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加快脚步,进了一家成衣店,楚定江故作深沉的在殿内扫了一圈,点了一件月白女装让她进去换上。

店主怪异的看了两人一眼,楚定江恍若不见,扔了一定银子在桌上,“找个人给她梳女子发髻,这是报酬。”

那店主收了银子,心中各种揣测,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于是给了楚定江一个“我懂”的眼神,到后面喊了自家娘子给那换了女装的少年梳头发。

安久装扮的少年面容本就比较柔和,穿上女装,梳了女子发髻,倒也勉强能凑合看。

装扮好之后,两人神神秘秘的借了店家的后门出去,租了一辆马车出城。

“你怎么没有换?”安久心中早就疑窦丛生,她一直在用精神力细细排查,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也没有感觉威胁。

楚定江掏出一小瓶油,才她脸侧轻轻擦拭,将面具揭了下来。

“你骗我。”安久冷下脸。

楚定江本是存了玩笑的心思,见她真的怒了,只好道,“莫生气,我见你有趣便逗你玩呢,是我错了,任你惩罚。”

他这么爽快承认错误,倒让安久纠结起来,继续冷着脸吧好像显得很小气,轻轻放过去吧,又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帐先记下,等我想想。”安久板着脸道。

马车一路使出城,到了一处梨园停了。这个时间早已经没有梨花,梨子大都还是青的,并没有什么好玩。

穿过梨园,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野花,有白有黄,还有紫色,波光粼粼的小溪边见了一个茅草屋,因久无人住,连路都被野花掩埋了。

安久不觉间心情大好。

天地广阔,再无旁人。

楚定江揽住她腰,点着草叶飞身在花丛之上,安久臂弯的飘带扬起,二人便如天外飞仙,轻轻落在茅草屋门前。

“我昨夜准备了点东西。”楚定江推门进去,从屋内搬出两个筐子,他把腰带抽了,把大袖揽起来,露出结实的手臂,冲安久笑道,“凌晨才杀的乳猪,烤着做午餐不错。”

安久看着他,有点恍惚,感觉今天美好的像一场一触即碎的梦境。

她对美好有过一些憧憬,里面有蓝天白云、有丛丛野花、有瓜果桃李、有马匹羊群,惟独没有设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而眼下的一切,教她觉得其实有个男人也不错,毕竟楚定江和她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愣着作甚,过来!”楚定江手里拎着一只杀好的猪崽,衣袍束起,十分随意的样子。

安久找回了熟悉感,她跑过去,脸上有点笑意,“你还是这样邋遢好,那种衣冠禽兽的打扮不适合你。”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浪漫杀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楚定江无奈的摇头,把乳猪固定在铁叉上。

将一切准备就绪,楚定江看她在那边无所事事,便使唤道,“把那些菜菌子拿去洗了。”

安久摇头,把印着章子的掌心摊在他面前,“要是弄掉,我就回不去了。”

楚定江看了一眼,笑道,“高大壮倒是会想法子折腾人。”

高大壮自己只拿着一方小小的印子,十分方便隐藏,可把这些外出的人折腾惨了,稍微流点汗都能浸模糊的印子,保护起来真的很费劲。

楚定江往乳猪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油,升起火之后便端着一篓菌子去洗,回来的时候看见安久正捧着手躺在草丛里充大爷。

安久看见他身上沾了水就咧嘴笑。

等楚定江走近,她还很遗憾的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玩水。”

说的他好像一直都是在玩耍一样!

楚定江手上湿哒哒,趁机往她身上使劲甩,她竟也不躲,弄的楚定江一点逗弄的兴致都没有。

他从篓子里取出一只杀好的山鸡,把栗子、菌子拌了佐料之后一股脑的全放进去,再缝上肚皮才放进陶罐里去煮。

趁着两边都还没有熟,他又洗了一些野菜,烧开一壶水,稍烫了一下,沥干水,加佐料拌好,滴了几滴麻油。

香气飘散,正在闭目晒太阳的安久动了动鼻子,闻着味儿就凑了过来,下手就捏了几根塞进嘴里。

楚定江也没有拦着她,起身去翻动烤乳猪,可待一转回身,一盘子拌野菜几乎都进了安久嘴里。

瞧着她吃的两腮鼓鼓,再看盘子里。他指着那一小坨野菜,“我忙了这半晌,你就给我留这点?”

比对一下楚定江的体型。安久觉得这么点的确太少,“那我再给你拔点。”

安久刚刚看见草丛里似乎有这种菜。

“去吧。保护好你手上的宝贝!”楚定江笑话她。

于是安久就抬着一只手,埋头在草丛里揪野菜。

楚定江看着她蹲成一团的背影,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慈爱之心油然而生。

放在前世,他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料想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纵着一个女子。

战国华氏是个大家族,光是族兄族弟加起来就有几十人,人人都想要出头。人人都要担负家族责任,彼此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亲情可言。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成了一个阴谋家,满心都是谋算,从未抽出时间去享受过亲情。就连他的婚姻都是一场利益交换。直到被迫离群索居很多年之后,他才觉得身边需要一些温暖。

在这世上,能够挂念一个人,能够被一个人挂念,都是一种幸福。都能得到安心。

楚定江回过神,含笑翻了翻烤乳猪。

很快,安久便递过来一把野菜。

楚定江拿去洗净,飞快的过水拌好,水嫩嫩的菜散发着清爽的香气。安久深沉的盯了几眼,扭头去看烤乳猪。

楚定江最喜欢看她故作深沉的做出一些很傻的举动,坏笑这夹了一大口野菜,故意享受的叹道,“这个天气吃野菜最是爽口。”

安久歪嘴,伸手指去戳烤乳猪。

楚定江用筷子轻敲她手指,“你这一手的泥,等会还吃不吃?”

安久默默转身去蹂躏身旁的野花。相对于与人相处,安久更喜欢独处,楚定江也就不打搅她。他喜欢有人陪伴,但未必需要太多交流。

等她祸害完一大片野花,乳猪已经半熟。

楚定江用毛刷往上面刷蜂蜜。这是他在外游历的时候学到的法子,旁人是用来烤鸡和羊,他并不喜欢吃,觉着又甜又咸的味道很怪,但是尝试过几回之后,发现虽然不能接受甜咸口味的羊肉,但配乳猪很不错。

楚定江平时很随性,好似一点都不讲究,可是讲究起来比起那些文人骚客不逞多让。就譬如出来吃这一顿野味,就要在地上架起矮榻,铺上羊毛毡,上面隔了一张小几,就连餐具都是精致讲究的上好白瓷,晶莹细腻如玉,在阳光下像是能透光一样,有几件上绘制了雅致的兰草。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两坛酒。

楚定江见她盯着瓷器看,便道,“这是唐时产的越窑白瓷。有一回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古窑,其中有两窑密封,开启之后里面竟完好的保存了两窑瓷器,品质上乘,便都卖予了瓷器行,自己只留了这一套。”

他虽然不注重理财,但大到是施展心中抱负,小到衣食住行,都需要钱财傍身,白白的赚钱机会总不会放过。

肉快熟的时候,楚定江拉着安久去河边洗手。

安久转头,盯着被粼粼水光映照中的俊脸,眼睛一眨不眨,状似痴痴。

野鸭扑棱棱蹿起,阳光大好,微风略过水面、草丛,带起波光与花瓣,溪水中映着郎才女貌。

气氛浪漫的无以复加,楚定江一边抄水,一边冲她展颜浅笑,他背着阳光,目光深邃迷人。楚定江的魅力,不在于俊美的皮相,而是那如陈年美酒的底蕴,和历经世事的深沉。

他这样浅笑,足以令任何女子沉醉。

安久一贯坚毅冰冷的目光渐渐融化,仿佛被阳光染上一层暖意,面容也含了一丝柔和的笑。

楚定江握着她的手,慢慢靠近。

“楚定江。”安久轻声道。

“嗯?”楚定江的声音低醇微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他偏头垂下眼帘,嘴唇快要触到她的唇时,便听她难得动情的叹息,“你真像我妈…除了…这风骚的笑。”

饶是楚定江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也险些喷出一口陈年老血,他深深呼吸,张嘴咬了她一口,愤愤拽着她的手,“去吃肉!”

安久还沉浸在他细心为她洗手的感动中,就如小时候母亲常常会做的一件事。

两人回到榻边。

安久盘膝坐了上去,看着楚定江去切肉。

嗯…嘴唇微抿,下巴紧绷,好像在生气?

楚定江早就注意到她在打量自己,心说看在他劳碌伺候的面子上,多少也得安慰一两句吧,于是故意绷着脸。

等了一会儿,安久果然说话了,只不过她说的是,“你把胡子刮了之后,就更容易暴露表情了,这样对一个政客来说不太好吧?还是长胡子好。”

安久说罢,兀自觉得,自己给的评价很中肯。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剁了这帮兔崽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楚定江为了这次郊游预谋了两三天,就连一根野菜都不曾假手他人,谋什么也没像这样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他叹了口气,先前多少也能预料到这状况,也不算太糟糕,至少安久信任他、依赖他,就目前来说,这就足够了。

“有胡子不方便覆面。”他平静的道。

安久点头,表示接受他这个解释。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楚定江只好在心里给她找借口,不在意皮相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他不想继续讨论有关胡子的话题,便切了两块肉放进她碗里。

肥瘦适宜的乳猪肉被烤的油滋滋,表皮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安久果然被转移注意力。

她赶紧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抹了椒盐又混着淡淡的蜂蜜香甜味的表皮焦香可口,下面肥嫩多汁,入口即化,瘦肉部分还有点嚼头,一块下去口中余味更勾起食欲。安久一连吃了好几块,一点都没觉得肥腻。

楚定江见她两眼发亮,无奈觉得她内里其实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就像从前见过的一个少年,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胸中书卷万千,惊艳一时,就这么个神童却五谷不分,所依托的家族败落之后不过两三个月,待有人再想起他时,才发现这少年竟是被活活饿死。

安久倒是不至于如此,不过她与人相处的水平,实在让人不忍看。

楚定江陶罐端上桌。

安久一边嚼着肉一边盯着鸡汤。陶罐里只有一只赤条条的白鸡,看起来清汤寡水,可是楚定江用长筷箸把鸡翻了个,用匕首挑开鸡肚皮上的线,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安久吞下口中的肉,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栗子。

楚定江给她递了碗汤。

“你手艺不错。”安久于百忙之中抽空夸奖道。

楚定江顿时精神几分。“那么多年专注一件事情,若是弄不出点门道来,不如早死早超生。”

逃亡的那些年。他每天琢磨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怎样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吃的菜肴。

往事不堪回首!

这边楚定江陷入满是灰暗的回忆,那边安久丝毫没有被影响。风卷残云般的解决了一锅菌子和两个大鸡腿。

用完午膳不久,阳光已变成金红。

两人躺在草地里,看天上被映红的云彩,周身的草在晚风里发出簌簌的摩擦声音。

天色渐晚,楚定江送安久回宫门。

夜色里,城垛上挂了两排宫灯,照得城前亮如白昼。

安久走出六七步。便听身后楚定江道,“阿久,梅嫣然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里,找到她。我安排你们离开。”

她顿足,回头的时候,看见灯火阑珊里他披上玄色披风,大大的帽兜遮住大半张脸,恢复了最常见的模样。

“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吗?”安久记得。他说过要一起隐居的,过了今天,她心中也生出了一点期待。

“会,我要安排好一切,或许会比你晚上两三个月。”楚定江的声音从帽兜里传出。“回吧。”

安久点头,亦披上黑色披风,遮住面容,兔起鹘落间靠近城墙,从一个隐蔽的角门通过。

回到起居所,安久便看见隋云珠和李擎之坐在院中阶梯上,两人一见她回来,齐齐起身迎了上来。

“可曾买了炒油面?”李擎之忙问。

安久愣了一下,摇头。

李擎之与隋云珠面面相觑。

“我们也没有买…”隋云珠叹了口气道,“你们一个说给带好吃的,一个说要买两碗,我以为总有一个人会买。”

“我逛到兴头上,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此事,本想着你一向思虑周全,肯定会买的,就没有再出去。”李擎之已经解释很多遍,他问安久,“你不是最先提出给带好吃的吗?就算云珠不买,你也该买的呀!”

“这件事…”她出城门就忘记了好么!

“我这里买了一点上好的茶叶,拿去给大人吧。”隋云珠说着又问两人,“你们都买了什么,拿去一并孝敬了。”

李擎之立即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这口宝刀也拿过去吧。”

两人一起看向安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