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她是什么都说了,可是说这些话的人,也未必是她。”

“大人是什么意思?”柳朝羽故作懵懂看着我。

“柳楼主,本官还没有追查到你头上,你最好知趣一点,不要来惹恼本官。”我大大忍一口气。

若是追查柳娘子的事情,自然是跟她的佐证有关,她所证明之事,柳藏川不是柳朝羽亲生儿子,自然是跟柳朝羽也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情柳朝羽虽然没有触犯律法,不过他为何要苦苦隐瞒柳藏川的身世,自然大有隐情,外加上十年前自陌川而回一路上死了几个锦渊楼的得力助手,也是疑团。我让展昭八百里加急去各州县询问还活着的曾为锦渊楼伙计的人陆续回来,果然有人愿意作证,证实了柳藏川果然并非是柳朝羽亲生,而柳朝羽为了掩饰住这个秘密,便将他们各自辞退回乡了。

这还是好的,至于汴京本地的那些伙计,却尽数一一死去。会这么碰巧么?

柳朝羽愕然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草民只是来询问一下夫人的所在而已,我跟她闹了些别扭不假,不过她出走两天,气也该消了,所以草民斗胆前来询问。”

我望着他,终于无法容忍,尖声说道:“丢了一个夫人而已,你就如此着急,当初柳藏川被关入刑部死牢,怎么不见你去探望他一探?”

“犬子犯下死罪,我虽然痛心彻骨,不过也知道王法如天,见了徒增伤怀,不如不见。”

“好一个不如不见,我看是冷血无情罢了。”

“大人,尚未为人父母,自然不懂得做父母之心。”

“我虽然不是他的父母,却也是他的朋友,连我都能尽力保他周全,你这做父母的,又尽到什么心了?”

“我知道藏川的个性如何,人是他杀的,他一心求死,不愿意苟活在世上,我是明白的,就算是硬要他留下,也不过是为难他而已,所以不如成全。”

“成全你个。。。。。。”那一句脏话还没有骂出,旁边展昭快咳嗽一声,我咬牙挺住,望着柳朝羽,说道,“柳朝羽,你不要说这些好听的来搪塞,你也应该多想一想为什么柳藏川要杀人,你平日里又对他有几分关心?他就算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养了这么久,也该有点感情了吧,你不救他,情有可原,你连见他都不见,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大人。。。。。。”柳朝羽叹,“也许是草民不对吧,不过人已经逝去,也实属无奈,大人又何必屡屡动怒?”

好好好,他倒是怪我往事重提了。柳藏川才去两天,他已经决定完全忘记他,好好生活了么?不,也许他早就决定将他从生活之中抹煞了,这个。。。。。贱人!

咬着牙,冷笑:“我先前未曾得空见你,你躲得又好,我自然没有找你麻烦。”

“那这回草民是送上门来了。”

“你说的不错,”我咬了咬嘴唇,“你口口声声是为了他好,成全他。。。。。。可知道他是成全你么?他入大牢以来都缄口不言,旁人只道他是死有余辜,一心求死,我却想他是心如死灰,后来案情大白,我以为他是因为大仇得报,一心求死,后来慢慢地我明白,他并不只是如此的,是因为这世上再无他所挂念之人,他缄口不言,是因为他心头藏着一些他不能再说的东西,这些若是说出,会对某个人不利,柳朝羽,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的面色竟一如平常:“我不懂,大人所说的意思。”

我跳起来:“你自然是不懂得,你不懂他的心,不明白他的意,你只当他是你随随便便捡回来的弃子,爱养这就养着,该抛弃时候就毅然抛弃,养一条狗还有几分感情呢,像你这样冷酷无情的,你算是什么父亲!你算是什么样的人!”声音极大,几乎声嘶力竭。好似柳藏川心底的悲愤都埋在了我的心底,如今见了这人,恨不得跳着脚质问他大骂他问他的心底,可曾有过柳藏川的影子?也可曾为了他的生死而忧心?

不,他不会的,他是这样冷血,像是一块石头,无坚不摧,我这边骂了他这么许久,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人,城府之深,让人害怕,心血之冷,让人憎恶!

我心头心血翻涌,没有打击到对方,反而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眼睛也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恨,太恨。这个世间,总会有些人太过多情,而有些人太过绝情!

这些贱人!贱人!

一刹那双眼泛红,几乎想手握刀刃,将世上所有如斯冷血自私之人尽数斩杀,杀杀杀!

忽然展昭在一边低声叫道:“大人。。。。。。”

我身子一僵,略向后退了两步。

展昭伸手握住我的手:“大人。”先前一声是提醒,这一声,却充满了怜悯之意。我抬头看他对上他探寻关切的清明眸子,心头一阵清醒,他明白我,他明白我的心,我为了柳藏川而不贫而怒火冲天而委屈的心,我一转头,鼻子发酸,忍不住双眼落泪,扑啦啦打在他的红衣之上。

展昭轻轻叹了一口气,挺身而出,将我略略挡住,扬声说道:“柳夫人现在并不在御史府上,楼主若是有心要找,不如去开封府一探,包大人正在寻楼主呢。展某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那边柳朝羽说道:“多谢展大人指点。。。。。。草民告辞。”

他向外便走。

我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冷然出声,说道:“柳朝羽,我要你知道,柳藏川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完结。”

那人顿了顿身形,也没有回头,说道:“草民明白,多谢。。。。。。大人。”

他谢我作甚?!

人尽数走了之后,展昭回身,扶住我的手臂,令我坐回椅子上。

“你方才。。。。。。”他望着我,低声询问,“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对你的身体不太好,看你。。。。。。”

我使劲的吸着鼻子,又伸手揉揉眼睛:“我也不知道,我见了他,就很讨厌他,我想到柳藏川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泪越擦越多,实在是。。。。。。忍不住。

好想大哭。

“展昭,你明白的,是不是?”

“嗯,我明白。”他轻轻一叹,不需要更多言语,我张开手,拦腰将他抱住,脸贴在他的胸腹之间,泪痕狼籍,染了红衣。

过了片刻,我问道:“你说什么。。。。。。好像是有蹊跷,误会什么的?”声音兀自闷闷的。

展昭说道:“你方才被气昏了头,没有看清楚,柳朝羽为人老谋深算,昔日柳藏川之事都未曾出现,若柳夫人的事情是他做的,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送上门来?”

我一惊,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是他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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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是另有隐情,宁欢不如再好好想想看。。。。。。就算是他真杀了柳夫人,他也不必令人再假扮一个,刻意接近你啊。”展昭沉思说道。

我心头一动:“你说的不错。。。。。。除非他想杀了我,可是他。。。。。。那柳夫人并没有接近我,而是冲着白玉堂去的。”

想到这里,不由地心急起来:“如果不是他所为,又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展昭说道:“不要着急,万事皆有原因。来。。。。。。先擦擦泪,脸都花了。”

柳藏川跳入碎玉河之前,经对我说过,他的父亲,是个不择手段之人,我当时听着便听了,现在回想,才觉得有些异样,柳藏川在那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大有深意,这一句,分明是在提醒我了。

也许柳藏川知道了柳娘子离开锦渊楼的事情,就已经察觉不对,以柳朝羽的为人,何其精明深沉,怎么会容许柳娘子一介弱智女流如此轻易离开?

但是,若这件事情不是柳朝羽所为,又是何人?

我想来想去,想不到头绪。

展昭见我镇定下来,便说道:“我回去开封府一探,看看柳朝羽会不会认出那无名女尸是何人来。”

我心底不愿他在这时候离开,可是又不想自己表现的过于脆弱,于是只好点点头:“你去吧。”想了想终于又补充一句,“展。。。。。。”他回过头来看我,我张了张嘴,“昭。。。。。。早点回来。”不知为何,竟变得有些依赖他,也许是因为喜欢他在我身边时候我心底会有种被保护到的感觉的吧。

展昭对我轻轻一笑:“放心吧。”

他举步离开,我目送那红衣消失门边,才无精打采向内堂而去,想找些水来洗把脸,方才稀里哗啦一哭,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在展昭面前,真是失态,不知他心底会不会暗笑我或者瞧不起我,可是方才,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柳藏川,想到他那种绝望的眼神,纵然跳入碎玉河的样子。。。。。。就忍不住哭,就忍不住。。。。。。如现在这般,只是一想而已,双眼之中,便立刻涌出泪花。

缓缓地步入花园,左右都无人影,我走了两步,见一丛尚自枯黄的竹丛竖起,挡在跟前,似找到一个避风港一般,终于停住步子,挨过去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捂着眼睛,低低的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耳边才听到一个轻轻呼吸的声音,我呆了呆,疑心自己听错了。

慢慢抬起头来,前方没人,左右也都没有,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擦脸,大概是风吹过,弄得我听错而已。

等我起身,慢慢转过身来,却惊得呆住。

近在咫尺。

满院子的黑白萧瑟样,偏偏有一个他在眼前就好像是众神失衡,偏心,周遭都是刻意得了罗灰白黑,却只有他,是唯一的一抹惊艳之色。

那黑色的宽衣衬着净白的中领,红色的发带顺着长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随风飘起,惬意悠扬。

手中偏偏用一把金色的扇子,挡在胸前,那手是玉石色,同一张白玉般的脸遥相呼应,双眉如剑也如墨,双眸点星,弄得整个白日如同黑夜,而他才是唯一的星辰。那唇又是如朱一般浓烈的红。

这人一身,就是浓,就是艳,就是让人过目不忘,让人失去言语。

而这边,我萧瑟的站着,区区一身,单薄而弱,绿衣一身,寒气逼人,简直更是无从形容起,只有一个寥落可以说,更加上心情抑郁,七上八下,皱着双眉,眼中还噙着泪,脸上更是泪痕纵横吧,方才捂着脸呜咽,此刻不知是花脸成什么样子。

此刻呆呆的看他,仿佛是被他惊呆,又或者是一时被镇住,无言以对。

那人百无聊赖的,轻轻摇动了两下扇子,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将剩余的眼泪给逼出了出去,他在走廊之上,我在下面,矮竹之后,他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过来,我只觉得他似云端来看,靠的太近了,这种气场逼得我怕,我后退一步,低下头:“侯爷你怎么在这里,我。。。。。。原先没看见。”

“你是越发目中无人了是不是?”他说。

我吸了吸鼻子:“当然不是。”

他说:“那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呢?”

“我能吃人?能杀人?”

“不。。。。。。只是。。。。。。下官怕冒犯侯爷。”

“我没有说冒犯,你自己替我拿什么主意?”

我无可奈何,用力使官袍的袖子抹了一把脸,才又抬起头来看他。

“啧啧。。。。。。”向着我这边探了探头,“瞧你这张脸。。。。。。”

我慢慢转开头去,我知道,这不就冒犯到了么?您是国色天香,众人皆知,用得着寒碜别人了么?

那把扇子伸过来,他的手臂舒展,黒衣裳绣的是金色的线,看的我心头一动,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柄扇子探过来,我拿眼睛去追随,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是。。。。。。“啪”,那扇子打在我脸上。

“侯爷!”我一惊,跳一跳,转头瞪向他。

“肯看着我了?”他嘿嘿笑,全无愧疚之心。

我咬住唇,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份,定要扑上去,打他个七上八下,让他尝尝看戏耍人的滋味。

“哟哟,我又不是你的仇人,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笑意微微的说,似乎兴趣正浓。

我无可奈何的低下头:“侯爷,您有事么?”

“干吗?”

“若是无事,下官我还有事。”

“那我有事。”他哼。

“何事?”

“本侯有个问题,思来想去,辗转反侧,找不到答案。”

“侯爷您是想问什么?”

“本侯不知,以你的聪明,可会不会帮我这个忙。”

“下官愚钝,若论起聪明来,恐怕还不及侯爷分毫。”唉,这种话说多了,果然是会上瘾的吧。

没想到这一次却没有奏效,小侯爷说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在说我太笨了吗?”

“当然是不敢的。”

他不语。

“不知侯爷想让下官做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话。”

“侯爷请说。”

我仰头看他,他在我之上,双眸看我,眨也不眨,红唇一动,说道:“什么叫…”

我竖起耳朵细听。

却听他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不知为何,自他说出这一句,我浑身汗毛倒竖,似有不好的预感,只想转身逃走。

“你给我说说,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将扇子轻轻地打开,说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难道我就明白?

你去找你的那些幕僚,或者随便朝中一个官员,略微知道一点常识的,都会明白。

干嘛站在我的面前,突兀问出这句啊,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我口干舌燥,心惊肉跳,撇去心底那些有的没的,说道:“侯爷,下官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这句话的意思是…大概是…所要找的东西,就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是够运气,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也许在你的身遭周围,但若是你运气不到,或者缘分不到,那么你就算是穷其一生,他也只是在遥远天外,怎样也是找不到碰不见的。”

“哦…”那人长长的答应。

“这是下官的浅见,侯爷你可以再去询问别人。”

“你的浅见,很有趣。”

“多谢侯爷谬赞,若无其他事情…”

“你总是这么忙着离开?”

“自然不敢!只是…下官身上有事。”

“天大的事情也给我站在这里,本侯不让你走,你就给我乖乖的。”他咬牙切齿,略带几分狰狞。

本身气质就够怕人的了,何必再装出另一幅样子来,我叹一口气,屈服。

“上来吧,别总是站在那里了,一身惨绿,站在这边上,让人几乎以为是这地里生了一株奇异的草来。”他揶揄说道。

当我喜欢惨绿色?这是我的官袍颜色,干我何事,如果我能选择,我也愿意穿金戴银,要多俗有多俗,要多爆发有多爆发,最好今日穿紫色,明日穿红色,或者上午穿金色,下午穿七彩,呸呸。

我走出花园,慢慢拐上走廊,心头盘算该如何找个借口离开这位。

走到他身边之时,一阵风过,他的头发跟红色的发带一同飞舞起来,竟撩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得脸上微微痒痒,却按捺住没有伸手去摸一把。

“你方才,在哭什么?”他忽然问。

我心头一堵,不,不能去想,一想就…很难受。

“没有…什么。”

“说实话。”他的声音略带严厉。

我本来想编个谎话骗过去算了,不过此时心情寥落,也没有那种可以哄骗的心情,只好说道:“下官方才见过柳朝羽。”

“哦…然后呢?”

“一时没有忍住。”

“他欺负你了?”

“不是…”

“那你哭什么?”

“下官想到了…那个人。”我无法说出柳藏川的名字,鼻子一吸,眼眶又热。

“你说…是他…”小侯爷一顿,“为何你会想到他。”

“下官,无法忘怀。”

“你这多愁善感的性子,不适合当官。”

“侯爷你说的很对。”我听了这一句,倒是赞同,点点头,“下官也是这么觉得,跟侯爷所想不谋而合,不如侯爷你将我罢官,让我自行去了吧。”

“那白玉堂之事你不管了?柳朝羽之事你也不管了?”他冷笑着,“你倒是不失时机,就这么不想当官么,本侯只是说说,你便又要趁机离开?”

“侯爷…”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聪明。

的确,白玉堂之事我不能不管,柳朝羽之事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抛不了,我无言以对,他总是这样厉害的,就算是蛮不讲理跟邪恶可恶,也是犀利得让人无法抗拒的蛮不讲理和邪恶可恶。

“哼。”他不高兴。

我也不怎么高兴,更不愿意强颜欢笑来让他高兴。

这样的相处,该怎么办啊。

“你还记得,柳藏川临去之时对我所说的话么?”他忽然问。

我心一动,方才他那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柳藏川曾经留给他的话吧,还有一句是“她没有骗你”,小蝶姑娘对他说过些什么?小蝶不是在十年之前就遇害了的么,怎么又会“没骗你”,莫非这其中另有一段我所不知道的缘分在?想到满朝文武都想柳藏川死,只有安乐侯一个人独撑大局,不惜找我来断案,我忍不住对此念头疑惑。

我勉强点点头:“只是…下官不是很明白。”

“你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侯爷莫非是想告诉下官么?”

他沉默:“可是我对你说这些,也许你会不信。”

这一次换作我沉默。

安乐侯问道:“你怎地不问我到底是什么事?你不好奇吗?”

我低着头,说道:“侯爷若是想说,下官就听着是了,若是贸然去问,碰到了侯爷不愿为人知的禁忌,恐怕又是惹祸上身。”

“你!”他似气恼,“你果然是很了解本侯啊。”

“下官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