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九言进房去洗澡,小萝卜滋遛进来,趴在浴桶上看着她娘,“娘,跛子叔为什么没有回来啊。”

杜九言将干净的帕子搭在他头上遮住眼睛,将他推过去背对着自己,“他去衙门了。这次你的美梦落空了。”

“我…就关心一下跛子叔而已,你这次可误会我了。”

杜九言穿了衣服开门,将水处理掉,小萝卜坐在门槛上发呆,杜九言睨他一眼,问道:“干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昨晚做梦,梦见我爹了。”小萝卜道。

杜九言嗯了一声,“梦见我在做什么。”

“是真爹,死了的那个!”小萝卜道:“不过我没见着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觉得他好烦啊,一天天黏着我,求我喊他爹。”

杜九言高高地扬起眉头,赏了儿子一个暴栗,拿着衣服去洗了。

小萝卜揉着脑袋,回忆着梦里的情景。那个男人带着他去了一间房,然后一推开房门…我的天,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金子!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严词拒绝了对方请他认爹的请求。

他醒来以后有点后悔,所以对这个梦耿耿于怀。

“杜先生在吗。”门口急递铺的兵敲了门,花子跑过去开门,道:“他在的,是送信吗?”

急递铺的兵应是,递了一封信给花子,花子给了对方一把铜钱,将信送给杜九言。

“又是信?”杜九言犹豫了一下,擦了手将信拆开,薄薄的信纸,上面写道:“刁猪,镇远一别,非常想念。前几日你来拜访我,作为回礼,我也会去拜访你的。”

“等我!”

桂王。

“有病就去治。”杜九言顺手就将信纸揪成了一团给花子,“放灶里烧了。”

花子应是跑走了。

杜九言接着洗衣服,又想到了桂王,手里的活停了停…他要是再来骚扰,她还真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杀了?肯定不成,凭她一人之力,杀不了不说也担不起杀了以后的责任。

骗他去京城?这个办法可以,等他回了京城,想必太后和皇帝会将他严加看管起来,他就不能出来作乱了。

最好以谋逆罪,砍了。

晚上,受伤的跛子,惹得小萝卜哭了一阵,心疼的抱着他的左胳膊,又想看又不敢看,捧着吹了半天,“…疼不疼?是刀砍的吗。”

“一开始疼,但现在不疼了,你别哭,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跛子道。

小萝卜抹着眼泪,“那你在家多休息,养好身体才能挣更多的钱。”

“好,养好身体,给你挣钱花。”跛子说着又道:“不过这两天不能歇,衙门里的事情特别多,付大人每天都要开堂,我也不能偷懒。”

杜九言问道:“是要在新任县令来前,把积压的案子都结掉?”

“嗯。旧案新案,忙了几日。听说前天还判了个斩立决,等这两日的案子一起终审了,送上去审批。”跛子道。

杜九言没有多问,第二天去了三尺堂。

钱道安忙的脚不沾地,周肖亦是,摇着扇子看到她,喊着道:“九言快来,我已是被这案子弄的焦头烂额了。”

“什么案子,能把周兄为难成这样。”杜九言接过周肖递给她的卷宗,认真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这位牡丹姑娘,很耳熟啊。”

窦荣兴道:“九哥,上次送你肚兜的,她来请讼,亲自说的。”

“她告恩客包养不给钱?”杜九言将卷宗放在桌上,周肖失笑,道:“自从你打了梅氏案后,女子来告的案子就多了很多,你这算是,开了个好头,让天下女子觉醒开始争取权益?”

“这是好事。”杜九言笑着道:“证明社会在进步!”

周肖失笑,“那这案子接不接?”

“接啊,不过不要上公堂,约他恩客出来私聊。付大人最近很忙,这种小案子,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周肖点头,在卷宗上了写了字,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就去办吧,省的拖的久了,惹得请讼人不满。”

他说着出了门。

杜九言翻了一通最近的接的讼案,还真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且请讼的人都是女人。

“我觉得她们是想请你出面,一来解决自己的纠纷和烦恼,而来,和鼎鼎大名的杜先生,近距离相处一下。”窦荣兴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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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九爷的影响之一!

桂王会下线一段时间,表催我,哈哈。

第122章 爹啊钱啊(一)

杜九言一天都很闲,中午路妙来送饭,晚上和德庆楼打秋风。

董德庆很不服气地道:“我这一心结交你,最后我没占着你便宜,反而天天被你占便宜。”

“巴结就是这样啊,你想要什么好处。”杜九言笑盈盈的,劝道:“想开点。许多事总会习惯的。”

董德庆说不过杜九言,闷头做事去了。

杜九言吃过饭逛街,给一家人一人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布和笔墨纸砚,心情极好的提回家去了。

“爹啊,”小萝卜打量着一桌子的东西,“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给你捶捶腿,你累不累啊。”

杜九言心情极好,点头道:“对你们好,我高兴。”

“是吧。”小萝卜盯着杜九言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子,眼睛眯了眯…钱袋子有点份量,但又不是特别重…她今天这一桌子的东西,至少有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不可能都是碎银子,那就是银票了。

她最近只辩了一个案子,钱还归公在三尺堂了,等月初拿月例,那么,她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去镇远府赚的?

不会,镇远府她是去办大事的,没有空赚钱,那是什么时候有钱的?

小萝卜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边捶腿腿,一边撇着杜九言的钱袋子。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词。

私房钱!

不好!这小子一定是发现她有私房钱的事了,杜九言心头一转,立刻打了哈欠,“今天好累,我去洗澡歇会儿。”说着,推开儿子,大步出去。

她今天心情好到得意忘形了。

不好!他爹这是要转移钱了。小萝卜滋溜一下跑过去,“爹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等会儿洗澡行不行。”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杜九言进房,反手关门,“你别进来啊!”

小萝卜手往门缝里一插,冲着杜九言一笑,“爹,我是你儿子,而且我还小,不忌这些。”

杜九言指着门槛,“你要是敢把脚伸进来,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小萝卜猫着腰撅着屁股往里面挤,使劲“父子关系、不不、重要,因为你是我娘。”

“那就断绝母子关系。”

“母子是血缘,你断不掉!”

“我想断就断。”

“爹,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帅。”

“你管的着呢。”

小萝卜使出吃奶的劲,他可以肯定,他娘钱袋子装了一大笔钱,所以她才会这么紧张。

否则,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

“好,我不进来了。”小萝卜松开手,“您洗澡吧,我守门。”

杜九言啪地一声关了门,立刻松了口气,这个臭小子太精明了!她差点马失前蹄,前功尽弃。

不过,这钱藏在哪里比较好?

杜九言攥着钱袋子,床头床底,柜子里外甚至旧鞋子都想到了,又抬头看着屋顶。顿时眼睛一亮,脚踏上桌子,手一勾上了横梁,呸呸了两嘴灰,将袋子里还剩下的四百了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横梁上。

“臭小子,看你怎么查!”杜九言松了口气,得意地下来。

门外,小萝卜耳尖抖动,分辨着里面传来的极其细小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踩东西的声音,还有呸口水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呸口水,她钻床底吃着灰了?

不会,他娘这种人不会往床底钻的,她只会…啊…上面。按照他娘的思路,一定是放在屋顶上了,只有那里她确信自己找不到。

“算你聪明!”小萝卜嘿嘿一笑,“那就看看,这笔钱你能记着多久!”

偷?他娘说了不问自取就是偷,他是君子不会偷。

所以,他只要等就好了。

杜九言洗完澡换好衣服,小萝卜正和铁牛在踢球。他假装和铁牛说话,余光却撇着杜九言…

杜九言随手将自己的钱袋子丢在桌子上,大刺刺地去书房练字。

一切相安无事。

晚上,铁牛在这边吃的晚饭,路老四天黑了才回来,一身的灰尘,人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转,冲着陈朗行礼。

“给你留饭了。”陈朗指了指厨房,“吃过再回去吧。”

路老四摆着手,“这怎么好意思,我把铁牛放在这里,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我还来吃,就、就太过分了。”

“不差你这一口,我就当银手在家吃呢。”陈朗说完,路老四瑟缩着进来,蹲在厨房里扒了一碗米饭,吃了一个馒头抱着铁牛回家。

点了灯,家里乱糟糟的,昨晚洗澡的衣服泡在澡盆里,碗筷放了两天了。

路老四将铁牛哄睡着,忙到深夜,倒下正要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拍门,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跑出去隔着门问道:“谁?”

“四哥,是我!”门外的人答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忙开了门,桂香从外面进来,“四哥,铁牛睡了吗,我来看看他。”

“你怎么在城里?王赖他又把你典出去了?”路老四气的直抖,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有生气,恨王癞,更狠自己没用。

桂香摇着头道:“没有。他要被砍头了!”

“砍头?”路老四听着一惊,“他犯事了?犯的什么事,为什么要被砍头。”

桂香低声道:“他杀了人!”

“那…那以后你是不是就能…就能…”路老四简直不敢想象,“你、你能、能来我这里过日子?”

桂香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等他死了以后再说。我今天到衙门去给他送衣服,就没有回家,晚上来看看铁牛。”

“快进去,铁牛在睡觉。”

桂香进了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铁牛睡着床上,长大了许多,嘴巴嘟囔着,睡的特别香甜。

“桂香,他…他真的会死吗。”路老四觉得在做梦,又害怕又期待地问道。

桂香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听说砍头的都要等到秋天的时候砍,估计要过了中秋节,才知道他会不会死。”

“那、那我等着。到时候你把儿子带过来,我们还四个人一起过日子。”路老四道。

桂香红了脸,点头道:“如果真这样,那我…我肯定跟你过。”

晚上,桂香没和路老四睡一起,两个人隔着一道墙,但各自睡的特别安稳,第二天,桂香趁着城门开时,出城回家去。

路老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不管做什么都有劲,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这几日见你心情不错,人也有了笑脸。”陈朗观察路老四几天了,以前路老四每天都是苦哈哈地熬日子,这五六天,他来接铁牛都是笑盈盈的,感觉有了活力,人也年轻了几岁。

“先生,我、我不好意思说,说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卑鄙的人。”路老四垂着头,低声道:“前些天桂香夜里来过了,说、说王癞因为杀人,要被判砍头罪了。”

“王癞杀人罪?前些天衙门要判的斩立决,就是王癞啊!”陈朗也听说了那件案子,只是没有细细了解。

邵阳不大,案子每天都有,但是凶杀案件并不多,所以每出一件案子,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应该是他,我也不清楚。桂香说要等到中秋节以后砍头。”路老四说着,道:“先生,桂香说以后跟着我过日子。”

陈朗点了头,替路老四高兴,“那你确实该高兴。一个家里有个女人,也有个家的样子。”

路老四点头应是,“我一定会对她们母子好的。”

“四哥,四哥!”隔壁传来桂香的声音,拍着门,路老四和陈朗对视一眼,他开门出去,惊讶地道:“你、你怎么了?”

桂香蓬头垢面,衣服破的,鞋子掉了一只,模样狼狈不堪。

路老四浑身发冷,第一个反应就是王癞从牢里出来了,打了桂香,“他打你了?打哪里了?”

“不是,不是。”桂香左右看着,低声道:“是、是赌馆要债的人,他们追着我要债,说王癞坐牢,让我还钱,不然就、就把我们娘儿两个弄死。”

路老四脸色变了变,“他欠了多少钱?”

“一千二百两!”桂香道:“四哥,我、我现在怎么办,我、我好害怕!”

路老四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站在巷子里忍不住发抖。

这么多钱,他们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杜九言从巷子另外一头进来,看见路老四打了个招呼,路老四转身过来,她又看到了桂香,微微点头,道:“你们接着聊!”

说着就进家门了。

“要、要不问问杜先生?”路老四看着桂香,“杜先生聪明,又、又是讼师,他肯定能告诉我们怎么做。”

桂香见杜九言,就觉得很羞愧,她迟疑地道:“你、你去问问,我在家等你。”

“好。”路老四点头,又折去院子里。

------题外话------

九爷不知道她已经输了,惨!

第123章 桂香求助(二)

杜九言正被铁牛抱着腿,她摸了摸铁牛的头,道:“和小萝卜玩去。”

小萝卜托着下巴,犹豫地看着杜九言,“爹,你就陪我们踢球吧。”

“小朋友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让大人高兴。”杜九言盯着小萝卜,“你让我不高兴了,你就是个失职的小朋友。”

这什么道理?小萝卜眨巴着眼睛,“那大人对小朋友有什么责任?”

“吃饱穿暖等长大。”杜九言道。

“唉!”小萝卜叹气,拉着铁牛离开,“算了,说道理我们总是说不过我爹的,咱们自己玩吧。”

杜九言满意地坐在中堂看小孩玩。

路老四迟疑着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进来,“杜、杜先生。”

“路四哥有事?”杜九言请他坐,路老四坐了下来,“有件事想请教您。”

杜九言点头,“你说,我听着。”

路老四就将王癞杀人,审问,桂香被外面的人追债的事说了一遍,“…您说,这样的事能不能打官司?让桂香不还钱?”

“能!”杜九言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那…那我们可以去告官吗?”

“王癞所有的账都是赌钱欠的,这在律法上本来就得不到承认。所以你去告官,衙门必定判你们不用还钱。”

“但是,对方找她追债不是因为不合法,而是靠恶势力。你们去告官了,对方也不会在乎,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杜九言道。

路老四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桂香怎么办。”

“让桂香去找路老四和离。日期写早点,我找人给你们盖个章。”杜九言道:“或许有点用。”

否则,就黑吃黑,将那些要债的人打个半死,彻底震慑。

“和离?”路老四眼睛一亮,“那、那我去和桂香说,让他找王癞。”

杜九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第二天,路老四带着桂香早早等在家门口,见着杜九言,路老四激动地道:“杜先生,王癞不肯和离,他、他说他没有杀人,让我们帮他请讼师。不然他被砍头了,桂香也活不成。”

杜九言凝眉,道:“要不要请跛爷打他一顿?”

“他、他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在牢里被人打,审问的时候他不承认杀人了,也被打了。”桂香期盼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盼着他死,可是、他要是死了,我就是他王家的寡妇,那些要债的,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桂香忍着恐惧。

“杜先生,您上次让我告他,我确实很害怕,因为只要他在,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让我们娘儿几个活不成。”

“但是现在我不怕,她们告诉我,只要有先生在,您一定会为我们女人做主,保护我们的。”桂香道:“上次,是我不对,求先生原谅我。”

这帽子戴的很高啊!但桂香变的勇敢了,这一点杜九言倒有点刮目相看。

“进来说话吧。”杜九言请他们进去说话,三个人坐下来,花子倒了茶,沉默了一会儿,杜九言道:“其实你拿到了和离书,对方也依旧会和你要债。”

“那怎么办?”桂香问道。

杜九言沉默了一会儿,路老四噗通跪下来,道:“杜先生,我知道您瞧不起我,觉得我当时雇租桂香的事,做的不光彩,我很窝囊。”

“我确实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

“桂香回去后,我没有去找过她,我害怕她被打,也知道她一直都不是我媳妇儿。”

“你起来说话。”杜九言看了一眼桂香。

桂香上去拉路老四,路老四推开她,“桂香一天是王癞的人,我就一天不会去见他。那天桂香来找我,说王癞要死了,我特别的高兴,他死了我就能和桂香名正言顺了。”

“但是现在,桂香还是被他连累,那么多钱她还不起,我也还不起。”

“我恨不得把我这身肉卖了给她还债,只要她好好的,我、我死了也愿意。”

路老四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杜九言将他扶起来,看着桂香问道:“你刚才说,王癞打死了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是!打死都不承认。我、我觉得…”桂香回头看了看外面,低声道:“他的性子欺软怕硬,如果他做了,衙门打几下他肯定就招了,这一次打成那样他都不认罪,我觉得他肯定没有杀人。”

“衙门里的人,冤枉他了。”桂香道。

杜九言凝眉道:“我可以去见见他。”

“杜先生,您…您要帮他辩讼吗?”路老四心情很复杂,高兴的是杜九言愿意帮他们,担忧的是,王癞如果没有杀人,那他出来以后,桂香岂不是还是要受苦。

“见了再说。”杜九言回道。

她暂时没什么打算,只是单纯的被桂香的话勾起了兴趣。

第二日,杜九言去了衙门,付韬正在升堂,她去找了焦三。

“你要见王癞?”焦三稀奇地看着她,“不会是桂香托你来辩讼的吧?此案大人已经快结案了。”

杜九言道:“三爷,怎么会,我来是因为了你们啊。”

“我就说,王癞穷成那样,你也不可能帮他辩讼。”焦三睨着她,上下打量着,又道:“难不成你觉得这个案子,大人冤枉了王癞?”

杜九言哈哈一笑,和焦三边走边道:“三爷,我又不是神仙,还能隔山打虎不成。我今儿来,就是来见识见识,顺便看看,王癞身上还有没有下脚的地方。”

“你就和我贫嘴吧,我也说不过你。我带你去看就是。”焦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