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定跟剩下的三个元帅商量今日的战况。

最后改变了策略:下次分兵攻打各个城门,不再集中于攻打正门。

“我看主要的指挥,就是那个年轻的官员,他只能在一个城门守着,其他的城门肯定有纰漏!”

他们的兵马人数够多,就不信杭州各个城门都和正门一样防守严密。

只要他们有一个顾及不到,就可以攻破了。

不过,他们今天损失惨重,士兵极其疲惫,最近两天都没法出战。

最重要的是,有可能被那官员动摇了军心,明后两天不仅要在原地休息,他还得带士兵们好好做祈祷,重新稳定军心。

一天休息,一天祈祷,好好调整了两天后,方天定才带着士兵再次攻打杭州,只是分兵几路,不再主攻正门。

高铭听说方天定今日分兵了,心中虽然有不安,但还是叫各个城门守好,

这种的确比较麻烦,他不能面面俱到,只求其他守将也能稳得住,不要慌,死守城池。

而高铭继续坐镇正门,跟上次一样,照样是不怕死的攀登云梯,想要攻上城池,城上的人或推翻梯子,或者用刀砍翻爬上来的敌军。

只是今天城门楼上,敌人的数量少了,守城的军人数量也相应的少了。

百姓做后勤是很好的,熬油、搬运檑木,甚至包扎伤员,但是看到刀光剑影,还是会怕,所以守城还得靠敢拼不怕死的士兵们。

高铭就见檑木翻滚,城下横尸一片,甚至有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拆自家的墙砖,提供给官军了。

晌午时分,突然一个噩耗传来,“不好了,高大人,涌金门那边叫方腊的人潜入了!”

西边的涌金门,是赵约在守着,看来没守住。

“进来多少人?”

“百八十总是有的。”来报的人一脸的惊慌,“跑进来的人,已经杀进了城内,虽然派人去追了,但就怕进来更多敌军。”

高铭赶紧对卢俊义道:“你带些人去城内围布他们!”然后继续指挥正门的战斗。

过了没多久,他猛地发现攻城人数猛增,心里大叫不好。

肯定是涌金门那边的敌军撤退都跑来攻正门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果然,就听人再次来报,“大人,好消息,涌金门那边撤兵了。”

可不撤兵了,都跑这儿来了。

高铭忽然想到了什么,“其他两个门有没有派人去支援涌金门?”

接着高铭就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赵大人和陈大人听说涌金门失守,的确派了些人手过去支援。”

高铭有些气急,都以为方腊的军队会从涌金门进入,结果方腊反倒从涌金门撤兵了,突然将兵力分配到其他几个防备空虚的城门上,就比如正门,或者除了涌金门之外的某个城门。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有人来报,“陈大人失守东新桥——”

高铭心里一紧,但更叫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城下敌军数倍增长,不知又是原本攻打哪个城门的敌军掉转方向跑来攻打正门了。

因为急缺人手,城墙上的敌军身影此起彼伏。

一个没顾及到,竟然翻上来一个,幸好有士兵眼疾手快,一刀砍翻了。

可这个苗头很不好,说明敌军只要持续攻击,是能够登上城墙的。

敌军看到了希望,越发猛烈攻城,没多久,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跳上来一个光头大和尚,抡起一杆浑铁禅杖,所到之处,血肉飞溅。

是外号宝光如来的邓元觉,高铭记得他可是跟鲁智深交手几十回合都不分胜负的人。

“大人,快走!”时迁和几个随从立即护着高铭,要将他护送下城门楼。

却不想那邓元觉一声怒吼,“站住!抓的就是你这狗官!”

他看这狗官不顺眼好几天,若不是他,第一天就攻下了这城池。

高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吧,难道奋斗这么久,却在今天交代到这里了?

就在邓元觉抡起禅杖朝高铭杀来的时候,突然,一支箭嗖地射了过来,直中邓元觉太阳穴。

因为离得近,高铭身子听到了,箭矢穿过头骨的声响。

邓元觉七窍流血,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是谁射中了他,就直直栽倒,再不动弹。

高铭忙向城下看,就见方腊军的后面,又赶来了一支队伍,看衣着打扮,皆是官军。

而统领军队的不是别人,正是花荣。

此时花荣骑在马上,又搭起一箭,对准城门楼上另一个要接近高铭的敌军,一箭开去,那人便栽到了城下。

“是花将军——是援军,是援军来了——”时迁认出是花荣,扯破了嗓子般的大喊:“援军——援军来了——”

高铭鼻子一酸,你终于来了。

第111章

城中守将见援军来了, 士气大振,在城头拼杀。

而方天定的军队猛见身后有官军杀来,大惊失色的同时, 心里都清楚,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杀进城内,夺取城门的控制权,将朝廷的援军挡在城外, 否则被双面夹击, 只有被剿灭的下场,所以都拼了命的往城头冲杀。

高铭看出敌军的意图, 如果叫他们打开城门, 叫所有敌军都进入而将朝廷官军挡在外面, 那么裹挟了全城百姓做人质,后果不堪设想。

“坚持住!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功亏一篑!”高铭大喊道,话音刚落, 只觉得整个城门楼都是一震。

肯定是城门受到了攻击, 高铭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处,这时,城门又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动, 接着是门外整齐的号子声, “一、二、三!”

很明显, 外面的敌军正在撞门, 随着撞动,城门哗啦啦掉下土渣, 堵着门闩的守城官兵都被震得往后一个趔趄。

此时负责后勤的百姓,一个个也很害怕, 问高铭,“大人,不是援军来了吗?”

“是援军来了——”高铭安抚道:“我刚才已经能看见了,别怕。”

刚说完,城门又是一声巨响,甚至能听到门闩咔嚓的碎裂声。

负责后勤的百姓们见状,有的已经怕得撑不住,掉头就往城内跑,看样子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此时从城门口上下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官兵,朝高铭喊道:“大人,又来了一拨敌军,跑到了咱们援军身后攻击!”

高铭马上返回城楼,向下一眺,果然就见花荣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一队方腊的红头巾队伍,想来是分兵到其他各门的军队折返回来了。

“这、这是在咱们的人外面又围了一层啊。”一个守城军看到状况结结巴巴的道。

杭州主城外面是方天定的攻城军,之后是朝廷的援军,再之后又是方天定的敌军,一层围一层。

此时就见花荣带领的军队,分兵两路,一路打身后的敌人,一路继续攻打前方攻城的敌军。

攻城的方天定敌军看到自家也有援军来了,更加卖力的攻城,而守军也明白,胜利在望,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守城。

护城河内堆积的尸体,染红了河水,堵塞了河道。

高铭看了眼,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不容易忍住了,立即大喊道:“援军已经来了,坚持就是胜利!”

“坚持就是胜利”短短的六个字,却是眼前境况最精准的描述。

轰隆一声巨响,城楼为之一动,高铭探头就见城门处的敌军再次朝城门发动攻击。

虽然城上的人又是扔檑木又是倒热油的,但也不能尽数都攻击到敌军身上。

高铭发誓,等这次胜利了,一定要把城墙改造成凹字型的,这样有人攻城门,两边城墙上的守军更容易发动进攻。

“大人,城门顶不住了!”城门守军来报,“请调兵支援——”

哪里还有多余的士兵支援,高铭见城墙上的人也将将够抵挡的,甚至还在不足的边缘徘徊。

高铭又转身下了城楼,见外面的攻击愈发猛烈,。

咣地一声、两声、终于在第三声的时候,门闩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都能看到门外的敌军杀红了眼的眼睛。

“关城门!”虽然知道自己力气微薄,根本没什么用,但高铭还是加入了抵御的行列内。

“援军来了,再坚持,再坚持一下!绝不能叫他们进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害怕,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近在眼前!绝不能倒在这里!

极端的恐惧下,人对时间的感受变得扭曲,耳畔全是来门外的喊杀声和惨叫声,高铭觉得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

渐渐地,来自城门外的攻击停止了,众人也感觉到了,下意识的放松力量。

突然,城门瞬间被撞开一道缝隙,而缝隙内是方天定军队的具具尸体,几乎将城门口塞住。

此时,高铭看到一个敌军心口被枪尖刺破,倒下了下去,亮出他身后的武将来,正是花荣。

花荣带领人马,在城门被撞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将敌军歼灭在了城门口。

高铭清楚的看到了花荣,但花荣忙于厮杀,根本没发现城门后有高铭的身影。

高铭就见众人缓缓将城门再次关闭,隔断了他看向花荣的视线。

城门的危机解除,高铭折返回了城门楼上,见花荣已经带了一批人掉头去杀方天定的援军,而另一批则在城墙下斩杀攻城的敌军。

“高大人——”城下有人喊他。

高铭低头一瞧,原来是史进,与敌军拼杀的功夫看到他,还不忘跟他打招呼。

史进旁边还有一个人,使一根水磨禅杖,铲翻一人后,也跟史进仰头看城门上,“洒家原来还不信,竟然真是高大人。”

鲁智深?史进调到了花荣麾下,可鲁智深没有,他应该还在梁山军中,如果他在这里,那么其他人……

高铭往下一看,就看到乱军中,有头陀挥舞两把明晃晃的戒刀,有满身黑肉的魁梧大汉挥舞双斧。

再看骑兵中,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比如有个使狼牙棒的将军来回砍杀。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武器,那铠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秦明。

形式开始逆转,城墙上的敌军越来越少,掉落城下的,不是摔死,就是被援军砍杀,而敌军的增援也面临朝廷的围剿,没有兵力再攻打城池了。

此时,在远处指挥的方天定见状,就要带人杀上去,但被石宝拦住,“殿下,朝廷的援军来了,大势已去,撤兵罢!”

同为方天定手下元帅的司行方担心的道:“之前带兵攻城的邓将军还没回来……”

石宝咬齿道:“按理说,这么长时间,邓元觉应该已经打开城门了,如果没有的话,就是凶多吉少。”

按照邓元觉的功夫,如果能上城门楼,肯定能杀到城门口,打开城门。

如果没有,那么他一定在哪里被绊住了,或者更糟糕的,已经死了。

四个元帅来打杭州,现在已经没了两个,剩下的石宝跟司行方心里都不是滋味。

方天定根本不听石宝劝阻,“究竟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说罢,打马就朝乱军中冲去。

见太子上阵杀敌,石宝和司行方哪敢不从,也都拍马跟上,手下的骑兵和步兵也都跟了上去。

这些是他们手中最后的底牌,一般是撤退时掩护自己用的,但现在连这些兵力也投入了,不死不休。

高铭在城门楼上,就见猛地又多出一彪方腊的人马来,心里一紧,赶紧看下面的战况。

可是两方军队打到一块去了,乱成一片,根本看不到花荣在哪里,倒是就见赤发鬼刘唐正拿着朴刀砍杀,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突然间,背后冲来一个敌方将领,抡起流星锤对准他便是一下,动作之快,等周围其他人发现,刘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高铭之前在方天定身边就见过这个拿流星锤的将领,想必是四元帅中的石宝。

“还我刘唐兄弟性命——”梁山军中一人拍马去追石宝,但那石宝回头冷冷一笑,拿出劈风刀,猛地调转马头,迎面一斩,就将这梁山军将领砍成了两半。

高铭看得一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石宝如此凶悍,引得周围数人一起围攻,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游刃有余,眨眼间,又将一个梁山军将领砍死马下。

跟好几个将领斗了十几个回合,找准空隙,打马去找太子方天定,终于在乱军从中,找到了腹背受敌的方天定。

“殿下,撤去昱岭关吧!”

歙县昱岭关由他们方腊军的庞万春把守,从杭州向西三百里,骑马快的话,明早就能达到。

方天定眼见带来的军团几乎全军覆灭,悲痛欲绝,万般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但是现实又无情的不给他其他选择,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叫喊道:“撤!”

亲自拿出撤退的帅旗,舞动几下,便骑马杀出敌阵,向昱岭关撤退。

“方天定逃走了——”

“我们赢了——”

“杭州城守住了——”

眼见最后一队头戴红头巾的骑兵跟着方天定离开,消失在视线内,高铭只觉得双膝一软,扶着城墙,才敢出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早不知道被冷汗透湿几遍了。

额头更是跟水洗的一样,全是汗珠。

但是,这时,他看到有官军奔着方天定的军马追了上去,只留下一部分守护杭州。

高铭看到留下的这部分官军朝城门走来,带头的正是周昂,高铭认识此人,赶紧吩咐人将城门打开,放官军进来。

城门口堆积的都是敌军的尸体,好不容易拖拽开,让了周昂等人进来。

周昂一进城就着急的问道:“高大人呢?”

高铭疲惫不堪的走出来,“我在这里。花将军呢?去追方天定了吗?”

“嗯,方天定他们必然逃向最近的昱岭关,在他们入关前,抓住他们。”

这样是意料中的事情,但高铭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

“高大人,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小可听到高大人被困杭州城,内心如火焚般的焦急,星夜赶路,终于赶上了——”

没见到人,先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

高铭四下看,谁在说话,人在哪里?

就见从一群高大的将领后,挤出一个黑胖矮挫的人来,正是面容哀戚的及时雨宋江。

此时此刻,劫后余生的高铭就当宋江说的话是真的,“梁山兄弟们都来了吗?”

“都来了,只是刚才被方天定的元帅害死了刘唐、邓飞和鲍旭三个兄弟。”宋江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可怜三位兄弟,葬身杭州……”

吴用也从人群中出来,劝道:“哥哥节哀,各有天命,强求不得。”

高铭沉重的一叹,果然征方腊对梁山是命中注定的一道坎儿。

周昂庆幸的道:“高大人,我们之前接到消息,说方天定带了人马攻打杭州,就赶紧赶了过来,王将军仍带着军马继续攻打润州,我和花将军则带人赶来杭州救援。老天保佑,幸好赶上了。”

就差那么一丁点,杭州沦陷,高衙内战死,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让周昂吃惊的是,他本以为高铭会逃走,毕竟杭州这边也能提前接到消息,知道方天定要来打他们,没想到高铭不仅没退,还组织全城官军进行抵抗。

高铭目前处于重大惊吓后的虚脱状态,麻木的点点头,“是啊,好险。”

差点以为要死在这里。

这时有人来报,“大人,赵约赵大人身死殉国,赵大人跟陈大人正赶过来。卢俊义将涌金门潜进来的敌军尽数抓了,都关牢里。”

高铭颔首表示知道了,对周昂有气无力的道:“还请将军调拨将领代替杭州驻军守城。”看了眼周围伤痕累累的军士们,“他们需要休息……”

能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的。

“这个自然。”周昂吩咐旁边的牙将安排军防,然后对高铭道:“我来驻守城池,大人亦可以安心休息了,等花将军回来,由我接应。”

高铭想到花荣他们去追方天定,心里还是不踏实,“对了,昱岭关的守将是谁?厉害吗?”

“似乎是……绰号小养由基的庞万春吧。”周昂道:“不过大人放心,我相信花将军他们一定能赶在昱岭关前逮住方天定。”

“庞万春?”高铭心里一凉,竟然是这厮,赶紧道:“备马!我要过去瞧瞧!”

时迁急了,“大人,您就别去了,您有什么吩咐,我带过去,您还是休息吧。”

庞万春绰号小养由基,养由基是春秋时的一个神箭手,百步穿杨就是他的典故。

庞万春能叫这个绰号,自然也是个神箭手,只是这厮阴毒,惯会射冷箭射毒箭,按照原轨迹,史进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再者,现在情况有变,他和花荣都是神箭手,保不齐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高铭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叫时迁传令,根本说不明白,而且他待在城内,担心花荣,也根本休息不好。

此时,正巧卢俊义骑马赶了过来,原来他抓净了潜进城内的敌军后,特来找高铭复命。

知道敌军败走,卢俊义说不出的开心,仿佛经历了人生中一大磨难,正要下马高兴的跟高铭说话,就听高铭道:“卢员外,你随我走一趟昱岭关。”

卢俊义刚下马,就又骑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去昱岭关做什么,但高大人让去就去吧。

“大人,你就别去昱岭关了!不管追不追上方天定都有一场苦战,你不要去冒险了!”周昂急道,就差说刚把你救回来,你再出去闲逛把命丢了,太尉还不得杀了我们。

高铭连连摆手,“不要再说了,你调拨些人马给我,护送我去昱岭关!”

在场的人,除了宋江和吴用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外,都竭尽所能的劝阻,但高铭不为所动,还是骑了马,带着卢俊义和一些人马直奔昱岭关。

一路上可见丢弃的铠甲军旗和零星的尸体,说明他追踪的方向是对的。

中途遇到一片空地,满地方腊军的尸体和兵器,看来在这里花荣他们追上了方天定的军队,有过一场厮杀。

不过,方天定和主将应该还没擒住,所以继续往前追了。

护送高铭的军将中,有人认得路,“前方就是昱岭关了!”

高铭心想,可算到了,再继续骑马,他骨头架子就快散掉了。

他现在完全靠一口担忧花荣的气儿死撑着呢。

沿着一条路不停的奔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仍隐约可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

高铭认出眼前的士兵穿的是官军的衣裳,晓得这就是花荣的军队了,大喊道:“我是副枢密使高铭!”

众人听了,都赶紧让来一条路,毕竟折返杭州,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救此人,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高铭一路骑马,直接到了队伍前面,就见花荣下马迎面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