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上的船都散开了,后又有人说官府说要走水了,让大家不要乱,可他却也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他有听路上的人说,官府说了现在办法,所以大家不用着急,每个人最后都会是安全的,有人在保护着城中百姓。

是谁这么厉害,现在要去保护着城中百姓呢?

段元宝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好奇。

恰好这时,他就这么听到了在街角处自己面前的一声马匹的嘶鸣和一个人对自己的呼唤。

段元宝抬起头,看清楚黑马上的人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对方却已低下头摸了把他的头,又说了句话。

这句话,事后段元宝也忘了。

估计是让他别瞎玩,乖乖等在这儿就好。

可后来好多年过去以后,段琏,也就是此刻还年纪很小的段元宝再回想起这一晚都觉得十分难忘。

那一夜的江宁府,当埋在地下的火/药被抛掷到运河上的爆炸声响起,一簇簇飘散在空中的火苗烧地整个中央,但凡是地上的活人都感觉到了日月昌票行那处燃起的大火。

宿命枷锁,烈火修罗。

所有街上深陷于危难,被迫临时撤出秦淮河民宅的百姓都在朝着一个方向逃跑,只有那一个人朝着那业火中央赶去。

在天黑之前,那个曾经赶来找过他的人身着皂衣,一把拉住缰绳骑上那匹黑马就走的头也不回。

那身姿挺拔而纯粹,如同划破夜空的一道冲天火光。

可远处火势还在秦淮疯狂蔓延,人贸贸然进去只有一死,可马上人的面容却是那般夺目,甚至于有些义无反顾,如出鞘的钝刀地让人心惊。

“你要去哪儿!”

虽然心里也在担心,人还有只有小小一个的段琏连忙追上去地在马下仰头叫了他一声。

“嗯?没事,别怕。”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在马上开了口。

“他在那儿,我和他一起。”

“等事办完了,我就和他一起回来。”

这人口中说的的他是谁,谁都知道。

夜色中,那双星星映照中的黑色眼睛亮的惊人。

男人是个往常总是不正经多于正经的人,所以总让人忽略了他也有双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无比信赖的眸子。

他从来是离经叛道的。

一生黑白分明,却也愿为一个人从世外转身回到这人间来。

也是这么说完,那一个人转身离去,就像是这一声声清脆的马蹄已踏着山河,一步步向着那即将燃起的一场大火中地方奔跑而去。

那时段琏不懂,为什么自己在那一瞬间会突然有点不想继续跟上去了。

不止因为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了。

不止是江宁古城人人因这场结局未知的劫数而陷入的骚乱。

也因偌大的,漆黑一片的江宁府,只有这几乎烧到城墙上的烈火和这一匹头也不回就远去的黑马,好像容不下另一个人插进去了。

可长大后的段链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来一次次地无论发生任何事,那个被他叫做爹的人总会说,自己要等着这个人回来。

因为早在那么多年前,那个人也已经回头去找了他,他还在里面,我去找他——就是世上最坚定,也最永恒的承诺。

是天下独一份的狂傲,也是天下独一份的相信。

唯江山苍莽多变,此情不变。

因这山河关系天下,所以此生必将和你一起前往。

也因山河与你。

缺一不可。

——他们从来都做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今天还是很努力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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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上)

申时二刻

江宁府

“踏踏”数声, 一阵清脆的马蹄子声在前门口远远响起。

由一排官兵沿街挥手指挥,满城下四个呈圆拱形的城门之上,府衙紧急疏散的人群正混在驴车,骡车之间往另外一个安全的方向赶。

其中夹杂着诸多不知晓情况的外地茶客水商, 还有不少坐在马车上面露怯色的妇孺孩童。

但官府一律只告知,城门口接下来有兵马进行操练,令众人转移至四五里之外等候,搞得寻常百姓也不敢多问。

旁人不知,此刻的江宁城已是悬在了一根脆弱的危锁之上。

官府这边,也是想尽可能地使所有人的安危得以保障。

也是见里外的人群都散开的差不多了。

在一刻前,就已赶到城楼最顶上了望台的司马准及手下的孙,陈, 王三位捕快才分作四批人将这边给团团围了起来。

眼下,作为总指挥使的司马准手中正持有一大张拆除边置慢炮的图纸。

他人立在满城中央城门上, 双臂展开, 仔细用手指沿着那一条条轴线下滑,上下辨认着图纸上的四个点。

临时地图上方是先前侦破案子时, 此次破案专组已绘制好的此地四个城门的坐标方位。

即,那个(零零,拾捌-贰拾)所在。

现在, 这四个由被带到现场的皖南人指认的位置已基本锁定,接下来就可由官府专人完全地拆除下那四个相应安装在城楼下的边置慢炮。

因这伙‘皖南人’此前也说过。

他们这些时日所自制的这一批边置慢炮都是用竹筒分三种烈性火/药配方装的。

表面包了三层油皮点心纸,用红绳子缠在了每个城门底下最当中的一块撬开的城墙砖石里,要取出来, 只能从城墙上往下爬才能拿到,所以官府这边的拆除工作也十分费时费力。

尤其是那根引线是拉断式的,将整个竹筒不经意抽出时就会原地爆/炸。

因人不能近距离接触,那一根细细的引线又极容易被弄断。

为此,官府这边已紧急想了个法子,就是用一根夏天粘知了的杆子将那一整个塞在城楼下的点心包都粘出来。

这作法,风险大,却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只是,还需得寻些不怕高,胆量极大的执行者来具体操作才行。

好在,江宁总兵防已派了精兵过来,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么想着,心知这一遭事关重大的江宁府捕快只眉心微皱,但目光却是锁定在远处的四个城门中心点上。

在那高耸的城墙上,已提前由专人将高处抛下数根十分粗的绳子一路垂直靠墙,最上方的绳结打的很紧实,另有数位江宁府同僚在底下死死地咬着牙拉着。

江宁府最精干的兵马已都在此地。

所有人心系的只有此刻城中百姓的安危二字。

而不可否认,这需要攀爬在城墙上下降的空中作业却也危险异常,可与此同时,一排换轻便常服的江宁府官兵已是来到那最上头。

尽头处,这些身材匀称,臂膀肩背有力的官兵每一个人都面色冷厉。

因过会儿就要从城墙上下去拆掉那下头四个边置慢炮,所以气氛也有些凝重。

在这其中,有一个已换上执行任务所穿的衣服的人却也低头不作声地用防止摩擦出血的布缠绕了圈在自己的手上。

这双手很宽厚,明显是成年男子的手。

他的脸上唯独带着一块黑布巾,遮挡了五官,手掌中缠着一道道白色布条。

若是不看清楚他那双其中有一只视力明显不好的眼睛,怕是也无人认出他来。

但赶在这危险关头,这‘黑布巾’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放在四五年前,他还在京城时,若是遇上今天这一遭,他怕是也是站在这城楼的一员,如今他已做好了从头再来的打算,那么这一场冒险却也在所难免了。

只是,另一头,不知此时也如何了。

这么想着,‘黑布巾’遮挡下的这人却也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方才和他分开后的另一处。

等听到头顶的司马准一声号令,他当下不作迟疑,双手撑住跨上城墙,用绳子一头系住自己的腰,这‘黑布巾’却是同时抓住那一排绳子就纵身从上方跃了下来!

“——!”

这一幕,实打实令人看得心口直跳。

整个人如同空中飞人般悬挂在城墙上的‘黑布巾’手臂力量很强,当下借势狠狠抓住上方的一根绳子,又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下方就快速地用鞋划着城墙就向下降落。

他压根就不惧怕这样的高度。

甚至有一种对于眼前边置慢炮就在脚下半寸的危险并无感觉的冷静透彻感。

待三尺,两尺,一尺——

那中心地带于地图上化作四个红圈的(零零,拾捌-贰拾)眼看着就要距离缩短了。

上方和下方的距离在一点点被拉到最小。

城墙上也跟着快速降下的其余捕快们自己的性命也是系在这城墙上的一根绳子上,但此时所有人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下落的瞬间,其余几个分别接近四个点位置的捕快已用脚死死抵着城墙,放缓了彼此的下降速度。

但最快到达的还是那腰还挂在绳子上的‘黑布巾’本人。

左边的一个小捕快用撬棍拆旁边的砖墙,临边的’黑布巾‘见状则用手上的杆子试探进城墙缝隙里的包裹。

因人的手抓住这一根长杆子时,就算再稳,也会发抖。

见手中抓着的那一根打着颤抖的杆子最初城墙洞的探进去时,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气了。

头顶,伏天的大太阳打在众人的脸颊上。

晒得每个人后脖子和面颊上都是汗水,人人心里都有些不安。

但这种时候了,任何无关紧要的思绪却也没什么用处。

但粘杆二字。

从前,却是贯穿了他的少年和青年时期。

这么想着,身子呈现出倾斜状态倒挂着,以一只脚死死抵住城墙的‘黑布巾’却也眯了眯眼睛,又一下以一个稳准狠的角度一把以杆子探住了那边置慢炮上的包裹——

这一举动,成功将左城门内的一个边置慢炮取了出。

如同一个众人目睹下的盖世豪杰般,‘黑布巾’将包裹一下举过头顶,朝城楼上比了一下。

而不过四五个眨眼,那满城门东城门下挂着的其余记名身手厉害的小捕快已是率先取出了最中央的一个边置慢炮,又满身大汗地冲着城楼上共同地比了个手势!

“大人!”

“好!”

这一下,令可算是心底送了一口气的司马准站在城楼上激动地鼓了个掌。

事实证明,这种拆除边置慢炮的方法真的管用,那么接下来江宁官府这边就有办法对付那九个分散在城内的了。

而以此法,接下来一俩个时辰内。

忙碌的在城中骑马而过的江宁府官兵陆续拆除了日月升票号,正对向街道的大路口二百米的那个点(肆陆,百柒)。

沿街两个茶水寮(柒陆,贰伍)(玖伍,拾叁)。

御史大人左参(陆捌,百玖),金陵知府苏其盏(壹贰,肆陆),协理督查明鹏(佰陆,柒伍)官邸的九个。

……

“踏踏——”

那一匹加急的官马继续穿行在江宁府中。

酉时一刻

已被官兵提前想办法包围的日月升票号外,同样的一场正在被挽救的危机正在这一边进行着。

不远处,是因三个活炸/弹中其中有两个都锁定在银库,外头的外墙被拆除的差不多了。

但因鸽子和马的目标过大,还随时会动,若是一时不慎就会弄断引线,所以官府便紧急决定以弓箭,将那只大报恩寺的鸽子和那匹已经被锁定的马匹射杀。

这个办法,需得由手臂力量出众,擅长射箭的人过来。

总兵防那边就紧急地取来了两把弓箭,并从城防精兵中找了一位八旗子弟出身的老兵丁过来,而另外一个却是一个令人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此刻,那半边的脸上绑着块白布巾。

将自己的伤疤和一只眼睛遮住的人正低头往手上擦着一把白色滑石粉,来回摩擦手掌。

因射中那么远的活物时,需得从高处垂直对准那两个深藏炸/弹的目标,‘白布巾’也一只手撑着翻过城墙,就和老兵丁上到了对面的酒楼屋顶之上。

相比起有那一位从军经历的老兵丁。

他这么个往常看着不显的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居然很擅长这个。

但偏偏方才兵防府取弓过来时,他已干脆利落地取下了寻常人根本拿不动的那把的重弓,又用手臂搭箭拉起,对准银库外的两棵树就简单地射了两箭,证明了自己确实能做到一点。

那射出弓箭时的臂弯力道之大,直接伴着破空声射落顶上的两片树叶,一下钉在树干上的两箭。

不说别的,就看他这出手之稳,力道之准,就是罕见的高手了。

平常看着不起眼的对方竟不是个书生,反倒如此厉害。

这一幕可把一群人给活生生吓了一跳。

可虽他以前也没提过自己具体到底还有多少没用上的本事,但官府这头见他的确怀揣着此等能力,只让他和老兵丁一起担此大任了。

若是有个名叫段元宝这小子在这儿,面对旁人估计得来一句。

他爹就是这样,本来就什么都擅长,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擅长的,毕竟,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段玉衡。

但眼下这些人也不知道‘白布巾’,即段玉衡,所以这面上该有的惊讶还是有的。

而因上方准备一块射杀那鸽子的老兵丁岁数大,手上的力道已不比年轻时,就射那只一只脚被捆着的鸽子,段鸮则负责对面银库前的那匹官马。

“你那个位置,会有点偏,如果马匹被惊动,切记小心。”

“嗯,多谢。”

身旁,因事关重大,眉头紧紧皱着的老捕快和他一起站在屋顶上方拉弓前还扭头说了一句。

闻言,手中已握住一把弓的‘白布巾’见状和身旁的那位老捕快对视了一眼,随之他也伸手从背后抽了一支,并将这支箭头锋利的箭搁在那重弓之上,面无表情地用臂力拉开了。

这一下,和他的眼睛距离正好挨着的这一根细如发丝的弓弦绷紧。

一颗颗白色滑石粉从顶楼处,眯起一只眼睛的‘白布巾’握住弓箭的细瘦手指中滑落,却也有些令人心头跟着悬了起来。

弓箭的尖头对准底下。

在完全虚幻的瞄准间,他的眼底自自觉地对准了中心十字中聚焦的那个位置。

在他自上而下的视角中,底下边上隔绝着大多数埋伏好,保护日月升票号安全的银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