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杜九言坐下来,“想到有用的线索了?”

路老四噗通一声跪下,羞愧地道:“我请杜先生帮忙,却又不肯说实话,先生还不计较愿意帮我,我、我实在太不厚道了。”

“你不要这样。都是邻居,互相帮扶是应该的。”杜九言将路老四扶起来,“不过,你要是决定报官,我看就不用了。衙门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不报官也行。”

“可是…”路老四红着脸,“先生,有的话我不说,心、心里过意不去。”

杜九言摇头,“等找到人再一起说吧。你的事复杂,一件一件办!”

“我听您的。”路老四鞠躬,“不、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或许真相和你想的不一样呢。”银手站在门口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真相只有一个,请听名侦…名捕快慢慢分解。”

银手一脸无奈,“九哥一如既往的自信啊。”

小萝卜拍了拍他的腿,道:“我娘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

“嗯?”银手看着他,小萝卜跟着杜九言进房,笑嘻嘻地道:“所以,自信也不能半途而废。”

银手愕然,以头撞墙,陈朗在他身后失笑,道:“你再不好好读书,连小萝卜你都不如了。”

“先生,不是我不读书,是他们母子太狡诈了。”银手道。

陈朗笑着看了看天色,担忧地道:“…也不知道跛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收获呢。”

“九哥说没事,肯定满载而归!”银手压着声音,笑着道:“九哥说,她准备把这院子买下来!”

陈朗惊讶不已,“她这样说的?”

银手点头,“千真万确。”

“她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陈朗又无奈又温暖,叹气道:“我们也要像跛子那样努力啊。大家能在一起是缘分,可我们这么多男人也不能全靠九言一个女子养着。”

银手面色僵硬,顿时手痒难耐,“不然,我再去干一票大的吧?”

“睡觉去!”陈朗蹙眉,喝他一句,“九言可说了,你若再偷,就剁了你的手挂你床头,每日让你舔一遍警示自己。”

银手大吼一句跑回房里,“剁手就剁手还要每天舔,这话也就她能说出来。”

蒙头睡觉,银手睡的迷迷瞪瞪,忽然听到屋顶上砰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穿着裹裤光着膀子跑出来,“什么人?”

一抬头,就看到屋顶上的人。

杜九言穿着天青色长袍,袍子一角扎在裤腰里,身形挺拔面色英武地站在他屋顶上。

“九哥,”银手抱着头哭着道:“大清早,你跑屋顶干什么。”

杜九言冲着他叉手,“打扰了!”

“打扰什么,我要睡觉。”银手哭道。

杜九言回身,点着围墙,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轻盈落地,她笑的云淡风轻,“才开始练还不熟悉,不过你放心,一个月后,我一定吵不到你。”

银手欲哭无泪。

他房间在最边上,杜九言觉得翻墙没有挑战性,就开始挑战他的屋顶了。

看来他要换房间住了。

天亮,路老四抱着铁牛过来,小萝卜带着铁牛在院子里玩儿,陈朗请路老四吃早饭,“不会有事的,铁牛娘一定能平安回来。”

“嗯。”路老四心神不宁,也没心思吃饭,“杜、杜先生,我们今天还去找吗。要不要进那个村?”

杜九言看了看时间,“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消息。”

“等消息?”路老四不解,可也不敢多问,“要,要不我去报官吧…桂香的性命重要。”

杜九言放了碗,道:“不用。昨晚焦三爷已经带人去刘家凹了,要是这样还找不到桂香,那你再报官。不过,只要她还活着,那找到人不费劲。”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之声传来,随即他们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裹裙和水洗蓝短褂蓬头垢面的女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玩的铁牛,撕心裂肺地喊着,“铁牛,铁牛我的儿!”

铁牛也哇的一声哭着。

“桂香。”路老四蹭的一下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就跑了过去。

跛子和焦三也跟着进来。

两个人也是一身疲惫,衣服上都是灰尘。

“恭喜三爷,出师大捷啊。”杜九言笑着迎过去,“您为民除害,维护社会治安,是人民的好公仆!”

焦三被气笑了,“什么好公仆?”说着,丢了一包东西过来,“一半,你小子的份!”

杜九言差点没接住,沉甸甸的一大包,她一拆开顿时刺的眼花缭乱。

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外加四锭金子和一些珍珠项链和金镯子之类的。

收获还真大!杜九言朝跛子看去,跛子和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今天别走了,中午留这吃饭喝酒。”杜九言热情地邀请焦三,小萝卜拖着长凳子过来,笑眯眯地道:“三爷,您请坐。”

焦三噗嗤一笑,指着小萝卜,“你儿子啊…还真是像你。”

“骨血至亲嘛。”杜九言将一袋子钱丢给银手,银手喜滋滋的拿去给陈朗放好。

陈朗道:“我带闹儿去买菜,你先烧水泡茶。”

银手心情极好的点着头。

“人在哪里找到的,不容易吧?”杜九言看着哭着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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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蒙题哈。

问:焦三丢过来的一包金银珠宝,折算白银多少两?

A:600两

B:800两

C:1000两

嗯,欢迎来蒙哈,蒙对皆有奖,哈哈!

明天开奖。祝好运!

第44章 物归原主

“窑子里。”焦三喝了口茶,啐了个茶叶,“老子都不晓得,刘家凹居然往那种地方卖女人,永州的窑子真是日新月异。”

路老四一惊,脸色煞白的看着桂香。

焦三哼了一声!他自诩见过很多世面,但昨晚也是头一次看见那样的窑子。门面很小,在外面路过要是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可只要一进去就会发现内有乾坤。

里面外面就是两副面孔。

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楼下是赌场,楼上窑子,里面的姑娘都穿着肚兜光溜溜的套着个裙子,路过的男子只要给钱,甭管墙根还是厨房,随时随地都能嫖。

“这些东西,铁定从桂王那边传来的。”焦三愤愤不平,“院子里还关着十几个,各式各样,有的甚至被打死了,就丢在门口,等着丢山里喂狼。”

杜九言也很吃惊,“这么嚣张,没有人管吗?”

焦三冷笑着,“衙门里的事你们不懂,这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还是邵阳好,有三爷在,至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这么多恶心人的事。”杜九言恭维地道。

焦三哼了一声,“就知道说好听的给我听,我累成狗样,你就动动嘴!”说着,他发现路老四在看着他,便道:“你也别瞪着,你娘们没接客,救她的时候,正被吊着打呢。”

“桂香!”路老四抱着桂香哭,桂香也抱着他哭,夫妻两个人哭了好一会儿,路老四转头冲着他们磕头,“多谢杜先生,谢谢…”

杜九言拉着他,“我什么都没做,你谢三爷和跛子哥。”

跛子眉梢微挑,看了一眼杜九言,眼中有笑。

“谢谢三爷,谢谢跛子哥。”路老四磕头,也摁着铁牛,桂香在一边头咚咚撞在地上,“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报答。”

“行了,人回来就行了。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杜小哥,我也找不着那地儿。”焦三在刘家凹搜了很多钱,所以在名声上,他就让一让。更何况,这件事并未过明路,所以不提也罢。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杜九言扶桂香起来,打量她对方一眼,五官很标致,但因常年生活磋磨,皮肤暗淡毛发无光,并不显眼。

桂香擦着眼泪,紧紧抱着铁牛在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安哥呢?”

“他…”路老四目光闪闪,低声道:“安哥被王癞抱回去了。”

桂香脸色一瞬间煞白,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抱回去了…王癞他来过了?”

“嗯。”路老四垂着头,满面的丧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敲门声,王癞喊道:“路老四,给我开门。你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

桂香吓的一抖,下意识的缩在路老四的身后。

“我、我去,你、你在这里待着,别怕!”路老四也害怕,但杜九言觉得他不是怕王癞,而是害怕焦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路老四出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王癞子嚷嚷着道:“就算是衙门的人在又怎么样,她是我媳妇,我带我媳妇回家,天经地义。”

“路老四,你不要耍赖,我可告诉你,咱们的签的三年约,十天前就到期了!这事说到天边去,都是你没有理。”王癞说着就冲进院子里来,一看里面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可一想自己占着理,又挺直了后背,上来就扯住了桂香的胳膊,道:“把孩子丢下,跟我回家。”

“我舍不得铁牛。”桂香噗通跪下来,“我求求你了,我才回来,你给我几天时间行吗。”

她死死抱着铁牛,铁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的呜呜的哭。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嚎丧呢。”焦三大喝一声,“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拉拉扯扯的,把话说清楚。”

王癞叉着手,喊道:“三爷,我没做犯法的事,我、我就是来带我媳妇回家。”

焦三就打量着王癞,一脸的鄙夷,“你不要当老子是傻子糊弄,你做的什么事,别人不知道,老子门儿清!”

“可是三爷,就算您罚,我也是要带她回去的,她是我媳妇,跟我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桂香跪着冲着王癞磕头,冲着焦三和杜九言磕头,“求求你们。铁牛还这么小,没了娘她可怎么办。”

“爹啊,”小萝卜也红了眼睛,过来贴着杜九言站着,“王癞为什么要带走铁牛的娘?铁牛没娘很可怜的。”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低声道:“桂香婶是王癞的妻子,他将妻子典租给路四叔三年。现在三年约满,他来要人了。”

“租?”小萝卜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那…那铁牛怎么办。”

杜九言凝眉没说话。

“路老四,你来说。”王癞拖着站在人后的路老四,“我说错了没有,有没有骗你害你。”

路老四垂着头,两只手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烦死老子了,屁大的事。”焦三不耐烦,咕咚咕咚喝茶,“也不晓得县太爷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一个县的事,都归他管,他又不是县太爷,凭什么。

要不看在杜九言又给他找了钱,他是一眼都不会多看。

“你怎么能这样。”花子眼泪也跟着掉,他们都是没有娘的孩子,所以很心疼铁牛,“桂香婶愿意和路四叔在一起,你快走。”

花子去推王癞,王癞哈地一笑,啐道:“他愿意?她愿意有个屁用。”

“九哥。”花子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们好可怜,你帮帮她们。”

小萝卜也点着头,“爹啊,你帮帮铁牛吧,他不能没有娘。”

“桂香。”杜九言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桂香,“按《大周律。户律。婚姻。典雇妻女》条例,你现在可以告官。有官府做主,他们这样是犯法。”

按律,他们这种情况,桂香是不同罪的,但王癞和路老四就要各仗八十,当初典妻的钱罚没充公。

“告官也没用。”焦三看着杜九言,“该罚的罚,罚完了物归原处。”

物归原处!

女人是物。杜九言蹙眉,沉声道:“别怕,我会帮你。”

想要和离,总有办法。

焦三就指着桂香,“有人帮你打官司。你告不告,要告老子今天开例,陪你去衙门。”

“告官?”桂香脸色一白朝王癞看去。王癞眼睛一瞪冷声喝道:“你要敢告老子,老子就将你两个儿子都弄死!”

桂香本就是跪着的,被他一吓顿时就坐在了地上。

------题外话------

典雇妻女,按时间长短收费。典的人要钱,租的人要传宗接代,当然,也有租回家做小妾玩个新鲜的。明清律法虽然不允许,但民间依旧有很多。

就和表兄妹不能成亲一样,律法规定是不允许的,但是许多人家还是照样成亲。民不告,官不究!

PS:昨天的答案,1000两!明天的文中小萝卜会估算,哈哈!

这次没猜对,等月底我们再来猜。很好玩!

第45章 女人之命

“告吧!”花子着急地道:“桂香婶,你告官吧。我们九哥一定会帮你的。”

大家都看着桂香。

她满眼的惊恐,看看王癞又看看铁牛,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我不告!”

她不能告!她不跟着王癞她又能去哪里。

和离…和离后她成什么人了。

她就是这个命,女人就是这个命!

更何况,王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更不会放过孩子。

她害怕。

桂香摇着头,“不、不告。”

“多管闲事。”王癞呸了一口,将铁牛从桂香怀里一扯,拉出去推在地上,又扯着桂香喝道:“走,跟我回家!”

“你个臭娘们,在外面待的心都野了。等回家老子弄死你。”王癞拖着桂香,桂香回头看着铁牛,看着路老四,木然地被往外拉。

“桂香…”路老四抱着头蹲在一边哭着,又扑过来将铁牛抱在怀里。

父子两个人抱头哭着。

“等等!”杜九言将小萝卜放下来,王赖一愣停下来斜眼看她,“这是我的家务事,三爷都不管,你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杜九言负手,慢慢踱步都在王赖面前,忽然抬手,啪的一巴掌。

王赖被打的耳朵嗡的一声响,人跌坐在地上。

“孩他爹!”桂香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想去拉却又不敢。

杜九言蹲下来,拍了拍王赖的脸,“我就看你不顺眼,管闲事,你拿我怎么样。”

“你…你…”王赖吓的直抖,根本不敢说半个字。

杜九言懒得理他,转头盯着桂香,“我帮你,你也不告?”

“不、不告。”桂香摇着头,泪眼朦胧地道:“这…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说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滚!”杜九言盯着王赖,王赖一溜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啊。”焦三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不过!这种事你好心也没用。她要是烈妇,早就该撞死保全才对。”

他说着,头也不会的出了门。

“九哥,”花子哭的眼睛都肿了,“桂香婶为什么不告,为什么走了。铁牛没娘太可怜了。”

杜九言给小萝卜擦了擦眼泪,又摸摸花子的头,道:“无能为力。”

桂香都接受了,作为外人,她能做什么?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路老四将铁牛留在这里,“我、我把桂香的东西收拾了,给她送回去,一会儿就来接铁牛。”

他说着也跑了出去。

“路四叔心里难受。”花子抹着眼泪,抽噎着去抱哭着的铁牛,“铁牛太可怜了。”

跛子摸了摸花子的头,“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她逆来顺受,任由人摆布,你若帮了便是多管闲事。”

他话落,也沉默的回了房间里。

陈朗和闹儿买菜回来,看院子里的情况楞了一下,花子将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陈朗看着杜九言,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让路老四去告官了?”

“嗯。”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小萝卜趴在她怀里情绪很低落,她淡淡地道:“看路老四家里的摆设家具,就不像过日子的人家!”

如果是正经夫妻,就算再穷,成亲也是大事。

一张床,几件衣服总要买的,而且,只要家里有女人,家里就会到处都是女人的气息和衣物,而路老四的家,给她感觉就是女主人随时都会离开的样子。

还有王癞要桂香,气焰嚣张,路老四遮遮掩掩心虚的样子。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了,才不让路老四告官。一旦告了,路老四也要连罪受罚的。

“你啊,也太聪明了。”陈朗看着杜九言,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伤心,各人有各人的命!”

杜九言愣一下,看着陈朗,“先生,我没有伤心,您不用安慰。”

“嘴硬!”陈朗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往后我会多关照铁牛的!”

杜九言笑了,亲了小萝卜一下,道:“好几天没去三尺堂了,下午和我去上工。”

小萝卜抹着眼泪点头。

“我们做点高兴的事。”杜九言笑着道:“银手,将战利品拿出来。”

银手抱着钱袋子出来,“大家来看看,你得了多少钱。”

杜九言还没说话,就见小萝卜滋溜一下跑正厅去,爬凳子上站着,呼啦啦将钱倒在桌子上,眼睛发亮,惊呼一声,“爹啊,这里好多钱啊。”

然后开始拨拉着,一点一点的数!

伤心事就被钱的喜悦冲淡了。

“这钱在哪里找到的,”杜九言和跛子一起进去,他回道:“在刘家凹村后的一个山洞里。是村里共有的财产。”

杜九言凝眉,“是不是只抓了拐卖桂香的一家?”

“嗯。”跛子点了点头,“别人没有证据,事情办起来很难!”

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她收了心思拿了一串珍珠项链掂了掂,“按律,百姓不得将钱财埋入地下。若被人发现,小物归发现者,贵重物则物归朝廷!”

他们占便宜了。

“还有这样的事?”闹儿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那、那我以后都不能把钱埋地下了。”

银手啪地敲他的头,“臭小子,你还藏私了?”

“我没有!我就说以后啊。”闹儿嘻嘻笑着,趴在桌子上看着钱,“小萝卜,这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杜九言道:“除此以外,没有查到别的?永州的窑子也没有?”

“不是没有,是没查。”跛子道:“焦三不敢得罪人,只做了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