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归和朱翩跹抬头。看见安久正蹲在房梁上。

朱翩跹心道不好,这是楚定江的相好啊!她起身拿了玉容膏,“神医这里既然来了客人,奴家先告退了。”

“除了我的寝房,你想住在哪里自己看着办。”莫思归道。

“多谢神医。”朱翩跹揣起药瓶,脚下生风的离开,丝毫看不出生命垂危之状。

莫思归道,“来的正好,重铸身体的药物早已经准备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话题岔开,安久也没有继续追问谁是人渣的问题,“随时可以。”

“那好,晚饭过后吧。”莫思归道,“咱们一会儿到街上吃去吧?听说那些酒楼味道都不错。”

“好。”只要有好吃的,安久没有意见。

莫思归扬了扬手,“待我看完这卷。”

安久点头,轻盈的从房梁上跃下,自顾找那两只小老虎玩。

她暂时不能继续练《断经掌》,也不能动用精神力,所以去点灯楼交差之后便很无聊。

傍晚时,莫思归终于把医书看完。

实际上看完并记下整卷内容不需要这么久,可是启长老亲笔医书被他烧的只剩下这一卷,之前烧的时候很是干脆,末了竟是生出一些不舍。

坐在火盆前犹豫了一瞬,他决定将这一卷留下来。

启长老的手卷在世人眼中是奇书,但在莫思归眼里,只是一种念想。

启长老留下的心血固然是一生的心血,达到了当世医道巅峰,对于现在的莫思归来说同样也是宝,然而莫思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医道仅仅是启长老的传承而已,他要站在启长老原有的基础上,走的更高更远。

莫思归收起医书,与安久一同到街上去吃饭。

控鹤军中茶馆酒楼一应俱全,不需要到外面去。

华灯初上,街上许多人往来,与外界不同的是,人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点喧嚣,甚至安久这样没有内力之人的脚步声在街上都格外引人注目。这等诡异的场景,让人不由有点恍惚,究竟是不是到了阴曹地府。

吃饭的时候,莫思归道,“控鹤军中有藏书阁,凭着令牌便可进去借阅,你该好生学习呼吸吐纳,虽说不能像内修那样可以呼吸全敛,但至少不用这样万众瞩目!”

“你怎么知道这些?”安久奇怪,她对这里一无所知,莫思归也才来,怎么好像十分了解一样?

莫思归掏出一个小札,“这是接引使给我的,里面讲的很清楚,难道你们没有?”

安久摇头。

“咦?”莫思归意识到那接引使是特别照顾自己,不禁皱眉,“老子最烦不知不觉欠人情!”

“莫思归。”安久取过那小札翻看,“你知不知道,得了便宜卖乖是一种极度可耻的行为?”

“嘁。”

“你知不知道,在没有得到便宜的人面前卖乖,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嘁嘁。”

饭罢,两人回到住所。

安久在屋里一边遛食,一边看莫思归调配草药,嗅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可知其药性猛烈。

“莫思归。”安久站在他对面,轻声道,“我看见梅久了。”

莫思归手一抖,震惊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鬼影

“我看见梅久了。”安久重复一遍。

莫思归愣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知道我刚才想的是什么吗?”

安久摇头。

“我在想,我起初走医道这条路就是错的。”莫思归叹了口气道,“我应该去修道。生死玄妙,医者难参透,不是吗?”

莫思归打算穷尽一生去研究怎样挽留生命,他知道这有多难,可是有人就是违背了生死的规律,死了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又活了,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追求就像闹着玩似的。

“你要参透生死做什么。”安久他手边坐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追求掌控生死。”

莫思归想了想,舒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手,给自己倒水,“你这样说我就舒服多了。她现在怎么样?”

“她嫁给华容添了。”安久道。

“咳!”莫思归被咽下去的水呛了一下,“嫁…嫁给谁?”

安久疑惑道,“华容添,很奇怪吗?”

“这么说,她在圣上的女人身上复活了?”莫思归心道安久不知此事,便从头说起,“圣上赐婚的梅十娘已经死了,华容简说,好像是用一个伺候过圣上的女人顶替,那女子也是梅氏女。”

“嗯。”安久的确不认识那张面孔。

莫思归瞧着她一脸平静,不禁道。“我说,你能吃惊一点吗?瞧你那一脸淡定的劲儿!”

“哪里值得吃惊。”安久道。

莫思归瞪着她道,“梅久突然活了过来,奇不奇?圣上赐一个睡过的女人给华氏为长媳,是不是欺人太甚?圣上和华氏之间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是不是很可怕?”

“皇帝和华氏之间的关系,我倒是有些在意。”安久琢磨,以皇帝和华氏之间这种紧张的关系。恐怕梅久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看来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骗人的。”

安久起初以为梅久复活是得了好报,看来日子也不怎么样吗!

“照圣上这个折腾法,华氏不反也反了。”莫思归自顾自的嘀咕道。

安久知道,在这里女子的贞操很重要,但她很不理解,“你们这里很怪。”

“哪里怪?”莫思归一脸的莫名其妙。

安久托腮。“为什么男人一生可以被那么多人嫖,女人一生却只能嫖一个?”

“那不叫嫖!”从她嘴里说出什么话,莫思归都不会奇怪,但是不管多少次,他都不能理解她的歪理。

咦?除了用词不当,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

“那是交配?”安久道。

“…”

安久瞧着他脸色不太好看,便解释道。“我听说只有到精神层面上,男女之间才能升华成爱,据我所知,那些人结婚之前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诶,你说的对,原来用交配这个词果然更合适…”

“我从来没说过。”莫思归懒得同她争辩,于是道,“别胡扯。来说说正经事,你打算去找梅久吗?”

“找她做什么?”安久疑惑。

“…”

莫思归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配药,“我跟你没有什么话聊,你去不去找她跟我没关系,总之,梅久活了是好事,我就不用一辈子膈应。”

“她活了是上天安排。不是因为你,但她却是为你而死。”安久认真的告诫她,“该膈应还是要膈应。”

“安大久,你以后别和老子说话。”莫思归无力道。

安久沉默的看着他许久。最后蹦出来一句,“你脾气真怪。”

莫思归深深呼吸,然后埋头继续折腾药。

半晌。

“开始吧。”莫思归指了指榻。

安久一言不发的剥掉衣服躺了上去。

之前莫思归一直惦记着给安久下猛药,然而临到头却做不出这种事,这次的药调整了许多,或许会更痛苦,但对安久来说是有好处的。

安久躺在榻上,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问道,“你这里也有铃铛?”

莫思归动作微顿,“嗯,有不少,他们要取掉,我没让。”

“为什么?”安久看着他没在阴影里的侧脸。

“不知道,我一直对亡者更有悲悯心。”莫思归指了指她胸口,“长大了,可喜可贺。”

安久轻哼,“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代出去,长个胸有什么可喜。”

“刚与你能聊上两句,你又开始煞风景。”莫思归用竹篾恨恨往她身上抹药。

不多时安久便被裹成一个粽子,丢到热滚滚的汤药中。

痛,渐渐包围全身。

外面夜色寂寥,或清脆或沉钝的铃铛声音随风一阵一阵。

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原的上,一队人马冒雪前行,那深厚的雪已经没到大腿以上。队伍中四名壮汉高高扛着一顶轿子,里面不时传出的咳嗽声被风雪掩埋。

为首的一人被狐裘包裹,只露出两只冷邃的眼睛。

“主,鬼影快要到了。”一名大汉道。

“嗯。”裹着狐裘的领头却是个女人,她道,“暂停等候。”

大汉得了命令,转头扬声吼道,“休息片刻!”

全队人都停了下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些人几乎变成雪人,终于看见一个人影急奔而来。

那人着一袭白衣,身上披着雪狐裘,面罩白色面具,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站在女领头身旁的女子脸上有深深的青紫色,仿佛被冻伤一般,她眯着眼睛盯着那“鬼影”看了半晌,待到鬼影接近五丈以内,她突然惊叫一声,“杀了他!”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那鬼影的剑刃已经逼近女头领。

女头领美眸中一片冰冷,映着那冷彻骨的剑光。

剑尖距离她的额头已经只剩下三寸,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轿子里突地甩出一支暗器,带着雷霆之势炸开雪幕,打在了剑尖上!

鬼影被这股力道反震,向后飘落,他在雪上急急后退,头上的狐裘帽被劲风拂掉,露出一头花白的发。

女领头眼睛微睁,终于有了惊骇之色,“你竟敢!竟然私自取掉心头血!”

轿子里的人不知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因为方才用了内力之故,连着咳嗽了几声。”不许杀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女领头冷冷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绝杀

站在女领头身边那个丑陋女子直接将头上裹着皮裘扯掉,死死瞪着鬼影满头花白的头发,浑身颤抖。

“莫思归…”她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他…一定是他!”

当今世上,能取鬼影心头血的人或许很多,但是能取出心头血还保他性命的,她只能想到一个——莫思归!

“宁子,以你看,鬼影心头血被取净了吗?”女领头显然也觉得鬼影此刻的生命力有些奇怪。

这名面目丑陋的女子正是宁雁离,而女头领便是耶律凰吾。

宁雁离道,“击碎他的面具。心头血若是流尽,药人会迅速衰老。”

耶律凰吾传达命令。

数十名大汉如鬼魅一般包抄上去,将鬼影围在中央,纯正的罡气齐齐迸发,周遭风雪静止,瞬间融化消失,顾惊鸿的面具和身上皮裘悄然碎裂。

疾风激荡,白色狐狸毛如雪漫天飞舞。片片白玉掉落,露出一张如玉脸庞,那双本就清澈的凤眼映着白雪,愈发清透。

“他…”宁雁离惊诧的盯着他的脸,并非因为那张没有一丝衰老的容颜,而是那面容与某人太相似了!

耶律凰吾目光掠过轿子。

“还有心头血。”宁雁离回过神来。

耶律凰吾点头,紧接着周遭的大汉便猛的冲上去。

顾惊鸿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断裂的剑丢弃,顺手抽出藏于腰上的软剑迎了上去。

罡气激起地上的积雪,方圆十丈大雪密密压压几乎看不见人影,只能看见在雪中泼出的鲜红,也不知是谁的血。

耶律凰吾越看越是骇然,如果她没有记错,鬼影今年才二十岁左右,竟然就有这样的武功造诣!尽管那些大汉的武功等阶与他差不多,但他的实力分明力压所有人。

然而即使如此。以寡敌众。顾惊鸿战的也相当艰难,不多时,身上便多了一道道血痕,鲜红在白衣上殷开,触目惊心。

耶律凰吾秀眉微蹙,喃喃道,“那个…是耶律皇族的弃子吗?那个连名字都没有人?”

宁雁离情绪波动,导致脸上的青紫痕迹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一片漆黑,仿佛被大火烧焦一般。狰狞可怖,本就不算美丽的容貌因多了这么块东西更加难看。

莫思归施的毒没能取得她性命。但是在她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恨,同时更加兴奋,在登峰造极的路上碰到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