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叟就是买卖暗网中东西的,只是这东西,多是和人命有关,就也来的神秘恐怖不少。

“那你可听过通天叟中有人提到类似这样的圆形?”

段鸮说着又将,刑部根据和媛格格的求救而模拟做出的那个神秘的‘圆’给于东来看了看。

“我不知道,这个‘圆’,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一点,倒是也在人意料之中。

如果这个‘圆’,本身那么容易解答,和媛的生死却也不会像现在那样引人追查下去了。

也因此,当有心探寻另一个问题的段鸮回到眼前和于东来进行中的这一场审讯,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将身子微微倾斜,又以一种和他共同探讨这个问题般询问道,

“那于东来,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觉得‘已猪’殷洪盛,是一个分裂的人。”

“……”

这一问题,一时勾起了两头的同样的寂静。

这一霎那,两边昏暗牢房,两边同样的审讯,但是分别坐着的巴尔图和于东来却在用同一种像是描绘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殷洪盛这个人。”

“他很分裂。”

“就像是有很多张不同的面孔一样,有的时候,他会喜欢红色,有的时候他又会喜欢黄/色,他有时候很狂怒,但多数时候,他似乎又是个冷静的人。”

“他有着一千个不同的,关于犯罪的想法,当这些想法和计划密密麻麻地在通天叟上出现时,就好像有无数张殷洪盛的嘴在你耳边说话。”

“当夜晚不知他面孔是谁时。”

“我有时候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已猪’殷洪盛,那个你永远不知其真正面目的年长者就在暗处用他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他不是任何一个人,是很多人。”

“是真正的‘通天之叟。’”

“海东青。”

“段玉衡。”

“你相信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存在吗?”

滴答,滴答。

这一番怪异却又无比一致,交错在空间与时间中的对话一起落下,两边木漏斗朝下滴水计时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位于不同囚室内的两个牢房,两道一块沉默了下后,却又在想到了某些关键处以至于抓住了什么线索的声音却跟着响了起来。

——“我信。”

……

这一日后,顺天府再度迎来了表面看似不可打破的平静。

自打内务府和宗人府那一次审讯后,傅玉和段鸮一直在分头忙活,却在冥冥之中又有着联系。

但眼看一时间一转,距离太和殿那一日的议事,已是格外令人紧张的五日过去了,外人却不知进度如何。

十五天内,缉拿凶手设法并解救一名失踪人质,还要将这一遍布全国各地的‘暗网’组织设法从根源处找到并设法一网打尽。

这种玩命的赌法,怕是一般人都难以招架。

且不论,过程中,要亲自接触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者的危险性,光是要循着那位和媛格格留下的唯一线索——‘圆’,找到那一条进入暗网世界的通天叟源头,怕是都无比之艰难。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没常人想的那么真就斗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了。

毕竟他俩论关系,还有另一层在,虽说是这两人总是装的云淡风轻,到关键时刻却也是绑在一起的。

而说来很巧的是,就在这第五天。

天没亮,已有两匹千里迢迢收了信的马从外城进一路了内城,不过一个时辰,顺天府一座街边茶馆,也有两个便装出门的身影一道一前一后地来了。

这两个乍一看年岁,个子相当的身影。

一个一身黑,一个是玫瑰紫,倒是一眼瞧着都不似常人。

当走在前头的那人一手撩开门帘走近这茶楼的大堂,却一抬头,就见里头有东西朝自己扔出,紧接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大嗓门也传来了。

“嘿,富察尔济,接着!”

这一嗓子可有点太熟悉了。

当下,傅玉眼神跟着一变又往上瞧来人,顺势抬起一只手接住,却见是一只包袱,但等他看清楚究竟来人是谁后,傅手已放下玉发自内心地一笑,顿时又和段鸮一块,跟里头出来的札克善和刘岑高兴地搂住人,又使劲拍了拍彼此的后背。

原来,整整五日。

傅玉和段鸮在顺天府看似按兵不动等的不是别人。

正是松阳县的札克善和刘岑。

而隔着那么长的日子从江宁到顺天再一见面,不说原本就有的交情了,赶上这一次的案子,四人倒也一道趁势聊了起来。

期间,札克善跟傅玉和段鸮这好的不能再好三个人肯定是一番搂脖子抵拐子打闹两下,若说从松阳到顺天,三人真是一场旧交情了,搞得札克善也是格外高兴。

“你们俩可是让我们好生折腾!要不是提前收信,一路快马,我们俩又刚好准备上京,才好不容易从松阳赶到京城!路上可就得活活累死人!”

“找的就是你扎捕快,不然我们俩还大老远找你干什么,刘岑,你身子骨养好了没?”

也是说到这事,四人面对面坐下,对着札克善笑了下的段鸮也这么看着问了句。

“好了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是我该多谢你们俩之前的救命之恩,不过你们俩这次让我们查的事可有些棘手,所以我和札克善才自半月前就想着一定要赶来京城,亲自为你们递送这份卷宗。”

“是了,富察,段鸮,我们俩正是为了你们要确定的那件事才一路火急火燎赶来的。”

“那结果如何?”

一听这话,傅玉跟段鸮都顿了下,又一块抬起头盯着这趟特意赶到顺天府札克善和刘岑就问出了他们的问题。

“你们猜的没错。”

“我们俩在不同的地方。”

“发现了同一个叫做殷洪盛的人的户籍记录,但如果按照这个时间跨度,殷洪盛早就不止是‘已猪’的年纪,而是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奇人,所以根据户籍上的信息跨度来看,这个殷洪盛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这个奇怪的,只用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就做到这么多年来遍布全国的‘殷洪盛’。”

“确实又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想找的那个一次次像是蜘蛛一样手可通天,犯下大案的——通天之叟本人。”

“那也就论证了一点,殷洪盛可能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而是很多个,无穷无尽存在于世上的‘殷洪盛’,由一个最初的殷洪盛所带来的这一整张蜘蛛网上的所有人。”

☆、第四十七回

原来, 就像是傅玉和段鸮分别在宗人府和内务府提审后, 又根据那两名涉案人的口供, 对于此案提出的另一个推测一样。

殷洪盛。

有很大的一个可能,就是通天叟的原始创造者。

可与此同时,‘殷洪盛’这个名字, 竟也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之后的数年中,成为了一个进入暗网后,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这一阶段当下拥有的共同名字。

这造成了这个名字,无数次给人的感觉都会有一种有很多重不一样的面具, 且性格十分分裂的缘故。

【“‘已猪’殷洪盛,那个你永远不知其真正面目的年长者就在暗处用他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他不是任何一个人,是很多人。”】

【“是真正的‘通天之叟。’”】

这句对于一个人犯罪行为面貌的勾勒,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怪异,但却又无比地真实,可怖和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一旦假设成立, 很有可能连那无数个‘殷洪盛’自己。

都不知自己正顶着这一名字在进行着不一样的犯罪。

分散而截然不同的人格面具, 构成了这一整张犯罪的蜘蛛网,造成了这一名字背后的谜题,这也正是傅玉和段鸮觉得这案子不同于以往的一大缘故。

“据我们俩这一次的推测,这一名字的覆盖范围广到甚至不能以地区直隶来划分。”

“这也是为什么四案会在同一时间段内,在全国各府各县一次性爆发的缘故。”

此刻,傅玉和段鸮正坐在刘岑和札克善的对面。

四人以桌上的数桩从包袱里拿出,又分别列作物证的卷宗在彼此之间相互传看, 商量着这一次的案情相关。

其中,有杭州那数十名被泄露户籍信息的平民百姓的口供和真实画像。

亦有江宁府的那一名被泄露信息,因而被仇家追债上门,暴露了全部信息的女子最后接触的人群。

而最后则是大量的关于松阳,乃至松江府一带这一月来爆发的天都男子案的来龙去脉。

眼前,这是一处往来进出人不多的京中茶楼,他们这两日一切都行事秘密,即便在京中,却也提防着各方甚至是黑暗中那不为人所知的力量的接近在一步步追查着线索。

毕竟,所有人目前虽身处明网中。

可谁也不知,那一张神不知鬼不觉暗网何时会在察觉到他们的追查张开爪牙对其进行反扑。

因此,四人中只得先由傅玉和段鸮将案情经过的分别告知给了赶过来的两人,而讲到这一处时,已挨着坐下的段鸮也接过傅玉的话头往下接着道,

“但像他说的,这样就带来了一个根深蒂固的疑问,那个操纵着无数个‘殷洪盛’背后的那个通天之叟,究竟是谁。”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户部和刑部无法抓到的人缘故,因为一开始,就不该以殷洪盛来锁定凶手,凶手是殷洪盛,却也只是其中之一个殷洪盛。”

“是了,正是,真是如此!”

札克善听明白了,也这么回答道。

“若是你们不说,这一层常人怕是真揭不开,也难怪此案会错综复杂成这样。”

“嗯,不过我们也需要找你们另外个忙,老扎,刘岑。”

段鸮抬起眸子直视二人却也这样来了句。

“什么忙,你们尽管说。”

一听到这话,一旁明显十分案情的刘岑神色一凛,连忙拱手应答道。

“照着这张网的脉络,咱们这一次一股脑地烧毁这张网,并且一次性将四案中的‘殷洪盛’全部捕捉。”

“一,一股脑?抓住全部的‘殷洪盛’?”

“是。”

“杭州,江宁,松阳,还有顺天,它们若能结成一张网,我们亦可在反向捕捉他们时也成一张网,只是我们这张网,要比蜘蛛本身地更大,更无影无踪,杭州有金若云,江宁有司马准,而松阳,我们也有你们。”

“所以这一次,我们势必要将所有暗网中的‘殷洪盛’一举转啊,你们可信的过我们?”

听到傅玉和段鸮这么说,一路赶来,正是为了案子的札克善看看他们俩的眼神也是绝对信任,相信的。

此案之重,又具体花费了多久来铺垫出这个结果,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这不止关乎于傅玉的过往之痛,段鸮五年来耗费心血的翻案经过,还有每一个在世宗十三年丢失了亲人,血肉和信念的人,也是如此,随之才琢磨了下,又下定决心地和自己这两位过命交情的兄弟这样道,

“行,富察,老段,咱们都是兄弟,其他事也不瞒了。”

“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知你们在朝堂上的事,这些事,具体是何意义每个人都清楚,这十五天,松阳,处州,平阳,临安等各路捕快们都早是你们的朋友,来之前他们,也是他们让我们俩带来一句话,这一次乃是全国大案,我们都可助你们二人一臂之力。”

“顺天府这一头在查,咱们各府之间也不会怠慢,你们只需放开手大胆行事就可。”

“但这江山下的青天正义,这一次,可都真的好好交给你们俩守着了!”

这话,说的倒也热血。

自世宗十三年风云被一朝搅乱,以致于此后诸多人的命运被一朝改变,一路走来,所有被江山阴影笼罩下人都已是成长了太多。

当下,坐在他面前听着这话的傅玉和段鸮对视了眼,自是心中明白又用力抬手一拍肩膀领了札克善他们的意。

“好。”

昔日松阳三人组,排除万难再聚于权利中央的顺天府,却也是伴着一下齐心协力的击掌,完完全全地不惧于眼前的这一场山雨欲来的大案了。

——“啪!”

茶楼下惊堂木拍下。

一切已在此时,一锤定音。

“咱们。”

“一言,为定。”

……

札克善和刘岑两个人千里迢迢的一路赶来,给眼前这顺天之案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转折,案子还在查,可是第一问题已被解决。

而迎面而来的立刻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关于失踪者和媛格格她到底是如何在马球场离奇消失的。

那个凶手是如何做到□□无缝地避开所有人将其带走的,亦是此案中的一大谜题。

因为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事件构成前提就是,要做到□□无缝或者说完全不引起注意地策划一场绑架,按最常规的办法,势必要对地形做一个完整的考察。

和媛格格不是一个死物,不可能无知无觉地就被带走。

即便她在之后,被带走又明显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也许当下不敢发出呼救,或者是在发现时就已被外物迷晕。

但是一个有体温的大活人在准确地被作为猎物找到,又很有目标性地被袭击的那一刻,却又没发出求救而被周围人所注意到。

这就说明了凶手很清楚当下自己对她的袭击,是不会有人发现的,这才快准狠地出了手。

因为只有这一点成立了,才是这场劫持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很大的缘故。

可已知,完全封闭的马球场对于那个绑架者而言,应该是一个陌生的地点。

那么在案发当日之前的数日,隐藏在黑暗中的绑架者至少也应该是有两次出现在马球场周围才能够做到不惊动侍卫,完成这一次劫持的。

因为人不是透明的。

这个人既然作案了,就像是在一张纸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顺着这黑色的印记,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刑部和户部正是针对这一点,曾将马球场内外的一条条前后门街道重重封锁,并在七日内一次次对沿街所有可能藏匿人口的建筑物,茶楼,寺庙等进行官兵排查,可是却无一能和朝廷官府所预想中的可疑人士抓捕归案。

可经过无数张指认画像,包括说根据路人的比对,都无法说,找到一个曾经踩过点,之后又重复着在马球场出现过一次的人。

时辰。

地点。

目标人物该具备的一切犯罪行为,和官府所锁定的长相,年龄等条件,统统都对不上号,这就给人带来了一种奇怪感觉。

仿佛和媛格格消失的那一天,并不是被凶手亲自带走,而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带走了一般,是一个透明人做到了这一点。

可世上本无鬼神。

即便是再高明奇诡的作案手法,却又有其本身的破绽之处。

为此,在一番秘密调查取证后,就在这个当口,南军机以达哈苏为首的,以及海东青以长龄为代表的却在这时,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观点。

彼时,正是两边内部公开议事。

数日来,傅玉和段鸮各自在南军机和海东青两头,甚少能休息,如今这两边,一边是图里琛,另一边阿桂,刘墉他们,眼下案子又进行到关键一环,非一人可主导此案,所以势必所有人都出手。

——而很巧的是,这一次,两边的意见再度跳出一直以来案子本身的局限吻合上了。

“段鸮。”

“不妨,我们一下跳开刑部和户部他们的思路。”

“会不会在这件事上,还存在一种情况。”

这四五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可眼神却很锐利机警的达哈苏在这一刻却也脑子里一动,又一拍桌这样开了口。

在他们面前的悬挂着是数日来一个个嫌疑人的画像,另有这五日来,南军机所一点点查问的关于失踪者和媛格格最后有可能被带走的数种方式,但这些办法,均已被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