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毒恨交加的钮祜禄羡鸳脸上却浮现惶惶然不知所措的神色,她低低怯怯道:“十九爷方才竟那副打扮,实在叫奴才好生失礼。”说着,她忙再度屈膝一礼,“奴才给十九爷赔罪了。”

“哦。”小禝儿只冷漠地应了一个“哦”字。

钮祜禄羡鸳偷偷瞧了小禝儿的一眼,那双眸中分明透着几分不耐烦,她咬了咬嘴唇,不由含泪道:“十九爷生奴才的气了吗?”

小禝儿黑了黑脸,这个钮祜禄家的格格怎么这么烦人啊!他摆了摆手:“你能安静点吗?”

钮祜禄羡鸳一脸的娇柔楚楚生生化作了僵硬。

皇后见状,有些不忍,便嗔了十九贝勒一眼:“十九弟,对待女儿家家,岂能这般冷言冷语?”

小禝儿耸了耸肩膀:“皇嫂明鉴,臣弟若是怜香惜玉,岂非叫旁人觉得臣弟有意了?”

皇后噎住了,这个小十九,竟直接表明她对钮祜禄羡鸳无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一个姑娘家家,面子往哪儿搁?!

果然,昭嫆已经能瞅见,钮祜禄羡鸳的脸蛋上已经满是紫涨,眼里也满是屈辱,眸中水意晃动,眼泪几欲掉下来,当真是一副饱受委屈了样子。

这个小兔崽子,嘴巴是愈发刻薄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又没人逼你娶钮祜禄氏,你又何必如此言语刻薄?

昭嫆见状,忙咳嗽了两声,便吩咐胡庆喜:“今儿就到此为止吧!把那些苏杭新进献的团扇赏赐下去,今儿便散了吧。”

“谢太上皇后。”秀女忙参差屈膝谢恩。

这场秀女甄选,生生是不欢而散了。

这批秀女都是天不亮就忙活活起身,从紫禁城赶到畅春园觐见,如今收了赏赐,也该回去了。

团扇都是苏州进献的湘妃竹柄纳纱苏绣团扇,只不过绣纹各部相同罢了,另外其中还有几柄是缕金双面绣的,华美异常,一看就知,绝非等闲。

小禝儿扫了一眼,忽的心下一动,他飞快抢先一步,从胡庆喜手中的捧盘中抄走了那柄绣着月下栀子的双面绣缕金团扇。

“十九爷,您——”胡庆喜一脸惊讶,这位小祖宗,又想干啥?

小禝儿也懒得回答,直接拆下了那团扇上缀着的五彩攒心丝绦,并从自己腰间取下那枚蛟龙出海羊脂玉佩,给系在那湘妃竹柄上,然后递给了沈庭栀,“喏,拿着。”

沈庭栀愣住了,她抬头看着小禝儿,眼中满是惊愕:“十九爷…”

小禝儿笑了笑,直接强行把团扇塞了过去。

如此强塞,少不得会碰触到沈庭栀那双纤纤无骨的柔夷,沈庭栀嗖的脸上一红,手一抖,险些将她团扇给摔了。

小禝儿叮嘱道:“回咸若馆后,记得自己小心提防着些。”说罢,小禝儿便飞快朝昭嫆背影追去了。

沈庭栀怔怔看着小禝儿跑远了的身影,一时有些失神。

耳边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沈妹妹好福气!!”这话,分明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而说着话的人,可不就是钮祜禄羡鸳吗?

钮祜禄羡鸳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愿你能受得住这份福气!”

沈庭栀沉默无语,她耳畔回荡着董秋筠方才说过的话,富察家那位格格脸上突然起了疹子,只怕便是这位钮祜禄格格的手笔。身在咸若馆,众多教习嬷嬷眼皮子底下,竟能做得如此严密不漏马脚,可端的是好本事。

十九贝勒让她小心提防…便是提防这个吧?

第700章、董主子

沈庭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终究还是这张容颜惹的祸吗?女子太过丑陋,惹人鄙夷,可若太过貌美,便是为人嫉妒和侧目,更会招来祸患。红颜祸水四字,不无道理啊!

沈庭栀心中苦涩,她明明已经说了不愿为妾的,为何十九贝勒还要将她拉入这个漩涡中?

身为太上皇嫡出幼子、天子胞弟,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何这般执着于她?

董秋筠笑嘻嘻跑了过来,挽住沈庭栀的手臂,甜甜道:“真是恭喜姐姐了!十九贝勒瞧着那样喜欢你,凭你的家世门第,想来他十有八九会迎你为侧福晋的!”——不像她这样的末流家世,只能做侍妾格格。想到此,董秋筠不由暗自吐了一口气。

“侧福晋”三字深深刺痛的钮祜禄羡鸳,她眼中妒火燃烧,几欲将最后一丝理智湮灭。原本俏丽明媚的脸蛋,生生都扭曲得狰狞可怖了。

沈庭栀暗暗蹙眉,忙对董秋筠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秋筠,别说了!”

董秋筠瞄了一眼旁边那个已经嫉妒得面容阴森的钮祜禄格格,忍不住“嗤”地笑了,“你怕什么!反正十九贝勒刚才不是说了么,对她无意,那自然就不会娶她嫡福晋。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钮祜禄羡鸳气坏了,破口怒斥道:“皇家婚配,岂是你一个小毛丫头可以随便乱说的?!别以为被指去伺候二阿哥,便比旁人高贵了!不过就是个连宗室玉牒都进不得的贱妾罢了!!”

“你——”董秋筠气得涨红了脸,她冷笑道,“是!我一个格格的确进不了宗室玉牒,难道你就能进得了了?!人家十九贝勒可是根本瞧不上你呢!!如松大贝勒要娶赫舍里格格、二阿哥今年不会选福晋!如此一来,你更是连皇家的门都进不了!!”

最后这句“连皇家的门都进不了”着实刺痛了钮祜禄羡鸳的自尊心,一瞬间她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湮灭了,她勃然大怒:“贱婢焉敢放肆?!!”说着,她扬起了巴掌,便要朝董秋筠的小脸蛋上扇去!

董秋筠惊得瞪大眼珠子,一时竟忘了躲闪,如木头般呆在了那里。

沈庭栀见状,急忙一把捉住了钮祜禄羡鸳的手臂,疾呼道:“秋筠如今可是二阿哥的人,你怎可打她?!”

这话若是旁人劝说,兴许钮祜禄羡鸳会恢复理智,但劝说的却是钮祜禄羡鸳最妒恨之人。一瞬间,钮祜禄羡鸳心头怒火蹭地涌得更高了,她狠狠一把将沈庭栀推开,然后,再度扬起巴掌,猛力朝董秋筠脸上扫了过去!

这一巴掌,若是打实了…

呵呵,怎么可能。

一只手臂横空而来,直接将那巴掌生生给驳了回去!

这力气甚大,钮祜禄羡鸳说到底不过是个闺阁格格,登时趔趄着后退数步,仍无法维持住平衡,直接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摔得极是狼狈。

包裹着那手臂的衣袖上绣着缕金的龙纹,在斜阳下金彩熠熠。

董秋筠抬头一看,便对上你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那眸子主人淡淡道:“你怎么这般蠢?有人要打你,你不反抗也不躲避,真是小傻妞。”

沈庭栀脸上微微一愣,她看着眼前少年那如玉的面庞,脱口道:“二阿哥?”

不错,来的正是弘旺。

董秋筠一脸呆滞:“你、你不是跟皇后娘娘一起走了吗?”

“这个嘛…”弘旺挠了挠下巴,他可不想承认,自己的故意溜回来瞅瞅这小傻妞的。

弘旺脸色一板,正色道:“爷是来告诉你一声的,你不必回宫了,直接去西园爷的住处候着便是。宫中咸若馆,有人算计颇深,你这个小傻妞还是别回去了,省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董秋筠愣愣眨了眨眼:“可是…我的行李呢?”

弘旺无语了,你个穷傻妞,还有什么值钱东西不成?便摆手道:“直接叫人丢了便是,爷回头叫人给你置办新的衣裳首饰!”——秀女参选入宫,无非就是备些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些玩意。

董秋筠急了,她连连跺脚:“那怎么能行?我的衣裳,都是我娘亲亲手缝制的,岂能扔了?!”

弘旺一愣,居然还要秀女的衣裳是家中母亲缝的?这小傻妞家境还真有够穷的,弘旺叹了口气,露出怜色:“好吧,爷差遣个人,给你取过来便是。”

说罢,弘旺吩咐身后的太监:“小栗子,把董格格带去桃源书屋,安置在后院东厢房中。”

畅春园西园桃源书院,这里原本是阿禩做皇子阿哥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给了弘旺居住。这些西园的一座座院落,都是二进的规格,第一进为前殿,是专门给阿哥居住的,第二进是后院,后院正房是未来女主人的住处,其次最好的住处自然就是后院的东厢房了。

光这住处的安排上,便可见其心意何等看重了。

董秋筠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马上就要进二阿哥的门儿了?她的脸蛋嗖的红了,“这么快?”

弘旺无语凝噎,你这会子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未免太迟钝了点吗?

弘旺打量着董秋筠那张红彤彤的苹果脸,不禁笑了:“放心,你是皇额娘开口指的,不同于旁人。爷叫人今晚多置办几桌酒席,好生热闹热闹,断不叫你无声无息进了门。”

蹭的,董秋筠脸蛋烧得火辣辣的,她声如蚊蝇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弘旺当然晓得,他微微一笑,道:“你先去吧,爷还要得恭送了皇额娘,才能回西园呢。”

弘旺身后的太监小栗子忙上前躬身抬手:“董主子,请奴才这边来了。”——原本对于一个连宗室玉牒都上不得的侍妾格格,原不是无需尊称“主子”的,然而眼瞧着二阿哥对这位董格格如此上心,小栗子自然也客气尊敬得紧。

董秋筠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急忙跑上前,执着沈庭栀的手:“庭栀姐姐,那我就先走了。”

沈庭栀打量着眼前这张羞涩的面庞,不禁暗叹,这丫头倒是个有福之人,既得了二阿哥欢心,日后若有了孩子,何愁没有立为侧福晋的一日呢?

沈庭栀点了点头,眼中有些不舍,自此一别,以后还不晓得是否有相见知日,便郑重道:“保重。”

董秋筠眨了眨眼:“别说得那么伤感,反正十九贝勒也很快就会迎你进门的。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沈庭栀脸上突然露出苦色,她难道真的要给十九贝勒当侧福晋?她自己若说不愿,只怕旁人要觉得她矫情了。可她是真的不愿为妾啊…

她做不到像秋筠这般。

但沈庭栀也没有反驳董秋筠话,而是殷殷道:“去了之后,要谨言慎行,你的嘴巴啊,是最能惹祸的了。”

董秋筠忙捂住了嘴巴,飞快点了点头小脑袋。

弘旺嘴里飘出了一句话:“没错,又笨又能得罪人,若是没有爷护着,这种蠢妞只怕早晚会叫人生吞活剥了。”

董秋筠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服气,但又想到,方才若是二阿哥出手,自己造挨了钮祜禄羡鸳一个大巴掌,便怏怏不敢反驳,乖乖跟着那太监往西园方向去了。

沈庭栀看着董秋筠背影渐行渐远,那脚步是如此欢快…

仪容狼狈的钮祜禄羡鸳恨恨道:“咸若馆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秀女留宫才一个月,咸若馆学规矩的日子,自然还长着呢。日子长,便代表有的是机会。

第701章、悔婚、栀娘

皇后郭络罗氏亲自送了太上皇后回芳椒殿,便跪了安,带着一众秀女返回紫禁城了。

初夏的晚霞映在支摘窗上,端的是一片绚烂。

昭嫆手里捧着一盏温热的奶茶,笑眯眯打量着小禝儿,“那个沈庭栀,的确模样出挑得紧。”

小禝儿抿了抿嘴唇:“可她是汉军旗。”

昭嫆一愣,“怎么?瞧不上汉军旗?”

小禝儿叹了口气:“儿子只怕汗阿玛瞧不上。”

昭嫆笑了,“你若真的喜欢,你汗阿玛那里,额娘去搞定。”

小禝儿怔忪,“额娘有把握说服汗阿玛?!”

昭嫆嘿嘿笑了——玄烨,她还是搞得定滴。他若不依,就直接踹下床耗他俩月,保证这老不羞什么都依了。昭嫆如今也算是吃准了玄烨了。

小禝儿却沉默了,“额娘,这事儿,儿子还要考虑一下。”

“嗯?”这小兔子玩什么把戏?还考虑?昭嫆掀了掀眉毛,“我可是亲眼瞧见了,你把贴身的玉佩都送了人家!”那枚蛟龙出海羊脂玉佩,可是小禝儿去年生日时候,玄烨赏赐之物,出自内廷造办处精工雕琢,着实非等闲之物。何况,玉佩素来是定情之物,若非有意,怎的还强行塞给了人家?

“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给我准话!”昭嫆板着脸道。

面对昭嫆审视的目光,小禝儿脸皮一紧,唉,他总能告诉额娘,庭栀暗地里已经于远房表哥议亲过了吧?他可是答允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总不能失信于人吧?

小禝儿只得道:“额娘,儿子自是喜欢她的。可是、可是…儿子尚且不知她是否喜欢儿子呢。”

听了这话,昭嫆笑了,“哦,原来如此。”毕竟是萍水相逢,小禝儿又是扮作小太监,自然是来不及问清人家心意的。

小禝儿急忙道:“所以,额娘您给儿子一点时间,让儿子好好问问她。”——他的确很像好好问问庭栀,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他若求娶,庭栀是否会愿意嫁给她做嫡福晋呢?庭栀只是说不愿为皇家妾,却没说过不愿为妻啊!

昭嫆也是过来人了,这些少男少女的情愫,就让他们自己发展去吧,反正咸若馆留宫日子还长着呢,不必着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三日后一大清早,昭嫆正在匀脸,胡庆喜满头热汗跑了进来,打千儿道:“启禀太上皇后,宫中传来急讯,说昨日傍晚秀女沈氏脸上突然起了疹子,为避恶疾,皇后娘娘已经让沈氏出宫回家将养了。”

“什么?!”昭嫆嗖的站了起来,又是起了疹子!若说这是巧合,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昭嫆暗暗蹙眉,那沈氏瞧着也是个进退有度,不是个蠢人,有富察氏的前车之鉴,她怎的这么快中了算计?!

这时候,小禝儿横冲直撞跑了进来,“皇额娘!!庭栀她——”

昭嫆紧着眉头摆手:“我已经听说了。”

小禝儿重重跺了跺脚,“庭栀是个谨慎的人,我也提醒过她要小心提防了,怎么会这样!!”

连小禝儿都提醒过她了,沈氏怎么会这般没有防备??昭嫆暗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皇额娘,宫中传信说,庭栀脸上的疹子生得十分严重,整张脸都化脓了,只怕弄不好…”小禝儿暗暗咬牙切齿,又气又急的模样。

脸都化脓了?!昭嫆大惊,如此一来,岂不是容颜都要毁了?她原本还怀疑是否是这沈氏故意让自己中了算计,如今看来是她多疑了,哪儿有女子会愿意付出毁容的代价呢?!

“紫云雪霜膏!皇额娘,我记得这是周院令亲自调配的,您这里应该有吧?”小禝儿急切地问。

这小子…倒是有心了。那紫云雪霜膏,里头有紫芝、云母、雪莲等多味养颜之药,是复颜祛疤的良药。这东西造价不菲,只有内廷才有。

鸿胪寺卿沈府。

沈文川在自家府内正堂中来回踱步,气得胡子直抖动:“周家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主动跑来议亲的是他们,如今说不议了也是他们!!就算官居一方布政使,也不能这般戏弄我家女儿!!”

昨天傍晚沈庭栀面染恶疹,回府避疾,上头虽未明说撂了牌子,但也是明摆着的事儿了。连著姓大族富察家的格格染了恶疾都得撂牌子,何况他们区区汉军旗之家了!

沈文川连夜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可大夫却说,令千金面上恶疹可比富察家格格严重多了!即使老夫竭尽全力,这脸上也是要留下瑕疵了…

听闻这话,沈文川二话不说,便叫人去周家京中宅,与周家老封君议亲。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却回了个“不议了的”说辞!!

沈文川着实气了个够呛,对着堂外便吼道:“这恶疹好好治个一年半载,顶多稍微留点疤痕,瑕不掩瑜,又不是毁容了!!当初提亲是你们,如今翻脸便要毁亲!算什么亲戚!”

“谁要毁亲?!”一身贝勒吉服的小禝儿又气又急冲了进来,着实把沈文川吓了一跳。

沈文川虽不认得太上皇幼子,但小禝儿这身衣裳是什么品级,身在官场沉浮半辈子的他岂会不认得?!

门子气喘吁吁追了进来,“老、老…老爷!十九贝勒驾到!”

沈文川大惊,十九贝勒?太上皇幼子?天子幼弟?!沈文川急忙甩下袖子,“奴才给十九爷请安了!”

小禝儿有心求娶沈庭栀,又岂会受了这一礼,在他眼里,这可是自己未来岳父啊!便连忙搀扶了一把:“沈大人不必多礼,您方才说,谁要毁亲?!”

沈文川脸色变换,忙笑着道:“没有谁要毁亲,贝勒爷听错了。”若是认了,岂非不打自招承认自家暗地里议亲过了?这可是大大坏了规矩啊!

小禝儿急得跺脚:“沈大人还要瞒我吗?这事儿庭栀跟我说过!说她有个远房表哥有意求娶,如今要毁亲的莫不是就是此人?!”小禝儿心中窜起了怒火,只恨不得将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给生撕了!

沈文川心中一惊,惊后却是一喜,十九贝勒竟称呼栀娘闺名!!今儿十九贝勒就突然驾临,难不成说…

第702章、岳父大人套路深

沈文川顿时露出悲苦之色,“唉,说来话长啊!吾妻周氏有一远房堂兄,是江西布政使,其子年二十有八,三年前便丧了原配,便有意求娶我家小女为继室。只因小女还需参选,所以未敢答允。”——沈文川这个老油条把自家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是人家主动来议亲,我守着规矩,没答应呢。

可小禝儿却火了,“什么?!居然是个死了原配的?!而且都快三十岁了!简直恬不知耻!”

沈文川一愣,这意思是,周家之子配不上我家栀娘?人家可是封疆大吏之子,其子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这等门第本就比他家高,为继室也不算委屈。何况周家之子也算是相貌堂堂了。

心想着,沈文川忍不住打量这位天潢贵胄的十九贝勒,不错不错,可比那周家之子相貌英俊多了。

小禝儿急忙道:“这事儿以后再做计较不迟!沈大人,我想见见庭栀!”

沈文川露出为难之色:“十九爷,小女待字闺中,哪里能随便见外男?”

小禝儿哼哼道:“那她还不是见了那个周家混账了?”

沈文川脸色一板,正色道:“小女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娴静姑娘,何曾见过周家子了?也就是幼时见过一两回罢了!如今若是见了面,只怕都认不出来呢!”

小禝儿一愣,这么说话,也就不可能有所为的情愫喽?小禝儿心中暗喜。

沈文川打量着十九贝勒的神色,心中愈发笃定了,便叹着气道:“并非我不近人情,十九贝勒与小女来往,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只怕连私相授受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小女伤了脸,本就婚嫁难,若是在招惹流言蜚语,只怕要嫁不出了!”说着,沈文川泪水涟涟,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我的栀娘啊,怎的这般苦命啊!”这位沈大人当真是唱和起伏,着实是个演技派。

连小禝儿都信了了,小禝儿露出几分歉疚之色,“说来令爱遭难,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若沈大人不嫌弃,我愿负责!”

沈文川心中大喜,却仍旧悲切切道:“我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当做掌上明珠般养大,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进皇家的门固然是好,可我着实不忍她受了委屈啊!”

小禝儿一愣:“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文川道:“十九贝勒怎也得求个圣旨赐婚吧?”——若是纳侍妾格格,自是犯不着圣旨赐婚的,只有纳侧,才能得这份体面。侧福晋是可以上得皇家宗室玉牒的,栀娘若能如此,也算不辜负了。

小禝儿郑重点头:“沈大人说得是,我一定回去求一道赐婚圣旨!”

沈文川大喜,连忙叫人上茶待客。

小禝儿又忙从袖中取出了那盒紫云雪霜膏:“既然此刻我与庭栀不便相见,此物还烦请沈大人交予庭栀。”

看着那华美的剔红鸾纹牡丹小圆钵,沈文川心头一阵激动,昨夜那位大夫也说了,除非是内廷秘制的紫云雪霜膏…

“这是紫云雪霜膏?”沈文川手有些颤抖。

小禝儿点了点头,“女子哪有不爱惜容颜的?这东西,想必能有些助益。”

沈文川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贝勒真是有心了,小女容颜若能恢复如初就好了。”说着他微微叹息:“就是不晓得这一小盒是否够用。”

小禝儿立刻便掉进了沈文川的坑里,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没关系,我回去之后,叫太医院再配便是!”

“如此,便多谢十九贝勒了!”沈文川笑得打量未来女婿,当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对了,贝勒爷方才说栀娘遭此恶疾,是因为贝勒爷之故,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呢?”沈文川露出疑惑之色。

小禝儿一副很是心虚的样子,他含糊地道:“无非就是因为我倾慕庭栀,便有人心生嫉妒罢了。”

沈文川捋着呼吸、眯着眼睛思量着,之前富察家的格格也是骤生疹子…那位原本极有可能成为十九福晋的。被如此排除异己,无非是为了争夺十九贝勒嫡福晋之位,而有资格角逐此位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可是都统钮祜禄嫁那位?”沈文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小禝儿脸色一紧。

沈文川暗道,只怕是没跑了。想到此,沈文川暗暗紧了眉头,若十九贝勒将来娶了这位为嫡福晋,栀娘为侧福晋,只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十九爷,恕我多嘴,这般妒妇,如今便还加害他人容颜,日后妒忌性起,只怕连谋害皇家子嗣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沈文川一副严肃模样。

小禝儿忙点头:“沈大人说得不错,如此毒妇,岂能进皇家的门儿?”得跟皇嫂说一声,赶紧把那个钮祜禄家的格格给撂了牌子!哪怕宗室子弟,也不能娶这样的毒妇啊!

听得这话,沈文川一喜,十九贝勒不娶钮祜禄氏便好!

沈文川笑眯眯道:“俗话说得好,娶妻当求贤。家世门第固然要紧,可贤德二字更要紧。”

小禝儿忙道:“那自然。”——他本就不在意家世门第,娶个合乎自己心意的,才是最要紧的。

沈文川暗暗思量之后,又道:“小女因此恶疾,已经招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十九爷可否尽快…求得赐婚,尽快迎小女入门?”——最好赶在嫡福晋进门之前先进门!

小禝儿心下自是巴不得的,但是…自己还没问问庭栀是否愿意呢?

小禝儿红着脸道:“我…我自是一千个愿意的。只是不晓得庭栀她…是否愿意。”

沈文川笑了:“栀娘她岂会不愿意?十九贝勒如此有情有义,是难得的良配!”说着,沈文川笑得有些别样:“栀娘回来的时候,多了一枚蛟龙出海的羊脂玉佩,那玉佩,想必是十九爷所赠吧?”

小禝儿脸上微微泛红,她点了点头。

沈文川笑呵呵道:“这等贴身之物赠与女儿家,这份意思,栀娘岂会不懂?她既然收了,便是应了的。”

“真的?!”小禝儿欢喜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沈文川又忙加了一把火:“而且那枚玉佩,一直被栀娘珍藏在枕头底下呢!”

小禝儿兴奋得脸都通红了,原来、原来庭栀也喜欢他呀!!

“我、我这就去回去求圣旨赐婚!”小禝儿欢喜地跑掉了。

沈文川笑得眯起了眼睛,十九贝勒终究还是个少年啊…

小禝儿这位未来岳父,套路着实是深啊!哪怕他素来聪慧,还是中了岳父大人的深深套路啊。

第703章、父亲大人套路深

沈府后院秀楼中。大白天的,妆台上的镜子却被厚厚的潞绸镜帘给遮得严丝合缝。

“小姐,这是大公子从顺天府托人送回来的莹肌玉红膏,据说有复颜如玉之效。还有这个是夫人特意玉容坊高价买回来的珍珠雪霜,您瞧瞧,白得跟雪似的。”丫头蕊杏是个嘴巴又快又伶俐的。

沈庭栀此刻却以纱巾覆面,雪白的薄纱,隐隐透出底下点点紫红瘀斑,像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芍药,不堪看。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依稀是泪点,“没用的,我脸上的疹子可比富察格格严重多了,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模样了。”

蕊杏嘟嘴道:“小姐可别这种丧气话,这些可都是京中最要的药膏了。一定管用的!”

蕊杏看着自家小姐那副颓然绝望的样子,不禁咬牙怒骂:“到底是谁干了这种狠毒之事?!也不怕遭报应!!小姐你放心,老天是有眼的,害你的人决计不会有好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