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缘/三秋惊 作者:丛苏【完结+番外】

【文案】

若知道最后,还会不会选择相识

若知道结果,还会不会选择开始

若最初就知道全部,我还会有勇气选择爱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春风一度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瀛,孟昭欧 ┃ 配角:苏蕊,唐秉沉,肖传,小洛,卢淑俪,连文三

饭局

连瀛是下班后到了泰富来的,这是个老字号的饭庄,其实,连瀛不是很喜欢这里的陈设,硬木的椅子,背儿太高,座儿太硬,吃饭很累,可是却舍不得这里极有味道的酸梅汤,尤其是这夏日,沁着凉,正好刹掉等人的燥热。

苏蕊临时打来电话,下班前十分钟被主任留了下来处理一档子急事,晚点过来。连瀛想恐怕得有一两个小时,早知道的话,就去那边的“掬泉”了,那是个茶社,椅子也舒服,还有古曲萦绕,消磨时光最是合适了。连瀛看了表,眼下无奈,先只能喝这酸梅汤了。

手里的杂志翻了两遍,苏蕊仍未到,连瀛有点不耐,胳膊支在花木桌子上,托着腮四下里看来来去去的人。

这泰富来饭庄本是早年间的什么王爷府邸,经过历代沧桑,换了几朝主人,最终在民国年间被一姓白的人买了去,几番改造,成了饭庄,到如今已是近百年的历史。连瀛本不喜欢这里,太浓重的历史总是让人唏嘘,她也不愿带着探奇心理和窥视的心情吃饭。无论怎样的历史是该是被敬重的。可苏蕊约连瀛在这里,一则泰富来就在苏蕊单位附近,二则苏蕊总掩不了学历史的自得,所谓,吃饭要有厚重的品味,此乃她俩儿闺蜜5年,着实值得庆贺。只是现在这庆贺的始作俑者却放了别人的鸽子。

渐渐地上客越来越多,甚而有站着等着的,连瀛有些不自在,这四人八仙桌她一个人占了近一个小时,委实有些不好意思,自忖片刻,换了包间近处靠窗户的两人桌。

连瀛百无聊赖眼睛对着包间的门。旁边的包间并未阖门,因泰富来包间的门为双开,因而里边大半的情景露了出来。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被一个大人牵着挨个儿进酒,小孩子大抵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重复着大人的话,说什么“五叔”、“二伯”的。连瀛纳闷儿,现如今怎会有如此多弟兄姊妹,不禁探头多看了几眼,正巧牵孩子的大人抬了头,连瀛跟那人对了眼,一惊,又想到自己终免不了探奇心理,脸一热将头偏向窗外。只是听那孩子,软语叫“爸爸”。

好不容易等来苏蕊,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苏蕊自知有愧,抱着连瀛的胳膊一个劲儿嚷嚷,“好连瀛,为了你我都把主编得罪了,扔了资料甩头就走,你还不原谅我?”连瀛哭笑不得,“你这是先下手为强,叫我一个字都说不得了,我还一个字没说,你就惺惺作态?”苏蕊见连瀛不恼,嘻嘻笑着,说“我知道你不生气,可是我生自己的气嘛。”连瀛拍了她一巴掌,说,“快点菜,什么闺蜜5年,饿死了我,你是想过5周年呢?”话说完眼光一抬正好对了包间里刚才那男子的眼睛,也向这边看过来,连瀛只是觉得可能刚才说话吵到了别人,遂不好意思,脸仍不免红了红。

吃饭间,突然包间里一阵响动,一群人噼里啪啦走了出来,那个男子领了小男孩也夹在中间,只是穿着样式简单的休闲T恤,身材颇高,神态慵懒闲适。那男子只徐徐向这边扫了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庆典

连瀛是在银行工作,做得并非是信贷存款之类的工作,只是负责企业宣传。连瀛也很喜欢这样的工作,既没有脱离了大学几年苦读的专业,又可以发挥自己的文字绘画的特长。她本身喜静,觉得这样挺好,苏蕊说她喜欢活在边缘,喜欢在矛盾中寻求平衡。连瀛不置可否。

就要行庆了,连瀛忙得不可开交,宣传策划,尽管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了,仍然觉得时间不够用,到了最后一个月连瀛几乎睡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庆典那天,照例请了城中名流、政府高官、知名企业家,司仪也请了电视台风头正劲的女主播担当,果真是聪慧可亲,明妍照人。连瀛好不容易想功成身退喘口气,却因外形姣好被安排了贵宾参观银行时的引导员。办公室主任说没办法,宴会厅可以请礼仪小姐,如果在银行内部也用外来人员的话,总是不大方便,鼓励女职员们学雷锋同志当革命的螺丝钉。因此,像连瀛一样不少年轻的女职员被充了数暂时担当礼仪。

连瀛前一晚没睡好,好歹年轻,洗了把脸,简单涂了唇彩,拢了头发,着了行服,又是精神奕奕的干练银行职员。站在电梯口,不断的有贵宾进来被前面的同事引导了去。观光电梯门又一次打开,这次却是行长陪着贵宾走了出来,连瀛忙打起精神露出六颗牙的微笑,眸光抬起之处却愣了一下,隐约瞧着眼熟,猛然想起半年前泰富来饭庄包间里的男子,只是,今天却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浅墨色的西服配棕金色斜条纹的领带,显得仪态森然,气宇轩昂。连瀛不知为什么用了这个词,以前总觉得这个词只适合在三国里出现。听行长称呼“孟总裁,这边请”,连瀛赶紧向前几步侧身引路。余光里那个男子徐徐向连瀛的背影扫了一眼。

连瀛不需要怎么说话,只需不停重复“这边,孟总裁,您请”,自有伶俐的人在领导和贵宾旁边充当解说员,什么理财区、贵宾室、新品种,呼呼啦啦一大帮人簇拥着,不时有互相恭维的说笑。领导和贵宾驻足听介绍的时候,连瀛就双手交错腹前退到一边。那孟总裁参观完了理财区笑着说“贵行这几年发展简直是一日千里,光看您的员工宜文宜武就知道行长领导有方啊。”话说间看向一边的连瀛。行长笑呵呵地回到,“这也是像孟总裁这样的客户和我们长期合作的成果啊。”“这是我们这次庆典的宣传策划,连瀛同志”。连瀛听到谈及自己,只得上前几步,向孟总裁伸手,“欢迎孟总裁光临我行成立20周年庆典”。双手碰到一起的时候,连瀛突然颤了一下,竟有撒手的冲动,终究平静的浅浅一握退向一边。待将贵宾引至会客室,连瀛大大松了一口气,10月的天气竟让双手汗湿。一边的同事正低声八卦,“那个孟总裁好年轻啊,好帅哦!”“是我们的重要客户,当然行长直接相陪了。”连瀛只是懵懂,连日来的疲惫不断袭来,紧张过后,头的左侧开始隐隐作痛,她只想靠着墙闭眼睡觉,这偏头痛恐怕这一次来势汹汹。

约莫一刻钟之后,会客室门打开,行长和孟总裁一起出来,该是去王府饭店参加宴会了。连瀛忍着头痛再次引路,只是这偏头痛疼起来,走路快了也会感觉更剧,不由得慢了脚步,双手手指相绞,只盼贵宾再次进入电梯。不知为何,行长和孟总裁进电梯时回头都看了连瀛一眼,连瀛想恐怕现在脸色苍白难看得很,顾不得多想,忙定格微笑大方看着电梯门合闭。“小洛,我先撤了”,待电梯下去,连瀛跟旁边同事交代一声,直奔洗手间,头痛得已然想吐了。

闺蜜

庆典成功,主任特许连瀛休息两天。第一天连瀛睡到下午,只觉得天昏地暗,醒来后竟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先给家里拨了电话,告诉家里别惦记她,最近工作忙,又嘱咐了妈妈注意日常饮食什么的方挂了电话。复又躺倒,手机却又尖锐地叫了起来,苏蕊来电,连瀛接了,来不及说话,苏蕊就放炮仗一样嚷嚷了起来。“这几个月不理我,不陪我逛街,不陪我吃饭,你再不来,我直接捉了你来!”连瀛叹气道,“我都忙死了,你也不来看我,还挑我的不是,我是你的,我看就是闺秘,你当领导习惯了吗?”那边苏蕊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前些日子怕吵你,知道你休假,这不准备来看你了。想吃什么,顺便带给你。”连瀛想了想,“就要钱江潮的蛤蜊蒸蛋吧”,末了又补了句“还有泰富来的酸梅汤”。“就你会吃,非让我巴巴地跑几个地方买给你,都十月份了,怎么想喝酸梅汤?要不是你没男朋友,我肯定以为有什么事情了呢!”连瀛脸红了红,“好不容易让你跑腿儿就一大堆话,泰富来不就在你附近嘛! “好,好,你今天是功臣,我是你闺中秘书。”

苏蕊来的时候,连瀛已经又睡了一觉。被苏蕊弄起来熬了点粥,蛤蜊蒸蛋吃了不少,只是酸梅汤只喝了一小口。苏蕊埋怨连瀛耍弄她,连瀛也不知为何刚还想喝得厉害,现在却一点胃口全无。苏蕊说连瀛是不是圣母玛利亚,无端有孕害口,被连瀛红了脸丢了个靠垫过去。

苏蕊向来这样,大学时候就口没遮拦的,热情、仗义、想什么说什么。连瀛就喜欢她这样,她自己是永远做不来的。想当年她俩认识也是因为苏蕊的性格。大学一年级下半年,一次在食堂打饭,一个男生不小心把连瀛饭盆碰到地上,居然没道歉,可巧儿站在边儿上的苏蕊看不过去劈头盖脸骂了那男生一顿,两人由此相识。后来,知道那碰连瀛的男生原本是想追求连瀛,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要说话,却手脚不争气碰掉了连瀛的饭盆,一时间尴尬发愣,让急脾气的苏蕊直接抢白。再到后来,看连瀛和苏蕊成了朋友,再不敢提追求连瀛的事儿。到现在,说起这事儿,苏蕊直说自己冲了连瀛的桃花运,害连瀛好端端的美女一个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连瀛只说我就喜欢你,你就陪着我吧。苏蕊就跳起来,满屋子喊,真真白瞎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原来有断袖之癖,憾也,憾也。连瀛不理她,只管笑剥着石榴吃。

她们的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苏蕊学历史,却只对稗官野史感兴趣。苏蕊学金融,却对中文有兴趣。唯有不同的是,连瀛有本事把专业学好,还额外发个文章什么的,苏蕊则得过且过,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上喜欢的课,大学四年,没拿过奖学金也没被抓过补考,拿到毕业证书时,苏蕊只叹万幸。工作后,苏蕊去了杂志社做些旅游什么的栏目,也好歹让她充斥大脑的野史轶文有了用武之地,现在也带几个实习生,吆五喝六,摆足了老前辈的谱儿。连瀛毕业则丝毫不出意外的去了银行,进了行业,干了兴趣,工作2年,平稳过渡。

由于家在外地,住了一年宿舍后,连瀛搬了出来在离银行稍远处租了这一室一厅的房子,让苏蕊好生羡慕,用苏蕊自己的话来说,连瀛自由了,而她还活在母亲的襁褓中,因此,时不时的跑来闹连瀛。苏蕊唯一不明白的是连瀛为什么不离单位近点儿,连瀛只是说喜欢看路上的风景。每当这个时候,苏蕊总皱着鼻子说一句“臭文人习气”。

再遇

休假后又是忙碌而无法言说的工作。这天,连瀛刚从外面进来,主任一声喊,“连瀛,最近安排你个事儿。”连瀛看他说得急,忙问什么事儿,主任却抱怨道:“以为我这儿人闲啊。信贷部门要和客户搞联谊,不知谁提到你,他们居然直接向行长要人,还把我放在眼里吗?”连瀛诧异,平时帮其他部门做些宣传的事情倒是常有,只是这种联谊还是头一次听说,忙问主任多长时间,做些什么。主任只说得有个把月,具体什么他也不知道。到了又嘱咐连瀛好好干别出了岔子,丢办公室的脸。连瀛应了,简单处理了手头工作去了信贷部门听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一个重要客户搞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想进一步推动双方发展合作,籍此机会加强营销,在郊外的霄麓山庄搞一个轻松的酒会,连瀛主要做宣传策划的,因对方比较重视,所以信贷部门不敢随便和行长要了专业人士。

既来之,则安之。连瀛问清了情况,便去想自己的工作,给连瀛帮忙的是信贷部的小洛,刚来的大学生。小洛告诉连瀛这次是银行的大客户东正集团,因东正集团下属房地产公司在本市圈了不少地,且资本雄厚,银行是想介入其房地产业务。

做了几日准备工作,东正集团负责此事的人员给连瀛打电话请她到集团总部看一下初步的策划方案。连瀛和小洛过去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等在前台,开口说话连瀛就觉得是电话上自报姓名的唐秉沉。互相介绍后,年轻人不拘礼节即可就熟稔了。

讨论几日,差不多方案已出来的时候,唐秉沉说要向总裁汇报一下,连瀛和小洛一起同去。上了19楼,连瀛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秘书通报后,唐秉沉带她俩进了总裁办公室。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外面的会客室足有40平米,阳光从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了进来。房间的东边是一丛丛的绿色根茎类植物,掩住了会客室和总裁办公桌之间的玻璃屏风。连瀛心里惴惴地想着方案是否能通过。“总裁好!”唐秉沉一声恭敬的称呼惊醒了出神想事的连瀛,赶忙放下手里的水杯站起身来,一阵惊愕,原来是他。孟昭欧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后直接坐到对面的沙发,身体靠向椅背,眼光正好将连瀛从头到脚笼住。连瀛只觉得不自在,本来今天只是以为平时一样讨论方案即可,因而穿得不很正式。只是白色短款小风衣配浅蓝色阔脚仔裤,系一条湖绿色的印度纱丽,如此场合,恐怕要给主任和银行丢脸了。孟昭欧却并不理会,只是最初的眼光扫了之后,凝神细听方案。唐秉沉说得言简意赅,该详处认真说明,该略处几字代过,连瀛不得不佩服,如此年轻,如此能干,转而一想,总裁也不过三十出头,想想也很厉害啊。“连小姐以为呢?”连瀛正自沉思,不想孟昭欧问话,回神不及脸略红了红,稳了稳神谈了自己的想法。也是连瀛功课做得足,之后孟昭欧问了几个问题,都答得条理分明。正说着,刚才带他们来的秘书敲门进来,问孟昭欧午饭如何准备。孟昭欧略一思忖,说大家最近辛苦,中午就在玉之堂吃饭吧。连瀛一听有点急,玉之堂是本市有名的高消费场所,她唧唧无名之辈如何可以这样,刚准备张口,却见孟昭欧已站起身,俯看着连瀛说,一顿工作便餐,连小姐应该可以赏光吧。连瀛被堵了嘴,无法再推脱,只得一同出去。

午宴

司机开了车,唐秉沉坐副驾驶,理所当然小洛、连瀛和孟昭欧坐在了后座,幸而后座宽敞,不觉得拥挤。连瀛略不自在,只觉得孟昭欧的磁场太强,迫人于无形。“连小姐是学金融出身还是艺术专业出身?”孟昭欧转头问连瀛,连瀛只说是金融,就听孟昭欧向唐秉沉说,很难得,你们俩差不多。唐秉沉稍转颈,说,连小姐很聪明,很有想法,方案中的很多出彩处是连小姐的主意,我和总裁的感觉一样,连小姐不像学金融的。

后来连瀛知道唐秉沉是学法律出身,进了东正集团后受到孟昭欧的赏识,却转而成了公共联系部的经理。连瀛也暗自警醒,幸而没太说错话,她只以为唐秉沉也如她一样小卒子一个。只是到后来,她会觉得自己远没有以为的那样成熟,她从来就认不出别人的面目,即便是与他朝夕几年,仍不知他有几面,总裁、老大抑或是其他,更分不出感情的真假。

饭菜可口精致,的确为本埠名流所趋捧。因是中午,不好喝酒,大家只是各自点了饮料,孟昭欧要了杯白水,唐秉沉只要杯红茶,连瀛要了杯玉米汁,小洛想了半天要了西瓜汁。连瀛家在南方不禁对那一碟蜜蒸芋儿多动了筷子,一边吃一边想“也有家里的味道呢”。一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孟昭欧话不多,唐秉沉适时挑起话题,风土文物说了不少,两位年轻的小姐尽管心里惴惴,却也表现从容。餐毕,连瀛和小洛回银行,孟昭欧叫唐秉沉先送两位小姐,连瀛连忙摆手,说时间还早,想和小洛买点东西再回,孟昭欧也不再推让,挥手后钻进轿车,如剑离弦。

“好紧张啊”,小洛拍着胸脯喊道,“我的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这个孟总裁的气场太大,我都要窒息了!不过,他好帅哦,怪不得黎志爽每次去客户那里总要念咒。”“念什么咒?”连瀛也觉得松了口气。“当然是让她去了能见到孟总裁啊。可是她daydream,听说孟总裁已经结婚了,她应该念咒孟总裁的孩子看见她。”“小孩子话。”“谁让她总是趾高气扬地说东正,除了经理,部门里谁都不看不上,搞得跟真的似的。不像连瀛姐你这样可亲。我也不是小孩子,连瀛姐你不也才23岁,只比我大一岁.,不就工作两年嘛。”连瀛笑笑,拍了拍小洛圆鼓鼓的脸。两个人在阳光下慢走,“唉,其实,我刚才更想点可乐,可你们都那样,我只好装淑女。”小洛突然的哀嚎驱散了连瀛心头的说不清的阴郁。

酒会

如期召开,说是酒会其实也就是联谊,人不是很多,只是各自有业务往来的部门的人物聚在一起而已。连瀛因参与了策划自然也来了,当然也是作为组织工作人员的身份。无非是吃饭、喝酒,也请了几个风头正劲的娱乐界人士捧场,觥筹交错,歌舞笙笙。

连瀛不大喜欢这样的热闹,看着黎志爽像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里,频频举杯,宜歌宜舞,有女孩子的娇嗔也有女人的娇媚,自忖自己还真干不了这个活,现在挺好,虽然操心这个那个不能坐下来,却也只是身体累而已,大脑和心理总是放松的。看见小洛也在里面唱唱跳跳,还真是活泼。

“你可以歇会儿。”冷不防身后有一个男声出现,回头见是唐秉沉,笑了笑,退回一步,“还好,唐经理怎么没去热闹热闹。”自从知道唐秉沉的真实身份后,连瀛言语间多了恭敬,不像之前的偶尔玩笑,唐秉沉倒也不介意,仍然像当初一样谦逊,连瀛总觉得不太好意思。小洛冲过来叫连瀛,看到唐秉沉,心无城府地大叫唐经理,去唱歌吧,听说你也是麦霸呢。

待到唐秉沉走后,小洛抹了头汗,向不远处努了努嘴,说道,你看黎志爽,太过了耶。连瀛转头看向灯光魅影下,黎志爽正站在行长和孟昭欧身边,举着酒杯,浅笑吟吟,表情恰到好处,行长约莫是比较满意黎志爽的表现,拍了拍她的肩膀,黎志爽向孟昭欧轻举酒杯,孟昭欧也举起,双方饮尽。不知为什么,连瀛觉得孟昭欧似乎举杯有点迟疑,她想,未必他也喜欢这样的场合,人总有无奈吧,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呢?出神间,孟昭欧眼神扫过来,向这边举了举酒杯。连瀛略有难堪轻轻微笑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小洛在一旁道,这孟总裁记性很好,平易近人,见我们一次还主动打招呼。连瀛拍了拍小洛的头,说,“你这么可爱,怎么能忘了呢?”“连瀛姐,你这世外仙姝往这儿一站,还能记得我?”“小家伙,你这奉承话可说错了对象,快去公你的关去吧。”小洛吐了舌头赶快跑了,边走边想,连瀛姐确实像世外仙姝,总有种幻影的气质,对人很好,却让人感觉抓不住。

夜里全部收拾完,查看第二天的安排都没问题后,连瀛拖着木了的双腿走出会议楼,已是凌晨时分,高跟鞋踩在石子路面上,清脆而空洞,山里的十一月初已是冬意逼近,连瀛只穿了小套裙,□的小腿随着幽静的风泛起一层冷意,离住宿的别墅区还有一段距离,只得拉紧了衣服,加快脚步。穿过小亭时突然窜出一只白色的野猫,连瀛几近冻僵的腿一酸差点坐到地上,却被一只大手捞了起来,“啊”字尚未出口,只听耳边一声轻笑,“连小姐是要扰人清梦吗?”连瀛半捂着嘴,愣了半晌。孟昭欧试着松了手,连瀛的身体也跟着向下,孟昭欧只好仍单臂擎着,待连瀛反映过来,似乎已过了十几秒。连瀛大窘,正待说话,孟昭欧却将身上的风衣给了连瀛,微一点头转身隐进了小径。连瀛懵懂中走回了别墅区的小楼,直到热水冲到冰冷的身上才恍惚忆起了刚才发生的全部。风衣,连瀛跳了起来,刚要冲出去才记起正在洗澡,忙裹了浴巾,同屋的秋姐已经睡了,小心走过去将风衣折了塞在皮包的下层,在这里恐怕是没有机会还了,只会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还是回去想办法吧。多年后,离开孟昭欧,连瀛也不过带了这件风衣,那是记忆里最初纯净的温暖。

躺到床上,累极,一夜无梦,早晨是被叫醒服务吵醒的,想起一天的任务,连瀛咕噜爬了起来,想了想,换了身裤装保暖。

又是一天忙碌,最后一次晚餐,连瀛留意孟昭欧只穿了米白的衬衫,一行秋日装束中颇为惹眼。偶尔听孟昭欧的司机大刘在一旁嘀咕,好好的,怎么会把外衣丢了。连瀛脸热,不好说什么,却不觉留了心跟着孟昭欧的身影。

话剧

酒会后,一切归于平静,连瀛仍然继续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仍在继续,唯一错位的节奏却是唐秉沉的偶尔电话。自从合作过后,唐秉沉仍然保持着二周一个电话的联系频率,因比较熟悉,话题不拘,说到有趣处,不免时间长了些。起初,连瀛没有在意,唐秉沉本身长袖善舞,精于公共联系,什么话题都能说一说.记得一次唐秉沉提到大学时的目标是舌战群儒,最好是一千儒。职业所为嘛,连瀛想。渐渐地,当电话的频率变得密集的时候,连瀛不得不认真考虑可能面临的情形。调整状态,每次仅礼貌地问候,不再主动提及话题,几次之后,唐秉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电话依旧来,却不再多说什么,一段时间后,电话的频率又恢复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一次。连瀛放了心,依旧平素模样。

工作两年,同事中热情的有不少乐于牵线当红娘的,连瀛总是婉拒了,实在不行的,就见了面和对方说清楚。时间长了,不少人冷了心,也有人风言连瀛到底要找个什么样子的,怕是眼光太高了。连瀛也不说什么,好在办公室的人很维护她,总是把后来想当红娘的都打发了去。主任偶尔开玩笑说,连瀛结婚我会送她个大礼包,其他人就揶揄主任,知道人家不会给你机会,你才敢许空头支票的吧!连瀛不以为意,跟着大家一起笑。

周末,连瀛去歌剧院看话剧,一个台湾导演的新拍话剧正在档期,据说这个话剧已成为经典,历久弥新,重拍了几次,讲的是时光交错背景下的啼笑因缘。连瀛喜欢女主角,便电话订了票,巧的是,本来买的是400元的票,不想送来的是600元的票,因之前订票网犯了几次错,这次反而不好意思,只让连瀛交了400元而买了第五排的票。连瀛也很激动,可以更近地看到喜欢的女演员了。

找到座位,甫一坐下,却听旁边有人叫“连小姐?”回头居然是唐秉沉。唐秉沉也惊讶,上次见面还是酒会呢,一月的隆冬,剧院里却暖意融融。简单招呼后,话剧开场。脱了草绿色的羽绒服,连瀛穿了件大领白毛衣,头发随意扎了马尾。唐秉沉只觉得每次眼光之处都能看到美好的侧面。

话剧情节构思巧妙,一古一今,一喜一悲,一俗一雅,勾勒了生活的无奈和爱情的深刻,相爱的是分离,在一起的又拼命分开。连瀛含着眼泪笑,又在笑中掉入沉郁的忧伤,最终垂垂老矣的爱人也只是最后的背影,唯一的是几十年心还想着对方,抑或想着爱情,想着心中白色的山茶花。

当大幕合闭后,每个人都在叫好,连瀛噙着泪鼓掌,唐秉沉却觉得她就是那朵白色的山茶花。他仍记得酒会的夜里,她立在那里,像一株优美安静的植物,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连瀛依旧沉浸在剧情中,和唐秉沉一起走了出来,不免谈了自己的感想。唐秉沉不觉得什么,只是别人送了票给他,看媒体炒得热,左也无事,便来看了。对于他,更兴奋的是遇到了连瀛。连瀛直说那个女演员本人比照片好看很多,也瘦很多。对于剧情,连瀛却又觉得没有媒体炒作的那样好,老实说,剧情的巧妙只在于场景的构思,内容无非是变相的白玫瑰与红玫瑰。那边厢年轻的恋人劳燕分飞,一辈子就是皎洁的白月光,这边厢却是陷入婚姻中的俗是俗非,爱人在埋怨中背叛,婚姻在谎言中瓦解。说不上什么,一出戏中戏而已,谈到最后,连瀛却伤感不已,最后紧闭了嘴,再不多说一句。唐秉沉也没有说话,出了剧院有点飘雪,邀请连瀛搭车。连瀛倒没有拒绝,只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思绪不知飘在哪里,报了地址,仍然沉默不言。

冬日的夜晚,清冷而寂寞,车飞快地滑过街灯,车厢里明明灭灭,唐秉沉回头看了连瀛阴影下的柔和的脸侧,只觉心中腾起一股热浪。到了小区,连瀛道了谢下车,唐秉沉说了句“连瀛”,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连瀛怔了怔,挥了手转入小区。她没有爱情的经历,只是感慨命运的捉弄,谁又会是命运的宠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蹉跎。只是她没注意到唐秉沉那句“连小姐”不知何时变成了“连瀛”。

悸动

疯忙了几天,转眼已是春节前夕,银行里上上下下弥漫了节日的喜气,红的灯笼也已经挂在了楼前,每日里出出进进,看着节气浓郁的彩灯,连瀛也不禁想了家,几年没回去,平日里不觉得什么,只是这种时候总有些怅然。摇摇头,赶快做好份内的事。

行长也算个喜欢艺术的人,年底安排了一场迎新春音乐会,连瀛所在的办公室免不了又忙乱一番,自然上级的领导、合作的客户都要请了来。音乐会的日子是2月8日,却是连瀛的生日,本来苏蕊要叫连瀛出去吃饭K歌,自然是不能了,只得答应苏蕊改了日子再说。

早早地,连瀛和秋姐准备了物事去了剧场。秋姐抱怨这隆冬的天气,领导居然让我们穿裙子,屋里有暖气,外面也有吗?他们倒好专车出进,我们只能打车。连瀛裹紧大衣,连说,少说话,保存热量。秋姐说,就你好脾气。

站在门口,门一开,就有寒风吹进来,连瀛想自己不会得了关节炎吧,这算职业病吗?

孟昭欧还是行长陪了进来的,连瀛只觉得他的眼光扫了自己的裙子一眼,心里微窘,想起了上次霄麓山庄的事情。心里自嘲,孟昭欧一定想自己是个虚荣的人,真正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突然想到,那件风衣一直没有还他,只说当日没有合适的机会,回来后又不知怎么个送法,再一忙,倒把这事给忘了。连瀛也看了那个牌子,知道是个顶级的牌子,干洗了之后不敢折叠只好挂在衣橱内,每次开衣橱取衣服,总觉得异样。现在,衣服的主人在她面前,让连瀛除了想起当日的糗事外,又多了层不能言说的尴尬。

开幕曲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春节序曲》,引起了掌声阵阵,交响乐在剧场内如春雷滚过。连瀛喜欢听小提琴,尽管不会拉但不妨碍她用耳朵欣赏。本埠著名的小提琴家先拉了一曲《梁祝》,自是缠绵悱恻,曲罢,被主持人再次请到台上,这次也是陈钢的曲子,《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曲调在柔美与欢快间变化,洋溢着异域风情,通俗易懂,博得掌声阵阵,连瀛也觉得如沐春风。终曲选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保留曲目《蓝色多瑙河》。这次迎新春音乐会达到了预想的效果,高雅和流行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没有出现冷场也没有不和谐的叫好声,连瀛总算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每次听交响乐,连瀛总提着一口气,害怕习惯了的叫好声在剧场此起彼伏。

散场后,观众纷纷撤去,待连瀛和秋姐把音乐家们安排好以后,剧场外已是行人寥寥。好不容易等了辆出租车,秋姐家远,连瀛让秋姐先走,自己则准备从剧场的小巷中走到前面较繁华的主街上打车。

一道车灯从阴影下射出来,连瀛吓了一跳,车是墨色的,与树影融成了一体。车上下来一个人,却是孟昭欧的司机大刘,“连小姐,上车吧,这里车不好等”。连瀛忙说不碍事,大刘说,连小姐,不用顾虑,我们刚回来找了样东西,可巧看到你,孟总裁就让我叫了您。正踌躇间,大刘又说,天太冷了,大过节的,感冒了可不好。连瀛觉得也是实话,转身跟了大刘上了车。

孟昭欧仍然坐在后座,连瀛说了声谢谢孟总裁,直了身体靠窗户坐好。车厢里的暖气很足,裹紧的大衣有点热,连瀛松了松衣服。“连小姐好像很喜欢与天气对抗。”孟昭欧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连瀛窘了脸,定了定神,嘴上说,孟总裁公司的职员小姐们恐怕比我更爱与天斗吧。心里却想,还不是你们这些领导为了公司的形象不考虑女职员的健康。孟昭欧呵呵笑了两声,大刘倒活泼,说,我们那里的小姐们可是爱漂亮得紧,你不让她和天斗,她会和你斗。连瀛也忍不住笑了,车厢里的气氛不再沉闷,连瀛和孟昭欧聊了聊音乐会,话题轻松,气氛融洽。

车在连瀛住的单元楼停了,原本连瀛是想让车停在小区外面,可大刘说太冷了,也不在乎这一脚油,省的受冷罪了,连瀛看孟昭欧微笑点头,不置可否,只好报了楼号和单元门,连说谢谢。

进了楼门,听到身后车子轰然离去。

冲了热水澡,连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了无睡意,孟昭欧,这三个字突然清晰地跃入脑海,想起了泰富来的初遇,想起来酒会上远远的问候,想起来半夜小径有力的手臂,想起了风衣,连瀛跳起来,打开衣橱,从最里面取出那件风衣,光滑的质地上闪着暗咖啡色的温暖。今天晚上,他是否故意等在那里,只是因为看到她又穿了单薄的裙子。连瀛抱着风衣倒在了床上,为自己的想法害怕,她居然这样清楚地记着他们之间寥寥的几次眼神相对,握手触感,简单对话。她想起了他的眼神,透着冷冽,每次和他对视,总觉得冷意从脚底泛上来,不由打颤。然而他做的事情却让她那么温暖。自己曾经是那么不再信任别人,如今却对一个见过几面的男人有如斯感觉,连瀛闭了闭眼,记忆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四五岁男孩儿奶声奶气的“爸爸”。连瀛猛地坐了起来,对,他是结了婚的,还有孩子,而她究竟在想什么?匆匆把风衣塞到衣橱最里侧,“砰”地使劲关了门,像是关上了回忆的闸门一样。重新钻回被窝才发现身体已经冰凉。

这个夜注定是不能平静入眠的。

婚姻

孟昭欧坐在后座手支着头出神。大刘小心翼翼地问,您回…?后面没有声音,好长时间后,大刘听到孟昭欧低声说,嘉郡,又似乎自言自语,很久没见润儿了。

卢淑俪没有睡得踏实,听到大门响,吓了一跳,听着脚步声渐进,在隔壁的房门口停了下来,她起身出去,看到孟昭欧正在隔壁润儿的房间里弯了腰看小床上的孩子。听见响声,回头看是她,只说了一句,你还没睡。

手挽大衣,侧了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卢淑俪突然热气上涌,抱了孟昭欧的手臂,声音呜咽。孟昭欧有些不耐,拍着她的肩膀,带了房门,低声说,小心吵了润儿。卢淑俪突然抬头,低声叫到,你只知润儿吗,我是谁?孟昭欧敛了眼神,把她的手拂了下来,“你是润儿的妈”,转身进了走廊尽处的房间。他们俩已经分居5年了。

卢淑俪曾经想,也许是她太功利,太算计了,包括婚姻,包括孩子,若她坦诚一点,她和他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孟昭欧躺到床上,点了支烟,闭了眼睛。这段婚姻已经习惯了,当年老爷子指定了亲事,刚从国外回来的他,年轻得以为无所不能,拖了几年,以为双方都会松口,岂料一直配合他演戏的卢淑俪却来了个酒后乱性、暗结珠胎。孟昭欧从来不曾想到看似单纯无害的淑俪妹妹竟然有如此老道的一手,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猴子,被人关起来耍还不自知。

婚礼是举行了,可婚姻却是名存实亡,只是孩子生下来后,毕竟是自己的,聪明可爱,渐渐得了孟昭欧的疼爱。因了润儿,孟昭欧一个月总有几天回嘉郡住,和卢淑俪演一对相敬如宾的慈父慈母。平日却只在城西的公寓里或是西郊的别墅。润儿小却敏感,对于爸爸妈妈的分居似乎知道却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见了孟昭欧就腻在身上。卢淑俪也曾想通过孩子留住他,却徒劳,他的好脾气只留给孩子。

润儿一岁多时生病,大半夜孟昭欧从机场赶回来,等孩子安稳睡了,回到次卧,发现卢淑俪穿了睡衣躺在床上,孟昭欧累极,无力生气,只是开了门看着卢淑俪,卢淑俪起来走到他面前,睡衣就滑了下来,月光照在一丝未着的身体上,闪着诡异的光,孟昭欧只觉得累,闭了眼睛,卢淑俪以为有转机,踮了脚双手抱了孟昭欧的脖子,却不料孟昭欧用力甩开她,低声说,若不是润儿真病了,我以为你又一次成功算计了我。卢淑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孟昭欧已经弯腰捡起了那件睡衣,天凉,你还是穿上吧。卢淑俪悔恨不已,她听说他在外面也有女人,一时心焦,自忖身材样貌未必差了,导了这场苦肉计,却不料孟昭欧视而不见。

回到主卧,卢淑俪哭了半夜,想这个卧室他从来就没进来过,她只是爱他,虽然他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见到他,她就信孟昭欧的未来不能没有她的存在。却不料25岁的孟昭欧却不想被婚姻套住,坦白地跟她说他不爱她,为了得到他,她陪他演戏,拖了2年,看他翅膀愈来愈硬,心思愈来愈淡,她只怕她没有更多机会,孤注一掷,居然成功了。可是,她也失去了孟昭欧的信任和可能的爱。

之后几年,孟昭欧也没把那些女人怎么样,看出来也未必上心,卢淑俪也就安稳地坐着孟太太的位子,不再动什么心计,料有润儿在,孟昭欧也不会怎样。由此,俩人各过各的日子。

番外 冬夜

孟昭欧又点了支烟。

对连瀛的注意实属偶然,泰富来的初见其实并无太多印象,只是她的朋友大呼小叫“连瀛,连瀛”,让他听成了“联姻”,本能地反感这个词,仔细看却是个清明秀丽的女孩子,及耳的短发,两侧头发在后面用红色的发卡卡住,额前的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美好的轮廓,眼睛微挑上去,不笑有点茫然出尘的意味,一笑却在纯净中有点微妙的娇媚风情。和他对了几次眼后,再不往包间看去。不想,约莫半年后,在银行的庆典上见到了她,见了他,微有诧异,他几乎可以猜得到她也想起了他。侧身走在前面引路,合体的职业装显得身材窈窕,神情有些绷,但笑容得体,头发略长,仍然两侧的头发梳至脑后别了发卡。

行长说庆典的整体策划是连瀛做的,让他不禁有点另眼看她,其实他所说的能文能武只是随口恭维而已,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如此能干。从会客室出来后,他瞥了一眼连瀛,轮廓美好的脸苍白着,额头隐隐有细微的汗,手指绞着,眼睛有红色的血丝。进电梯的时候回身看了她一眼,他想,或许太累了吧。

他向行长点了连瀛,让她和唐秉沉合作,直觉上很放心。谈方案那天连瀛的装束不错,尤其是湖绿色的围巾,衬的她像一只秋玉兰。方案也不错,唐秉沉确实适合目前的岗位,尽管当初有人反对,但他适应得很好,也不枉他的苦心和栽培。

酒会很成功,企业与银行无非就是相互搭着发展,他借助银行的钱,银行借助他的利,生意上的事情他已经过早领略了。他本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是喝酒,医生说他年纪轻轻就有脂肪肝的前兆,他苦笑,终日里应酬,没有恐怕是不可能的。

负责东正集团事务的客户经理黎志爽举了杯过来,笑吟吟地说孟总裁一定要赏脸,他已经喝了很多,行长就在身边,又是一个女孩子软语相求,他只好举杯,余光处见连瀛向这边看来,今天连瀛穿了浅蜜色西服裙,只拿了手机四处安排并不参与到酒宴上来。闲下来也只是靠了吧台静静站着,依旧是茫然出尘的表情。他向她举了举杯,她向他轻轻挥了挥手,像是他们之间的不可知的契约。

热闹过后,他独自踱了出来,花园小径中,冬夜寂寥的星空下,他却想着最近生意上的烦心事,对手这是一拳重击啊,若不是他早防着,大半资产就消失殆尽了。清脆而空洞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浅灰色身影娉婷而至,一只野猫让来人下了一跳,他本能地伸出了手,结果又让来人差点儿惊声尖叫。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衣着,委实冷得很,他把风衣递了过去,转身离开。第二日见连瀛穿了裤装,不觉莞尔。

再见连瀛已是春节将至,头发已经扎成了马尾,仍然是裙装,他不禁看看呵气成冰的天气,真有不怕冷的。音乐会结束后和银行领导寒暄几句各自上了车,半路却想起了连瀛,那个丫头估计又冻得够呛,说不出什么,让大刘换条道回剧场。车停在黑色的树影下,等了许久,见艺术家们上了一辆大车后,空落落的剧场走出了两个身影,远远的,他便认得其中一个是连瀛,裹着大衣。眼见最后一辆出租车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却并不急着赶路,只是徐徐地向这边走来,心里冒出句骂人的话,该死的,她就不觉得冷,走这样慢。大刘出去请了她上来。看她神情戒备,觉得好笑,大刘也是个凑趣儿的人,几句玩笑,气氛融洽,他觉得车里的暖风像极了春天。

原来她住的地方离自己的公寓这样近。

她开门下车时窜进来的冷风吹醒了他,大刘见他出神也没说话,只是试图问是否回近处的公寓,孟昭欧心里一凛,去城东吧,他的生活已是这样,没必要再乱上一次。

春节

熬到了,按惯例,年三十下午就可以回家了,连瀛不急,反正也不回家。超市里买了点吃的,在拥挤的办年货的人流中杀出一条血路回了家。妈妈打来了电话,知道她仍然不打算回来,只是叹气,嘱咐她在外面多注意身体,末了说了一句,你爸爸他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连瀛恻然,已经有四年了,自从父亲突然出现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小时候,连瀛不大记得父亲,只知道他叫连文三,隐隐约约几岁时就消失在她们母女的视野里了。妈妈是学校的老师,每天辛苦地奔波在家与单位之间,却不忘给她无忧的童年和快乐的少年时代。妈妈没有隐瞒父亲的任何事情,只是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数学相当厉害,是中学的数学老师。知识分子的贫寒让自负的人沉醉了赌博,他以为靠他对数学精深算法的了解就可以在赌博里暴富,给妻子温暖的生活。结果却是输得老婆生孩子的钱都没有了。连瀛短暂的出生并没有让连文三悔过自新,反而为了给女儿买好东西成了他的藉口,更加地不可理喻。连瀛两岁时,突然反省的连文三离家出走了,只对连瀛的母亲说了句,让你受苦了。

一别十七年,她的世界里本来不曾出现过的父亲突然在连瀛大学二年级暑假回家时端端地坐在饭桌旁喝粥,连瀛悲愤,苦了妈妈二十年的连文三居然轻易得到了妈妈的原谅,重新成了一家之主,连瀛无法接受。妈妈在小屋里握着她的手,哭了出来,阿瀛,你不懂感情,这么多年,是对他的思念支撑了过来的。连瀛的心轰然坍塌,原来如此,那么她呢,没有了连文三,难道妈妈都不要她了。连瀛哭着,你们的爱情就伟大,没人想我,我只是多余的!她指着连文三说,你当初抛弃了我,现在你回来了,又让妈妈抛弃了我。没人知道小时候的连瀛也渴望父亲的怀抱,可是没有,但她有妈妈,足够了,如今,妈妈也没有了。连妈妈哭着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是阿瀛你想的那样。可是连瀛却拎着刚拎进门的皮箱又跑了出去。这一去再没有回家,虽然后来觉得自己的举动对妈妈过分,想着妈妈的苦和好,又主动给家里打了电话,但是想到有个自称是父亲的陌生人,那个家却让连瀛再也生不出暖意。妈妈也没办法,十七年父女之间的裂痕真的太深了。

连瀛拒绝了苏蕊邀她到苏家过年的好意,平日里还可以,大年节里,人家合家团圆,她插在里面算什么。电视的声音很大,可她还觉得寂寞,凌晨12点的时候,爆竹声响彻了天,站在窗前看礼花在天空飘洒,又瞬间熄灭,只觉得心灰意懒。蹭了半天,爆竹声渐息,连瀛穿了衣服出了屋子。空气中尽是硫磺的味道,地上也尽是纸屑,出了小区沿着街道慢走,身边偶尔有情侣的身影经过。大家开心地和熟识不熟识的人互道过年好。这情形感染了连瀛,也主动对走过来的身影说过年好,那个身影却站住了,路灯下,印象里凌厉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只是露着疲惫,“孟总裁?”连瀛只觉得唐突,似乎不经意间勘破了别人的隐私。孟昭欧也觉得惊讶,“你也…出来散步?”两个人都谨慎地没有问及敏感的话题,为什么在团圆的夜里他或她却踟蹰独行。“一起喝杯咖啡吧,很冷的天。”“还有咖啡店?”“跟我来。”孟昭欧突然觉得快乐起来,提议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讶异,但连瀛却没反对,这个除夕很温暖。连瀛也讶异自己没有拒绝,可能寒冷的天会让人生出靠近温暖的想法。

街角处果然有一家咖啡馆还未打烊,连瀛居然从来不知道,店里也有其他人,当然并不多,连瀛选了靠壁炉的一隅,这个寒夜这样冷,只有不断地汲取可能的温暖。灯光下连瀛看到孟昭欧的头发粘了一小片爆竹的红色纸屑,样子很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孟昭欧有点纳闷,正好老板来送咖啡,也乐不可支,大约比较熟,直接帮孟昭欧取了下来,用异样的声调向连瀛说了声美丽的姑娘过年好。孟昭欧呷口咖啡,被连瀛诧异的表情逗乐了,“老董是个标准的ABC,从来没有过春节的概念,因此只有他的咖啡店才不会关门,圣诞节大好赚钱的机会却是雷打不动地关门度假。”“我说他的音调不像方言呢。”孟昭欧发现自己喜欢看眼前女孩子的微笑,纯净中带着微妙的娇媚风情。

“孟总裁的家也在附近吧?”

“那边的水香榭。”

两个人看着壁炉里的火,喝着各自的咖啡。咖啡与奶香的空气中漂浮着默契的沉默。

孟昭欧和连瀛缓缓往回走,小区的门口冲出来几个孩子,互相扔着闪光炮,一枚炮划着斜线向连瀛飞来,来不及叫,孟昭欧已伸手把连瀛搂在怀里转了身,炮仗在孟昭欧的身后炸了,一下子冲鼻子的硫磺味道。似乎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十几秒,同时松了手,连瀛心里叹了口气。

站定,挥手,再见,过年好。

孟昭欧转身离开,这个年真的很好。

心事

七天的假期转眼就要过去,苏蕊终于抽出了一天来闹连瀛。商场一家一家的转,只有苏蕊叽叽喳喳个不停,见连瀛心不在焉,终于受不了,让你回家你又不回,现在又一副蔫蔫的样子,四年了,就你能熬。

连瀛家里的事苏蕊知道,大二那年的夏天,苏蕊回学校办事却意外发现刚送走的连瀛又出现在校园里。苏蕊从小父疼母爱,唯一痛苦的事情就是早晨闹钟叫,听到连瀛的家庭变故都傻了,陪着连瀛呆了几天,确定没事才回家。看着连瀛彻底变得沉默,除了学习,什么都意兴阑珊。这么多年温柔可亲、懂事体贴,其实都是连瀛的面具而已。

连瀛知道自己怎么了,不回家固然让她不好受,但四年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个除夕发生的却让她的心失去了方向。

除夕晚上或者是初一的凌晨,连瀛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归结为那一杯咖啡惹的祸,直到天亮才睡了过去。醒来已是中午,将就吃了饭,昨天的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掠过。不觉呆了。几天假期,出进小区门总是不由自主看一眼街道那边掩映在树后的小区。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连瀛恐惧,她害怕那样的结果发生,坐在沙发上却又想起除夕晚上怀抱的温暖和放手后的寒意。想起小时候因没有爸爸受欺负安慰自己的话,“我不去相信他的存在,我就不会受到伤害。”想起大二的夏天,对父母的寒心,她也对自己说,“我不去相信他们,我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她记得的却是风衣的温暖,冬夜的温暖,咖啡的温暖,怀抱的温暖。咖啡厅的灯光下,孟昭欧坐在对面靠在椅背上,像讨论方案那一次,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笼住,可这一次她心里却觉得无比的安定妥帖。

想到了他的婚姻,想到了他的孩子,可能他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但她却不能让自己成为可鄙的插足者。

一个春节的假期连瀛都在构筑心理的防线,强迫自己不去看向水香榭的方向,不停地购物逛街,收拾已是一尘不染的房间。连瀛奋力干活的时候,房东太太来看房子,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在不涨价的情况下续租一年。连瀛抬手擦了擦汗,想付出总会有回报。

上班了,秋姐见到连瀛,说胖了,连瀛笑笑说,吃的好,睡得香啊。过去的终于过去了。

周末是情人节,对于连瀛无所谓,别人已是蠢蠢欲动,她却依然一板一眼做事,眉毛都不动一下。主任看着急惶惶的小青年,说,多像连瀛学习,秋姐接了话说,您的真实意思是说这样就不用准备红包了,大家哄堂大笑。

快下班的时候却接到唐秉沉的电话,连瀛眉头动了一下,听着唐秉沉开门见山的邀请,只是说我要加班。唐秉沉没再说其他,平静地道了再见。对面的曹力行吐了舌头说,好定力。连瀛刚来的时候,曹力行也生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无奈连瀛不给一点机会,曹力行本是广撒网试探,自觉配不了连瀛,很快转战其他,现在倒也成双成对了。他看出连瀛有心事,也终究明白他不是她的解铃人。

加班只是随口一说,工作做得慢了也拖到了近八点,连瀛出了门,一辆车突然停到身边,车窗落下来却是唐秉沉,连瀛只觉得头痛,上了车。唐秉沉只是温和地说,没吃晚饭吧,连瀛胃不好,的确有点不舒服了,点了头,指了旁边的永和大王,二个人都没说话,寒冷的胃已经等不及了热腾腾的馄饨。到了小区,连瀛礼貌道了谢往回走。

夜影里一辆墨色的车缓缓出来。孟昭欧点了烟,静静地看连瀛下车,唐秉沉的车开走,心慌了一下。连瀛不会没有追求者,而唐秉沉也绝对不是傻子,珠玉在前而不识。谁都比他有资格追求连瀛。

孟昭欧的春节也在彷徨和真实的认知中度过。那晚连瀛在他的胸前的气息一直萦绕在鼻息间。柔软的身体,馨香的发丝,微微上挑的眼睛,冰冷的手指,疏离的神情,微妙娇媚的笑,他居然可以想到每一个细节。咖啡店里沐浴在灯光下的连瀛虚幻得不真实,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美好而安静。她也偶尔看向他,蕴着水气的眼睛流动了某种情愫。他甚至想用手轻抚如蝶翅般颤动的睫毛。他整夜在想,她仅是他的救生圈还是他的药。当想她时,心变得疼惜满足,当拒绝想时,又疼得麻木,孟昭欧想,连瀛是他的药。

追求

唐秉沉在东正集团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光因为他是总裁一手提拔的,更因为确实年纪轻轻就能够独挡一面,当然未婚女性还看重他不俗的外貌和未婚的身份。

全国名校毕业,研究生毕业唐秉沉有留校和去东正集团两个机会,想大丈夫当于四方天地中纵横捭阖,遂选择了东正集团,从法律事务做起,因在几件大事里表现突出,引起了孟昭欧的注意,工作2年多后居然直接被提拔为公共联系部的经理。年轻、跨行业,唐秉沉顶住了诸多质疑,也成为东正集团的一面旗帜。

情人节被连瀛拒绝了晚餐的邀约,唐秉沉也没太多想法,毕竟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指望对方答应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只是告诉自己,这一天他要开始寻找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一年后的今天,他也许真的可以挽着连瀛的手,堂而皇之地过节。当然,当晚还是一起吃了馄饨,唐秉沉的味蕾敏感地以为那是鲍鱼了

最初的酒会总裁让他和银行的人合作,几番通话过后不觉对电话那边的女士充满欣赏。对方很明白这次要做什么,处于什么样的角色,提议往往切题却也不喧宾夺主。双方见了面才发现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清爽的发型,纯净的面容,像个艺术系的女大学生。他恍然,怪道有想法,原来学艺术的,也不足为奇,直到吃饭的路上总裁聊天,才知居然是学金融的,不由另眼相看。

举行酒会,有心注意她,不争奇、不斗艳,只安心做份内的事,心中不觉一动。电话频繁了很多。连瀛却一如既往地恰到好处地保持距离,双方工作忙,他也冷了下来。而那出话剧,却让他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那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情人节后,连瀛总接到唐秉沉的电话,也没什么事情,闲说几句就挂了,她只以为情人节那顿馄饨吃出了问题。本身自己就是一团糟了,可巧不巧,唐秉沉又来凑这热闹。办公室的同事逐渐知道了唐秉沉这号人的存在,有见过的也替连瀛高兴,人才前途都放到那里,怎么也算是顶尖的。当然也有说风凉话的,像黎志爽这样常跑东正集团的,自然知道唐秉沉的身价,偶尔说个怪话,小洛看不过,说了与连瀛听,连瀛只当不知。这风传来传去,最后,甚至连行长都知道了,一天,在走廊过道碰到连瀛,笑着说,小唐不错。连瀛有口难辩,只得默默笑了笑。

唐秉沉依然定期不定期联络,他始终不说敏感的话,叫连瀛也无法彻底摊牌,再说,终有客户关系这层面在,尽管不是连瀛的正经工作,也不好做事做绝。

唐秉沉当然知道连瀛的想法,并不紧逼,每次的电话和出现都尽量做到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最近,东正集团和银行走得热络,东正集团有几块房地产同连瀛所在的银行贷了款,双方在新领域的合作自然要庆祝庆祝,这次是东正集团出面邀请银行一干人等游玩,行长和信贷部门的人当然要去,办公室的随行人员则安排了主任和连瀛。似乎大家对于连瀛和唐秉沉是乐见其成的。不说与对方重要部门的人能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单说郎才女貌也是好的。

四月初的南方小城已是繁花如锦,古诗说乱花渐欲迷人眼该描述的就是这个季节吧。按惯例第一顿晚餐总要一起吃的,因是游玩,大家也不拘谨,尤其信贷部的人又和东正集团的人比较熟,嘻嘻哈哈玩作一团,推杯换盏时,领导们来进酒,到连瀛时,行长居然对孟昭欧说,我们俩没准儿可当红娘呢。连瀛红了脸不能辩驳一句,只是手一抖,红酒洒出了一些,碰杯后一饮而尽,博了叫好声。连瀛本不善喝酒,没一会儿功夫,脸就红了,主任在旁边说,你先出去呆会儿吧。连瀛撑了头出门来,选择了那边花树下的凉亭坐下。

春节后见过孟昭欧一次,大概是谈贷款吧,信贷部的陪着去行长办公室,走廊里碰见了,孟昭欧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连瀛忍不住发抖,没来由的想到了之前许多。稳着声音打过招呼后直冲向洗手间。连瀛发现自己的马奇诺防线仍不够坚固。

如今再在饭桌上相见,他一定是误会了。行长那话说完后,孟昭欧只是略笑了笑,深看了一眼连瀛,只说我怎么不知,正巧有人举杯说话,玩笑就此岔了开来。连瀛无比尴尬,她不想让孟昭欧误会,只是不想。

“没事吧?”唐秉沉出现在凉亭中,“这里有点凉,小心吹了风。”连瀛忙说不碍事。唐秉沉也坐了下来,行长的玩笑他也听到了,隐约间觉得不是好事。连瀛红了脸,不是羞红,而是尴尬的红,尤其是一杯饮尽的样子,仿佛藏了无人能道的心酸。看连瀛出来,唐秉沉不放心便跟了出来。果然,连瀛往旁边挪了挪。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夜风送来的花香萦绕在四周。唐秉沉终于说了句,你别多想。连瀛抬起了眼,静静地望向他,默了片刻,说“谢谢,对不起”。唐秉沉只觉得这五个字如重锤砸在心上,他只是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却简单直接地宣判了死刑。唐秉沉恍然想起以前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1度的水即使是累积100次,仍是1度,永远不会是100度。他和连瀛恐怕就是1度的温差吧。

看着美好的女孩,唐秉沉忽然轻松了,就让山茶花在那里开放吧,他愿意远远的欣赏。“我们是合作得很好的搭档呢,有什么对不起。”连瀛愣了愣,旋即笑了。唐秉沉的心疼了一下,虽然我也愿意每天看到你的笑,终究是不能的。起身拍拍连瀛的肩膀,“不要总坐这里,小心感冒。”然后转身出了凉亭。脚步沉重,不复刚才的轻松。

挣扎(一)

连瀛感谢唐秉沉的退出,他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也维护了他们间的友情,这样的男子,必定是心底朗若晴空的。

独坐了半晌,那边的人群好像散了,从餐厅向远远的阔地走去,据说是有篝火晚会的。“你…没事吧。”身后醇和的声音一下子让连瀛钉在了原地,她不能回头,不敢回头,心底的热气一下涌到眼底。片刻在黑暗里回身,“谢谢孟总裁,我没事。”连瀛似乎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孟总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不待答应,连瀛急急转身,心里乱,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到台阶上,还是那只手有力地扶住了她,下一秒,她已经在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连瀛有片刻的惊慌然后便是无比的安心,只觉得靠着他就是温暖的、安心的。孟昭欧看着怀里的女孩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也不觉将双臂搂得更紧。

他看到唐秉沉出去,不过一刻钟又神思不属地回来,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他的心突然雀跃起来,饭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议说去篝火晚会,他借着打电话走在后面,四下看到凉亭,心中一动,果然连瀛坐在那里。不由迈了脚步过去。

连瀛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孟昭欧的衬衫上洇开去,好多年了,没有这样的怀抱让她信任,她可不可以不放开,可不可以任性地一直依赖着。孟昭欧感觉到胸前一丝冰凉,心中一恸,只觉得怀中的女孩用他的一生去疼惜都不够,不由抬起一只手抚摸连瀛的头发。怀里的人突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月光下美丽的睫毛沾满了泪,簌簌地抖动着,像清晨沾了露水的娇艳花瓣。孟昭欧看到连瀛的眼里闪过沉醉、迷茫、痛苦、不舍,突然连瀛推开了孟昭欧,力量过大,自己也倒退了几步,孟昭欧下意识要扶,连瀛却靠了廊柱,垂了眼睛,再次抬眼后,已是清明一片,“孟总裁,刚才失态了,对不起。”话未毕,人已经向亭外走去。孟昭欧看着连瀛纤细的背影由于走得急似乎被风吹得晃了晃,刚才的一切仿佛是梦,他们的几次亲密接触都快得像梦,可他却宁愿沉醉不醒。风吹过来,胸前凉凉的,是连瀛的泪,也提醒了孟昭欧刚才的不是梦,那个女孩的确在他的怀里栖息过,为他流了泪,哪怕只是短短一分钟。孟昭欧的心涨得满满的,有些酸有些甜。

待孟昭欧参与到篝火晚会中时,余光里看到连瀛和身边的同事已然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