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俞祈安认命地拿起合约。看到100万那个金额时,脑门不由自主地发紧。愁啊愁,手机来了短信,她打开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二个三个……六个零!

来自银行的短信通知,有人往她账上转了一百万。

不用问是谁了,俞祈安抖抖簌簌地想打电话给郑方远,按了几次都按错号码,最后总算有丝清醒,翻出通话清单回拨过去。

“我不能拿。”扳手指都算不清自己要花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郑方远笑,“都知道娱乐圈不好混,还有那么多人走这条路,为什么?”

为名为利呗,唱片不好卖,可有了名气就能开演唱会做代言,还有周边产品什么的。这条路中奖率高过买彩票,加上这年头出头的不光是俊男靓女,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挤上这条路。

“有这么清醒的头脑,还怕什么?”郑方远赞了她两句,“这点钱对吴家来说九牛一毛,对你却十分重要。换了是你,钱多到满坑满谷,会不会帮朋友一把。”

要是钱真的很多很多,那当然能帮就帮。

“好好唱,走到哪步是哪步,趁年轻用三年时间来试试。我看好你,吴家的投资肯定不会打水飘。你也要相信生意人的眼光,光讲义气的人绝对发不了财。”

俞祈安一直说不过郑方远。挂了电话她倒在懒骨头上,他们对她真是太好了,从郑方远到秦阿姨,事事周到,言语里从来没露出半点瞧不起。不用自问何德何能,全是沾吴望的光,她知道。

俞祈安抓起歌谱,决定把生命醒着的每分每秒用在吴望和唱歌上面。

然而,难怪都说钱的声音最响,她倒是想上进,偏偏耳朵不听话,全是哗啦啦的钱钱钱。一百万就这么放卡上安全吗?银行工作人员知道客户信息,万一坏人摸上门怎么办?现在通货膨胀那么厉害,到时一百万不值一百万了,三年后该还多少?

俞祈安“嘭”的又倒下去。

她思来想去地乱了章法时,大门开了,一眼望过去,是养母大人又来收租。

俞祈安没心思跟别人扯,跳起来二话不说拿起包,把皮夹里的钱全掏出来,塞在养母手里,“给你给你。”总共有两三千。不知道为什么,俞祈安突然就有种“钱不是问题”的感觉。话说回来,按她如今的消费水平,二十年不工作都没问题。郑方远嘴里说着是投资,可她和他同样心知肚明,这笔钱就是给她了。

嗳,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还真舒坦。

养母拿了钱没马上走。她慢腾腾地把钱捋平,收成整齐的一叠,再用个塑料袋包好,收进上衣口袋,这才开口,“听说你准备进娱乐圈?”

演艺圈比娱乐圈听上去好多了,前者是演艺,后者是娱乐别人。俞祈安没吭声,保持着窝在懒骨头里的样子。

“放小心一点,别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俞祈安发自内心地说,“要真被人卖了,也是你连累的。”隔三岔五来要钱,不给就自己找,害得她把钱藏在冰箱里。

养母拍了下俞祈安的腿,“嚷什么,你的钱我都帮你存着,等我去了还不都是你的。”

痛,俞祈安收回腿,不是亲生的就是不知道疼。她是半点也不信,存着有可能。给她?现在干吗拿走。

“你从小就缺心眼,不帮你盯着点,钱还不全给人骗走了。”养母唠唠叨叨,“跟你一起住的程莉,从中学开始坑了你多少次?明明她自己有钱,还老是叫你给她买东西。连住这里,也是她想找个人分担房租,才找上你这个笨蛋。钱都是你辛苦赚的,干吗便宜了外头人,还不如我帮你收走,以后总是你的。”

俞祈安听她说过,以前总觉得老太太过于虚伪,拿就拿了,还找个名目。不过今天受的震惊太大,所以听什么都有耐心听完。按俞祈安的认知,程莉确实经常克扣平静。可人至清则无徒,程莉除了贪点小便宜,别的也没不好的。要没了她,俞祈安可就一个女性朋友也没有了,总不能和养母聊唱歌谈吴望吧。

程莉也是没办法,人穷志短,能省则省,能沾则沾。俞祈安想起她对赵子竣的奉承,隐隐地帮她心酸。自己也一样,没钱才学会了忍,谁喜欢受气呢,还不是被生活给压的。

俞祈安破天荒送养母送到了小区门口,这才慢慢地踱回来。

没啥好讲的,她没理由不好好比赛,除了拼了还是拼了。

下一次录影,制作助理挨个收走了合同。俞祈安不知道赵子竣他们那些有经纪公司的人怎么办,估计公司对公司,早就商量好了怎么个捧法。像她和吴望这样野生的选手,和前五名既可能挨上边,又随时可能成弃子。

谁说钱没用呢,有背景有后台的肯定比单枪匹马闯的要省力。如果郑方远想个办法,帮吴望和她做做工作,那……俞祈安左手轻轻打右手一下,该打,得陇望蜀。不能妄想得到太多,否则会成一场空的渔妇。

这场还是积分赛,主题是“怎么唱情歌”,吴望选唱林忆莲的“诱惑的街”。

“只是你身在诱惑的街

只是你身在沉沦的午夜

血里的狂野 对真实与幻觉

已无分别

有了我你应该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 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竟然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若是我生在诱惑的街

若是我生在沉伦的午夜

你的心是否会为我而淌血

从此心绝.... ”

俞祈安没听过这首老歌,听得如痴如醉,尤其副歌部分从质问到绝望的语气转变,紧紧扣住了她的心。

“他哭了。”朱娜靠过来,轻轻地说。

俞祈安瞪大眼仔细看,真的,吴望的眼角有泪。

主持人还在旁边喋喋不休,问有没有女朋友,失恋过几次,多失恋几次才唱得好歌。

没事吧?

俞祈安的屁股下面跟长了刺似的,幸好吴望注意到了,悄悄地比了个手势,没事。

呼,俞祈安松口气,大哥,唱歌归唱歌,用不着这么拼吧,太投入了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不过唱歌要唱得好,难免心里得勾勒个剧情,让自己先入戏。俞祈安唱的是林晓培的“心动”,唱着唱着就想到了以后。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有天她和吴望不能再见面,会不会像词里说的那样?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

总是想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昨天你在台上想到了谁?”赵子竣问,“满脸孔惆怅。”

俞祈安没好气地给他一肘,“是你,满意了吧。”

赵子竣嘿嘿笑道,“我才没那么自恋。我明白,你想到要和偶像对唱了,悲喜交集,难以自抑。”大家都没想到,舒幸指名要和俞祈安对唱,因为他记得她是他的歌迷,所以把这机会给她。

“有……一点。”俞祈安还真有点小激动。

“小心有人吃醋。”赵子竣盯了眼缩在角落看谱的吴望,“有人要拼了,一次又一次燃烧生命的歌唱,别真烧成灰了。”

“我没事。”下集是“和偶像一起老歌新唱”,吴望在钢琴上试着重新编曲,头都不抬,不看在旁边晃来晃去的俞祈安。

他饭不吃觉不睡,过了,俞祈安认为有必要泼冷水,“比赛只是比赛,只是一场比赛。”

吴望被吵得静不下心。

他用力合上琴盖,回到卧室。俞祈安跟进去,“别生气,放松。”

吴望哭笑不得,他就有那么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吗?让他们小心翼翼了许多年,现在还加多一个俞祈安。

他脸色阴沉,俞祈安更担心了,“来,给我笑一个。”

以为他是白痴,哄哄就好?吴望拍开她的手,站起来又往外走,卧室门口站着秦阿姨,也是一脸担忧。

能不能给他点清静?吴望说不出话,这房里都是他们她们,像一张网缠住他。

他不要。

大门被吴望用力摔上了,俞祈安和秦阿姨对视一眼,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俞祈安嘴里发苦,她用力咽了口口水,“我去追他。”

作者有话要说:呱,厚着脸皮把这章算到周二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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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存稿裸奔的家伙,遇到身体不舒服什么的就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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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四十六章 怀抱

电梯已经缓缓下行,俞祈安从楼梯追了下去。但已经晚了一步,楼下空荡荡的,朝左朝右都看不到吴望的人影。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会气,努力咽下喉咙的血腥气,决定沿小区的主道找。

走在大太阳里,汗从俞祈安的额头淌下来,流过眉毛,又不客气地淹进眼睛,带来阵阵刺痛。工作日的上午,上班的上学的早出门了,但无遮无挡的路上没有吴望。

跑哪去了?

俞祈安心烦意乱,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脾气,还不如从前寡言少语的时候不惹事。她挥开围在身边飞的一只苍蝇,一只手叉在腰上,恨不得大叫大喊,把吴望叫回来。

就算有病,也不能这么任性,她和秦阿姨都是为他好,不喜欢听就叫她们闭嘴,干吗闹出走。要是出了门,一个想不开,谁来劝谁来救…俞祈安打了个寒颤,不至于不至于,他保证过会爱惜生命。可如果病发了怎么办?发病期间他无法自控。

眼前一黑再黑,俞祈安顿时想到吴家花了那么多钱让她看住他。不提彼此的交情,光看在钱的份上也该跑得勤快些,她被责任心鼓动着又来了劲。

俞祈安沿着小区外围走了一圈,仍然没看见吴望的踪迹。她气得快发飙了,今天不信了,一米八的大个子男子还能凌空飞走,非要找到他不可。越急越乱,跟见了鬼似的,连走三圈都没找到人,俞祈安顾不了仪态,一脚高一脚低蹲在马路牙上,用手给自己打着扇,就差没把舌头伸出来散热。

马路对面响起熟悉的旋律,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洒水车不缓不疾地开过。

这是俞祈安学钢琴后会的第一首曲子,虽然只是小品,啃下来也花了不少功夫。现在旋律虽然变得十分单调,但她的双手仍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动起来,仿佛跳动在无形的键盘上,直到车子开远,才停下来。

看在别人眼里,大概她也是神经病一个了。

俞祈安懒洋洋地想,不知道有钱是不是好事,费心费力赚得回来的当然是好事,可如今……她抱住腿,把脸埋在膝盖上。不应该收吴家的钱,本来她和吴望是朋友,理所当然互相伸把手,一旦涉及钱,像给自己下了个套,老是问心有愧。

哪天鼓起勇气告诉郑方远,她不要钱。她会陪吴望,但那只是她想陪他,她答应的,所以尽量做到。俞祈安下了个决心,哪天在比赛中止步,哪天提这件事。

现在么,继续找人。

她站起来,蹲得太久,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她晃了几下,幸亏被人扶住了。

等晕眩过去,俞祈安睁开眼,是吴望!她反手一把抓住他,“别跑。”

“我没跑。”

“你还说,一不高兴摔门出走。”俞祈安数落道,“我找不到你,差点急死了。”看着吴望像有话说,她停下来听他的。他垂下睫毛,“我没跑,我来找你。秦阿姨说你出来找我。”

俞祈安瞪大眼,弄了半天,他早回去了?难怪一路上没见到他。

她小心地问,“你不生气了?”

吴望摇摇头,“我没有。”

乖乖,俞祈安摆着她身上大T恤的下摆,免得衣服沾了汗,粘在前胸后背上。搞半天是她会错意,白急一场?不行,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她心里这口气咽不下。

俞祈安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吴望两眼,趁他不防备,使劲在他胸口捶了十几下。

让你吓人、让你耍态度、让你……

吴望努力去抓她的手,但俞祈安很快,双手跟鱼在水中一样灵活地滑动,还在他腰上抓了几把。等出了这口气,她才心满意足地收手,觉出了累。

“这么蹲不好看。”吴望实话实说,在俞祈安又蹲在马路上后。

“我喜欢。”俞祈安头一昂,“尤其这会有需要,让我和自己拥抱,原谅你,也放过我自己。”她扯了把吴望,“过来试试,蹲下,抱住膝盖,把脸放在膝盖上。冥想,就算全世界只剩我一个,我照样可以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快快乐乐。来,试试看。”

吴望看了看马路。有两个买菜回来的阿姨,边走边朝他俩看,交头接耳换了几句话。

不过,她们跟他有什么关系?哪怕有关系,又那怎样。

吴望老实地蹲在俞祈安旁边。

“对,抱住自己,有没有感觉到温暖?”

吴望少有地翻了个白眼,在夏天找温暖?应该住地下室,有多凉快有多舒服。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她一起蹲下。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孤独的。”俞祈安少见地叹了口寂寞的气,“父母朋友同学师长可能会同时消失,连身体也可能被换掉,剩下的只有我们的内芯,独一无二的我的灵魂。所以,拥抱自己,对自己好点。”

吴望看了看她。她的目光停留在远处,带着丝迷惘和悲伤。

这样的俞祈安,是他未曾见过的。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抱住她。

俞祈安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地回抱住他。

生命可能只是泡影,然而在此刻却是真实的活着,他俩谁也没办法抗拒对方的怀抱。

☆、第四十七章 中邪

男女之间有没有纯正的友谊?没有标准答案。

不过,天高风燥,小心火烛。

好像这种情况下应该抱头痛哭,为生命中逝去的曾拥有、未实现却已经无望的美梦,但俞祈安灾星才退就起色心。靠得太近,她在拥抱里感觉到了吴望衬衫下结实的胸膛,莫名其妙起了点异样的感觉。

俞祈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光觉得心口像被什么碰了下。她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抬头才发现彼此的脸贴得很近。吴望的上唇有个微微翘起的尖,俞祈安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触了下那里。

她稀里糊涂地想起了不少电影和电视的镜头,在这种时候似乎应该深情对视,水到渠成地亲吻。在已经化成一团浆糊的脑海里,有个念头仍然十分清晰,相爱的应该双方同时向对方靠拢,否则就是单恋,单恋不值钱。而吴望此时并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不敢动。

除非是傻瓜,才接收不到此刻的眼神,吴望移开视线。他口干舌燥,乱七八糟的想法此起彼伏,最后只剩下一条:自己命中注定要孤独终老,不能连累她。

吴望站起来,伸手拉俞祈安一把,“回去了。”在她站直后他松开她的手,默默走在前面。

房里的温度被空调调成了不高不低的26度,秦阿姨端出来的绿豆汤清凉可口,维瓦尔第的“四季”很悦耳,就是俞祈安周身不舒服,满腔满肺给憋着了。这事还不能跟别人说,说出来未免太过丢脸,她只好上跑步机,跑得气喘吁吁,汗流狭背,才算用光了周身的精力。

秦阿姨不明所以,光看见两人都回来了,一个继续在琴上摸索谱子,另一个跟平时没两样,吃东西做运动。到傍晚,她做好两菜一汤,解下围裙,“小安,我要去超市,你们吃了饭碗筷都扔水槽里,我回来收拾。”

在轮班守护吴望这事上,俞祈安和秦阿姨有默契,尽量留个人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