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扶额,“扇坠倒还好,我的羊驼啊。”

慕容彦泽都气笑了,“你到底是心疼羊驼还是扇坠?”

正此时,就听身后花荣的声音道:“这扇子是衙内的吧?”

高铭一回头,迎面接住一把抛来的扇子,正是他刚才丢的那把。

而花荣则押着一个瘦削的男子,男子双手被花荣的发带反绑,但他的表情却不紧张,反而笑嘻嘻的,“是我不小心,刚拿到扇子便出来欣赏,叫人给发现了。不过少侠好功夫,在下佩服佩服。”

高铭没弄清楚状况,“花荣,你抓的贼?”

花荣道:“我刚才见这人拿着一把扇子,扇坠和衙内的一样,我便觉得这东西不是他配有的,上去一问,他要逃,就将他逮了给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高铭却纳闷,“你、你竟然记得我扇坠什么样?”

“第一次见到衙内时,衙内在国子监的校场佩戴的就是这把扇坠。”

高铭记得当时花荣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见那一眼还挺有质量,将他从头到脚记了个清清楚楚,连扇坠什么样都记得。

难道这就是武将的基本素质?一秒钟记住敌人的装备?

厉害厉害。

第14章

高铭笑道:“刚才我还心疼这扇子呢,这么快你就还给我了。快坐下,今日定要好好谢谢你。”

花荣只是将捆住的贼交给高铭的参随,“我还有事,衙内不必客气,告辞。”说完,象征性的一抱拳,转身就走。

要不要这么潇洒,当真做好事不求回报啊。

高铭追出一步,“花荣,你的事,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

花荣蹙眉,“这……”

高铭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也不好勉强,“那便算了,但若需要,你尽管开口,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花荣道:“衙内客气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步子,叮嘱道:“这人轻功了得,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挣脱束缚,否则一旦让他自由,你的人恐怕再难追上他。”

高铭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派人看着他!”

花荣想了想,又道:“衙内,你身体都好了吗?”

高铭笑道:“那天本来就没大碍,只是又惊又饿,你走之后,我大吃了一顿就全好了。”

花荣垂眸轻笑一声,“确实是衙内你的风格。”随即可能意识到自己不该笑,马上收敛了笑容,“衙内留步,在下告辞。”

高铭见花荣一边走,眼睛一边扫视场内,绝对是在找什么人,错不了。

在找谁呢?

不过,花荣既然不想让他帮忙,他也没必要多问。

高铭记得花荣的叮嘱,刚才那贼轻功了得,不出意外,八成就是……

他得好好盘问盘问。

结果,高铭刚走回座位边,就看到自己的参随一脸的憋屈,手里攥着一个发带,身边哪里还有刚才那贼的影子。

“……”高铭嘴角抽搐,“花荣抓到的贼呢?”

慕容彦泽道:“不瞒你说,我低头喝了口茶,等再抬头就已经不见那人。还有,那根擀面杖也又被贼拿回去了。”

高铭扶额,问那参随道:“慕容公子没看见很正常,你呢,人可是在你手里抓着的?你也低头喝茶了?”

“那贼踩了下我的脚,我吃痛,低头揉了下……然后,他人就不见了。”

高铭真是一点脾气都不没有了,长叹一声,载歪在椅子上,“罢了,这贼不是一般人,你们看不住也很正常。”

慕容彦泽好奇的道:“是什么人?”

高铭便大声道:“鼓上蚤时迁!”音量之大,几乎在喊,他知道时迁肯定没跑远,就在附近看他们热闹。

慕容彦泽捂耳朵,“那么大声干什么。”

“发泄心中不爽。”高铭从参随手中抽过花荣的发带,“叫贼跑了,我要是花荣也不会再帮忙了。”

慕容彦泽道:“不帮就不帮,难道缺了他还抓不住贼了,你既然知道这贼的名字绰号,拿他还不容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贼叫什么?”

“都跟你说了,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般玲珑的衙内。”高铭插科打诨。

慕容彦泽也知道高铭的秉性,说话真真假假,也没再追问。

待了一会,太阳太毒,高铭打了哈欠,“今天的比赛不是十分精彩,我先回去了,还是在家吹凉风吃吃喝喝舒服。”

慕容彦泽道:“你不在,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回去好了。”

两人起身,沿着椅子后面的通道,往外走。

突然间,他俩迎面撞上一个人。

还是一个高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爹:高俅

其实也好理解,高俅就是靠一脚好球做得官,如今东京城内蹴鞠大赛办得红红火火,在这个没有直播的年代,他怎么会忍得住寂寞。

就算他爹此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衫,戴着帽子和眼纱伪装,依然叫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在高俅的样子,寻常百姓并不知道,没有引起周人的警觉。

但高铭可不能不认,那可是他现在的爹,每天见面,彼此化成灰都认得。

高俅一直以为高铭在国子监读书。

高铭也以为他爹在白虎堂商量军机大事。

结果两人却都不务正业。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慕容彦泽也尴尬,看着高俅,嘴巴张了张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高铭的参随们自然认得自家主人,但这个场合,主人又一身便装,也不知该怎么反应。

众人都呈呆若木鸡状。

高俅先反应过来,瞪了高铭一眼,有一肚子话要喷,但最后紧闭双眼都压了下去,只挤出几个字,“你立即回家去!”

别打扰老子看球。

这里是公共场合,高铭听话的默默低头走了。

出了球场,慕容彦泽幸灾乐祸的道:“你完了。看太尉今晚上怎么教训你。”

高铭伸了个懒腰,“嘁,怎么可能。”完全没放在心上。

高铭回到府中,晚饭前,果然丫鬟叫他去趟大书房。

一进书房,就见他爹已经换回了平日的常服,正襟危坐的盯着他,“我竟不知道你每日逃课看球。我以为每日都去国子监读书。”

高铭嘻嘻一笑,“是啊,每场都没落下,羡慕吧。”

说真的,有点羡慕,高俅愣了下后,暴怒,“混账东西!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要问你这个吗?!我以为你在国子监读书,原来每天早出晚归竟然在不务正业。我还当你长进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不学无术!”

高铭沉下来,老大不愿意的道:“爹,您此话差矣,我早出晚归怎么就不务正业了,正业很多,就看你怎么定性了。”

“还敢顶嘴!”

“当然敢啊,因为你是我爹嘛。”高铭换上笑容,不慌不忙的道:“那我问您,您今天也看比赛了,您觉得比赛举办的怎么样?”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那好,我就不遮掩了,直接告诉您,这比赛的幕后主办人就是我!”

“扯谎!”高俅本能的反驳,但见儿子目光坚定,不像说谎,“是你?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我牵头,慕容彦泽找的代办人挂名,不让我们俩暴露而已。您现在看到的主办方,受我们控制。而且从一开始的策划到具体执行的步骤,都由我计划起草。”

高俅眯着眼睛,“怎么不见你透露出端倪。”

“成大事者首先要沉得住气。”高铭道:“而且若是办得不好,我不想让您知道,若是办得好,您自然会知道。”

高俅怔了怔,忽然笑开,“说得好,做得也好,我儿有长进了!”

高铭一摊手,“您刚才还说我不务正业,这会又说我长进了,我都糊涂了。”

“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抬什么杠!”高俅气道,但转瞬复又高兴起来,“你真叫爹刮目相看,比起进士的虚名,能够组织动员这等大型赛事,这份能力,爹更看重。”

前段日子还说儿子要是能考中进士,他死也瞑目了,现在又改口说进士是虚名,为了夸儿子,高俅开始罔顾事实。

高铭的起点太低,低到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惊艳四座。

现在他身上闪光点的光芒更是差点晃瞎高俅。

我儿子太优秀了,我儿子真是太优秀了。

我儿才思敏捷,思维活络,善于统帅,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蠹虫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除了读书稍微那么差一丢丢外。

但根本瑕不掩瑜。

我儿这块璞玉终于迸发出应有的光芒了。

高俅想掬一把泪水。

高铭看到高俅眼角的泪光,担心的道:“爹,不用这么夸张吧?”

高俅提起一只眼皮,“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太爱胡闹!叫爹看不清你!”

高铭转而安慰起老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您以后也能省省心了。”

高俅喜悦过后,冷静了些,眯起眼睛盘问道:“你怎么能想到这样的点子?”

高铭现在已经能够很轻松自如的在高衙内的人设内回答任何疑问,“您也知道我很爱玩,结果东京城内能玩的也都玩遍了,没什么意思。我就想,不如自己弄点东西来玩,正好慕容彦泽也觉得无聊,我俩一拍即合,蹴鞠比赛应运而生。”

高俅接受了这个自产自销的说法,“我就猜到你们的初衷就是玩乐。但不管怎么说,你总算能够做些正事历练自己了。”

高铭笑道:“所以我今天不是逃学,而是莅临现场考察。”

高俅对他又爱又气,“行了,不要再在我面前顽皮了。时候不早,你赶紧回去休息,不能把身体累垮。”

宝贝儿子太操劳了,累坏了可不行。

有一种累叫做家长觉得你累,既然他爹这么说了,高铭顺势告退,“那我走了。”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被高俅叫住,“你等一下。”

高铭回头,“爹,有什么吩咐吗?”

“国子监那边,你还是要去的,不能总逃学,应勤是必须的,好歹点个卯,否则出勤不足,到时候就算想给你通过学业,国子监那边也不好办,不要让人家太难办。”

“是,我懂了,您放心。”高铭道:“现在比赛也进入正轨了,我不到比赛现场,他们也能处理的很好的。”

高俅满意的点点头。

高铭转身又走,在开门的时候又被高俅叫住了,“慢着,你再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

“咳,那个、那个……”高俅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说出口了,“给我弄几张球票。”

你们这破球票简直太难买了。

高铭一拍胸膛,“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高俅这才满意了,坐下后,沉浸在儿子成器的喜悦中,翻看起文书来,见儿子转身走了,偷偷的抿了把眼角的泪光。

他这个做爹的,终于也熬到儿子成器这天了。

高铭则出了门,哼着小调往自己屋子走了。

第15章

虽然他爹让他回去休息,可他根本不累,想到东京是个“不夜城”,夜市彻夜灯火通明,便带着几个“狗腿子”出了门,直到快天亮了才回府。

回屋往床上一趟,让丫鬟给自己捶着腿。

突然想起一件事,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吓得丫鬟忙求饶,“衙,衙内,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们手重了,和你们没关系。”高铭一咧嘴,“我刚答应过我爹要去国子监听课,结果一不小心玩到了这个时候。”

丫鬟们面面相觑,“这、这个,衙内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一点时间的,要不您先睡一会?”

“也好也好。”高铭道:“我补一觉,半个时辰后叫我,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打扰我!”

等丫鬟们下去了,高铭忙钻进被褥,打算补一觉。

他躺在床上,想让自己快速入睡,便用一些助眠方法,比如数羊。

过了一会,他宣布数羊无效,转而用其他方法。

他在心里默念着:“我是一只长着暖绒绒短毛的橘猫……四肢舒展……在寒冷的清晨钻进了暖呼呼的被子里……要睡觉……”

别说,通过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在舒适环境中的猫,还真有点用。

周身放松温暖,睡意渐渐袭来……

就在高铭想抓住这份惬意的时候,突然感到被子里湿漉漉的,像发了洪涝灾害。

高铭腾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见褥子上有一滩水渍。

对天发誓我,他和这些水渍没关系,绝对不是他自产的。

他看向桌子上的茶壶,走过去拎了拎,空的。

他记得很清楚,这壶水是他回来后,丫鬟新沏的,他就喝了一杯,应该还有剩。

但现在空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蹲身看床底下,没有人。

他又迅速看头顶,房梁上也没人。

高铭坐回床边,没叫丫鬟进来给他找新裤子,因为他认为掀开他被子倒水捉弄他的人还在屋内。

他可以想象一个画面,就在他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有个人蹑手蹑脚的从桌上拎起茶水壶,以他毫无察觉的手法掀开被子,把水壶里的茶水倒在了他褥子上。

这是何等的恐怖,有这样的手段,但凡这人想取他性命,他已经脑袋搬家了。

高铭垂眸略作思考后,冷笑一声,“这很好玩吗?时迁?”

瞬间,高铭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变得更为寂静。

高铭确信这十有九成是时迁的手笔,除了这个神出鬼没爱捉弄人的鼓上蚤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他佯装淡定的翘起二郎腿,“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是你,答案很简单。”

说完,高铭就闭嘴了。

他慢条斯理的低头端详自己的指甲,看完左手,再看右手。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以想象躲在暗处的时迁是何等的抓耳挠腮。

说话说一半,真是能憋死人。

好奇心害死猫,更能折磨死人。

高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的道:“鼓上蚤时迁,你还不在本衙内面前现身!”

刚才被高衙内半截话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时迁,猛地听到对方直接点出了自己的绰号,深知再隐瞒也没什么必要,主动从柱子旁的幔帐后走了出来。

时迁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心里其实也慌。

这里毕竟是太尉府,高衙内一嗓子喊来参随,他就摊上大麻烦了。

可人就是这样爱冒险,尤其是他。

自打白天被高衙内那一嗓子点破了身份后,他就压抑不住好奇心。

高衙内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然后一个没忍住,就夜闯了太尉府。

结果高衙内不愧是高衙内,夜生活丰富,晚上不着家。

快亮天了才回来,让梁上君子时迁蹲在房梁上活活等了几个时辰。

而高衙内回来,就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了不说,让一夜没睡眼睛布满血丝的时迁气得心痒痒,便打算捉弄捉弄这个高衙内。

他日若是遇到其他好汉,也有谈资。

于是他就拎起水壶,伪造了尿床现场。

他则躲在一旁准备看高衙内的窘样子,出人意料的是,高衙内没慌也没乱,十分淡定的察看四周,还一口断定是他干的。

现在,他倒是想会会这个大智若愚的衙内。

毕竟,大不了就逃跑嘛,他别的不擅长,隐匿自己的行踪,飞檐走壁还是有一套的。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白皙,甚至有点白皙过分,略有点病怏怏的高衙内,嘴角挂着一抹给自己打气的微笑。

其实和时迁一样,高铭内心也慌得很。

时迁好歹也是梁山好汉,轮战斗值,他在梁山上是排不上,但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铭气势撑得很足,又发出一声冷笑,“胆量倒是不错,敢出来跟我对峙。”

虽然语气冷淡,但却是一句实打实的夸奖。

时迁很受用,“我虽然是个贼,但也不是那等无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