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花荣之外,时迁、段景住和安道全也都带上了。

安道全是死活不去的,表示钱没有命重要,但最后还在高铭的金钱攻势下,妥协了。

史进听到消息也想去,高铭没允许,“你别着急,等你明年成婚后,有的时间在金国待着。”

听到这句话,史进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灰暗,也就没再提跟随的事了。

整装完备,高铭和花荣要出门的时候,高俅抱着孩子对他们道:“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孩子不能没爹——”

有您就行了,高铭笑道:“没事,有花荣呢。”

“花荣有危险也不好啊,再说,花荣也是孩子爹!”高俅心里颇为怨恨赵佶,几次叫他儿子涉险,他对他不满与日俱增。

花荣安慰道:“辽国金国,如今都和大宋和平相处,不会再发生劫持事件了,您就放心罢。”

高铭也笑道:“爹,您就跟孩子等我们回来罢。”

高俅又叮嘱了许多话,才依依不舍地送两人出门。

高铭和花荣各自上马,与他爹挥手作别,骑向城门。

冬天海水结冰,只能从陆上走,好在已经将幽州收回,可从这里通行出关。

因为时间紧迫,和慕容彦泽简单见了一面,约定回来再叙,就再次起程,往辽阳府去。

结果到了辽阳府,却得到了在当地留守的金国官员的通知。

“我们大金国皇帝陛下早就接到了八皇子传来的消息,知道贺寿的宋国使臣要来。特意吩咐我等在此接待,护送你们去上京。”这个官员笑眯眯地道:“陛下跟皇子们回会宁府的上京去了。”

金上京可就更远了,在哈尔滨呢!

善骑马就是好啊,想走就走。

“我日!”高铭脱口而出,“……夜兼程才到辽阳府,没想到贵国皇帝跟皇子们竟然回上京去了。那么,也只能继续前行了。”

辽阳不好吗?非回老家干什么?!

高铭觉得这里面或许有文章。

不管什么原因,只能继续往北走。

他对麾下众宋国人道:“那么记住,千万不要在户外舔铁!”

第165章

稍作休整, 众人再度踏上了去往会宁府上京的路途。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做好了防冻措施,但高铭还是有几次冻得想哭,也放弃了自己骑马, 改为在马车内捧着手炉取暖。

马车四壁被棉被铺盖着防风,自己又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烤着炭火, 搂着手炉, 高铭这才觉得剩下的路程他能坚持。

花荣偶尔也进来取暖, 每次进来, 高铭都少不了亲自给他暖手, 在这一片冰封中享受片刻的温存。

出关已经很冷, 越往北就是风大雪紧,冻得几个随行的宋国时臣痛哭流涕地跟高铭请求:“大人,咱们到了之后, 别急着回来了, 等开春再回来罢!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了!”

高铭不敢全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免得他们精神崩溃,暂时安抚道:“咱们到金国上京多休息一段时间。”

这些随行们才都猛灌了烈酒,各自回到了马上。

喝进口中的烈酒,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也都不觉辣了,甚至觉得还不够味,还能喝下更烈的。

难怪后来的金国皇帝也抛弃了上京搬到了更温暖的幽州, 连女真的后代也遭不住这种天气了。

虽然也有出于统治的需要,但环境因素绝对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 好歹准备做得充足,伙食医药都不缺, 加上有金国官员的互送,终于到了会宁府的金国上京。

众人听说到了上京,心潮澎湃,高铭也下了马车,远眺前方,“上京啊……”

上京城在哪儿呢?

没有看到城墙,只看到一些星罗棋布的毡帐,有的毡帐高大耸立,周围聚集着几个小的毡帐,但总体来说,放眼望去,只见游牧民族一般的毡帐,不见房屋和城郭。

之前高铭和完颜家是在辽阳府相见的,那之前被比女真更先进的辽国统治过,所以有了城市和房屋大炕,而女真的老家依然保持着朴素的女真部落风格。

还住在毡帐内。

就在高铭张望着这片稀稀落落的毡帐,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护送他们的金国官员下下马跑向了其中一个毡帐,不多时就见一个戴着皮帽子的女真人走出了大帐,正是完颜宗弼。

天气寒冷,一呼吸便是一串的白雾,宋国这群人加上马匹此时呼出一团团白气,差点辨不清是谁。

兀术看到了南方来客,一脸笑意走近,“好久不见,快进毡帐说话!”

高铭捂着快冻僵的下巴,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白雪,“我们先到了辽阳府,到了才知道,贵国皇帝陛下跟各位皇子回了上京,便一路北上。”

兀术瞧高铭冻红的脸,笑道:“每年这个季节,连我们女真人都不随便赶路,想不到你们竟然能抗住这么冷的天气。哈哈哈,怎么样,冷吧?”

其实他也不想北归,但一个重大原因,叫他们不得不回到老家。

花荣道:“还行,就是雪有点大,马不好走。”

高铭则道:“就是这样,我们为了不耽误行程,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赶上了吴乞买王爷的生辰。是明天,对吧?”

兀术心情很好,确实是有要庆祝的喜事之前的高兴模样,又是送出一个笑容,“对,是明天!随我去皇帝寨见父皇罢!”

高铭晓得女真没什么礼仪,一点不拘谨,“好的。咱们去吧。”

所谓皇帝寨,就是这些毡帐中最大的一个,但说到底,还是毡帐。

兀术撩开帐门,让了高铭和花荣进去。

毡帐相当大,高铭觉得容纳几十个人不成问题,一进门有个炉子,上面坐着一个铁壶,有个女人在一旁看着。

正对着高铭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子就是阿骨打,女人和他岁数差不多,高铭推断是他的皇后。

他俩左手边则是完颜晟,也盘腿坐着,没有成年的皇子,只有几个小孩子满地乱跑。

这种场合很不庄重啊,高铭将碰了碰招文袋内的国书,寻思还是别现在拿出来了。

有两个女真小孩跑到了高铭跟前,拽着他的袖子,仰头说着什么,小手一伸。

高铭虽然听不懂,但这个场景很熟悉,这不就是小孩讨压岁钱的样子吗?

高铭微微一笑,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几个糖块,剥了外面的纸,自己先吃了一个做演示,挤出笑容,然后把其他糖块都给他们了。

这些糖块是在他路上补充体能用的,袖中常备,心里不慌。

两个小孩得了糖,也学着剥了外面的糖纸,往嘴里塞。

然后眼睛一亮,嘴里说了句女真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瞅了瞅高铭,然后蹦跳着去找其他小朋友分享新得来的食品去了。

高铭这种外国人随便问本国皇室成员食物的行为,并没有被呵斥,所有人都笑着看这一切。

高铭心想,你们还真是心大啊,不怕投毒么?

不过,应该也是觉得他不敢吧,毕竟一屋子战斗力点满的女真人,是不会叫他活着出去的。

阿骨打心情看起来很好,“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一会叫兀术送你们去新建的皇城住,明天晚上有宴会,大家好好庆祝一下。”然后瞅着完颜晟道:“哈哈哈,你又老了一岁啊。”

完颜晟摸着自己的头顶笑道:“哈哈,快不顶用了。”

两个中老年人互相打趣,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

这时候,兀术道:“那么国书和礼物等明天酒席的时候,再献出来吧?”

阿骨打笑道:“可以,明天拿出来就行。”

既然阿骨打这么说,高铭就跟花荣随着兀术下去了,到他们所谓新修建的皇城休息。

出了皇帝寨,高铭见这周遭都是大大小小的毡帐,心想这玩意不冷么,难怪人口少,却还那么能打,身体不好的应该都冻死了。

兀术指着不远处一个毡帐道:“我就那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他如今全权负责对外事务的,不叫其他人染指。

此时女真尚白,一来因为没有染色印花的技术,二来可能是生活在雪域有关系。

高铭呵着白雾,寻思这新建的皇城还有多远,不行回去骑马得了。

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到了各个毡帐的尽头,不远不近地看到一排排砖瓦房屋。

难怪刚才看不到,原来是被毡帐给挡住了。

高铭明白了,所谓新皇城就是从毡帐更新换代成农耕民居房屋的地方。

这是把辽阳府的住宅方式搬回女真来了。

高铭道:“我们住这里?这不是新房吗?我们两个外人住进去不好吧?”

兀术道:“父皇叫你们住,你们就住罢,对宋国使臣的尊重。”

这一排房子是模仿被占领的辽阳府的生活方式,叫匠人建造的。

父皇说了,要等明年所有的房子都建好了,叫完颜部的人一起搬进去。

今年冬天,还是住毡帐,过女真人原有的生活方式。

而且宋国人到底是外人,安排在毡帐内,一来他们住不惯,二来离他们都太近了。

新皇城离毡帐远,他们也踏实。

比如,另一伙远道来客,也被他们安排在新皇城。

想到这些房子跟大宋时宗强他们住的宅院的差距,兀术觉得实在拿不出手,但不能露怯,故意表现得淡定自若。

高铭也知道如果自己对这些屋子表现出半分嫌弃,或者言语中透露出看不上,一定会被小心眼的兀术记恨上。

敢嫌弃我们大金国的屋舍不如大宋?你辱金!

“谢谢陛下的热情款待。”高铭对着花荣道:“那咱们就快进去吧,冻死我了。”又问兀术,“我们的随行人员也都可以住进来吗?”

兀术道:“嗯,一会就叫他们过来。”

高铭就选了中间的一个屋子,与花荣走了进去,兀术也进来转了一圈,见没有柴火,就转身叫人去取了。

花荣见他走了,四下看了看,见屋内有炕,布置跟在辽阳时一样,便敲了敲墙,担心地对高铭道:“结实吗?我很怀疑他们的造房技术。”

一个常年睡毡帐的人,突然盖起了一间房子,就问敢随便住么。

“没事吧,也不会是女真人盖的,肯定是从辽阳掳劫回来的工匠盖的。”

后来女真在这里建造起了像模像样的都城,全赖攻破辽国的上京,抢了一波建造师跟工匠,后来破了汉地,得到的人才就更多了。

基本上就是,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比我会的人都没有我能打,叫他们给我造。

有的时候,文明是很脆弱的,东西方都发生过蛮族战胜比自己高等的文明的情况。

花荣又捶了捶墙壁,“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这屋子没生火,一会得叫人来把炕烧热了。”

高铭揣着袖子,瞅了眼炕,“……我错了,我在辽国的时候还嫌弃它来着,天知道我现在多想睡在上面。”

“看来你真是冻坏了,不过,咱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能过段安稳的日子了。不行的话,真等明年开春再回去吧。”花荣抱着高铭提议。

高铭是被冻怕了,“也不是不行。”

过了一会,有人捧着柴火进来,开始给他们烧炕。

这时,时迁他们也都过来了,开始歇下行囊,将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搬了出来。

屋子暖和了,日常用具也到位了。

等时迁他们走了,高铭摘掉斗篷,往炕上一躺,“活过来了——”

真是累死他了,他躺在炕上,周身温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忽然间,他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呜呜呜的惨叫声,真的是惨叫。

高铭赶紧下炕,而花荣已经先他一步推门出去了,然后就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摇头。

高铭紧随其后出门,就见时迁嘴唇挨在马鞍上,不停地叫:“拿、拿不下来。”等他硬生生扯下来,马鞍的铁扣环和他的嘴唇上都是血。

高铭无奈地道:“不是让你们不要舔的吗?”

这一路,已经有好几个人遭殃了,但还是前仆后继地有人尝试。

“高大人,您之前不说还好,您一说,真就好奇了。”时迁委屈地道:“忍了一路,刚才摘马鞍的时候,看到铁扣环,鬼使神差就一个没忍住。”

之前常年混迹辽国的段景住从时迁旁边经过,留下一句,“谁没在北国舔过铁呢。吃一堑长一智。”

像他这样之前在辽国就中过招的,就不会在金国犯同样的错误。

时迁吐着舌头看自己没皮的地方,“也是邪了,一边想着是真的吗?这一边舌头就伸出去了。”

忽然,这时高铭看到与他们隔了几间之外的屋子,忽然打开门,探出头来一个美貌的女子来,瞅了瞅他们,又将屋门关上了。

高铭有点吃惊道:“原来还有别人住啊,咱们不要大声吵到人家,都各自回屋去罢。”

时迁他们也都累了,听高铭吩咐,各自回屋去了。

高铭则打着哈欠,被花荣揽着肩,回炕睡觉去了。

而此时,方才探出脑袋的那个女子关上们,对屋内的一个年轻男子道:“哥,我看外面那些人,从打扮上来看,是宋国人无误了。”

这男人年纪二十岁左右,生得眉眼十分风流,狭长的眸子瞧了眼妹妹。

他叫曹傲柏,勉强算是大夏国的一个外戚,女子是他的妹妹曹傲玉。

两人奉皇帝之命,与随从装扮成商人,偷偷潜入金国,寻找与之联盟的机会。

这趟旅行可不容易,一路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还遇到了好几次马匪的袭击,好不容易才与金国接触上。

不光是来自皇帝的压力,还是耗费的艰辛,都不允许他们失败。

曹傲柏目光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啧,我还以为宋国人在寿辰前赶不到的!这可糟了。”

曹傲玉咬唇,“我去找四皇子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别叫咱们两国碰面。”

“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叫他得逞。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我都知道,哥。”她摘下挂在墙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顶着冷风出了门,向着完颜宗弼的毡帐走去。

就她踏着皑皑白雪向前行进,与一个女真打扮的女子迎面碰到,两人互相看了眼,都低下了头,各自赶路。

这个女真打扮的女子,一路走到高铭所在房屋前,扣响了门。

她警惕地左顾右看,等对方开了门,赶紧进了屋。

“雨湘?”高铭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确定眼前这个女真打扮的女子的确是汉人江雨湘。

雨湘作为完颜宗隽的女人,自然是入乡随俗,穿戴打扮都向女真靠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高大人,我溜出来见你,是有要事禀告。”雨湘听说宋国人到了,趁着宗隽喝了酒呼呼大睡,跑了出来禀告一件要事。

高铭也知道雨湘这么紧迫,肯定是有要事,“你快说。”

“西夏也派使臣来了!就住在你们附近。”雨湘急道:“是一男一女带队,人数也不少。”

夏国因为在宋国西边,所以习惯称之为西夏。

高铭和花荣同时大惊,“西夏?”

雨湘连连点头,“就在前几天到的,他们不是来特意为完颜晟贺寿的,就是单纯来找金国拉关系的,但是完颜宗弼告诉他们最近是他们皇叔的寿辰,他们才住下,等待明日贺寿。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是晚些,他们就走了。”

高铭皱眉,冷笑道:“跑这么远来抱金国大腿,也怪难为他们的了。”

一直忙着对付辽金,没空搭理西夏。

原来它也没闲着,跨了这么远绕过辽国,跑来找金国。

至于来做什么,还用说,高铭心道,肯定是找金国结盟。

西夏在大宋建立伊始,依附大宋,后来李元昊称帝后,就开始依附辽国。

而大宋对它的态度就是一个字,打,使劲打,追着打!

一打就是上百年,两国闹得凶了,辽国就跑出来调停。

甚至现在西夏皇帝李乾顺的亲妈小梁太后,就是辽国派使臣毒死的。

因为辽国觉得她太能作,挑起了跟宋国的战争,不厌其烦,干脆直接派人把她干掉了。

可见辽国对西夏的控制力。

但是宋国对西夏一刻没放松,除了追着打之外,还对它进行经济制裁,限制各种商品的贸易,搞得西夏经济快崩溃了。

这个节骨眼上,辽国又跟宋国签订了幽州协定,西夏应该是彻底坐不住了。

眼看老大辽国自己都撑不住了,必然罩不住自己了,宋国夺回了幽州,必然要腾出手继续打它。

既然辽国靠不住,宋国是仇敌,那么只有找新兴势力金国了。

高铭脑海内一番推演,对西夏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花荣显然也想到了,皱眉道:“不好啊,西夏要是跟金搭上,会打破现有对宋有利的局面。”

西夏掺一脚,局面就乱了。

本来宋国就靠在辽金之间反复横跳获利的。

西夏一入局,就让宋国约束金国的筹码变轻了,因为金国手里多了一个西夏。

雨湘看了看外面,道:“我出来有一会了,我得回去了。”

高铭忙给她开门,“你快回去吧,一切小心。”

等雨湘踏雪走了,高铭坐回炕上,眯起眼睛,“看来咱们日夜兼程的赶路倒也不亏,至少叫咱们撞见了这群西夏人。”

花荣道:“金国可高兴了,不过是个刚兴起的政权,前有大宋用和辽国一样的礼仪对待他们,后有西夏不远千里来访。”

高铭咧咧嘴,“我觉得,要是咱们大宋不和金国建交。西夏估计也不会来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