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聊了一天,心情更糟!”华容简脱下外袍拧干。

安久收了伞,放到身后的背袋里。

华容简注意力被伞吸引,“咦,你也有这种伞。”

“你见过?”安久奇怪,大宋应该只此一把吧!

“是啊,我家里收着二三十把。”华容简一边拧衣服一边坐到她身旁的草地上,“最近京里开了一家铺子,专门卖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折伞卖的最多。”

都卖的如此火爆了,楼小舞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不应该不知道啊,“京里什么时候开始卖这种伞?”

“大约十几天前吧。”华容简笑着道,“那铺子里还承接各种私活,主要是为科考学子量身定制作弊器物,譬如伞柄中藏题这种小制作,才二两银子。”

“铺子的掌柜不会姓楼吧?”安久觉得楼小舞不像有这种头脑的人。

“不。”华容简道,“姓朱。”

朱翩跹?

这个名字在安久脑海中一闪而过。

华容简见她似乎很感兴趣,“是个很有趣的小寡妇。”

安久瞪眼,“你连小寡妇都不放过?”

盛长缨每次见到朱翩跹,那脸红的都能滴出血,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对朱翩跹有意思。安久对盛长缨印象不错,总觉得他那种刻板的人,能春心萌动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不等华容简答话,安久谆谆劝道,“你不拘男女老少的祸害人,这个就留着给别*害吧!”

“怪不得我一直祸害不上你。”华容简哈哈笑道,“莫神医说,这世上有四种人,男人、女人、太监、梅十四,果不其然。”

安久哼哼道,“他嘴里一贯吐不出象牙。”

“你这话颇有贼喊捉贼的嫌疑。”华容简道。

“你看出来了。”安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傻子的世界应该单纯吧,你就是突然开了点窍才会有烦恼,继续傻下去吧,不要试图向高智商靠拢。”

她把酒坛塞进他怀里,转身离开。

华容简没有追上去,看她走出十丈之外,扬声道,“梅十四!你个混蛋!”

安久驻足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太棒了!你没听出这是安慰,说明你还是个快乐的傻子,我为你感到高兴!”

“嗤!谁说没听出来,但本郎君听着不高兴!”华容简吼道。

“是吗,那是你没找对高兴的方法。”安久抛下一句话,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华容简看着茫茫夜色,忽然笑了起来,仰头灌了一气酒。

华府的小厮闻声跑过来,看他衣服落汤鸡的样子,连忙把手中的斗篷展开,“郎君落水了?”

“是啊,多清凉。”华容简笑道。

小厮热泪盈眶,“郎君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妙思楼(补更)

华容简屈指弹了小厮脑门一下,把酒坛扔进河里,负手沿着河岸踱步。

安久离开之后没有忙着回宫,独自在街上转了会。

华灯初上。

大宋有宵禁,但有两条街上的店铺被允许子时打烊。这两条街上多是官妓、私妓,其他一些铺面全是沾了这些地方的光。

能开到这条街上的私妓馆,背后都有雄厚实力撑腰,里面姑娘都是从穷苦人家买来。

安久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楼上娇声招呼客人,思绪飘远。刚来时,自己的这具身体还从妓馆里逃出来,还没有摆脱追捕,如今不知不觉她来到这里已经近三个年头,手上又染了不少血,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与从前不同了,她长久封闭的世界里,总算不再只有一个人。

就算此刻孤身走在街头,心里也充实许多,不会再有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乌云闭月,不出半个时辰,天上便开始星星点点的落起了雨。

街道上不少人纷纷撑起那种折叠伞,安久原已经加快脚步,见状也放慢速度,撑伞在雨中漫步。

折伞虽多,但唯有她手里这把是要人命的。

有了雨伞掩护,安久更加从容了。她瞧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前面熙熙攘攘,便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原来店家看见下雨,便将店中便于携带的折伞放到檐下来卖,价钱与平时一样,好像并不趁着下雨捞一笔,而是真正予人方便。

安久抬头,看见牌匾上写着“朱氏妙思堂”,唇畔微微扬起,收伞走入店中。

那小二也极有眼力,看见安久手中的折伞比店中出售更加精巧,便猜想是掌柜的朋友,笑容更加殷勤。“郎君想添置些什么物件?”

安久不与他多费口舌,“找朱翩跹。”

小二见他神情冰冷,不敢再多攀谈,忙道,“您先这边坐着稍候,小的这就让人去通报。”

安久没有依言去坐,直直杵在屋当中,浑身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冷杀之气,手里雨伞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木地板上,也无人敢上前去说。

少顷。一个丰腴的女子迎了出来。

朱翩跹第一次见着安久的时候。她就是带着这张人皮面具。所以一眼便认出,甚为熟稔的过来,“好弟弟,你怎么有空来看姐姐?瞧这一身潮气。快跟姐姐到后头去吃杯茶。”

安久一言不发的随着她进了后院,才开口道,“你在这条街上呆着,也染了那些姑娘的习气。”

瞧刚才那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地儿了呢!

朱翩跹啐道,“咱俩久不相见,一见面连寒暄都省了,老娘天生和你不对付!”

安久闻言,不由仔细看了她几眼。以前她可不这样,一直装着娇滴滴的样子,一口一个“奴家”。

朱翩跹猛然见到安久太吃惊了,连伪装都忘了,连忙找补回来。抬袖半掩着口鼻,娇滴滴的道,“奴家这是见着故人激动的忘形了。”

既然她要寒暄,安久也就从善如流的寒暄了一句,“你胖了。”

朱翩跹眼角一抽,也不顾的掩面,摸着肉呼呼的脸紧张道,“哪里胖了?”

安久就抬手,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她的脸、脖子、胸、腰,“可喜的是,该胖的地方也胖了。”

大宋文人可不欣赏朱翩跹这种丰腴的女人,他们觉得,女子的身姿要如兰草那般纤秀,面容要如梨花般清淡高洁,气质须得有荷花出尘。

“你一出现,我觉得生活都不美了!”朱翩跹甩着宽袖,楚定江不在一旁盯着,她也懒得在安久面前伪装。

安久对朱翩跹这一类人比较有好感,尽管她有时候虚伪做作,但大体上是个爽快积极的人。

“楚大人叫我出来替他赚钱,替旁人赚钱,我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旁人的口袋,就疼的心肝肉直哆嗦。”大概是看安久不说话,朱翩跹就开始絮絮叨叨,“不过想想,出来做点生意,比关在那里头有意思多了,何况有人能出的起本金在京城里盘下这栋楼。”

一般的小生意,朱翩跹不感兴趣,不过她倒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梦想,就是觉得大笔大笔的数字入账会特别有成就感。

屋内香气浓郁,看起来富贵逼人,安久的审美一般般,但是对朱翩跹的品位还是不敢恭维。

朱翩跹请她坐下,让人上了茶水,“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说起来,楚定江把朱翩跹接到京城主要就是为了陪安久玩,她就当安久来是为了寻她玩耍,所以开始才会用那种语气说话。朱翩跹是个特别有自嘲精神的女子,也十分能豁得开,甭管世俗眼光如何,她私下里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表面文章是要做做,不过做的也十分敷衍。

“就随便走走。”满屋子的香气,安久一口茶也喝不下去,“你说动楼小舞与你一起合作?”

要放在前世,楼小舞这种性子就是妥妥的纯学霸,恨不能世界上一切琐事都与自己无关,一心扎在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上,平时吃个饭都嫌浪费时间,哪肯出来做生意赚钱?

“说来很难,却也很容易。”朱翩跹老神在在的端着茶,“她折腾那些花费可不小,楼氏那点积蓄哪儿够她挥霍,与我合作之后呢,她只需张张嘴,想要什么我令人便天南海北的给她寻回来,那些琐事我都一一帮她打理好,我又不是那剥皮的商贾,她哪有不乐意的?”

朱翩跹的确很有手段,平时供着楼小舞比供菩萨还尽心,连什么东西好吃又省时间她都能想到,且要东西的次数并不频繁。除了那些定制的精妙机关之外,普通小玩意,只要有一件,她就能挖掘所有的赚钱渠道,打算非得等到觉得快要无利可榨才去烦楼小舞。

除此之外,朱翩跹要的东西刁钻又精巧,让楼小舞觉得很有挑战性,有时候客人需要,楼小舞有觉得没意思,她就拿话儿去激。

楼小舞连安久都不如的情商,一看就是被完爆的料,才与朱翩跹合作了才半个月就已经觉得离不开她了。

总之,自从有了朱翩跹,楼小舞是吃饭也香了,生活没有烦恼了,干活更带劲了。

了解到朱翩跹的能耐,安久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

朱翩跹放下茶盏,身子往前倾了倾,表情严肃。

安久以为她要说什么十分紧要的事情,谁想,却听她道,“我真的胖了吗?”

安久微顿,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怕她不信,还细细的描述了一下,“你本来五官就小,脸又大,以前看着勉强还能像唐朝美人,现在的脸比以前大一圈,瞧着就像是一堆肉把眼口鼻都挤到一堆去了。”

朱翩跹一脸木木的瞧着她。

安久落井下石的道,“你看,以前是双下巴,现在都是三下巴了…”

“小舞比你招人喜欢多了!”朱翩跹翻了个白眼,有些忧心的往后靠了靠,盛长缨是标准的读书人做派,十有*是不喜欢胖子吧!

惦记完这个,朱翩跹又斜了安久一眼。

安久与楼小舞是同个类型,都是专精某一方面,在其他方面等同与白痴的家伙,但是俩人走的完全不是同个路子,楼小舞就是生气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眼前这位可就麻烦多了!

朱翩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对安久,捧着她吧,她也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不捧着吧,好像自己也惹不起。

“你不是和莫思归很熟吗?”安久见她一脸苦大仇深,便道,“何不求他给你配个减肥药?”

朱翩跹眼睛一亮,喜不自禁,“哎呦,难得你也有招人喜欢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神伤

连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安久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欢喜。

但旋即安久又想到一件事情,莫思归在控鹤军中,朱翩跹应该也不能随意出入那里,楚定江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求他,“莫思归也出来了?”

“是啊!他回了梅花里,你不知道吗?”朱翩跹道。

安久摇头。

“十天前,他突然向朝廷请辞,说要回梅花里潜心研究医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去看过他一回,他把自己埋在一堆药材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朱翩跹感叹,她身边净是这种人,就连盛长缨亦是如此。

想到盛长缨,朱翩跹就觉得有点心疼,“旁人做事投入那是因为沉迷,长缨是逼着自己,一天不做许多事儿,连觉都睡不安稳,生怕落于人后就要过苦日子。”

“你们已经发展到睡觉的关系了?”安久全然没有感受到她的重点,问罢兀自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长进,连八卦这种高端的生活态度都有了,于是暗自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没有!”朱翩跹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再是开放也没有开放到这种程度,安久问的这么露骨,她发面馒头似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偏偏安久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摆出一副很虔诚认真的姿态等着回答,简直窘的她恨不能拿银子把安久埋了。

都知道盛长缨睡觉睡不踏实了,朱翩跹说没有睡一起,安久一点都不相信,她沉思了一下,十分贴心的道,“你放心吧,我嘴很紧,一般对我心理催眠都不能撬出一个字。”

气的朱翩跹一佛升天而佛出世,抖着手指着门道,运了半晌气。才憋出话来,“祖宗,你还是去看看莫神医吧,他最近很不开心。”

听她这么说,安久自信心突然爆棚,觉得自己一定会越来越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便冲朱翩跹点头,心情愉悦脚步轻快的离开。

朱翩跹捂着心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待好不容易平气。连忙吩咐侍婢。“下次再看见这个人。你就说我出门谈生意去了。”

安久一溜小跑带风的出了城,连马都不需要,撑着伞徒步跑到了梅花里。

梅花里已经收拾起来,入口处没有当年火焚后的萧条。

安久琢磨。莫思归是控鹤军的宝贝蛋,肯定不会放心他单独出来,所以她便敛了自己的气息,用精神力隐蔽,顺当当的进去了。

梅花里很大,安久直觉他会在原来的草庐,寻摸过去,果然看见窗子支开,透着灯火如豆。

安久持伞在雨中凝望。控鹤军安排的暗卫很快便发现了她,不过莫思归并不知道有暗卫存在,所以他们不敢贸然出去阻拦,只能在暗中戒备,若是安久要对莫思归不利。便随时冲出去。

安久还在想怎样进去,一只小老虎便从门缝里蹿了出来,冒雨蹿到安久脚下。

跟着,门扉吱呀一声打开,莫思归垂手站在门口,“来了就进来,杵在雨里充树桩子吗?”

安久一手携起大久,大步走到廊下收了伞,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莫思归,他还是那副散漫不羁的神情,好像楼明月的事情没有发生似的,可是,他消瘦的很厉害。

安久刚从朱翩跹那里点亮了寒暄这个技能,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我刚刚看见朱翩跹,她胖了一大圈,要是能匀点给你,你也不至于瘦到这么难看。”

莫思归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安久跟进去,莫思归抬了抬下巴,心情不太明朗的道,“桌上有茶,不怕被药死就自己倒。”

她给放下大久,给自己倒了杯水,心中想,可能莫思归跟她一样,觉得寒暄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莫思归靠在坐榻上,看着莫思归拿着长长的烟杆,吞云吐雾道,“你要是来安慰我,大可不必,老子很开心。”

安久不确定,这会儿有烟这种东西吗?他不会是抽大烟吧,已经这么堕落了?

莫思归没有说话,面容被烟气模糊,因为脸膛瘦削,一双桃花眼越发突显,仔细看来,风流之中带着另外一番深沉韵味,虽然整张脸不像之前那么俊逸潇洒,但更加吸引人了。只是,安久半点没有看出他哪里高兴。

烟雾飘过来,安久闻到了浓浓的药味,才知晓他抽的并不是烟丝,也不是毒/品之类。

莫思归瞧着她的神情,道,“我还没有那么不堪打击,需要用芙蓉膏来麻痹自己。”

烟杆和芙蓉膏已经存在很久了,据说是唐代万国来朝时传入,一直有小部分人在吸食,如今有没有倒是不太清楚。莫思归会注意到这种东西,是翻看记载时,发现这玩意似乎可以入药,还搜罗了一些罂粟种子,打算来年种下。

至于烟杆,是因为他最近总是睡不着,熬了七八天,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怂,一直用药补着。终究是没有发生晕倒这么怂的事情,但这么做直接导致的后果是——严重失眠。就算身体倦到极点,可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思绪却一直不能消停。

然而一股子莫名的傲气令他怎么都不肯熬一碗安眠药吃,于是想到了吸入烟雾治疗自己的失眠症,起初他是放在香炉里焚烧,谁想,最后满院子的人都睡的天昏地暗,独独他一个人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偶然间摆弄罂粟的时候想到了烟杆,灵光一闪,用这种办法来吸入烟雾,终于解决失眠困扰。

安久奇道,“情伤也能用药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