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嫣然看着活泼的大久,面露笑意,正欲弯腰去摸摸它的脑袋,却见莫思归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出来,“姨母,我看看你的眼睛。”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雨天入城

未及梅嫣然说话,莫思归就伸手扒开她右眼的下眼皮。

下眼白上赫然有一道米粒长的细细红线,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红血丝,但是比直的线条看起来略显诡异。

“苗蛊。”莫思归叹了一声。

他松手,梅嫣然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两个红红的指印。

安久问道,“什么是苗蛊?”

“笨蛋。”莫思归懒得解释。

梅嫣然声音轻柔,“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其实蛊毒的范围不止如此,药草、药石都可入蛊,蛊毒的配法成千上万,有些复杂至极的蛊,必须要找到施蛊者才能解开。

“活物进入身体?”安久想一件事,“攻打缥缈山庄之时,曾有一人养的虫子钻入我身体,邱云燑饲养的蛇能发现它,一直跟着那虫子游走,我便用匕首将其剜除。”

安久撸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臂,上面一道被虫子损伤的长长瘀痕还没有完全消散。

“这是蛊的一种,毒性霸烈,以快速杀人为目的,很多摆弄毒物之人会饲养毒宠,专以食此物为生,不过像这些可以用药物抑制的慢性蛊,毒宠大都不喜。”莫思归神色凝重,“请姨母详说当时服下的药丸形状、颜色、气味、大小。”

会蛊毒的人,可凭着一身蛊毒之术纵横江湖,可见这东西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莫思归只是略有了解,从未研究过蛊,可以说这是他的短处。

梅嫣然道,“是一粒红色椭圆形药丸,如拇指指甲般大小,味道很怪,我不能分辨出有什么草药,但是有很浓的腥味。”

莫思归看了梅嫣然的拇指一眼。指甲小巧饱满,“这样的大小,估计是虫卵。服药之后可有疼痛?”

药丸将虫卵包裹在内,顺着食道咽下的时候外面的药会迅速融化,人体的温度是蛊毒孵化的温床,再加上药物催发,虫卵很快就会孵化,它不会乖乖呆在胃里,而是会自己寻找血脉。

梅嫣然点头,“服药大约两盏茶后。腹中剧痛。疼痛蔓延到左肋就停了。大约只持续了一盏茶。”

莫思归眉头紧锁,伸手去探脉,一时场面沉默。

他用真气把脉之法,将梅嫣然经络血脉大致搜寻了一遍。发现异物所在,心中一喜,可那异物极其精明,竟然知道躲避莫思归的真气探查,转眼间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莫思归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人体奇经八脉繁复异常,小小的蛊虫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就能让他找到真气耗尽。

安久见他收回手,才道,“如果能找到这药丸,你可有把握解毒?”

“你能找到?”莫思归面色阴转多云。

“我们这一队没有服毒。我们都猜测是高大壮私下扣了毒药,他不可能再还回去吧?”安久道。

莫思归眼睛微亮,像是阳光破开乌云,“那你快去找。”

“好。”安久虽然不太了解蛊毒,但她从未看过莫思归这种神色。心知事情必然很棘手。能快则快,她胡乱扒了一碗饭,整装之后立即出发。

“我与你一起去。”梅嫣然追到渡口。

安久站在船上,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娇小的身形,眉眼还是梅嫣然熟悉的样子,可那沉稳冷邃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

梅嫣然心情复杂。对于一个占了自己女儿躯体的人,她从心底里排斥,听梅久说,她们还曾经有过共存一体的时候相处很融洽,还曾共患难,不过梅嫣然对女儿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或许被人骗去卖了,她还满心感激的帮人数钱。

然而,此刻对着熟悉的面容,梅嫣然又无法完全憎恨。

“不用。”安久低头解开绳索,“我一个人来去方便。”

她用桨推了一下渡口的柱子,船在水里瞬间漂出很远。

梅嫣然看着孤舟飘在雾霭未散的湖面上,她转身,只留下纤细的背影,心中顿生苍凉。

“她属于黑夜,她若潜藏,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

梅嫣然闻声回身,只见一人从竹林小径走出来,翠竹白衣,飘然出尘,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含笑间却敛尽了红尘风流之色。

“姨母。”莫思归道。

“思归,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久儿的异样?”梅嫣然回想当初,才惊觉自己真是个失败至极的母亲。

“是啊,只是真相出乎我的预料。”莫思归望着茫茫水面,“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表妹不适合黑暗的生活,上天便给她另作安排。”

梅嫣然担忧道,“可是久儿她…”

“表妹聪慧,历经生死之后定会有所成长,倘若姨母再过多插手,她还是那个只能活在别人羽翼下的女子。”莫思归转头看向她,“她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女儿了,这是命运的安排。”

梅嫣然垂眼,叹息道,“是啊。”

可是又怎能不担忧?梅久现在的处境甚至比在梅花里还要糟糕,梅久又是皇帝派去的人,华氏非但不会待她如一般的长媳,还会防她、害她,可华氏若真是倒了,而梅久万幸没死,还是会被召回控鹤军。

“此次相见,我能感觉到她稳重成熟了,有大家主母的风范。”梅嫣然微微笑了起来。

“人都应该为自己活一次。”莫思归喃喃道。

天色阴沉,湖面与天都是灰蒙蒙的颜色,中间雾气相连,入目一片混沌。

沉闷湿热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安久出了梅花里之后不久,天上便滴滴答答的落了雨滴。她进了一个村落,掏钱买了蓑衣,再撑开伞,遮住衣物和面容,直接进城。

入城的人有不少同安久一样,都是既穿蓑衣又撑伞,倒是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一道蜿蜒的闪电划过天空,仿佛游蛇一般割裂厚厚的乌云,天地间一刹耀白,滚滚雷声紧接而至。

街上的人撤离的很快,分明是白天却暗如黑夜,只有闪电时不时会照亮长空。

安久奔至皇宫,收了伞,敛起气息,从一角宫墙翻进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阴魂不散

暴雨遮掩声响,安久轻松到了姑射宫附近。

可惜皇帝正在姑射宫,周围暗卫很多,一时难以靠近高大壮,于是她便缩在殿后花园里的一个亭中等待时机。

安久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她早预料这种情况,事先选择了迎风外沿房梁,雨水随风扫进来,地面早已满是水迹,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有什么问题。

天黑的早,申时末廊上已挂了灯笼。

雨势越来越大,安久估摸今夜皇帝可能要留宿姑射宫。

皇帝很注重养生,作息十分规律,用完晚膳之后,他遛了一会儿食,返回殿中吐纳半个时辰,又批阅了半个时辰奏折,便揽着美人入眠去了。

安久在外面窝了一夜,天还漆黑时,整个姑射宫的宦官、婢女已经起来,轻手轻脚的打扫,平素负责近身伺候奴婢早已端着洗漱用具整整齐齐的排列的在寝殿外头听用。

前朝的太监已经赶到,沿着抄手游廊站成一排。

洗脸的热水换过好几盆,负责侍奉的领头的太监看着天色,恨不能把耳朵贴在门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屋内响起咳嗽声,紧接着值夜的侍婢开了门。

领头太监挥挥手,一群人鱼贯而入,脚步落地无声,只有衣物轻微的摩擦声音。

一刻之后,里面传了早膳。

又足足过了三四刻,身着朝服的皇帝才缓步而出,等在那边的太监连忙迎了上来,侍卫纷纷随之撤离。

整个姑射宫的气氛亦为之一松。

高大壮至今还没能混到屋里侍候,还是个扫院子的粗使。天还没亮便被指使到前院来捡落叶,这时早就到殿后来了。

安久感觉时机已到,见高大壮在附近埋头奋力扫地,便学了几声虫鸣。

别人听不出真假,但高大壮一听便知是人发出的声响。

他认真的扫着滴,余光不着痕迹在周围扫了一圈,见周围还有两个人,便没有急于过去。

“吃饭了!”那边有人喊道。

眼看地上还有好多落叶没有扫,附近的宦官心中一急,扫的更快。

高大壮道,“两位哥哥先回去吧,这里我扫了。”

那两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弟弟,你先扫着,哥哥们回头给你留吃的!”

高大壮没有把他们的话当真,宫里有规矩,下人吃饭那是过时不候,也不准旁人代领,那两个宦官就算帮忙留,大约也只是半个窝头。

周围暂时没有人,高大壮往亭子边凑了凑。

安久从梁上倒挂下来,“高大人。”

“梅十四?”高大壮皱眉,显然不太乐意看见她,“以你的精神力,出宫还不是家常便饭,没事不要来烦爷爷!”

按照原定“剧本”,高大壮是要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收为徒弟,可是一个扫地的粗使宦官,凭什么出这个头?为了使过程逼真,高大壮现在不得不豁老命去刷知名度和好感度。

“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据说龙武卫都必须服下毒药,可是我们没有,我想问的是,那些药是不是被你留下了?如果是,请给我一颗,我急用。”安久之所以直接询问,完全是出自直觉,还有对他为人的一丝丝信任。

高大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几息之后道,“做什么用?”

“恕我无法直言,但绝对不会做不利之事。”安久道。

高大壮道,“我很想帮你,不过,此事不是我所为。”

据他刚才的反应,不是他才怪!

“人命关天,高大人若肯帮我,来日必当报答!”安久道。

“关天?哪条人命关天了?”高大壮嘲讽罢,不耐烦的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不用缠着我了!”

说完,开始扫地。

安久决定先不来硬的,毕竟高大壮不算是敌人,若是能不翻脸就答道目的最好。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高大壮去哪里,安久便跟到哪里,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还在幽幽来一句:高大人…

傍晚的时候,高大壮察觉安久终于离开了,不由舒了口气,谁想她只是去了御膳房偷了一包糕点。

屋里被安久下了*香,高大壮因为事先警觉才幸免。

“高大人。”安久落在通铺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道,“您考虑好了吗?”

高大壮是习武之人,白日用的饭根本吃不饱,这会儿早已经前胸贴后背,看着安久吃的香,口中直冒酸水,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说没有!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自己有判断能力。”安久吃的两腮鼓鼓,含糊道,“大人再好生想想,要真是与你无关,我就放心大胆的去指挥使那里告发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欢过你

“你威胁我!”高大壮面色不悦。

安久咽下嘴里的糕点,淡淡道,“此事不是与高大人无关吗?怎么会威胁到您?”

“嚣张。”高大壮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她,“算你走运,爷爷还没有抽出空把它们毁掉。”

安久解开荷包,确认药丸的形状味都如梅嫣然描述一致,“谢谢。”

“哼!”高大壮躺倒在铺上,无力的挥挥手,“滚吧。”

安久把荷包藏在大腿内侧的一个暗袋里,起身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何要扣留毒药?”

高大壮哼唧两声,却没有回答。

安久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心知再问也不会得到答案,于是悄悄潜离姑射宫。

离开皇宫的时候正是午时,天色阴暗,还落着细细的雨。

安久察觉身后一个四个八阶武师一直若即若离的跟随,她没有停顿,敛息往城西一路避开行人。

路经一个狭窄的巷子,那四个人突然加速,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

安久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便不再躲藏,而是飞快的朝对自己有利的地形跑。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在这等视野不好地方太容易吃亏。

到了河岸边,四个人影蓦然出现,堵住安久返回的路。

安久回身,背对宽阔的河面。

从四个人站的位置来看,是敌非友,安久做出随时反击的姿态。

“莫紧张,我们家主人请姑娘前去做客。”其中一人道。

安久察觉到周围有十余个武师正在靠近,以哪种速度,安久根本来不及从这四人手里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入水中,泅渡离开。

安久曾经在寒冬负重泅渡二十多公里。这区区十丈宽的河面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一旦入水,从高大壮那里得来的蛊毒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到底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