦暗,老榕树苍白的根部在探灯的照射下,看上去就像一根一根畸形的蛇骨,加上这让人发麻的嘈杂声,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棺椁的内部,狂叫着催促我进去。我感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比的烦杂,赶紧将对讲机拿出来关掉。

四周安静了下来,我一下子感觉到头晕,大概是这里潮湿的空气和古怪的味道让我开始缺氧,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里感觉到一阵发寒,这是我一路上都没有感觉到过的。

王老板一直在外面大叫,想必是听不到我的回答,正急得直跳,他的喊声经过树根里三层外三层的过滤,到我这里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就像人在十几层被子里面听外面的人说话,很难听得清晰。

刚才我还考虑着把王老板骗过来,在这里制服他,现在却已经改变了主意,想着是否还是暂时先退出去好,这地方邪得慌,待得久了真让人全身不舒服。这主要还是一个人的原因,如果有两个或三个人在我身边,应该能镇定很多。

考虑再三,犹豫不决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拿不定主意。外面的王老板叫了一会儿也就不叫了,我听到他在外面大声地骂了几句,就静了下来,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谅他的脾气,应该不敢钻进来查看。他们这种跑江湖的人,虽然在社会上万般的强横,但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又听到有棺材,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棺材代表着钱和权力不能控制的死亡,是非人力所能撼动的权威,这一点倒斗的人反而很难体会。

正出神地想着,忽然,我又听到了那磨牙一般的“的…的…的”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了起来,比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要清晰得多。

现在听得真切,这种声音,像是有人穿着木屐走在石头地板上的脚步声,但是这声音没有起伏,不像是在来回走动,倒像是在…不停地跳。

声音非常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分外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我刚刚已经给吓了一跳,现在听起来,简直像催命符一样,我的心脏也跟着这个节奏颤抖进来。

一时间我感觉到有点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害怕,我应该已经克服这种恐惧了。我镇定了一下,拿下了我的防毒面具,闻了闻四周真实的味道。一般来说,防毒面具能将一些对人体有害的异味清除掉,所以带着防毒面具,闻到的味道是加工过的。有时候一些有毒物的标志性气味会给过滤掉,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有毒物却还是能够穿过面具,反而会造成中毒。

四周的味道对鼻黏膜非常的刺激,我刚吸了一口就打了个喷嚏,浑身冒冷汗,赶紧又把面具带上。

我听了一会儿,声音并不是来自其他地方,按照方位来看,好像是从石头棺椁的内部传出来的。

我开始冒汗,一手拔出了长柄猎刀,匍匐着向那缝隙靠近,想听个清楚。可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响,等爬到那棺椁的缝隙边上的时候,心跳得简直就要从我的嗓子里跳出来了。

我知道自己是给这里的环境感染了,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这毛病,现在看来还没有。想象力丰富是做这一行的大忌,我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宁神静气,脑子里想象着四周的光线明亮起来,并没有这么黑暗,又深呼吸了几口,总算压下了躁动的心脏。我叹了口气,转过耳朵,想好好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声音突然停止了,一下子就是鬼一样的寂静,我被这突然的变化吓得浑身一紧,同时,我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一只什么东西突然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头皮一乍,眼前几乎一黑,人疯了一样地回手就是一刀,一下子探灯就撞到了一根树根上,立即熄灭,四周变得一团漆黑,紧接着,我的手被什么给缠住,拼命向后扭去,我吓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号叫了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想翻过身来,一挣扎,身子下面的一根还未完全角质化的树根咔嚓一下,我整个人一沉,和我身后的东西一起掉进了一个浅坑里。

我掉下去的同时,忽然听到有人骂了一声:“你个衰鬼!”然后手电就亮了,王老板一边紧紧压着我,一边用手电照着我的眼睛,照得几乎要瞎了。我刚想用手去遮,突然就给他甩了一个巴掌,完全没有留力,我鼻子马上就是一凉,开始流鼻血。

他打完我之后,又狠狠骂了我几声,说道:“你个仆街仔,给你脸你不要脸,跟我肥佬玩花样,你去死吧。”

我马上就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他娘的这广东来的死胖子竟然有胆子偷偷摸进来,这人大概是看我没反应,以为我在跟他玩花样,又忌讳我在里面,怕进去之后着了我的道,竟然没开手电,偷偷爬了进来,正碰上我在听那鬼跳声,结果差点就给我回手一刀给做了,现在大概是以为我想杀了他。

我想解释,但是他卡着我的脖子,我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气得够戗,又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的一声,我一下子心头火起,心说我操你奶奶的,敢这样打人,说明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当即一头就撞了过去,将他撞了个结实,两个人又滚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一下子滚到棺椁缝隙的边上,他力气比我大,一下子又占得上风,把我压在身上,抬头就想掐我,结果这里太矮,他头一抬,撞在一根树根上,把他撞得一愣,我乘机猛地一脚顶在他的胯下,将他顶翻了出去,然后扑上去抢过他的手电,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将他砸蒙了过去。

我压在他的身上,看他暂时无法动弹,就用手电去照四周,发现这鸟人的装备和枪都没带进来,想必是觉得里面太狭窄,怕走火伤到自己。我又去摸他身上,想去拿他的匕首,突然他将我向上一顶,我也和他一样,一头撞在顶上,撞得眼冒金星,急忙翻到一边,免得再给他顶一下。我脑浆都要从鼻子里出来了。

王老板爬起来,身上全是根系的细须和被碾碎的菌类植物,脸已经气得扭曲了起来,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我知道他动了杀机了,像他这种混混起家、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杀心肯定很重,动不动就想置对方于死地。看来这一次,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