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进屋,莫思归看见梅久脸色苍白,“别怕,不过是几个怪老叟。”

莫思归说了什么,梅久根本没有听见,她满脑子都是安久的声音,“是不是很累?很想睡觉?想想你那软绵绵的床,躺在上面多舒服,是不是觉得坚持不住?不如你先睡,我来替你一会儿?这么大的阵仗多可怕呀…”

第九章 壮烈

梅久经历生死逃亡,昨日才从虚脱中渐渐恢复,又被安久控制着运动累到半死,这会儿真是太想休息了…

梅如焰走在梅久后面,看见她身子一晃,径直向后倒,忍不住惊呼一声伸手去接她。

莫思归闻声,旋身想拉住她,梅久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一双映着红枫微带戏谑的明眸,陡然闯入他的眼帘。

安久趁着他怔愣的瞬间,顺手拉住他的腰带,借衣物遮掩,另一只手如蛇一般穿入他两腿之间,攥住一把肉,竟是用此借力将自己整个身体带起来!

这个力道,怕是指甲都扣到皮肉中去了,而在外人看来只是抓了一下腰带而已。

莫思归痛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盯刚才还一脸羞怯的表妹。

“多谢。”安久挑挑眉,低头剃了剃指甲。

“快进去吧。”莫思归一瘸一拐的登上阶梯,衣物摩擦大腿内侧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安久知道现在控制梅久的身体没有太大意义,她只是不想放过任何灵魂与躯体磨合的机会。

进入正堂,安久见莫思归没有太拘谨,行的都是寻常礼数,亦放松了许多,学着梅久平时的样子欠身行礼。

正堂里摆设看起来简单朴素,但是安久认得光是那几把扶手椅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地面上铺设的地板乍一看像是木质,再仔细一瞧竟是竹子,这些竹子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平,衔接的严丝合缝,表面打磨光亮,犹如一整片地板,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屋里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很寻常,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可见处处都极为讲究。

“都免礼。”家主温声道。

三人直身,便听他接着道,“十四娘、十五娘才回家,今日认认诸位族老,顺便拜师。思归已是启长老定下的徒弟,今日与两个孩子一起行拜师礼。”

安久心道,不是说要入族谱吗?怎么改拜师了?这家里传达的任务也太不明确了吧!随机应变有风险啊。

“十四娘、十五娘。”家主唤道。

安久与梅如焰抬头。家主清癯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羽扇,“我们梅氏虽是商贾人家,但向来注重施教,我们梅氏的儿女,都是文武双全,从来没有不学无术之辈。而且,只有被某一位族老认可,拜了师之后才有资格将名字写进族谱里。你们可有疑问?”

“无。”两人齐声道。这能有什么疑问,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说资质差的孩子不被家族承认。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游戏规则都不清楚的地方,不知道不能入族谱会有什么后果…安久略有些危机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也不会,要不要把梅久唤醒呢?若是梅久上阵,自然样样不成问题。

家主令人摆上考验琴棋书画的用具,“你们两人从中择两样。”

梅如焰道,“姐姐擅长笔墨,这琴棋就给我吧?”

她说的好像很成全,其实本身就很擅长琴棋,她在妓馆中被养大,这些娱人的技艺学的最好。

安久也很满意,果断点头答应。不懂琴棋不能乱表现,但是用毛笔写几个字还是可以的,最多不过美丑之分罢了。

“姐姐先请。”梅如焰道。

安久略略回忆一下握毛笔的方法,等侍婢铺好纸张,便大笔一挥,抱着丢人现眼的壮烈情怀写下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等挥笔的果断、潇洒劲儿让家主和几位族老很是欣喜,待她一落笔,便有两位族老忍不住上前观看。

“这…字写的差先不说,这个格局是怎么回事!”一名族老指着纸上横排写的字,又指了指中间的逗号和感叹号,“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安久不悦:死老头,能写出来你就将就着看!挑什么挑!

另外一名族老也有点失望,只是想起方才她挥笔的架势,多少又存了一点希望,“你还会点别的不?”

“会很多。”安久心平气和的同他道。

老人家很高兴,但安久又补充了一句,“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

老人家拉下脸,训斥道,“小娘子家家的,休要说话大喘气!”

“是。”安久答应的很干脆。

那族老搔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白发,“你真是嫣娘子的娃?不是她随便捡来糊弄咱们的吧?”

安久保持沉默。

其余人也都过来看了一眼,俱都失望的摇摇头,返回座位。

倒是方才与她对话的那位族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反而在认真打量她。

既然安久已经承认自己其他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那就没有什么考量的必要了。

接下来是梅如焰弹奏和破围棋残局。她琴艺技法娴熟在她这个年龄段能有如此造诣已经很是了得,有四位长老频频点头,只有方才那位长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久。

安久也回望着他,但这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腰背佝偻,一身灰蓝色的布袍,鸡皮鹤发,脸色褶子堆的五官都模糊了,稀拉拉的头发在脑袋上窝了一髻。

惨不忍睹!安久索性别过头,左手边的莫思归就好看的多。

“不错,这个女娃老夫留看。”其中一名族老在梅如焰破完棋局之后便开口道。

留看,大体意思就是先标记好待定,接下来通过所有的考验之后他才会决定收不收,倘若不收,旁人才能考虑。

安久很奇怪,这样典型的霸王作风,其他人竟都无异议。

家主道,“嗯,十五娘心思敏捷,跟着闲叔很合适。”

梅如焰心中大喜。

安久这才明白,原来这五位族老所擅长的不同,他们打算因材施教。

家主令人撤下器具,起身对堂中三人道,“跟我来。”

所有族老起身,跟着家主进了左侧的门,安久几人也随后跟上。

一入房门,光线陡然变得极暗,安久略适应一下眼睛,放眼看去,屋内木架上放满兵器,她正欲仔细观看,就感觉到有右前方一道目光紧锁自己,忍不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然后,正瞧见一直盯着她的那个族老咧嘴笑的很欢。

 

第十章 因为太小了

第十章

家主开口道,“你们自行挑出一件合眼的兵器。”

安久闻言收回眼神,抬脚往里面走。

梅如焰刚刚踏出一步,便踢到了木架一角,咣啷啷掉下几支兵器,吓得她连忙蹲身请罪。

“无妨,继续。”家主道。

梅如焰微微松了口气,行动更加谨慎,隔了一会儿,眼睛总算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动作才稍微放开一些。

莫思归平常动作都极为缓慢优雅,只有几位高手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突然解开了功力对七窍的枷锁,他们都看向启长老,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莫思归第一个挑到武器——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支杏花儿,旁边题字“一枝红杏出墙来”,落款是燕无道。

他根本看不清这把扇子与普通折扇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这诗是极好的。“红杏出墙”,好寓意!

启长老脸颊抽动,闲长老轻笑道,“这小子真是合老夫脾性,若不是天赋不对,老夫真想将他收入名下。”

梅如焰看了一会儿,在几件乐器前停住,“琵琶、古琴,这些也能算是武器吗?”

也对,行香馆那等销金窟中,哪个男人不是在靡靡之音中醉生梦死?梅如焰对这把焦尾琴很感兴趣,但她刚刚脱离妓馆,对这些技艺很是抵触。

她正要移开视线,却听家主道,“根据自己心里的直觉去选,不得思虑其他。”

梅如焰愣住,在焦尾琴前站了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托起来。

两人都已经挑好,最先行动的安久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件称心如意的。在安久心里,任何武器都无法媲美狙击枪。没有狙击枪,一捆炸药也好呀!

相比于冷兵器,安久内心显然更喜欢热兵器。

一直关注她的佝偻族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横了一把长弓在她面前,混浊的眼眸中似闪精光,“你看这个怎样?”

“弓?”安久屈指弹了弹弓弦,评价道,“力太小。”

族老把弓往她手里一塞,嫌弃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拉动它就不错了!来,拿着,别嫌七嫌八!”

安久摸摸把那张比她还高的弓,跟着族老出来。

在这里是注定选不到她最和心意的武器,而且,她现在心中疑窦丛生:她从梅久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年头是大宋庆元七年,不是南宋吗?这个时候的女子不应该是三从四德的贤良淑女吗?大家族里教授女子琴棋书画就算了,怎么还让舞刀弄枪?

安久记得有个“穆桂英挂帅”的事情,只是想不起事情发生在南宋还是北宋,难道说,其实宋朝没有想象中那么封建?

出了兵器室,家主与族老各自落座。

“闲长老认为十五娘如何?”家主侧头问道。

闲长老微微颌首。

“至于…十四娘?”家主目光在屋内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位与安久交流最多的长老身上,“智长老可是有意?”

智长老嘿嘿笑道,“嗯,老夫收了。”

“抱歉,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安久道。

智长老枯枝一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心若止水。”

从进入屋内开始智长老就一直在留意梅如焰和安久的表现,梅如焰一双眼睛很灵动,能看出心中在衡量计较许多事情,而安久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实力撑起这种自信,这有三种可能:一是傻,二是毫不在意,三是一颗心静若幽谷。

安久的表现显然不可能是傻的,智长老也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不在意这些俗事,所以他揣测是最后一种。

既然智长老坚持,家主便不再质疑,“既然这样,你们先去下去松泉沐浴,明日一早行拜师礼。”

“是。”三人郑重施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家主打发了下人,屋内只余下他和五位族老。

闲长老首先道,“三叔,你七年未收徒,今日怎么会…”

明长老接着道,“是啊,十四娘文墨不通且不说,行走间脚步虚浮,身体底子不佳,亦不是练武的材料,只就一张脸长得极好,像她这样符合放出外嫁条件,强留下来,怕是…”

智长老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抖开,赫然就是方才安久写的那张!

在场都是高手,却无人发现他何时拿走的!

“字虽丑,但笔锋果断,柔中隐带锋利刚劲。”智长老迎着光眯眼看光从纸上透过,全无方才玩闹的模样,“你们发现没有,从正堂进入兵器库,连思归都停顿一下,她却没有任何适应的过程,上天赐给她一双好眼。”

智长老当得一个“智”字,自然不是寻常人物。他十四岁就考中状元,因文武双全,样貌俊美,颇得圣恩,于是留京做官,十七岁时梅氏家族面临危机,他放弃了大好前程辞官返乡,作为家主一手扶起梅氏,四十岁时将家主之位转交,开始四处游历,十年后返回梅花里,成为梅氏长老。

一生有点遗憾,但大致上也十分平顺。

“唉!由于心境之故,我弓道已经渐归于平和,缺少杀气,我这辈子怕是没有指望了,但愿有生之年能见着真正的弓道!”智长老对众人都不看好的十四娘竟然寄予了毕生的希望。

屋外,枫树林荫道上阳光疏漏。

莫思归拦住安久的路,“你是不是应该为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

梅如焰不愿搁在中间,便道,“表哥和姐姐先聊,我先去沐浴。”

“好。”莫思归客气道。

梅如焰弯起眼睛,抱着焦尾琴,心情大好的随着雯碧离开。雯翠亦识趣的退开两丈。

“解释什么?”安久问道。

莫思归含笑望着她,依旧没有发怒,“你抓我肉。”

“啊,你不会想抓回去吧?”安久道。

莫思归坏笑,唰的一声展开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折扇,“表妹抓的地方真让人害羞,不过表哥喜欢。”

安久扯起嘴角,垂眼看着他的裤裆,“呵呵,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本来是想抓那条把儿,谁知道太小,手一空就抓到别处了。”

第十一章 事大了

“你!你!”莫思归将折扇一扔,伸手就去解腰带,“你等着,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雄伟!”

安久抱臂,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

一个小娘子怎么能这个德行!莫思归准备吓唬吓唬她。

梅久小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红枫林里,而面前的莫思归一脸狰狞的在解腰带,当即心肝一抖,下意识的捂脸惊叫,“流氓啊!流氓啊!”

莫思归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他本来就没有想脱光衣服,只不过是想试试她究竟能逞强多久。

正堂内正在谈事的家主和族老们听见尖叫声,均愣了一下,而后纷纷起身出来。

众人站在正堂门口便看见雯翠扶着浑身颤抖的梅久,对面莫思归正在惊慌失措的系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