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眼底一冷,不动声色收了长命锁,便万福辞了堂中宗室长辈。便回房歇息了。

李福晋自是陪伴着宜萱,回了内室。李福晋便道:“九贝子家这个四丫头的事儿,你不必理会。日前,你阿玛已经上折子,建议圣上满汉一家,选取适龄的宗室近支格格许给汉军旗人家!”

宜萱一愣:“汉军旗?以乌琳珠的傲气,她怕是死也不肯!”

李福晋侧坐在软椅上,体态已经见了丰腴,她一一摘下手上碍事的景泰蓝护甲,道:“只要圣旨下来,她死也得下嫁!!!”

见额娘面有狠色,宜萱倒是心头宽慰,忙道:“额娘方才瞧见那个董鄂家的格格了?”

这一问,李福晋不由面含笑容:“瞧见了,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瞧着,礼仪极好,也很懂规矩!长得虽不算倾国倾城,但十分入眼呢!”

宜萱将怀中已经打哈欠犯困的盛熙交给了乳母,便端起茶盏,润了润口:“可惜招待男客都招待在东面的吟风阁,时儿瞧不见这个董鄂格格。”

李福晋却摇头道:“董鄂格格到底还是待选的秀女,私下见时儿也不合适。不过我们娘俩瞧着都好,想必时儿也不会再反对了。”

宜萱点点头,神色突然一黯,便对李福晋道:“额娘,不觉得时儿现在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吗?”

李福晋愁眉叹了口气:“前儿见他回来,瘦成了那般模样,却也当真叫我心疼得要死!也是这孩子被我养得肠胃太娇惯了些,去了山西,竟然水土不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呢!”

宜萱一愣,水土不服??!随即,她便明白了,弘时是不想已经有四个月身孕的额娘不安心!!便也一笑,附和了额娘的话。

李福晋露出几许释然的笑容:“虽说吃了一遭苦头,这孩子总不算不挑食了,不管荤的素的都入口,倒是吃得比以前多了!只怕用不了几个月,便能养回来了。”

盛熙的满月宴,下午过半时辰也便散了大半。额娘有孕容易疲乏,也在里头梢间的罗汉床上眯着了。

吴嬷嬷打了帘子进来,低声道:“郑夫人带着陆姑娘来求见。”

宜萱一皱眉,便径自躺在贵妃榻上,眯了眼。

吴嬷嬷一笑了然,“奴才这就去回郑夫人,说格格已经小憩着了。”

宜萱唇角一翘,自是此意。她对郑夫人本就无甚么好感,既然有郡主的身份可以摆,有和硕格格的威风可以逞,她可没兴趣在这个婆婆面前做个好儿媳妇。

外头候在月台上的郑夫人听了吴嬷嬷的回话,脸色已是极难看了。她今早才在自己妹妹面前打了包票,要带着外甥女来见见贵人,如今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颜面可谓一扫而空。

从前的时候,怀恪对待郑夫人还算是客气,可郑夫人却觉着这个郡主儿媳谱太大,不像旁人家的媳妇都是恭恭敬敬伺候着婆母。可如今的是宜萱,却是连从前的几分“客气”都没有了,自是叫郑夫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陆诗见自己姨妈脸上挂不住,便忙道:“今日迎来送往的,郡主必然是疲乏极了。太太,要不然咱们改日再来探望吧。”

郑夫人要脸惯了,如何肯就此罢休?!便沉着一张老脸训斥道:“世上哪有做儿媳妇的,把婆婆拒之门外?!这就是雍王府的教养?!我算是见识到了!!”

吴嬷嬷怒哼了一声:“国公夫人只记得自己是长辈,却混忘了自己更是皇家的奴才!!做奴才的胆敢辱骂主子,我更是涨了见识了!!”——比起郑夫人的不客气,吴嬷嬷更是长了个刀子嘴。

被指着鼻子骂成“奴才”,郑夫人的那张脸已然是发紫了,当即便叫骂道:“贱奴安敢放肆!!”

吴嬷嬷冷笑了笑,“夫人还是消停些吧,在郡主荣清堂前放肆的可是夫人你。”

“太太!”陆诗见情况不妙,只得急忙拉了郑夫人一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生气呀。”

郑夫人掸了掸袖子:“诗丫头,你可是瞧见了,净园里的奴才谱摆得比主子都大!!这种地方来了,也是受气!咱们还是远着点吧!!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吴嬷嬷面有讥讽之色,这位郑夫人莫非是忘了方才上杆子“求见”是谁!!

陆诗搀扶着郑夫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便瞧着一个瘦高清俊的少年,脚下龙行虎步,身后跟的除了两个小厮,竟还有个太监。陆诗眼睛极尖,便直直盯着那少年肩上绣的暗银色五爪行龙,心下不免有些兴奋。

来的不是旁人,便是弘时,弘时自然睨见了郑夫人,却是脚下连顿都不曾顿,招呼亦懒得打一个,只用眼角的余光冷冷睨过,便直接上了台阶,恍如没瞧见郑夫人一般。

吴嬷嬷见了个万福,面上浮现亲切的笑容:“李福晋在里头歇息着了。”

弘时点点头,清俊的脸色露出柔和的微笑:“我来瞧瞧姐姐和熙哥儿。”

此刻弘时却浑然未发觉,有人盯着他的侧脸,目光半点都挪不开了。

而郑夫人瞧着吴嬷嬷客客气气请了弘时入内,一张脸已经是绛紫色,都快喷血而出了。若是人人都不得入荣清堂便罢了,可偏偏她被拒之门外,却有人连通禀都不需要便可径直入内!如此天地之差,才真真是叫郑夫人难堪至极!!

陆诗看着弘时的背影,怔怔失神。方才见他而来,只觉气度高华傲人,贵气不凡,方才那温和的笑容,却是那般可亲…

陆诗暗自红了脸,便低声问自己姨妈:“太太,那位可是郡主的弟弟、雍王府的阿哥?”

郑夫人却哼了一声,“又不是世子,派头倒是不小!!”

话音刚落,星月带着大丫头藿香也来到荣清堂前,星月见郑夫人脸色的难看,顿时心头畅快,见了礼,便抿嘴笑道:“太太这是刚从里头出来吗?不知二嫂嫂可好、熙哥儿可长胖了?”

郑夫人如被引爆了的火药桶,便横眉怒目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还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出入荣清堂?!如今荣清堂的坐上贵宾是星移,不是你这个贱丫头!!”

星月被郑夫人的一席话气得瞪圆了眼睛,还好藿香急忙拉了一把,提醒道:“格格,见郡主要紧!!”(

七十一、星月遇四爷(上)

星月咬牙哼了一声,便疾步上了月台。

吴嬷嬷却给拦住了,态度还算客气:“三阿哥这会儿在里头陪着郡主,格格到底是待选的秀女,进去不合适。”

吴嬷嬷这话说得在理,可郑夫人正盯着想看星月的笑话呢,她如何肯退却了?!

星月咬牙道:“我不介意!”说罢,竟要大步往里冲。

吴嬷嬷见状,急忙挡住门口,“大格格!您改日再来吧!我们三阿哥与您年岁差不离,要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是害了您。”

“你——”星月憋得脸腮通红,有气发不出。

藿香急忙劝慰道:“吴嬷嬷说得极是,格格,咱们改日再来吧。”

星月回头瞅了一眼一脸嘲讽的郑夫人,便是如何都不肯从月台上退下来,她狠狠瞪着吴嬷嬷:“我要求见郡主嫂嫂,你去通禀!”

吴嬷嬷面色不苟地道:“通禀了,郡主也不会见您。格格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星月气呼呼道:“见不见是郡主的事儿!通不通禀是你的事儿!你若是不进去通禀,便是失了做奴才的本分!!”

吴嬷嬷一皱眉头,一时倒也无言反驳星月,片刻后,肃身谨颜淡淡道:“既如此,老奴进去通禀便是,还请大格格稍等。”

星月仰着下巴哼了一声,语气昂扬,颇有些颐指气使地道:“这才像话些。”说罢,竟也瞧不见吴嬷嬷那不悦的脸色,星月只顾着挑衅地看着月台下玉兰树旁的郑夫人。

藿香倒是机灵的,趁着吴嬷嬷转身的一瞬,连忙给塞了份厚厚的礼。还小声地道:“您多担待。”

可惜藿香的这份儿礼,也没起多大作用,片刻后出来回话的是二等丫头薄荷,薄荷不失规矩地给星月见了个福,面含清淡的笑容道:“郡主说了,请大格格改日再来吃茶。”

“什么?!”星月登时火冒三丈,“她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藿香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捂住了星月的嘴巴。“格格,您这么大声儿,郡主会听见的!!”

星月一把推开了藿香。怒红了眼睛,恨恨咬牙,“吃茶?!谁要吃她的茶?!等着吧,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个狗屁净园了!!再来我是就是傻子!!”

撂下一通狠话。星月甩袖子便大踏步走了,瞥见郑夫人嘲讽的目光。星月直接便跑了,后头的藿香竟是追不上。

星月一路奔跑,横穿过紫薇花丛。盛夏的季节了,紫薇开得妍丽无比。又因净园中所栽植的是颜色最正的大红色紫薇花,条条枝枝,满满簇簇。便如千条红练随风飘摇。

而荣清堂中,宜萱正劝慰着生闷气的额娘李氏:“额娘不喜。女儿便不见她就是了,您何苦置气呢?”——郑夫人求见而不得,在外头嚷嚷那些话,宜萱只当做疯狗乱叫,可是吵醒了里屋梢间小憩的额娘。这倒还罢了,毕竟郑夫人占着一个“长辈”名分,谁也不好多指摘什么。

可紧接着星月又来了,宜萱深知额娘厌恶星月,便告诉说叫她改日再来,省得星月见了李福晋,反而彼此都生不快。

可大约是郑夫人还未曾离去的缘故,星月不肯叫这个继母小觑了自己半分,竟是要硬闯进来,幸而外头守门的丫头也不是吃素的,牢牢给挡在了外头。星月虽失礼,可若是她就此知难而退,李福晋也不至于生这么大闷气。

可星月以此为侮,外头嚷嚷了好大一通尖刻的话,才真真是叫李福晋动了真火了。

此刻心境平和的,也就只有宜萱这个被骂的人了。星月那几句什么“欺人太甚”、“这辈子都不来净园”、“再来就是傻子”,在宜萱听来,不过是寻常小女子气话罢了。后世的骂人花样,真高级的,可不只是单单如此而已,由此可见,星月那丫头其实嘴巴还是积了德的。

可身为古人的李福晋,还有弘时,就做不到宜萱这般豁达了。

弘时哐啷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撩在了紫檀八仙桌上,此刻已经阴沉沉着脸了:“二姐姐从前的好,还不如给了狗,起码还能得一条忠犬!”

宜萱讶然,她以前只见弘时素有教养,此刻竟然也说出这种辱人至深的话,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星月还不如一条狗呢!!真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旋即不禁莞尔,弘时虽然蜕变巨大,可这份护短于她的心,终究不曾改变。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弘时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无非便是额娘和她这个姐姐了。而生在皇家,自然旁的家族的人都是自家的奴才!星月虽未公府嫡女,亦是不能例外,在弘时眼里,纳喇星月身为奴才,敢对主子这般放肆,当真是该死了!

宜萱笑了笑,虽然她适应了古代的生活,可瓤子仍然是个现代人,星月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傲气又爱赌气的小丫头罢了,犯不着生气,便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道:“我只是觉得不值得置气罢了,错的是旁人,因旁人的错而动怒,可不就是太不值当了吗?”

弘时一听,眼底怒意消了大半,“二姐姐倒是豁达。”说罢,他便起身,对李福晋道:“额娘,儿子不能离宴太久,方才是借尿遁过来的,这会儿该回吟风阁了。”

李福晋点头,又忙嘱咐道:“不许喝太多酒!记得,也要多劝你阿玛别喝多了,他的肠胃本就不太好。”

弘时忙记下李福晋的殷殷嘱托,也笑着道:“额娘也别太置气,伤着身子便不值得了。”

弘时走后才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吴嬷嬷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万福道:“王爷来了——还、还有…星月格格跟在后头。”

李福晋才稍稍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宜萱也疑惑:“她怎么会跟着阿玛来了?”

其实也不过一个“巧”字,星月自以为受辱于荣清堂,扭头便奔。竟是横穿了繁密的紫薇花林。

无巧不成书,因外孙满月,心情甚好的雍王见宴席已散小半,便要来瞧瞧女儿和外孙,便沿着紫薇花林南面的小径,只带着苏培盛等几个奴才便悠然朝荣清堂而来。便被从紫薇林里冲出来的,发髻撒乱、狼狈不堪的星月给撞了上来。

“哪里来的疯丫头!!”苏培盛自是第一个警惕地护上去。

而星月正是委屈至极的心情。被乍然一吼。立刻又是气上头来,她只见苏培盛面白无须,便反唇道:“你又是哪儿来的娘娘腔?!!”

这话算是戳中了苏培盛的心头痛处了!骂太监是娘娘腔。当真不亚于骂是“阉人”了。其实苏培盛声音低沉,虽然不似男儿般有力,却也算不得是娘娘腔,只是肤色白皙胜过寻常人。又四十来岁还不蓄须,瞧着有些“娘气”也是难免的。

见此情形。雍王自是不喜,只是今日是喜庆日子,不便动怒,便沉着脸问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怎如此冒冒失失的?!”

星月见眼前之人尚算温和,便泪汪汪跺脚:“我就是这家的格格!”

雍王眉头一拧:“这里可是净园!净园的主人…可不是你。”

星月立刻撅着嘴巴道:“净园也是国公府的一部分啊!!”——她又不是开府的公主!!充什么派头!!

雍王顿时了然:“原来你是雅思哈的女儿。”

星月委屈地“嗯”了一声,若换了旁人家的女儿。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父亲名讳,立刻便是要不高兴的。可星月是穿越来的。自是不在意这些忌讳。而雍王身为亲王、皇子,自然是直呼雅思哈之名,早已习惯了。

雍王知是雅思哈之女,眉眼立刻顺和了几分,虽然纳喇星德令为他所恶,但雅思哈对他着实还有大用处。从前他亦从萱儿口中言及,与小姑关系不错。自然态度和蔼了许多。

雍王瞧星月仪容狼狈,更是泪眼汪汪,顿生不解,便问:“你这是怎么了?好歹是公府之女,莫不是还有人欺负你?”

星月见有人关怀,不由委屈更重了几分,泪花便滚滚淌下:“就是有人欺负我了!”——这般口吻,生生是小孩子一般的抱怨。

星月一边用袖口蹭着脸上的泪,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抱怨不休:“所有人都欺负我!!她们就是瞧着我好欺负!就是瞧着我有没额娘庇护,全都欺负我!!”

雍王原本是不耐烦听星月这个小丫头的怨怼,可最后那句“没有额娘庇护”,却叫雍王生了几分自叹。他便想起自己幼时,养母孝懿皇后薨逝之后的那几年,没有了皇额娘庇护,日子过得亦是艰难。而他的生母…和后母又有何异呢?!

丧母的孩子可怜,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自然更容易为人欺凌。雍王不由对这个喋喋不休的丫头生了几分怜悯。勇毅公府的事儿,他自然门儿清,雅思哈的原配发妻早逝,如今的继室,因是妾侍扶正的,不但浅薄无知,更是行事刻薄。有如此继母,这丫头自然没受到过应有的教养,故而礼仪缺失,规矩不周,也怪不得她自己。

星月大倒苦水,她虽怨宜萱将她拒之门外,但后母嘲讽的目光,才真真是刺中了她心头痛处。便哭哭啼啼,一通抱怨郑夫人。

若听者换了旁人,必然要觉得这个丫头不孝顺。可偏偏是雍王,养母早逝,生母冷漠,他深谙其中苦楚,故而心中最恨的便是不慈的母亲。若有家有慈母,怎会有儿女痛哭流涕只能对外人倾诉?!

故而雍王今日表现出了超乎平常的宽容。(

七十二、星月遇四爷(下)

既然有人肯安安静静听她倾倒满腹的委屈,星月自然愈发喋喋不休。

“她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也没奢求郑夫人能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可她也不能害我一辈子啊!原本上次选秀,我就该指婚嫁人了!偏偏莫名其妙吃了她送来的点心,就突发高烧!生生耽误了一届!明年的选秀,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参选呢!她做这种事儿,分明是想毁了我一辈子啊!!”

这般隐秘之事,雍王听得眉头皱得极深,当即便沉声吼道:“简直是荒唐!!”

星月被眼前“大叔”突然的一吼给吓住了,她只觉仿佛在一瞬间,这个“大叔”的气势便叫人吓得喘不过气来。

雍王哼了一声道:“儿女婚姻,关乎家族荣耀!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当真是混账!”——原配留下的女儿,与继室根本无半点害处,反而女儿若是嫁得好,只会荣耀家族,于继室亦是有利之事!雅思哈的这个填房夫人,当真是拎不清的混账东西!!

星月听这个“大叔”是在骂郑夫人,便万分感同地点点头,又抹泪道:“她对我这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额娘去了没二年,我大哥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若说此事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怕是鬼都不信!!可阿玛却根本不去查大哥的死因,只早早埋葬了。”

雅思哈的嫡长子…雍王一皱眉头,他记得似乎是叫星衡…原本独独就这么一个嫡子,也是早早被立勇毅公世子。若他不死,三等公的爵位早晚要降一等落在他头上。

这等倪墙之事…雍王深有感触,他的嫡长子弘晖夭亡。亦非天命。当年,他表面上按照意外处理,而害死弘晖之人…是个十数载,才叫他报了昔年之仇。为人父亲,是断然不能容忍害死自己亲子之人,逍遥快活!!

而雅思哈——他竟然也是这般混账吗?!

心有怒火,雍王只能暂且按下。便对星月道:“你的婚事。我会叫我福晋上心些。”

星月一愣:“你福晋?!你、你是宗室?!额不…”星月忙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夫人能称作的福晋的,爵位至少得是固山贝子!或者。要么就是皇子或者皇孙!”

星月忙打量了眼前之人片刻,忙问道:“大叔,你是谁呀?”

雍王被这个“大叔”的称呼被弄懵了,素来底下奴才。不是尊称他“王爷”,便是“四爷”。“大叔”这种称呼倒是稀奇得紧。

“休得无礼!!”怒冲冲发话的是苏培盛。

雍王只觉得新鲜有趣,摆摆手道:“无妨,不知者不罪。”——虽说有些失礼,可他总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更何况这好歹是雅思哈的女儿。

星月却是好奇心越发重了:“大叔,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呢!”

雍王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发亮的小丫头,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便负手而立道:“你猜猜看。”

星月抓耳挠腮,想了半晌。突然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我好像听说,今天十三皇子也来了。大叔!你是十三爷吗?!”

雍王呵呵一笑,似是心情极好:“老十三?我——有那么年轻吗?”——十三弟可是比他整整小了八岁、年岁才刚过而立之年。

星月的眼睛闪亮闪亮的,那副仰慕的表情,当真分外明显。她心里更是欢喜得不行,这个“十三爷”比她想象中更儒雅,更有魅力!——就是可惜他早已娶了嫡福晋了,若是给他做侧福晋…就太委屈了点了。

雍王却一语扑灭星月的联想:“不用瞎想了,十三弟方才就带着福晋走了。”

“诶?!”星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雍王微微一笑道:“瞧你这样子,该不会是从荣清堂出来的吧?”

一提荣清堂,星月撅着嘴巴道:“我哪儿有那个面子!我连门都进不了了!现在,二嫂嫂喜欢的是我那个庶出的妹妹星移,早就不待见我了。”——说到星移时,星月的语气里不免多了三分鄙夷。

雍王却无比护短地道:“必然是你冒冒失失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否则萱儿不至于如此。”

星月一听“大叔”说她“冒冒失失”,便十分不高兴,但随即听到他用“萱儿”这个宠溺的称呼和语气,顿时眼睛瞪得滚圆:“大叔你该不会是雍亲王吧?!!”

苏培盛听得皱眉头,便低声道:“四爷,这丫头太无礼了!”

星月却是听了个真真,立刻凶瞪了苏培盛一样,忽的“呀”了一声,“那你不就是太监了?!”

苏培盛一听脸色难看极了。

星月嘿嘿一笑,连忙左腿后撤寸许,双手急忙交叠在右侧腰间,膝盖弯曲下去,见了一个所谓的“万福”,笑眯眯甜声道:“四爷吉祥。”

雍王的脸瞬间僵化了。

苏培盛捂着嘴巴,笑得身体抽搐得厉害。

星月见主仆二人的怪异模样,顿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雍王动了动自己快瘫痪掉的嘴角,负手而立,吩咐道:“苏培盛,你告诉她。”

“嗻!”苏培盛急忙走到星月跟前,伸手便要去纠正星月的错误。

可星月见有“贼手”要“摸”她的手,急忙身子歪开,凶瞪着苏培盛:“你干什么?想吃我豆腐?!”

苏培盛脸上僵硬,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便道:“大格格!方才可是你说我是太监的!!”——我一个断了根的,能吃你什么豆腐?!退一万步,我就算真想吃豆腐了,也得挑快熟透了的下嘴吧?!

星月却防备得很,一脸看色狼的眼神来打量苏培盛,道:“就算你是太监,也用不着对我动手动脚的!直接说不就成了!”

苏培盛算是见着极品了,无语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然后收了手,更退后一步,省得被当成“登徒子”。苏培盛站板正了,便道:“首先,大格格方才说‘四爷吉祥’就不对!”

“怎么不对了?”星月颇有几分不服气。

苏培盛道:“宫人们见了面,互相问好说才说‘您吉祥’。而见了主子,要问候吉祥如意的话儿才成。”

星月听得迷糊:“难道‘吉祥’就不是吉祥如意的话了?!”

苏培盛一噎,还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便道:“总之就是不成!您得说‘四爷万福’,或者说‘万福金安’。”

星月点点头,“我记住了。”

苏培盛又指了指星月的手,道:“见万福,不是随便手一交叠就成!要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此话一出,星月急忙把交叠的两只手给换了位置。

苏培盛继续道:“不是换过来就成了,还要并拢双手手指、并且相握。”

星月急忙依言变了类似“握拳”的手势,不过是大拇指被握在里头。

苏培盛又指了指星月腰间:“不是搁在右边腰上,而是要在左边!还有格格的腿也是,要左腿在前,右腿在后!也就是说,格格这个万福见得,那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对的!”

最后一句话,生生叫星月羞红了脸。

雍亲王见星月虽然改对了万福礼,可姿势十分僵硬,便摇摇头:“罢了!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回头本王叫福晋挑个教习嬷嬷赐给就是了!”

“多谢四爷!”说罢,星月愈发羞愧难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培盛戏谑道:“这么多年了,奴才也是头一次看到规矩学得这般不像样子的格格呢!”

星月听了,委屈得想掉金豆子:“又不是我不想学好的!”

“罢了!”雍亲王挥手道:“你随本王去荣清堂吧!看在本王的面儿上,萱儿不会与你置气的!”

星月一听,顿时展露笑颜:“多谢四爷!”

荣清堂。

“阿玛万福!”

“爷万福!”

宜萱与额娘李氏齐齐见了万福。

星月急忙瞅着宜萱与李福晋的“万福礼”,真的是处处和她方才见的截然相反。见状,她急忙见了个正确的“万福”,口里道:“李福晋万福,二嫂万福金安。”

宜萱瞧了一眼,不禁讶异,规矩什么长进了?

星月被宜萱的表情闹得又是一阵羞愧。从前温嬷嬷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只当那位是个资料库来用,温嬷嬷开始也教导过她几天,但是她嫌弃太繁琐太累人,便不肯学了。如今才晓得,从前她在旁人眼里,只怕早就是笑话了。

宜萱从金盏手中接过掐丝珐琅茶盏,奉至阿玛面前,笑语道:“阿玛怎么领着星月过来了?”——且她瞧着星月的两把头瞧着有些糟乱的样子,眼底更是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透着几分狼狈。

雍亲王执着盏盖,轻轻刮着茶水上的浮沫,面容不苟,但语气却十分温和:“恰巧在紫薇花林旁的小径上,碰见了这冒冒失失的丫头。问了才晓得,是雅思哈的女儿。”

雍亲王徐徐饮了热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如常红润盈盈的脸颊,目光和蔼地问道:“你们姑嫂可是生了什么不快?”

七十三、穿越女的四爷情节

雍亲王徐徐饮了热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如常红润盈盈的脸颊,目光和蔼地问道:“你们姑嫂可是生了什么不快?”

宜萱一愣,旋即心中了然,想也知道星月那个大嘴巴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诉苦呢?便莞尔一笑,语气清和地道:“阿玛,时儿方才一直在女儿房里呢,女儿只是怕有碍星月闺誉,才叫她不要进来的。哪儿想到一转眼,眼睛红的倒像只小兔子似的。”

李福晋瞅了一眼星月,心中愈发不喜,只是现下四爷在侧,而且大有为星月说和的架势,她自然不能违拗爷的心思,便温柔地微笑道:“莫非是方才传话的丫头说得不清楚?怎么倒是把这孩子给委屈哭了?”

雍王“哦”了一声,便道:“她倒不是因为这事儿。”说着,低头饮罢了茶水,又道:“既然没生什么嫌隙,就好。”

星月也急忙摆手道:“我本来和二嫂就没有什么嫌隙的!”

宜萱眉梢一动,没什么嫌隙?!这丫头倒是撒谎连眼睛都不眨。那么盛熙满月前,是谁在自己院子了乱砸一通,大骂一通的?

星月似乎是察觉了宜萱别有深意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羞愤的神情,但随即却咬牙低下头求,朝着她见了一个整整齐齐的万福,低头恭恭敬敬认错:“之前是星月不好,是星月太任性了,还请二嫂宽恕。”

宜萱挑眉一笑,温温吞吞地道:“难为你这般有礼了。”——这话说得温柔,却容易叫人听着觉得讽刺。

星月嗖地脸颊涨得通红,红红的眼睛里透着愤愤之色。

雍王轻轻搁下珐琅茶盏,重新捻着手上的蜜蜡佛珠。摇头道:“雅思哈这个女儿,规矩学得的确一塌糊涂。回头,我叫你嫡额娘赐个教习嬷嬷过来!她的规矩——的确该好好学学了!”

宜萱立刻莞尔笑道:“阿玛说得极是。”——当初也正是因此,才把温嬷嬷送去教导星月的。温嬷嬷规矩好,而且难得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可这般温和的人,还不是照样给傲气十足的星月给撵回来了?只是这次阿玛要赏赐教习嬷嬷——听他的语气。只怕十有八九得是个严格的。只是不晓得。星月能不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