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宜萱回京

 隔天,星徽亲自来了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嫡福晋差遣他来的,是盛熙满月时候要穿的大红缕金百福衣裳已经制好了。这种针线活,其实原本不必劳烦王府里的针线上人,可嫡福晋坚持,也只好如此了。

如今看来,手艺的确是胜过她身边的针线上人。大红色的素缎裁剪出合体的衣裤,对襟阔袖的样式,鹅黄色如意扣,内衬月白色的提花府绸里,以双圆金线绣了一个挨一个的福字,单那小衣裳上就团团绣了一百零八“福”字,平针广绣的手艺,绣出来的“福”个个有凹凸之感,金光闪闪,格外耀眼夺目。更叫人惊讶的是,上头的每一个“福”字都是不同的,没有一个重样儿,楷、隶、篆、行、草,以及各种的异形字,凑足一百零八种,可当真是百福临门了。

宜萱仔细检查了衣裤里头,的确是连一个毛躁的线头都没有,用手细细抚摸,内里也都十分光滑柔软,这府绸质地柔软细腻,给小孩子做里子自是上乘。

“劳烦子文走着一趟了,其实原不过是件衣裳,随便差遣个人就是了。”宜萱叠好衣裤,便递给了身旁服侍的金盏。

星徽正要谦虚几句,金盏捧着婴儿衣裳,横眉扬声道:“徽三爷当真儿是太勤快了些!”

宜萱都听说金盏的话中有所指,星徽自然不是聋子,之间他俊朗的面颊上浮现几缕尴尬之色,讷讷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宜萱可以理解金盏对星徽的防备,便叹息着吩咐道:“金盏,去泡茶。”

金盏撅了撅嘴,到底没有违拗宜萱的吩咐,万福一礼,便退下去沏茶了。

宜萱抱歉地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子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星徽忙道了句“不会”,又道:“其实我此来,也是王爷的意思。”

“哦?”宜萱忙坐正了身子,“阿玛可是有什么吩咐?”

星徽摇头道:“王爷只是想着满月不能像洗三那么草率,而郡主身在昌平,着实不方便大办…”

宜萱便问:“阿玛是希望我回京吗?”

星徽认真地道:“李福晋也希望郡主回京。”

宜萱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明日便启程回国公府就是了。”

星徽微笑道:“王爷只是不愿意委屈了郡主和熙儿罢了。”

宜萱侧脸看着趴在软榻凉席上一动不动的盛熙,忽的“咦”了一声,“方才子文进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爬着的,怎么半晌都不动弹?”

“额…”星徽低头摸了摸鼻子,“不关我的事儿…”

宜萱抿唇一笑:“怎么子文每次来,熙儿都好像格外乖呀!看样子是和你这个叔父有缘。”

宜萱说到“叔父”二字之时,察觉到星徽脸上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叫她觉得疑惑。沉默了半晌,宜萱便问及了弘时:“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昨儿梦见弘时不大好的样子…”

星徽严肃认真地道:“熙哥儿满月前,三阿哥一定会平安回来。”

宜萱笑了笑道:“我知道自己太啰嗦,都前后问了你好几次了。只是弘时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总免不得为他忧心几分。”

星徽便拱手道:“郡主的心情,子文可以理解。不过三阿哥最晚后天便会回来。”

“是吗?子文的消息,当真不是一般灵通。之前阿玛来接我额娘的时候,还未曾如此言之凿凿呢。”宜萱眯了眯言看着眼前格外稳重成熟的少年。

星徽沉顿了片刻,方才道:“这其中细节,子文无法解释,但请郡主相信我。”

宜萱抬起素手,抚摸着盛熙那一头软软乌黑柔软的头发,目光慈爱,嘴上便对星徽道:“子文一贯爱叫人糊涂,罢了,反正迷迷糊糊相信你,也不是头一次了。”

星徽脸上突然露出难言的苦涩:“总有一日,郡主会晓得一切的。”

宜萱抬了抬头,她很想问一句,总有一日是哪一日?不过想着星徽只是她小叔子,没有义务对她袒露一切秘密,便闭了嘴。

于是转移话题道:“听说前段日子国公府里很是热闹?”

星徽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平淡的公子模样:“不过是星德纳了一个姓戚氏的婢女为妾的事儿,被佛堂里的郑秋黛听说了。很是闹腾了一通。”

宜萱暗道一声果然,果然还是戚氏抢先一步,只是为何在她面前,子文从不称星德为“二哥”呢?许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纳喇星德这个不着调的哥哥吧?

微微一笑,宜萱抿嘴道:“听说郑姨娘见了红,差点没早产?”

星徽点头:“太太重金请了京中的名医张淮,总算保住没早产。毕竟郑姨娘才堪堪满七个月,若是早产,孩子必然体弱。”

宜萱幽幽道了一句:“就算不早产,莫非孩子还会健康吗?”说着,声音有些发冷。

星徽听在耳中,却并无异色。

宜萱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急忙看了看星徽的神情,并无他色,便稍稍安心了,心道,大约星徽只会以为她是厌恶极了郑秋黛,才口出恶言诅咒的吧?

只是宜萱心里还记得当初所看到的郑秋黛肚子里一团黑气呢!原还以为那个孩子生不下来,没想到如今都足了七个月了,想必是生得下来的,只不过不可能是个健康的孩子罢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郑秋黛是郑夫人嫡亲的侄女,与星德是亲表兄妹,血缘关系十分近!而后世科学早已论断,近亲结婚的孩子,先天残缺的可能性比寻常人结合高出太多!所以后世法律禁止旁系以内三代血亲结婚!

用神学的观念来说,或许是神明觉得表兄妹…也算是乱伦吧!

康熙五十六年六月初一,是个炎日高照的天,宜萱便顶着烈日回到了净园。

记得以前,怀恪从昌平避暑回来,最先来看望的必然是星月那丫头,叽叽喳喳,倒是叫人觉得热闹。可惜今年,来的却不是她。他他拉氏算一个,还有星移那个日渐成熟稳重的孩子。

宜萱怀里抱着盛熙,笑眯眯看着盛煦,“煦哥儿,这是你弟弟,熙儿。”

盛煦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襁褓中那个小小的婴孩,欢喜的表情是如何都掩藏不住的。

 

六十三、星衡遗孀

 净园之中言笑晏晏,雕龙瓷缸中的冰块徐徐散发的凉意,这正堂中倒是一派清爽怡人。房中鲜艳的珐琅牡丹纹花盆中种植着素雅的兰花,倒是相得益彰,幽兰吐芳,室内一派雅香。

“星月怎么没来?”宜萱忽的问了一句。

他他拉氏和星移姑嫂面上都生了尴尬之色,星移半晌才解释道:“大姐姐她、她说要专心学规矩,叫我替她转达问候。”

星移这话,无非是替星月找补罢了。宜萱倒是不见生气,反而温温笑道:“她知道好生学规矩,是好事。”

这时候吴嬷嬷低声告诉宜萱:“温嬷嬷数日前便被送回净园了。”

宜萱的脸色瞬间有些沉,当初熙儿洗三礼那日,她额娘的确夹枪带棒给了星月一通难堪,只是再难堪,也是星月自己连点基本的规矩常识都没有!又岂能怪得了额娘?!她虽和星月薄有几分交情,但岂能跟自己的亲额娘相提并论?!

当初温嬷嬷,也是星月自己求去的,如今不过数月,就给撵了回来!

这位温嬷嬷不是寻常嬷嬷,早年伺候过孝懿皇后,后来还伺候过她阿玛许多年,在她跟前,都是极有脸面的,连她的乳母吴嬷嬷都客气地称呼一声“温姐姐”!!这个星月,倒是好大的气性!!

“天儿热了,去库房里取一匹阮烟罗给温嬷嬷做衣裳,记得要蟹壳青的,温嬷嬷最喜欢这个颜色。”宜萱忍着怒气,吩咐道。

金盏刚道了一声“是”,吴嬷嬷忙制止道:“格格,让老奴去吧。”

宜萱点点头:“也好。”——温嬷嬷和吴嬷嬷姊妹相称,关系素来不错,有她去劝慰两句,总比金盏去好些,也更足够表达宜萱的宽慰之意。

星移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天儿的确热了。”星移侧脸吩咐身后的丫头:“药香,把那半斤狮峰龙井也送给温嬷嬷吧。”

说着星移笑着对吴嬷嬷道:“这丫头不认路,还劳烦吴嬷嬷领她去吧。”

宜萱定睛一看,药香手里的确捧着个包装精致的锦盒,心中便也了然了。原来一早就预备好了,只等她吩咐人赏赐东西安抚温嬷嬷,星移便叫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跟着跑一趟。

药香跟着吴嬷嬷去,温嬷嬷少不得给几分颜面。而狮峰龙井——也的确算是难得的厚礼了,够面子,也甚是拿得出手。星移处理内务…的确很是有几分慧根,更难得能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

宜萱感受到吴嬷嬷请示的目光,便颔首。星移才十二岁,能这般心思周全,也着实难得。且她也看得出,星移虽然着装比以前体面,人——却比以前瘦削了几分的样子。才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容易。分明是星月闯出来的祸,却要她费心弥补。毕竟勇毅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移——很是明白大体。

“也难为你这般小小年纪,就要如此苦心周全。”宜萱目光温和,柔柔看着星移。

星移笑容莞尔,看了看身旁不爱多言的他他拉氏:“都是多亏了大嫂教导,要不然我乍然接受家务,一定是手忙脚乱!”

宜萱看了看妆容朴素的他他拉氏,是了,似乎听人说,他他拉氏嫁进来便立刻接手了国公府内务,且打理得井井有条,赢得府内上下交口赞誉。只是后来星衡乍然殁了,连带她蒙受了克夫之名,若非当时她有着身孕,只怕便要随星衡去了。而后来,尚且是国公爷侧室夫人的郑夫人便接手了家务,直到如今再被雅思哈交给星移。

他他拉氏面上带着几许佛性的温敦:“星移很是聪慧,一点就通。”

星移便笑道:“我常想着,若是大嫂肯接手家务,必然比我好上十倍。”

他他拉氏徐徐道:“我礼佛多年,早没那个心思了。”

宜萱见状,也明了,星移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长时间把持家务到底不宜,毕竟她上头还有嫡母,就算嫡母不中用,也还有长嫂呢!她倒是个不恋权的,不过看他他拉氏跟个菩萨似的温吞,似乎也无此念的样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宜萱的确大可不插手。但是郑夫人会任由一个庶出的丫头把持内务吗?!她早晚是要夺回来的!到那时候,只怕少不得给自己添堵了!

宜萱微微一笑道:“星移说得有理。可大嫂不见得喜欢这个烦人的庶务,只是——”宜萱看了看趴在床头,笑呵呵拉着盛熙小手的盛煦那孩子,语气愈发柔和:“只是煦哥儿是公府的长子嫡孙,早晚是要袭爵的,大嫂为了孩子,也该撑起内院才好。”

此话一出,连星移都惊呆住了,更遑论他他拉氏这个当事人。她那张原本温敦而萧索的面孔一瞬间仿佛有了生气,她惊讶地望着宜萱:“郡主莫不是开玩笑吧?上头可还是有二叔呢!”

宜萱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谁都晓得,去了衡大哥是国公爷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而额附的生母郑夫人——不过是继室、而且还是侧室扶正的继室,焉能相提并论?!”

这话,他他拉氏和星移双双不敢应下。虽然说那是大大的实话,可也着实太过不敬。宜萱自恃着和硕格格的身份,说了便说了,可她们这些小辈就不同了。若是嚼舌根子,往严重了说,可就是不孝了!

他他拉氏便避开这个话题,笑道:“若论尊贵,还有郡主亲生的熙哥儿呢!这孩子更是身带祥瑞出生,必然能撑起勇毅公府。日后有熙哥儿照拂他哥哥,我便心满意足了。”

宜萱暗赞了一句,他他拉氏果然是大家教养,这个时候都能保持沉着和冷静的头脑,当真不是俗类。

宜萱面含微笑,伸手抚着盛熙的后脑勺,便道:“我又怎会叫自己的孩儿去贪图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宜萱说得如此凿凿,倒是叫他他拉氏不知如何接话了。

宜萱继续道:“何况,我的孩儿,可是当今雍亲王的亲外孙,将来的前途自然无须担忧。但是煦哥儿就不同了,他若是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地位,日后怕是难以显赫了。”

六十四、戚氏野心

 他他拉氏凝视着宜萱平和而坦然的面孔,直直问道:“郡主的话,当真是发自内心的吗?”

宜萱认真地点头:“绝无虚言。我知道大嫂可能一时难以置信,不过以后时日还长,咱们日久见人心就是了。”

他他拉氏沉默良久,忽的深深朝宜萱见了一个无比郑重的万福:“若是如此,我与煦哥儿此生都会铭感五内!日后自当结草衔环相报。”

宜萱忙起身,亲自上去搀扶他他拉氏:“大嫂言重了。我不过是想让本该是谁的东西,重新回归那人罢了。”——与其将来叫纳喇星德承袭爵位,还不如盛煦,这孩子乖巧懂事,起码不会像星德那么动辄咆哮,还要喷她一脸唾沫星子!宜萱真真是受够了!!

跟盛煦嫡正的身份比,星德又算个什么?!若说有什么超然的,也不过是他和硕格格额附的身份罢了!可这个身份,若不依仗宜萱,便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宜萱才不会叫一直给自己添堵的星德和郑夫人、郑姨娘一干人等痛快了!当初星衡的死,就大有阴谋的味道,宜萱不相信他他拉氏没有怨恨,她更不相信世子的位置拱手捧过去,他他拉氏会推开!她自己舍得,也绝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一生都得不到荣华显赫!为人母亲,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显贵?!礼佛十载的他他拉氏也并不能免俗!!可偏偏就是这番世俗之心,宜萱很愿意帮她达成!!因为,那一切本就该是属于她和她的儿子!!

不过是一切都物归原主罢了!!

至于熙儿…宜萱完全不操心他的前途。她的四爷爹,过几年就是九五之尊了!皇帝唯一的亲外孙,将来的前途不见得比盛煦差分毫!!既如此,又何必叫自己的儿子去抢人家的爵位呢?!

见他他拉氏模样欢喜,星移也露出笑容:“如此极好!这些日子,可叫我累坏了!后天可就是熙哥儿的满月宴了。还有过几日,陆家姨妈便要带着陆表姐进京了,招待贵客的院子我还不晓得该选那处好呢!这下子好了,有大嫂接受,必然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陆家姨妈和陆姑娘要来了?”宜萱微微惊讶,“她们来做什么?”

他他拉氏收敛了笑容,冷淡地道:“还是做什么?来京中待选呗。”

“待选?!”宜萱瞪大了眼睛,“那也用不着提前大半年来待着呀!!”

他他拉氏听宜萱这样说,不由抿唇:“人家非要来,还能拒之门外吗?”

星移嘟了嘟嘴:“待选只是个由头,只怕陆表姐还不是冲着我三哥来的?!”

宜萱一愣,突然想到数月前,星月也说过,郑夫人谋划着想把自己的外甥女许给星徽,不由地,宜萱再度怒火翻腾,“未选秀,便想议亲!这陆家胆子倒是不小!!”——其实宜萱这番话着实太偏心眼儿了些,她也不是还谋划着要瞧瞧未来的弟媳妇长什么模样吗?!

此番交心之后,由宜萱再雅思哈面前谏言,总算是成功地叫他他拉氏掌管内务,而星移成了协从,总算能叫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轻松些。不过此时,想必国公府人郑氏,已经气得打碎了不少好东西了吧?

宜萱回到净园的第二日,额附星德的新姨娘:秦氏和戚氏便来磕头了。

姬妾向正室请安,本就是规矩所在,宜萱便也没有拒之门外,安然坐在上头,受了二人三跪九叩的大礼。这个礼是新妾觐见主母的大礼,宜萱受了礼,便代表承认了她们两个是纳喇星德的姬妾。

天儿热,人就愈发懒懒得不爱动弹,宜萱瞅着那粉彩九桃高足盘中细细铺设的一层碎冰,和碎冰上却去了皮和籽的蜜瓜,这东西又甜又凉,是之前才刚刚进宫到京中的,雍王府得了不少,所以嫡福晋便派人送了两大篓来。

宜萱捏起一根细竹签,插在蜜瓜上,便送进嘴里,神态一派悠闲,便端量着秦氏和戚氏二人。

“本宫听说秦氏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正好本宫新得了些蜜瓜,便赏你几个尝尝鲜吧。”宜萱语气亲和地道。这蜜瓜,宜萱也只送了国公爷雅思哈、衡大奶奶他他拉氏、大格格星月、二格格星移和星徽罢了(没有星德那厮的份儿)。

秦氏忙做万福谢过。

宜萱瞧了一眼戚氏,果然是和秦氏大不同了。比起秦氏这个名义上的姨娘,她可是实打实了,且不说穿着打扮都高出一筹,脸蛋都娇嫩的许多,看样子果然是受了不少滋润。

“本宫还听说戚氏又换了个名字——”宜萱挑起凤眸,眼里有说不出的凛冽。

戚瑛瑛不由浑身皮子一紧,急忙道:“是…是额附爷忽然说想给奴才取个名儿的,奴才、奴才不敢违背。”

宜萱嗤嗤笑了,戚氏的本事倒是比她想象中大,虽然没能叫纳喇星德忘了“真爱”表妹,却也能在短短时间内,笼络得星德神魂颠倒,也不晓得是星德太禁不起诱惑,还是瘦马的诱惑就是那么威力不凡。吴嬷嬷私底下提醒过宜萱数次,需得敲打一下这个戚氏,省得叫她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宜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又不是圣旨,有什么不敢违背的?!”宜萱的声调又上扬了两个弧度。

戚氏满眼惶恐之色,惶惶然下都不知该答话了。

“你以后记住一点即可,你如今是额附的姨娘是不错。可更是本宫的奴才!”宜萱声色俱厉。

“是!是!奴才绝不敢忘!”戚氏急忙道。

宜萱微微颔首:“只要记牢这点就好,至于你在国公府里如何翻腾浪花,本宫也懒得管!只是唯独有一点,郑秋黛的事儿,你不必管!”

戚氏一时间拿捏不中宜萱的意思,便恭恭敬敬道:“小郑氏狼子野心,不但谋害过郡主,更多番对郡主诅咒谩骂。这等人,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为郡主除之!”

 

六十五、随她折腾

 宜萱冷冷一笑:“为本宫除之?还是为了你自己除之?!!戚氏,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不要把本宫当成蠢货!!”

宜萱这话不可谓不疾言厉色,戚氏当即便跪了下来,嘴里更是言辞肯肯道:“郡主…奴才一直都对郡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宜萱的确猜想,戚氏会秦氏抢先一步,但戚氏的速度的确超乎她的意料。戚氏能爬上星德的床,宜萱并不意外,纳喇星德看上去一副为郑秋黛疯癫狂魔的架势,可她不觉得纳喇星德额能够对她所谓的“真爱表妹”做到肉体上的忠诚!熙儿的存在,足以说明,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而戚氏,是个柔媚在骨子里的女人,她不信星德能看着这么一大块肥肉而不吃!!可叫宜萱意外的是,戚氏在爬了床之后没多久,便得到了姨娘的正式身份!!

以星德对郑秋黛的痴狂,以及结合这些年星德没有第二个侍妾来看。星德不会轻易做伤害郑秋黛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戚氏便能眯了纳喇星德的心神,获得了正式的名分!!据说,如今还是如胶似漆的样子呢!!

因此,宜萱便不得不防了!郑秋黛很快就会被发落去青螺庵,早晚将不再是个问题。但戚氏——宜萱绝不会养出第二个郑秋黛!!

宜萱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看似忠心耿耿的戚氏,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在国公府怎么翻云覆雨,本宫都懒得管!只是有一点!郑秋黛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而且她还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戚氏眼中难掩愕然之色,郡主不是恨极了小郑氏吗?!

宜萱也懒得解释,便狠狠道:“本宫不会叫她那么便宜地死了!本宫要她后半辈子都呆在青螺庵里,一辈子都不得解脱!!”

戚氏垂首道:“是,奴才明白了。”——嘴上如此说,戚氏却咬了贝齿,难道就只不能弄死郑秋黛了吗?!她着实不甘心!只要郑秋黛活着一日,她就永远无法取代她在德二爷心目中的位置!

宜萱便懒得多言,直接挥手斥退了戚氏。

戚氏前脚出去,秦氏便上前来,低声道:“郡主,奴才有一事禀报。”

宜萱看了看这个半天闷葫芦的秦氏,她倒是这段日子沉寂得跟姑子似的!

秦氏地上一张写满了小楷字的宣纸,道:“从月前,戚妹妹便在服用这方药了,每日早晚各一次,从无间断。”

“哦?”宜萱低头看着药房,她只晓得中医皮毛,自然是看不出里头的门道,便叫金盏收了起来,“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秦氏又忙道:“奴才还有一事…”

宜萱淡淡道:“说吧。”

秦氏小心翼翼地开口:“朝颜和夕雾两位姑娘想要重新回郡主身边服侍。”

“哦?”宜萱挑挑眉,当初赏赐二人去伺候秦氏的时候,宜萱就看得出来两人并不情愿,尤其是那个年纪更小点的夕雾。只是嫡福晋送来如此姿色出众的侍女,打得什么心思?她又岂会不明白?虽然二人不见得有什么歪歪心思,可宜萱也不肯留在身边给自己添堵。

“罢了!她们既然不想在你身边伺候,就分别送去公府里的两位格格院儿里吧。”话刚落音,薄荷那小丫头便盈盈进来禀报说,星移来了。

宜萱不禁露出微笑,这丫头闲了下来,倒是愈发爱串门子了。

“倒是赶巧了!”宜萱瞧着身穿桃粉色蝴蝶穿花旗服的俏丽女子走进来,笑容满满道。

见星移面露疑惑之色,宜萱便笑着将朝颜夕雾二人的事儿与星移简单地说了。

星移侧坐在花梨木雕花绣墩上,“那两个丫头的事儿,我听说过,之前那个夕雾也来我这儿求过,说不想继续伺候秦姨娘了。”

宜萱便道:“人既然心走了,强留也无益。只是人都去了国公府,再回我这儿也不好。何况我这儿也不缺人伺候!若二妹不嫌弃,便领走一个吧。”

星移忙道了谢,又道:“既然如此,还请二嫂把朝颜赐给大姐姐,我领走夕雾就是了。”

宜萱微微一愣,星移明明是晓得,那个夕雾不安分,朝颜顶多是个受撺掇的…随即便也明白了,星移庶出,从小到大都不敢与星月相争,到了如今,还是如此。说到底,星移骨子里还是自卑的。

宜萱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应下。

星移又对秦氏道:“我也不能白白要了姨娘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二等丫头锦带还算乖觉,若姨娘不嫌弃,便收用了吧。”

“客气了,二格格身边的丫头,自然个个伶俐。”秦氏忙微笑道。

如此,也好,宜萱便不用再选丫头去伺候秦氏了。按照礼节上往来,星移做得很是妥帖。

只是没想到随后却出了事儿了,源头在星月哪儿。宜萱随后便听满脸气色的吴嬷嬷回禀了。

“格格好心赏她个稳重的丫头!她却说那是二格格挑剩下的!!她说自己堂堂嫡出的格格,竟然要收庶妹挑剩下的人!!任是奴才怎么解释,她就是听不进去!!还好二格格谦让了一步,把夕雾送了过去,自己又领走了朝颜!”吴嬷嬷一连串子的气话倒苦水似的吐了出来。

“这个星月…”宜萱皱着眉头,什么嫡出庶出的,这种话大咧咧说出来,便是生生王星移心口上撒盐了!!她不是穿越来的吗?怎么也自恃其嫡庶之别了?!星移前前后后也没少帮她擦屁股,没想到竟然换来这种“报答”!

“我原以为她还算懂事,没成想…”先是温嬷嬷的事儿,而后又是朝颜夕雾的事儿,她怎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盛熙洗三那日,李福晋给她的责难?!

“她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宜萱也可以理解之前温嬷嬷的事儿,只当她来了这个时代才两年,无法完全适应这个尊卑严苛的时代,一笑揭过也就是了。没想到闹了一通,她竟然还不肯罢休吗?!

“可不是!!”吴嬷嬷更是火比自己主子都大,“先前在皇庄的事儿,李福晋若不是看在格格的面上,能轻易便不计较了?!她一点也不感恩,竟耍起脾气来!她因为自己是什么?!公府的嫡出的姑娘,便敢在格格面前耍威风了?!我瞧着,是从前格格对她太好了!她叫她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罢了,既处不来,便不相处就是了!!”宜萱还不至于跟一个十六岁的小毛丫头计较什么。只是星月的脾气…她早晚有一日要为自己的傲气买单!!

淡淡一笑,宜萱又问:“之前那个药方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的便是秦氏举报的,戚氏暗中日日都在吃的。

吴嬷嬷露出冷笑:“还能是什么,白薇丸方!”

白薇丸?宜萱似乎记得,白薇有调阴助孕之效…便冷冷一笑,若这些东西当真有效,怎么不见哪家的瘦马侍妾有孕?!

“是药三分毒!随她折腾去吧!”宜萱挑眉道。

六十六、穿越女的傲气(上)

 而国公府大格格的闺房里,星月已经连砸了十几件瓷器了,俏丽的脸蛋偏生是火气冲天的模样,如一只小辣椒一般。

“之前叫人给我送贡品的蜜瓜来,我还以为她那是替她额娘赔罪来了!没想到一转眼,就那个包衣丫头来羞辱我!!”星月气冲冲大吼大叫,“我就算被阿玛禁足学规矩,也还没有沦落到只能用星移挑剩的侍女!!”

藿香只得急急忙忙解释:“方才吴嬷嬷不是都说了,不是二格格挑剩下的!您怎么就不信呢!”

星月却冷笑了:“这种哄三岁小孩子的话,也想叫我信?!当我好糊弄不成?!明晃晃都那么多人瞧见了,是星移带着夕雾回了她院子在先,吴嬷嬷吧朝颜送来在后!不是星移挑剩的,要不然是什么?!!

“还有那蜜瓜,前儿我还真当是个好东西,不舍得一口气吃完!哪儿想到第二天,她就有赏赐给了秦姨娘!!把我跟一个买来的贱婢想提并论?就算她贵为和硕格格,也不能这般羞辱我!!”

“格格,您小声儿些吧!”藿香已然是急得满头热汗了。

“我偏不!!她是和硕格格就了不起了?!她不就是比我运气好吗?!一下子就成了和硕格格,成了雍亲王的女儿!哼!为什么我没那么好运气?!”

“运气?”藿香一脸疑惑,应该说命数好才恰如其分吧?

“你别管这个!!”星月气哼哼道,“运气不如她,我认了!她跟我打哈哈,不认我,我也认了!!可她也不能任由她额娘那面羞辱我,事后连句解释都没有,便想用个什么破蜜瓜,和什么星移挑剩的侍女来打发我?!她当我是什么人?!今儿我要是不闹腾这一通,她日后还得羞辱我!!哼,她算什么?!我凭什么要任由她来羞辱?!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