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阳光,走在树荫下面,并不是怕热,而是怕光。

季优总觉得,站在阳光下,她就一点秘密也没有了。

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回到家之后,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开了浴室的门,脱了衣服洗澡。

水的温度比她的皮肤温度略微高一些,季优耐热,喜欢被高温烫着。夏一就受不了她这洗澡水的温度,就一直说她。季优只是笑着说,这样杀菌。

身上涂满了泡沫之后,再去拧开莲蓬,竟然发觉没有水了。季优皱了眉头,嘟囔了一句:“真的走霉运?”

这满身的泡沫,让她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睡觉吧?

季优现在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工作就是睡觉,吃饭都成了随心所欲而做的事情,她认识的人也非常之少,此刻能联系的,仿佛只有夏一了。

可是,这个时间,夏一该是在陪客人吧?并且,就算夏一回来了,他也不可能会修理热水器。夏一是个做着下九流职业的大少爷,什么都不会。而季优是一个脑袋糨糊的,电器对她来说真是浮云一样的存在。他们两个在这一点上是很相似的,都没有生活的经验。不过夏一比她会享受一些,她真的是得过且过类型的。

季优摆弄了一会儿热水器,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开始懊恼,然后放弃了。

猛然间想起,房间里还有个水壶,貌似还有几瓶矿泉水,拿来应急也是好的,先让她冲洗一下,再出去找个公共的浴室吧。

这样一来,季优也不慌乱了,开始找自己的包。她进来的时候,衣服都挂在了墙壁上,可是唯独不见了皮包。

大脑一下子就变成了空白,她的包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她开始努力地回想,发觉脑子里除了晚上吃的芝麻饼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果然是睡觉睡傻了!

她开始祈祷,希望是今天出门忘记带包了,而不是丢在了什么地方,包里绝对有她的全部身家,虽然不多,好歹还有点证件之类的东西,丢了会十分麻烦。

但是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困扰了季优,包没带,那么钥匙肯定也没带了。她再一次用力地敲自己的头,这哪里是头啊,简直是个饭桶啊!

在浴室里呆了片刻,她觉得空气有些沉闷,身上的泡沫在一点点地散去。她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也许的心理作用,这种痒让她承受不住了,她开始烦躁不安。最终决定了,撬门!

找了块浴巾将身上的泡沫擦掉,穿好衣服和鞋子出去,视线寻觅了一圈,却愣是没发现可以用来撬门的东西。季优有点抓耳挠腮了,她家果然是贫瘠!

用力地晃了晃门,丝毫未动。气得她狠狠地踹了两脚,除了脚趾有些疼以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时间还早,不过是傍晚,夏一回来的话,估计最快要明天早上。季优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在自己房子四周观察。

窗户在南侧,临街。她向下望了一眼,楼下是个小阳台,有喝茶的桌椅,主人装潢得还蛮有情调。她想,就算是从这里掉下去,也顶多是掉在下面的阳台上,最多也只是砸坏了人家的桌子吧。

自己的身手应该还算敏捷吧?也拍过那么多古装戏呢!季优暗自给自己打气,然后腿抬了起来,打算顺着墙壁爬过去,然后从窗户跳进去。

风不知道怎么就刮了一阵,她的眼睛眯了下,手一挥,感觉打到了什么东西,几乎是下一秒,她听到一声闷哼。

“啊!”

季优整个人呆住了,她默默地将刚抬上去的腿收了回来,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捂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很疼的样子,他脚边是一个破碎的花盆。

待看清那个男人之后,季优更是傻眼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他,那天遇到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李阅?他们貌似还有点过节,季优顿时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砸伤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她惹不起呀!

“对不起,我家花盆不小心掉下去了。”季优硬着头皮道歉,她觉得他原谅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阅昂起头,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薄汗,等他看清楚是季优,皱了眉头:“你阴魂不散啊!”

这栋房子是他刚买下不久,打算送给表姐做生日礼物,他们姐弟两个的感情都胜过了亲姐弟。表姐喜欢夜景,他便买下了这里,只要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美丽的景色。

而今天,他不过是恰好路过,上来看看这房子。也是因为有几个应酬找他,他不想去,就来这里避难了。

可就是在这时候,天上掉下了个不明物体,他本能地用手去挡,然后似乎是骨头清脆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右手痛得不能动弹,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这右手的手指估计是骨折了不少。

再一看阁楼上的那女孩,他迷茫了,她怎么会在?难道是有人想要巴结他,故意安排了这个女孩接近自己?确实是引起他的注意力了,可是却用了伤害他的方式,这是哪个脑袋不灵光的人想的办法?

“你还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带钥匙,我打算爬窗户进去的。”季优解释着,可是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真话,自己都开始不相信了,二十多层的高楼,爬窗户,会有人相信吗?

“你给我下来!”

季优咬了咬嘴唇,只好下楼,敲开了李阅的门。她低着头,她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那么多,她的种种经历,已经让她学会了如何保全自己。她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李阅有满腔的怒火,她给你道歉了,可是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不情不愿的,这让李阅又有了一种错觉,好似这件事情的过错全在于自己。自从遇到这个女孩,他就开始倒霉了。今天也是一样的,难不成他们还真有点孽缘?

季优找了一圈,并没有在这栋新房子里找到电话之类,一脸茫然地看着李阅。

李阅测了测身说:“我口袋里。”

她便急匆匆地去他口袋里掏手机。

李阅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说:“你能轻点吗?”

季优“嗯”了一声,继续翻找,可前后几个口袋,愣是没找到他的手机。这期间李阅还一个劲儿地轻哼,他不是娇贵,只是十指连心,着实有些疼了。

“你能不出声吗?”季优终于急了,李阅一愣。她扫了一圈,在客厅的电视柜上发现了一串钥匙以及手机,这才拿起电话打了120。

如果说,这女孩是故意接近他,那欲擒故纵玩得也太好了吧。李阅并不是一个你不待见我,我就一个劲儿黏上去的人。他没那个闲情逸致,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眼前的这个女孩呢,明摆着的,她不待见你,看你一眼那都是老大不情愿了。她的冷漠,让李阅都觉得心寒了。

黄昏过去,华灯初上,夜色中,让人迷乱。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有些漫长,他只能忍着疼,季优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她一直很能忍耐,现阶段,身体上的疼痛与她来说,远远没有失业来得重要。

突然之间,门铃响起,救护车来了,季优跑去开门。

医生在看到季优之后愣了一下,后来看见李阅的时候又愣了一下,一个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另一个衣衫不整地坐在沙发里,他们还叫了救护车…医生仰天长叹,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啊!

好在,医生的八卦精神给收了回去,将李阅抬上了担架,临走时,季优突然喊了一声:“等等!我一起去!”

李阅瞥了她一眼:“你要干什么?”

“我负责。”季优淡然回答。

李阅突然就笑了:“你别添乱好不好!”

他并不认为接下来的事情还跟她有关系,就当是自己倒霉被砸了这么一下吧。

季优不是捣乱,只是忽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因为看见他疼得满头大汗,也因为他阻止了自己,所以更是要去。季优告诉自己,只要知道他没事,那就回来,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她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后顾之忧,在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人之前,她不想得罪。

堂堂的陆军少将,被一个花盆砸得右手粉碎性骨折,这算不算是个丑闻呢?

李阅的手骨折了,什么都不能做,往病床上一趟,四仰八叉的,倒像是个来享乐的大爷。

季优执意留下来照顾李阅,原本李阅是不需要的,他觉得,遇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之后,自己就开始倒霉。但是知道自己这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时候,李阅改变了想法,让季优留下来。

其一,他不能让外人知道;其二,季优也真的得负一点责任不是?

“饿吗?”李阅问季优。

季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似今天还没吃过饭,一大清早就过来了。轻轻地点头,真的饿了。

李阅叹了口气:“姐姐,你也饿了,你来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带饭呢?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我是病人,你知道吗?”

被他这么一说,季优真的有点愧疚了。

怎么就完全没想起来呢?她从前很少生病,这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当你病得快死了,也没有人来管你的时候,那么你就知道,永远也不要让自己病了,没人会在乎。

并且,她和夏一生病也很少来医院,因为没钱,身边的朋友不熟悉,自然不用娶探望谁,这些繁文缛节,反倒是给忘记了。

“我给你买,想吃什么?”季优站起身来,淡淡地问道。

李阅的五脏庙确实是空了,医院的附近估计也没什么卖的,于是简单地说了几样,早上还是清淡的好一些。

季优点点头,一一的记在心里:“等我回来。”

五分钟之后,季优回来,她有点气喘吁吁,是一路跑着回来的,李阅看她一眼,两手空空:“饭呢?”

季优咬了咬嘴唇:“我没带钱,你能先借给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阅唇边有了笑意,她很直白不是吗?顺手将钱包扔给她。季优说了声“不好意思”,在里面拿了一百块出来。她把钱捏在手里:“我给你写个欠条。”

“没这个必要吧?”

她却很认真地写了欠条,字体娟秀,跟她的人一样淡雅,她放到了他的枕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那一脸的真诚,让李阅都忘了胳膊还在疼,跟她调侃道:“多久呢?很快是多久啊?”

这个问题把季优给问住了,说真的,一百块对她来说也是大数目了,她已经失业了啊!

“反正欠条在呢,我跑不了就是了,算给你利息,如何?”季优挑了挑眉。

这个小动作忽然让李阅注意到了,她有的时候,说话很咬文嚼字,配上这样一张淡雅的脸,还真像是个古代的女子。

李阅点了点头:“行吧,你记得还啊!”

季优去买饭了,慵懒得让人想打她屁股。

李阅是什么人,会在乎那一百块?显然是逗她玩呢,想来,那女人也未必会当真吧?

皮蛋瘦肉粥,这是李阅点的食物。

他伤了手臂,只好让她喂他。

季优真不是个照顾人的人,她有点笨手笨脚,虽然极力地想要做好,还是弄得到处都是。

李阅叹气:“你这是欺负我生活不能自理?”

“你的腿还是可以走的。”季优冷不丁地跟他对了一句。

“哦,那我用脚吃饭,要不要我喂你?”

季优抬头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的脚,虽然修长,形状不错,但是:“你洗脚了吗?”

哎,她还嫌他。

李阅瞪她一眼,季优咬了咬嘴唇,是在憋笑。

他就着她的手,把一碗粥喝了,又开始看季优喝粥,她的动作很缓慢,怎么看都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

住院一周,季优天天两头跑,跟李阅也熟悉了一些。她发觉,这人还不是那么不可理喻,当初在机场的那点气,也藏起来了,得过且过吧,惹不起的人物。

而李阅呢,对于季优,也是得过且过。

7第六章微暖

夏一消失了一周,季优没打过电话给他,他也不是经常回家。也好,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夏一说,她把门撬开了,还把人砸伤了。

工作依旧是缥缈的,她开始发愁了。

“季优,季优!”李阅用脚戳了戳她。

季优皱眉,他能不能…能不能注意一点?不要再…踢她的屁股了好不好?

“我颈椎疼,你给我按按。”李阅凑了过来。

“我砸断的是你的胳膊。”季优拒绝做白工。

“喂喂喂!过分了啊,要不是因为胳膊断了,我早就自己按摩了,还用得着你啊?赶紧!”

季优无奈,只好去给他按摩。她手上没力气,按了也跟没按一样。

“没吃饭?”

季优加了一些力气,用力地按着。

李阅摇头叹气:“果然是没吃饭,看你瘦的样子。”

恰逢他电话响了,这几天经常有人找他,已经让副官递交了请假条,说是事假,没敢说骨头断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情呢。现在找他的,竟是一些朋友,有北京的八旗子弟,也有当地认识的一些人。话题只有一个,玩乐!

季优因为离得很近,所以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男声,分辨不出年纪,但是沉稳。

“在哪里?”

“为国家做贡献呢!”李阅撒谎也不打草稿的那种。

不巧,护士突然进来:“下午安排了CT。”

李阅朝那护士使了个眼色,那护士悄悄地退了出去。

电话里的人笑了起来:“在医院里做贡献?你是让人救死,还是被人扶伤了啊?”

季优噗地轻笑。

高档的电话这一点很不好,收音效果太好,电话那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片刻后说:“李阅,到底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朋友住院了,来看看而已。女的。”

“什么病?”

显然那人不相信的。

李阅最怕刨根问底,随口说道:“妇科病,你不了解。”

“哦,你比较了解。”

李阅啪地挂了电话,回头就瞪了季优一眼,季优一点反应都有,还瞪着眼睛等他说话呢。李阅叹了口气:“下午陪我去做CT!”

不一会儿,短信突然送达,还是方才打电话的人:刚才你爸爸跟我在一起,外甥,舅舅很无奈,关于妇科病,你爸爸很好奇。

李阅顿时觉得,无数只苍蝇飞过,万分恶心,这个大他三岁的男人,这算是什么小舅舅,简直是天降灾星,故意看他笑话的!

但是,尽管如此,李阅还是把那句你爸爸很好奇给听进去了,老爷子的脾气不好揣摩,搞不好这个妇科病会让他们家人误会成什么,那现在怎么办?他在家人面前,一向是洁身自好的。万一老爷子真的跑来了,那他怎么解释?

很自然,李阅将目光看向了季优。

季优的冰山脸一下子红了,摇着头说:“我没病。”

“装病你会吗?”

“啊?”

“帮我个忙。”

李阅跟她耳语,她皱眉,但是也答应了。心里默念着,这不是骗人,她是个演员,这是她的职业,要有职业精神!

夏一回家之后发现家里一片狼藉,惊愕万分,他站在原本空旷,如今堆满食材的房子里,不断地皱眉,最终,他忍受不了了,打了个电话给季优。

正在医院喂李阅吃饭的季优看到电话,还愣了一会儿,李阅推了推她:“发什么呆啊?你电话响呢。”

她知道电话响了,夏一肯定是回家了,可是她该怎么说才好呢?最终季优选择了放任,不接听了。

没多久铃声停止了,季优松了口气。

夏一在这边继续皱眉,在搞什么?

李阅有些疑惑:“谁打来的?脸色跟这猪肝一样难看。”

“没谁。”

“男朋友?”李阅笑了起来,“那你赶紧接啊,让我这新欢跟那旧爱好好聊聊!”

季优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有什么好聊的。”

“我得跟他解释一下啊,免得他误会你,我就说你这几天废寝忘食地在医院里陪着我,都憔悴了,衣带渐宽了啊!”李阅感慨了一番。

季优再次瞪他,这人越来越喜欢调侃她了,明明他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明明她和夏一也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敢接电话的原因是,她最近开始尝试做饭了,其实早年照顾病重的父亲时,她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如今想着给李阅补补,就买了一些东西在家里,每天做饭。

刚巧,今天出来得匆忙,她没来得及收拾,又刚巧,她前几天撬门还没来得及修理,那个家就跟遭贼一样了,夏一看见了,肯定是发怒了。她心虚,当然不敢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