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儿怀里抱着自己刚刚生的孩子,忍不住嗔怪道:“我都没有好好瞧一眼呢,竟给抱出去了!”说着,濡儿又对昭嫆嗔了一眼,娇声埋怨道:“额娘,您怎么才来!”

昭嫆脸一黑,我出宫一次容易吗?!她跟开了府的儿子不一样啊!

小禝儿滴溜溜跑了过去,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姐姐!姐夫太小气了,都不给我抱小外甥!你快给我抱抱!”

濡儿额头暴起一条青筋,她狠狠一巴掌拍在小禝儿光亮的脑门上,“抱你的大头鬼!!”

小禝儿的光洁的脑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小禝儿眼里也转瞬蓄满了泪水,他转头跑到昭嫆跟前,哭诉道:“额娘!姐姐又打我!”

昭嫆撇嘴,毫不客气地道:“打得轻了!”不过话说,濡儿才生完了孩子,还能这么力气十足地揍人,可见身子骨极好。如此,她也能放心了。濡儿自幼喜欢骑射,身体素质一直很不错。

小禝儿瞬间更加委屈了:“额娘!!”

见他哭得可怜兮兮的,昭嫆只得伸手抚了抚小禝儿的脑袋瓜子,“好了好了,你会抱孩子吗?!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抱什么孩子!”

小禝儿撅了撅嘴,仍旧满眼怨念。

昭嫆忙笑着问傅德:“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傅德连忙躬身道:“回皇后娘娘,此事着实不敢擅专。”

昭嫆:o(╯□╰)o当爹的给自己儿子取名,居然说不敢“擅专”?!

阿禩笑了笑:“汗阿玛也一直挂心着九妹这一胎了,必定是要给赐名的。”

好吧,这命名权,在玄烨手里呢。莫说是傅德了,就是马斯喀也不敢“擅专”呢。

日暮西斜时分,昭嫆看着公主府上空飞来的几只仙鹤,在空中盘旋几度之后,将落在了公主府后花园的湖中…

阿禩道:“瑞鸟东来,来得可当真祥瑞得紧。”

回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禝儿叽叽喳喳跟他老子复述白天的事儿。

“鹤鸣于九皋,这孩子就叫鸣皋吧!”玄烨笑着给濡儿的孩子定下了名讳。

小禝儿脑袋一歪:“鸣皋?那我的小外甥就是皋皋喽?”

昭嫆嘴角抽搐,皋皋、糕糕?!好歧义的说。

天子赐名,无疑是极大的荣耀,为此马斯喀还特意上折子谢了恩。鸣皋的洗三、满月、百日之礼,玄烨一次不落都给了赏赐。要知道,就算是皇孙们,玄烨这个祖父都未必如此上心呢!

鸣皋百日之后,便已是初秋时节了。

木兰秋弥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昭嫆漫步走在蓬莱湖畔,看着湖上那零落的花瓣,不免有些唏嘘。

“等您和汗阿玛一走,儿子就打算…”阿禩话未说完,便叹了一口气。

昭嫆笑了:“怎么?不舍得了?”

阿禩笑了笑:“儿子只是不舍得弘晿罢了。”

“是吗?”昭嫆抿嘴一笑,声音渐无。

“对了,要不要我留下来,帮你从中运筹一二?”昭嫆笑着问。

阿禩急忙摆手不迭:“额娘,您别开玩笑了!您若是不去木兰,汗阿玛很有可能便取消了此次木兰之行!何况,早先木兰秋弥您是最热衷的,您若突然找借口不去了,只怕汗阿玛反而要疑心了。”

昭嫆点了点头,倒也是。

“对了,江氏最近总念叨着您。”阿禩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昭嫆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去见她,但是…”诶,玄烨倒是个说话算话,自打今春天暖之后,便经常陪她出宫,泛舟、赏花、看红叶…她想单独出宫都没机会呢!

阿禩也叹了口气:“儿子都不晓得该找什么借口搪塞!那江氏整日喋喋不休,儿子都快烦死了!”说着,阿禩露出了无奈至极的表情,“儿子值得说您身子不舒服,她便嚷嚷说要去那什么贝子府去看您呢!”

昭嫆笑了,那圣熙贝子府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好伐?阿禩必定是头大如斗了。

“既然我要去木兰,自然是不能给她送行了…”昭嫆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你就跟她说,我圣熙贝子突然被调回盛京了,我没空跟她道别了,请她见谅。”说实在,这个老乡要走了,昭嫆的确很不舍得,此番一别,日后还不晓得是否有相见的一日呢!

阿禩无奈地耸了耸肩:“也只得如此了。”

“对了,告诉胤禟,这个季度的分红不用送来的,直接给江寒雪吧。”昭嫆淡淡道。

阿禩陡然瞪大了眼珠子:“额娘!江氏可不缺银子!”何况那一个季度的分红,可着实不是小数目!

昭嫆当然知道江寒雪不缺钱了,花露水方子赚了五千两、水泥赚了三万两,再加上赫舍里氏的一部分嫁妆首饰,江寒雪下半辈子完全可以当个富婆了。

昭嫆抚摸着自己紧致了些许的脸蛋,笑着道:“她也给了我一个方子,那方子绝对值这么多钱!”

第609章、连夜跑路的假福晋22

木兰之行终于在八月底起启程,阿禩被玄烨授予了监国亲王之职,阿禩忙着做生意,不肯去、胤禨忙着编纂曲谱,也不肯去。反倒是最不该去的俩飞去不可,一个是小禝儿,这小崽子宫里已经是拘不住他了!另一个便是…濡儿!

尼玛,你才生完孩子仨月啊!居然也要跟着出去狩猎!

昭嫆问及鸣皋,濡儿便道:“交给绰罗氏照看了。”

绰罗氏便是濡儿的婆母、六福晋和阿德的老娘。

寻常人家的婆母想要保孙子抚养,当儿媳妇的自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可濡儿的孩子,绰罗氏就算再喜欢,也不敢说想抱去养着。因此濡儿和阿德来木兰秋狩,将鸣皋托付抚养,着实把绰罗氏给欢喜坏了。

这对不负责任的年轻爹妈,甩了三个月大的娃,跑来木兰围场,整日共乘一骑,一出去便是一整天,猎物不见得大到多少,光顾着秀恩爱撒狗粮了。

这些个年轻人啊…

木兰围场,天高气爽,空气实在是好极了,哪怕只是来看看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极好的。

小禝儿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屁孩也被玄烨拎去给蒙古王公们显摆了,因此昭嫆在接见过诸部女眷以及抚蒙的几位公主之后,便能随意赏玩了。

这个时节的木兰围场凉飕飕刮着冷风,昭嫆特意披了个厚实的锦缎斗篷。其实不过就是在帐殿驻地周遭溜达。

这时候,远远瞧见雍郡王和睦郡王哥俩迎面而来,二人身上的骑射装还没换下来,很是急促的样子,二人飞快打千儿,“给皇额娘请安!”

睦郡王或许会毛躁些,但雍郡王素来沉稳老练,何曾有这般表情?昭嫆忙虚扶了一把,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睦郡王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他忙看了自己哥哥的一眼。

雍郡王咬了咬牙,才道:“皇额娘…京中传来急报,八弟的长子弘晿不慎坠马,夭亡了!八弟妹一时承受不住,也一病不起。”说着,雍郡王又忙道:“请皇额娘一定要节哀!”

睦郡王也连忙道:“人有旦夕祸福,还请皇额娘节哀顺变!”

昭嫆一怔,阿禩的动作倒是够快的,这才刚刚抵达木兰不到三日。

昭嫆叹了口气,自此之后,江寒雪便要带着弘晿一并远去杭州定居,再想见面,也是难了。

雍郡王抬头瞅了瞅昭嫆的表情,只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未见太大悲痛…雍郡王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皇额娘,您…”

昭嫆这才回过神来,忙问:“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吗?”

雍郡王点头:“是,汗阿玛正寻您呢。”

“我这就回帐殿。”说罢,昭嫆扶着白檀的手背,飞快往玄烨的帐殿去了。玄烨不晓得内情,一下乍然失了嫡孙,只怕伤心得紧,她得赶紧去安慰才是。

可没想到,才进了御帐中,玄烨便一个箭步上来,一把将昭嫆拥入怀中,“嫆儿,弘晿殁了!是这孩子福薄,天不假年,你要节哀,切不可哀毁过度!”

昭嫆囧了,我是特意来安慰你的!却反被安慰了!

好吧,玄烨一直忙于朝政,哪怕是弘晿这个嫡长孙,也并不常见到皇父。若论情分,自然不没多少的。反倒是弘晿六岁以后入宫读书,倒是每日都会给昭嫆请安,弘晿在宫中的一切也是昭嫆一手打理安排的。

在玄烨眼里,大约觉得失了这个最亲近的孙儿,昭嫆才是最伤心的一个吧?

额…这怎么办呀?她是不是得哭一场?可是昭嫆实在是哭不来。

自得伏在玄烨肩头,低低道:“玄烨,你也要节哀。”

玄烨一愣,朕节哀?莫说是死孙子这种事情,玄烨儿子都死了好几个了!这种事情,对玄烨而言,实在掀不起太大的哀恸之意。

玄烨轻轻拍了拍昭嫆的后背,“朕立刻就下旨,明日便启程回京!”

昭嫆瞪大了眼珠子,这么快就要回去?

阿禩那边…应该来得及吧?

京城,廉亲王府的灵堂中,江寒雪正一屁股坐在那副小棺材上,手里捧着一只苹果咔擦咔擦吃得欢实。

就在这时候,阿禩疾步跑了进来,“汗阿玛御驾回銮,已经快到直隶省地界了!”

“什么?!”江寒雪当场傻了眼,手里那只才刚啃了一小半的苹果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她从小棺材上跳了下来,“怎么会这么快!不是预计最少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吗?皇后娘娘难道也不拦着点?”

阿禩也急得不行:“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今天就得死了,爷马上写折子给汗阿玛报丧!今晚你就趁夜带着弘晿离京!”

江寒雪急得直冒汗,“这怎么能行?!橙橙吃坏了东西,这两天正拉肚子呢!他现在正在里头躺着呢!腿软得床都下不了了!”

阿禩道:“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叫人背着他从后门出去,你们连夜赶路,等出了直隶省地界,在找个地方好好养病!”

听了这话,江寒雪咬了咬牙,“也只能如此了!”筹谋了大半年的死遁脱身计划,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对了!”阿禩飞快把一只剔红如意匣子递给江寒雪,“这个给你。”

“什么?”江寒雪一脸狐疑地打开了匣子,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那匣子里满满当当全都是银票!

江寒雪的嘴巴都成了“o”形,“这这这…这有多少钱啊?!”

阿禩淡淡道:“我没空数钱,大概有五六万两银子吧!”——这个季度的利润才刚刚统计出来,昨儿九弟才刚刚送来的!

“为什么呀?”江寒雪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阿禩道:“不是我给你的,是你佳佳姐给的!”

江寒雪目瞪口呆:“佳佳姐这么有钱?!”五六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这得土豪到什么程度?!

阿禩嘴角抽搐两下,可不是么,皇额娘的确很有钱!

“行了,好好收着吧!到了杭州,在哪儿多置办些良田,够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了!”嘴上如此说着,阿禩心里有点酸酸的!皇额娘对江氏也忒好了点!这么多银子,他分府的时候,皇额娘都没给这么多!

“哦哦!”江寒雪飞快点头,良田自然要卖一些,但光囤田也太地主婆了点,还是把鸡蛋多放几个篮子吧!

第610章、千万别被皇上看出端倪来!23

可怜了弘晿了,拉肚子拉得小脸都蜡黄了,半夜三更还得被叫起来,连夜跑路。

廉亲王府后门处,停了五辆马车,里头装的除了金银珠宝和一些衣物之外,还少不得塞上两床棉被,这个时候天冷了,弘晿又拉肚子,自然要注意保暖。另外阿禩还安排了十几个护卫,都是他私底下培养的人手,此后便要负责弘晿的安危了,另外还有几个侍女嬷嬷,全都是心腹之人。

因此这一行,少不得二三十号人,所以才要半夜开溜,若是在白天,着实太显眼了。

阿禩临行前嘱咐道:“杭州那边爷已经全都安排了,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是十九弟的乳母嬷嬷江氏,因丈夫去世,所以才被放出宫。”

江寒雪飞快点头:“知道知道,我是寡、妇嘛!”

阿禩额头暴起了一根青筋,他咬牙切齿道:“你赶紧给爷滚蛋吧!”

“嗯?”江寒雪一脸迷糊。

阿禩看着江寒雪那副蠢相,无奈地摇了摇头:“焦医正特意制了的丸药,记得每两个时辰给弘晿喂一次药。到了杭州,记得叫孙文成给爷报平安。”

江寒雪连连点头,“八爷,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橙橙的。您也小心点,千万别被皇上看出端倪来!”

阿禩忍不住心中泛起苦涩,不被汗阿玛看出端倪?只怕是不太可能!罢了罢了,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做好了迎接汗阿玛怒火的准备。

反正丧事都发了,江氏和弘晿便再也不可能“死而复活”了,即使汗阿玛知道了真相,也是无力扭转了。

阿禩长长一叹:“杭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到了那边,叫孙文成给弘晿延请名师,好好教导他读书。还你也是,好好练字,给弘晿做个好榜样,练好字才能给爷写信。”

江寒雪想到自己的毛笔字水平,不禁讪讪一笑,她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今天…是十五啊,原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弘晿却要与父亲分离,自此之后远隔千里…

江寒雪突然有些惆怅,她看着月色之下,眉眼别样温润的阿禩,“八爷…”江寒雪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禩道:“都这个时候了,想说什么就赶紧说!”

江寒雪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八阿哥都是橙橙的父亲,若是他倒台了,橙橙也会伤心难过的…想到此,江寒雪深吸一口气,便道:“八爷,我曾经跟你说过,原本的历史上,没有瓜尔佳皇后,你原该是良妃…嗯良嫔的儿子。所以说,你若是那样的出身,不论你有多贤能,这皇位…”

阿禩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了。”

“八爷,你从没问过我,原本该继承皇位的人是谁。”江寒雪深深看了阿禩一眼。

阿禩一怔,“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所以,你不必说了。”——大哥二哥都被圈禁,三哥只是文人儒生,而佟皇贵妃原该是孝懿仁皇后,四哥又曾养在佟佳氏膝下,四哥论才能其实丝毫不逊色他,如此一来,汗阿玛会选谁继承大统,那还用说吗?

江寒雪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阿禩:“八爷,您一点都不介意吗?”

阿禩笑了笑:“既然一切都不同了,四哥又与我自幼的兄弟交情,我又何必如此狭隘?”

江寒雪愣了愣,她有些傻眼的样子。

“好了!”阿禩温润一笑,拍了拍江寒雪的肩膀:“快启程吧,在不走天就要亮了!”

江寒雪一下一急,忍不住脱口道:“可是——八爷,雍正登基以后,你的结局其实很惨的!”

“雍正?”阿禩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四哥是雍郡王,所以说这是四哥的年号喽?

“我下场很惨,有多惨?”阿禩笑着看了江寒雪一眼。

江寒雪急得跺了跺脚,“你还有心思说笑!”江寒雪看了看周遭,忙快步近前,垫着脚凑到阿禩耳边,低声道:“雍正即位后,便将你…”

江寒雪的声音愈发低弱了下去。然而阿禩脸上的笑容也转瞬消失地无影无踪,那面皮之下已然透出铁青之一,马蹄袖下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江寒雪把自己最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阿禩的脸色,心中一紧,她咬了咬牙便道:“反正历史是这么记载的!八爷,不管怎么说,您都小心点。嗯,那个…我走了!”说罢,江寒雪逃窜一般钻进了马车里。

夜色之下,马车碌碌走远了。

阿禩还仍旧站在王府后门外,脸上阴云密布,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四哥…”真的会那么对他吗?!

深夜中,一封六百里快急奏折送到了。

“嫆儿,,赫舍里氏承受不住丧子的打击,病逝了。”玄烨声音沉闷而沙哑。

昭嫆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一切走算赶在玄烨回京之前布置好了。

玄烨忽的抬头看了昭嫆一眼,那目光有些发冷:“嫆儿,你可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昭嫆被这冷涔涔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一下子又这么突然,我、我…”

玄烨冷哼道:“你一直很喜欢弘晿,但这一路上,却并不曾太过伤心!”

昭嫆心中咯噔一下,是啊,她实在装不出伤心的样子,因为弘晿根本没死啊!

“如今连赫舍里氏也突兀地死了!”玄烨语气有些不善,“嫆儿,你是不是隐瞒了朕什么?!”

麻蛋,这么快就看出端倪来了?昭嫆额头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昭嫆只得佯装镇定,“走的时候,弘晿还好端端的!才去了木兰,便摔下马夭折了!我瞧着,这有些不寻常!会不会有什么人,趁着咱们不在京中,害死了弘晿?”

玄烨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睛缕缕审视着昭嫆,“等回了京,朕会查清楚一切的!”

昭嫆心中直打鼓,阿禩到底有没有拾掇干净尾巴?阿禩的手段,能瞒得过玄烨吗?说实在的,昭嫆一点信心都没有!

第611章、廉亲王出事了!24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底,御驾回到了紫禁城,这一次木兰秋弥,耗时不过一月,简直是创下了记录。而此刻,八福晋赫舍里氏“病逝”才刚刚七日。

昭嫆心中是极为惴惴不安的,往常回了宫,自然少不了要先去慈宁宫个太后磕头请安,然后玄烨会陪她回到坤宁宫,一起歇息。

然而这一回,玄烨从慈宁宫出来,便把她给扔下了,独自回乾清宫去了。昭嫆虽然不年轻了,脸皮也不怎么薄,但也拉不下脸跑去黏糊玄烨,只得一个人孤零零回坤宁宫。这一晚,她跟玄烨两地分睡。

因踹了一肚子心绪,前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愣是过来子时才勉强入眠。翌日,天蒙蒙亮就醒了,对着镜子,都能清晰看到自己眼里的红血丝。

玄烨怕是已经查出什么了,否则不会对她这般态度。

唉,她倒是没什么,老夫老妻,玄烨顶多跟她闹几天脾气,可阿禩怎么办?玄烨发火,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在惴惴不安中,阿禩终于来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阿禩精神头也不太好,大概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吧,眼下隐隐有些乌青。

昭嫆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弄干净了吗?”

阿禩苦笑了笑,“汗阿玛这么快就回来了,儿子怎么可能弄干净?”

昭嫆瞪大了眼睛。

阿禩又道:“何况,儿子从一开始,就没妄想能瞒过汗阿玛的眼睛。”京畿之地,在汗阿玛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汗阿玛不再京中,他也不可能蒙混过关。

昭嫆嗖的站了起来,“你既然没这份把握,为什么还要这么干?!”

阿禩苦笑不已:“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江氏留下,着实非长远之计,未免夜长梦多,这种事情自然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昭嫆朝着乾清宫方向瞥了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应对…”你老子。

阿禩哀叹着道:“还能怎么应对?儿子干了一件极荒唐的事儿,汗阿玛肯定要震怒,儿子自己承担便是!”

昭嫆横了阿禩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玄烨若是真的发火了,又哪里是那么好承担的?

阿禩一脸暮气沉沉,他强行挤出个笑容来:“额娘也不必太担心了,连二哥和大哥这等忤逆不孝之子,汗阿玛都只是削爵圈禁而已,汗阿玛再生气,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小命儿。”

昭嫆嗔了阿禩一眼,“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阿禩叹道:“苦中作乐罢了!”等待雷霆降临的日子,才是最难捱的。

一刻钟后,御前的大总管李德全来了!昭嫆少不得心中一紧,终于还是来了吗?

李德全倒是照旧恭恭敬敬打千请安“主子娘娘,万岁爷要见廉亲王。”说着,李德全瞅了阿禩一眼。

昭嫆咬了咬牙,对阿禩道:“额娘陪你一块去吧!”有她陪着一块去,玄烨总会手下留情些吧?

阿禩却对她摇了摇头:“不必了,额娘。您若是去了,能保儿子一时,可汗阿玛这口气若是不出了,儿子的心愿,便无法达成了。”

昭嫆一怔,她自然明白阿禩的心愿是什么,不就是让郭络罗氏扶正吗?可想而知,若玄烨憋着一口火,又怎么会让阿禩如愿呢?

唉…你倒是个痴情种子。

“去吧。”昭嫆叹着气道,去挨揍吧。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了的。

而昭嫆,一个人惴惴不安等着结果。

半个时辰后,李德全又来了,估摸着是一路跑来的,这么冷的天竟生生出了一头热汗,“主子…娘娘!大事、不好了!廉亲王…出事了!”

昭嫆嗖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阿禩怎么了?!!”

李德全急得不行,他一脸苦涩:“主子娘娘,您自己去瞧瞧吧!”

昭嫆心中咯噔一下,李德全这幅样子,更加叫她不安了!昭嫆心中急躁不已,再也顾不得多问,立刻拔腿便往乾清宫跑。

幸好,她现在是住在坤宁宫,距离乾清宫比较近,饶是如此,昭嫆脚踩花盆底鞋一路跑了,也是累了个够呛,而李德全,早已跟不上她的步伐,被远远摔在了后头。

昭嫆径直便推开殿门,闯入了乾清宫。

殿中的方砖满地上,阿禩已经不省人事倒在那里,他满头鲜血,半边脸上都是鲜红!旁边的地板上,是一方沾了鲜血的澄泥砚…

而玄烨也惊呆了,他怔怔站在一旁,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举足无措,他看着的自己隐隐发颤的手,又看着慌忙闯进来的昭嫆,他想要解释,却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说起!

那鲜红的颜色让昭嫆眼前一阵恍惚!方才还在她跟前强颜欢笑的阿禩,此刻却是这副模样!

昭嫆嘴唇瞬间白了,她登时就腿软了,身子便倒了下去!

“嫆儿!”玄烨神色慌乱,急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扶住了昭嫆。

昭嫆心中又气又恨又担忧,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玄烨,踉踉跄跄便扑了过去,她软坐在阿禩身旁,双手颤抖推了推阿禩的肩膀,但是并没有丝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