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不同是,梅如焰这回是真有心要救她。

梅如焰是个自私且势力人,但也算是恩仇分明,梅久那个实心眼是真对她好,况且若非被梅氏收留,她也不会遇到陌先生。算起来,梅久是有恩于她。

草丛里略作调整,梅如焰站起来,环顾四野茫茫,她鼻子一酸,眼中忽然模糊。

陌先生这个人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没有一星半点温柔,可是呆他身边会觉得很安心,习惯了那种安心感觉,如今孤身一人,梅如焰只觉心里格外无助。

梅如焰抬手狠狠抹了抹脸,脸颊被丝绸擦发烫,她告诫自己:你是阿顺,你是ji馆那种低贱地方长大人啊,为何也变成了娇娘子!

从前梅如焰恨这一段过往,现却感激有过这种经历,ji馆里她很早便懂了人心险恶,会处理人情世故,所以才能好好活到今日。

一阵风过,干枯结霜草丛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梅如焰觉得脊背微凉,她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一个披着黑斗篷人悄无声息立草丛里,枯草风里招摇,只有他像是一尊雕像,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被吹起。

“梅十四?”他浑厚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

连脸都没有露,那不怒自威慑人威势便已经令人心下打怵。

“你是谁?”梅如焰听见自己声音微微发颤。

那人身形一动,梅如焰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安久便已经到了他怀中。

“站住!”梅如焰见他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阁下是敌是友,为何带走姐姐!”

“是友非敌。”他淡淡道出自己名字,“楚定江。”

草丛微动,楚定江身形如掠食苍鹰般腾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夜色之中。

梅如焰蹙起眉,不管那楚定江说是真是假,她无力反抗,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心力了。

没了包袱,梅如焰盘膝而坐,开始心无旁骛调整真气。

半个时辰之后,她动身返回梅花里。

北风里夹了星星点点雪粒,砸枯草上淅淅沥沥。

梅花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场暗袭终于落下帷幕。

药庐下面地窖里,莫思归一手捂着启长老胸口上血窟窿,一手飞药箱里翻找。

“思归,安安静静听我说几句话。”启长老道。

汩汩热流从莫思归指缝间溢出,他固执寻找止血药。

“混小子!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启长老一动怒,伤口里血涌得厉害。

莫思归也怒了,“有话你就说!我听着呢!不耽误事!”

吼完一通,他颓然住了手,老老实实听着启长老说话。

“药炉北面茅房下面埋着一个药罐,里面藏着二十卷书,是我毕生心血。”启长老咳嗽两声,“我就防着今日呢。”

莫思归额上青筋直跳,“你就不能藏别地方?”

“思归…”启长老看着他,混浊眼中目光没有焦距,“你与医道上悟性还远胜于我,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神医,我没有什么好交代,只想提醒一句,莫太痴迷,莫负情之一字。”

亲情、爱情、友情,启长老错失太多,他不想莫思归重走旧路。

“我记下了。”莫思归答应着,心里却想到自己抛了安久事情。

“嗯。”启长老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莫思归眼泪控制不住掉落。

启长老忽然又睁开眼,不放心道,“你发誓。”

“你,你…”莫思归被吓了一跳,但瞧着他满脸期待,便不废话,依言束起手,“我莫染对天发誓,往后绝不负情薄义,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启长老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呼吸却已停止,瞳孔亦涣散。

莫思归伸手覆上他眼睛,而后寻了一块干净布,沉默帮他把面上血渍擦拭干净。

他远是已经悲切至极,不妨被启长老唬了一把,此刻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来。

一切收拾妥当,莫思归跪坐启长老身边,沉默了许久,哑着声音喃喃道,“长老,我已做了一件薄义之事。”

莫思归用随身携带匕首挖出一个坑,把启长老入土之后,磕了九个响头,背起药箱,爬起来急急出了地窖。

第一百零四章 混沌

第一百零四章

所有袭击者都撤出了梅花里,火还烧,到处弥漫着焦臭烟雾,屋舍残破,莫思归一路摸到马厩,发现满地都是马尸体,无奈只好徒步追赶。

到达谷口,夜色朦胧中,莫思归看见谷口烧起大火,有一堆黑黑东西堵路上。他枯树丛中小心翼翼靠近,待近前十丈时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堆尸体。

尸体堆正对面一个高大身影拄剑而立,墨发散乱,一身衣物被鲜血浸染看不出原本颜色,大火要将他身影吞没。

“陌先生!”莫思归认出他剑,不管不顾冲进火中。

没有得到回应,莫思归捏住他脉搏,指头按到温热皮肤,却没有搏动。周围有火,温度自然很高,他可能刚刚才死,也可能死了很久!

莫思归心沉入谷底。他撒开手,开始尸体堆里疯狂翻找。

安久是和陌先生同行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梅十四!梅久!安久!”莫思归胡乱念叨,动作一顿,忽然想到分别时自己曾安久身上下了追踪香。

他摸到腰间坠着小葫芦,放出十几只蝴蝶。

这是江湖上一种比较常见追踪方法,用来追踪蝴蝶是用一种有毒香料饲养,能够冬季存活,并且能够有目飞行,然而它毕竟速度较慢,能够追踪有效距离只有十里。

蝴蝶谷口盘旋一圈,有**只被火烧成灰烬,其余几只开始往外面飞,莫思归心中大喜,按着药箱抬腿跟上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朝陌先生躬身,“对不住了!”

莫思归梅庄只与启长老有深厚感情。所以就算心中担忧安久,也要将他安葬好之后才走,但此时对于他来说,还是找安久比较重要,毕竟她还可能活着希望。

他施礼之后,匆匆追蝶而去。

走了约莫一刻,道上一人迎面而来,而蝴蝶停了飞行。

莫思归认出是梅如焰,忙迎上前去,两人看见对方俱是心中一沉。

“十四呢?”

“可有见到陌先生?”

蝴蝶围着梅如焰翩飞。她抓着莫思归追问,“你从谷口出来可曾看见陌先生?”

“看见了。”莫思归顿了一下,轻声道。“他死了。”

“你,你再说一遍?”梅如焰这样问着,眼泪却如决堤一般。

“你节哀,他遗体还谷口,你去还能再见他后一面。”莫思归一看如此。还道是他们师徒情深,可他现只能不痛不痒说几句安慰。

莫思归心中惦记安久安危,不禁追问,“十四呢?”

“她被楚定江带走了。”梅如焰丢下一句话,踉跄朝梅花里跑。

蝴蝶跟着她飞出两丈又返回。

“楚定江是谁?去了何处?”莫思归扬声问。

梅如焰没有理会,他看了看她背影。犹豫一瞬,还是跟着蝴蝶后面离开。

他虽然是没用过几次追踪蝶,但丝毫不怀疑自己实力。

漫漫荒野。有几只经了火蝶被风一吹便飘飘摇摇掉落,莫思归不知疲倦前行,满身伤口结了痂又裂开、裂开又结痂都丝毫不觉,只忧心忡忡盯着后一只蝴蝶。

天边微亮,仿佛被血晕染。泛着淡淡红色。

半山腰上一处宅,屋角风灯还亮着微弱光。

整座宅子只有三间石屋。破败篱笆围出一个院子,东北角搭了一个简陋小棚,下面是碎石和泥土砌成灶台。

一个劲装男人正蹲坐灶台前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灶膛里柴火,锅中冒出白袅袅雾气,米香四溢。

待感觉饭蒸差不多,他便息了火,起身去了屋里。

没有点灯,昏暗光线中他准确无误走到床前,抱臂站那里,不知是沉思还是看着床上躺着女子。

直到外面有了轻不可闻动静,他才动了一下。

“指挥使,您要药。”门外有人道。

“放着。”声音黯哑。

“是!”那人放下包袱,继续道,“指挥使,您还是些赶回去吧,控鹤监中议会,属下打听到有人提出处罚您,就连枢密院都介入此事。”

屋内人眸色掩昏暗中,晦暗不明,“知道了,我自有打算,告诉兄弟们只要跟着楚某心不变,其他应以明哲保身为上,肝胆意气,心中不面上。”

领命那人听得明白,楚定江这是提醒他们凡事莫要逞强,表面上该妥协时候一定要服软。

“是!指挥使保重。”那人廊下停留须臾,确定楚定江没有别话吩咐才闪身离开。

楚定江床沿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一只纤细手腕,手指轻轻放上去。

脉象微弱,试不出脉搏,也感觉不到经脉,仿佛这具身体正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楚定江心里奇怪,明明只是受伤中毒,为何会造成这样现象?

他记得自己突破九阶臻至化境那一段时间便是如此,能挺过去,便会于混沌之中出现生机,进入到另外一个高度。

而对于绝大多数九阶武师人来说,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一旦第一次突破不成功会为下次突破造成大阻碍,人心恢复本真时刻为强大,任何外物都无法撼动,然而也为脆弱,容不得一丝杂质,如果本身存有瑕疵,混沌之中极难剔除。

至少,迄今为止没有听说过谁此情况下成功突破。

楚定江往安久体内输过内力,确定她内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她精神力要突破了!

思及这种可能,楚定江悄无声息退出去,草草吃了点饭,便去屋舍旁边林子里去练功。

日复一日。

安久觉得自己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浑身疲惫,浑身灌了铅似,每迈出一步都累大汗淋漓。

正当她要停下来休息时,耳畔忽听一个低醇男子嗓音道,“不如扔池塘里溺死算了。”

安久直觉他是说自己,愤怒之下,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微红光。

第一百零五章 以身相许敢不敢

安久睁开眼,灯光有些刺目,她闭眼适应了一下。

“醒了?”楚定江有些意外。

安久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一个玄色劲装的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她对面,脊背挺直,贴身的衣裳勾勒出身形,隐约能瞧见底下蕴藏无穷力量的肌肉,彷如一头随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楚定江?”安久盯着他脸上的半截面具。

“眼神还不赖。”他起身过来,伸手捏住她的脉搏。

温热的手指搁在安久手腕上,她有一种被烫到感觉,忍不住缩了一下,却被楚定江牢牢捏住。

脉象很正常,但是并不见内力有什么变化,所以他确定之前要突破的迹象是精神力突破,那种东西把脉试不出来。

“你昏迷了半个月。”楚定江松开手,“现在总算好了。”

“是你救了我?”安久道,“谢谢。”

楚定江淡淡道,“我可不敢领功,多亏了有人为你事先处理了伤口,并喂你服下解毒药,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安久当时的记忆有些断片,但还记得当时只有莫思归在身边,能为她做这些事情的人,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

想到这里,安久抬眼看着眼前的人,“你救我,想要我如何报答。”

楚定江闻言,眼底浮上一抹笑意,“以身相许敢不敢?”

“没想到你看起来一本正经,骨子里这么风骚。”安久道。

“我没有开玩笑。”楚定江目光移到她胸口上,“为你取暗器之时,看了你的身子,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夫人,至于婚礼,我身在控鹤军。无法给你十里红妆,唯有一对红烛,一床喜被,委屈你了。”

身为控鹤军中一员却私自娶妻,楚定江也是担了很大风险,这些是他能给的极限了。

“你这是携恩求报?”安久平静的问道。

楚定江皱眉,“何来此言?楚某只是做大丈夫该做之事!”

“那我换一种报恩方式,你没意见吧?”安久慎重的想了想,鉴于欠了楚定江的恩情,便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在性爱方面的看法并不是很保守,但也不太愿意滥jiao,你也不必在这方面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