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不说话,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

血煞道,“你不信?我会配毒药,会扎绢花,还会写大字!”

“你挺心灵手巧,可惜不是个姑娘,不然说不定在后院里能混的风生水起。”安久怎么也不能把一个邋遢的老男人和“扎绢花”这种活动联系起来,她深思了一番之后道。“我不歧视你,跟我走。”

血煞无语。将水瓢丢回桶里,靠在柱子上晒太阳打盹。

安久索性蹲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更近距离的盯着他。

血煞作为一个资深杀手,从来都是他盯别人,何曾被人这么盯过!何况安久精神力几乎要凝实,目光有如实质,他只觉得有一把刀在他全身刮来刮去,说不得一个手抖就能了结他的性命。

硬是撑了一会儿,血煞只得睁眼,“你也是控鹤军?”

安久点头。

“同行何必为难同行呢?”血煞话这么说,其实心里在盘算如果打起来能不能胜,眼前的姑娘没有丝毫内力,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找到他?且听到他自报名号居然没有一丝忌惮!摸不清底细,他迟迟不敢动手,只能不断说话,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摆脱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打算探探对方身份,“代号?”

“安久。”安久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在控鹤军的代号是玄壬。

“这代号是什么意思?”血煞皱眉仔细想。

控鹤军中,除了有品级的官员,一般的杀手都是用天干地支来代名字,只有上了控鹤榜的杀手才会被冠上特殊的代号,而前十名才有资格自行决定自己的名字。

除此之外,只有在杀手死亡之后,魂铃会刻上原本的名字挂在屋宇上。

安久代号的本意是天使,但是这里没有这种说法,她想了一下,“小宝贝?嗯,大概是这个意思。”

血煞一脸纠结的看着她,心想控鹤军难道真有这么奇葩的代号吗?

而安久对血煞也充满好奇,她第一次见到一个表情如此丰富的杀手。

“你真的不认识我?”血煞道。

安久看着他看似和煦实则暗藏冷厉的目光,忽然想到他如此执着于这个答案的原因了,“你在控鹤榜上?不好意思,那个榜上的人我只认识三个。”

血煞笑了,“我猜肯定有顾惊鸿吧。”

安久没做声。

血煞又道,“听说他是在刺杀耶律凰吾时身亡,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派他一个人去刺杀。唉!死的可惜了!”

刺杀耶律凰吾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就算顾惊鸿是榜首,控鹤军怎么能够只派他一个人去执行任务?这不是摆明要他死吗?

安久审视这个看似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淡淡道,“你不必费尽心机的想逃,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血煞心底一颤,从在茶馆门口见到安久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就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困住,任是如何都找不到破绽,现在被戳破,他也懒得再废话,“我不可能再回去过那种日子!不要逼得我拼死一搏!”

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安久纳闷,怎么控鹤军中的娘炮这么多呢?虽然血煞看上去是个很正常的男人并不像高大壮那样妖娆,但骨子里分明是个别别扭扭的小娘子。

对这样的人,安久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遂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盯着他喝水,盯着他吃饭,盯着他去茅房…

“你不饿?”血煞实在绷不住了,主动开口,并递了一块烧饼给她。

第三百九十章 有种是什么种子

第三百九十章

安久扯了扯嘴角,伸手接下直接吃了起来,倒是把血煞看的一愣一愣,哪有一个杀手可以这么不谨慎!

安久砸吧着嘴里甜甜的味道,取了一粒百毒解丢入口中,“你知道莫思归吗?”

“莫神医?”血煞挺直身子,“他也来邢州了?”

安久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不惧毒,没想到血煞对莫思归这么感兴趣,“他在河间府啊。”

“当真?”血煞眼睛亮起来。

作为在刀口上舔血的职业,到最后即便没有死,身上也必然会落下许许多多毛病。安久想到这一点,立刻利用起来,“莫思归是我们的军医,我们人不多,所有人都是他亲自负责。”

目前莫思归的确是负责所有人的健康状况,但以后就说不定了,他很忙,不会在无趣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血煞思索了半晌,“你们太天真了,辽国整体兵力比大宋强,就算在河间府重铸一个控鹤军也救不了整个大宋。”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大宋才是真的没救了!”安久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揣测他的境况,“你不要妄图借其他事情填满空虚,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不可能,哪怕你每天*、赌博、娶妻、扎绢花,心仍旧是空的,因为连生命都脆弱不堪一击,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多么索然无味!”

血煞有一瞬的失神,安久说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做过了,起初会因为自由和新鲜感而感到兴奋,但是一日日过去,他觉得自己内心萌生出一种渴望。这种莫名的渴望让他觉得越来越寂寞。

当时他并不知道渴望什么,现在听见安久的话才恍然有所悟,是血。他所惦念的是刀尖收割生命时的那种快感。

他一直认为自己厌倦杀人,原来在这厌倦之外。竟然已经上瘾。

这并不矛盾,染上毒瘾的人厌恶毒品,却不妨碍他继续沦陷。

安久见他面色松动,“你不想试试吗?很有趣,比你空虚的了此残生要有趣的多。保家卫国,又能够满足自己,何乐而不为?”

以前,组织里的人就是这样诱惑她杀人。他们说:杀吧,杀了他,你的心灵就能获得平静。

现在安久知道那样是错的,但是以眼下的情形,保家卫国肯定是要杀人的,她这么说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三年前才登上控鹤榜。”血煞望着湛蓝的天空,目光越发温柔,“是因为与缥缈山庄的一场暗战中我杀了他们十个杀手,本来我是打算全歼,可是最后还是被一个叫血煞跑了。从我有资格拥有自己特殊的代号时,我便取名血煞,这世上只有一个血煞。他必须死。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动手,楚大人便带人抄了缥缈山庄,血煞在那次死了。”

他表情很痛苦,目中赤红。仿佛那个血煞是他骨肉至亲一样,但是安久知道,他是因为没有亲手杀了那个人心里有了解不开的结。

安久忽然想起来以前心理导师说过的一句话:作为顶尖杀手,要么就是麻木不仁,整天顶着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要么就是情绪难以自控的变态。

现在看来。血煞也是个变态?

“我跟你走。”血煞道。

见他没有暴走,安久心道。病情也不是多么严重嘛!

“好!”安久道。

自从这天过后,她开拓了人生中一个崭新的领域。自觉地以后可以给身边的杀手当心理咨询。

安久搜罗到一个武师,对此行很是满意,但在邢州招人进展的并不算特别顺利,整整七天,男女老少加起来统共不过六十几个人。

毕竟有些人情愿做牛做马也不愿意去送死。

因有高大壮相助,隋云珠决定临走的时候要过去当面道谢,以及顺便请他再帮个忙。

邢州军营。

高大壮翘起兰花指端茶盏嘬茶,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样子看起来虽然很娘,但不可否认他长得确实不错,并不是那种妖娆的面相,倘若去了那一丝女气,应该会是个俊俏的郎君。

“大人,这次事情还要多谢您。”隋云珠道,“这是莫神医配的补药,可助修精神力,请大人笑纳。”

高大壮面无表情,但是并没有拒绝。

安久瞧着他低垂的眉眼,觉得他心里指不定乐的跟什么似的,以前在控鹤院的时候就是死活要抱莫思归大腿没抱上的!

“有种你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高大壮实在难以忍受她那种眼神。

安久默了默,问道,“有种是什么种子?”

高大壮嗤笑,满脸写着“你这个文盲”的讥讽表情。

隋云珠心道,安久真是个单纯的女子。

“我知道了。”安久很佩服自己的悟性,“我家楚定江有,我没有。”

隋云珠抹了把汗,暗暗收回刚才的评价。

安久看着高大壮,补充了一句,“你也没有。”

咣啷!

高大壮瞬间暴走,手中茶盏一摔,抽刀便挥了上来!

安久条件反射的反手抽出藏在身后的剑。

“大人!”

也就是四个字的功夫,隋云珠实在没有料到这种变故,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忙冲到两人之间。

杀气激荡,刀尖堪堪要刺到中间的隋云珠,高大壮与安久不约而同利锋一偏,在他身前五尺之处交上了手!

利刃摩擦之下火花四溅,两人谁也不让谁。

他们都是杀手,出手就是人命,隋云珠心下大急,“十四,快住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安久闻言果然收手。

高大壮的刀势未止,冲着安久的面门直劈过去。

隋云珠想过去挡住,结果速度却是没有刀快。

安久看着那冷冽的刀刃,不仅没有退缩,脊背反而挺的更直。

刀再次偏了一下,巨大的罡气从她身边擦过,身后的门窗被震碎,安久衣发飞扬,面不改色。

“你赶紧带着这个小矮子滚!”高大壮用刀点了点隋云珠,“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打辽人,你有没有兴趣?”安久忽然问道。

隋云珠鬓边落下一滴汗,心想姑奶奶你咋就这么没眼色呢!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他赶紧扯着安久的袖口,“快走吧。”

安久自从说服了血煞,对自己的信心空前暴涨,觉得若是能招揽高大壮肯定事半功倍。

第三百九十一章 碎裂的三观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我实在小看你了!”高大壮冷笑道,“你的脸是不是今天也落在楚定江那里没带!”

“嗯。”安久点头,“还好我有楚定江,你的放在谁那里了?”

“你!”高大壮气的胸膛一起一伏,一副恨不能冲上来撕碎她的表情。

隋云珠扯着安久的衣袖把她拽出去。

待离开军营,他才小声道,“我还想请高大人帮忙把榜文常贴在邢州呢!你把他气成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开口了。”

靠这短短时间收的人能顶什么用,倘若榜文一直贴着,总还有人会想去河西县。

“他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安久看不透人心,但是对杀气的感知很敏锐,高大壮的杀气很稳定,情绪分明没有太多波动。

“可他刚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杀机。”

在安久眼里,高大壮是一个异数,他似乎有很丰富的情绪,但是又有很强的自控能力。

“你说…”安久思索道,“莫思归能不能把高大壮的小jiji接上?”

隋云珠尴尬的咳嗽两声,不太想与一个年轻的姑娘讨论这个问题,“不清楚,我们再留两天吧,等高大人气消了我再去拜见他。”

安久胡乱点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如果能够恢复,他会不会跟我们走。”

“十四,高大人现在是朝廷命官,没有圣上准许,他哪儿也去不成。”隋云珠干脆掐断她不切实际的念想,“高大人也说刚开始是申请外放河间府,但是被圣上驳回了,我想圣上安排他来这里自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还不是觉得河北军不够牢固,让他在这里做第二道防线?凌将军回朝,早晚要接手河北军,高大壮来做第一道防线,凌将军做第二道防线,不好么?”安久看向他,认真道,“我就是听说他有意向去河间才生出拉拢的心思,应该有可能吧?”

隋云珠道,“你想的没错,可是你忘记估量高大人在圣心的分量。”

安久微顿,点头表示认同了他的说法。

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手上一堆烂摊子,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高大壮这种死忠更是珍贵,在圣上的位置没有十分稳妥之前绝不会让高大壮做前锋。

隋云珠笑道,“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高大人对河间府感兴趣,多半会帮助我们。”

安久意识到招揽高大壮是不可能的事情,遂懒懒的哼唧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两人在邢州又停留两日,之后隋云珠独自去求见高大壮,请他帮忙在邢州长招想去河西县的人。

高大壮果然没有二话的答应了。

两人带着招来的六十几人回了河西县。

离开的这些日子,武令元已经重整了河西县内部,迟来的春耕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这六十几人一到河西县便看见这幅生机勃勃的场景,顿时觉得来对了。

河西县遭到洗劫这么多年,虽不能说十室九空,但有一半以上都早已经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