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不远,拐一条街就是,坐落在邵阳最繁荣的街上。

杜九言走的很快,严府既在眼前,忽然,就在她对面也走来一行人,以桂王领头直奔这里。

“大人!”杜九言看着桂王,“你这是去哪里?”

桂王也打量着杜九言,“你又去哪里?”

两人对面而立,目光相接站在街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退一步。”两人身后的人默默后退,后退,再后退。

杜九言盯着桂王,冷哼一声往左。桂王也是冷哼一声,往右。

两人再次停在严府门外,都不敲门,互相看着对方,桂王道:“盯着本官作甚,难道是因为本官容貌出众?”

杜九言道:“我想夸夸大人,终于略聪明了一回。”

他简单粗暴的排查,居然也找到这里来了,可见严家父子两人的可疑度,比她想的还要高。

“开门。”焦三上前来,避开桂王和杜九言,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开了一条门缝,朝外头道:“敲什么大门,不会走侧门啊。”

桂王一脚将门踹开,“你家是王府,正门都开不得?!”

开门的小厮被踹的倒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冲着院子里就喊,“快来人,有人打到门上来了。”

严府家丁训练有素,眨眼功夫,一下子冲出来十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各个手里拿着棍棒。

大门开,他们朝外一看。

就看到领头的是个五十岁个子很高穿着官府的男人,而他身边是一位容貌清秀,气质清冷的少年,在两人背后,站着十几个人,其中七八个人手里拿着刀,穿着捕快的袍子。

“怎么着,要打架?”桂王负手跨进门,一脚将喊人的小厮踹倒,“严府门头够高的啊。”

领头的小厮摔在地上,忙爬起来,道:“小人不知道是大人来了,小人错了,求大人治罪。”

“焦三,记住了一会儿打他一顿。”桂王负手径直进门。

严家的小厮目瞪口呆,他就客气一下而已,哪有人真的顺着杆子就罚的,更何况,这里是严府又不是县衙,这位刘大人五十年白过了吧?

杜九言扫过门口一排列的小厮。

“刘县令”发怒了,他们也道歉了,可这一排十几个人手里的棍棒却没有放下来。

严府,够刁啊!

“三爷。”杜九言指着这一排小厮,“我一个读书人,见不得刀枪棍棒,吓的不轻。把这些都收了吧,粗鲁!”

焦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就点着头道:“行。”

说着,上去将一干小厮手里的棍子都收缴了。

杜九言负手,随在桂王之后,进了严府。

严府小厮一脸发懵,不知所以然。

桂王和杜九言直接进了严府花厅,若杜九言一个人来自然不会这么嚣张,但现在有桂王在前,她犯不着收敛。

主座的八仙桌,她和桂王一人坐了一边。

“刘大人,”说着话,外头有个老人迎了进来,“小民严智拜见刘大人。”

他说着一抬头看到了杜九言居然坐在主位上,顿时眼皮跳了跳,冲着杜九言也拱了拱手。

“严老爷!”杜九言回了礼,但是没起身。

严智没办法,只好站着说话。

“不知大人突然来访,有何吩咐?”严智问道。

桂王架在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睨着严智,“八月二十一的晚上,你在哪里,干什么?”

顾青山拿着本子在记。

严智看着吓了一跳,有些惊骇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似乎回忆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外头,“严壶,你进来。”

严府大管事弓着腰进来,主仆二人低声聊了一句,严壶就回道:“老爷,那天您白天去庄子里了,酉时到家的。回来后吃了晚饭您就睡了。”

“大人。”严智想起来了,“小民想起来了,那天是去城外庄子里转了转,年纪大了走了一下午回来就累的头昏,洗漱了一下,戍时左右就睡觉了。”

“大人,您为什么突然问小民这事?”严智问道。

桂王睨着他,“那天晚上,什么天气,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裹裤,起了几次夜?”

“啊?”严智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大人…这…小民真不记得了。”

桂王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严智心里没了底,“大人,这、这一般人都记不得吧,都隔着三四天了。要不,小民去问问?”

“不用。”桂王道:“把你儿子严长田喊出来,本官有话问他。”

严智怔了一下,道:“好。”就吩咐严壶。

“严管事也歇会儿吧。”杜九言笑着道:“三爷,劳您找个小厮引路走一趟了。”

焦三颔首,找了个小厮去找严长田。

严智和严壶主仆二人对视,眼里都是忌惮和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焦三领着严长田进来。

竹竿一样,眼底眼袋很明显,一看就是肾虚纵欲的体格,杜九言撑着额头,没准备开口,毕竟“刘县令”在这里。

“二十一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桂王不等严长田站稳,立刻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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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答案是:B

我一看,居然没几个猜对,哈哈哈哈…

李,九爷从镇远回来的时候,受郭庭所托照顾一位李夫人,当时花了笔墨写了她,后来没声音了…随后府衙来过一位李大人,此人各种腐败逛青楼!

所以,出现过两个李姓人物,下一个凶杀案和他们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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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想死就死(二)

严长田目光闪烁。

“回大人,那天晚上学生和同窗好友相约在德庆楼吃酒,大概戍时过半的大家散开,学生就回家睡觉了。”

“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学生同窗,还有家中守门的婆子和小厮。”严长田道。

桂王眯了眯眼睛,“本官当然会问。”又道:“当时时间还算早,你在路上没见着什么人?”

严长田摇头,“没、没有吧,当时学生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没注意。”

“走哪条路回来的?”杜九言拦在桂王前,问了一句。

严长田盯着杜九言看了一眼,眸光戒备,顿了顿道:“我走大羊胡同,拐到泰安街回来的。”

德庆楼在大羊胡同和邵阳街的交界处,从德庆楼回严府,直接顺着邵阳往南走能回家,他们刚才就在邵阳街踹的门。也可以往北从右边往东进大羊胡同再右拐入泰安街,也能到严府。

像是一个正方形,从南北都走得通。

但邵阳街繁荣,如果严长田从大路走,必然能看到人,所以他说从胡同绕回去的。

而傅羽所在的四塘巷只和大羊胡同隔着两条长巷。

桂王看了一眼杜九言,眉头微挑,意思好像在说,你有问题你接着问。

“当晚,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呢?我们好去查证。”杜九言道。

严长田想了想,回道:“一件浅蓝的直裰,衣服的颜色您问德庆楼的董掌柜就知道了。”

杜九言颔首,转头看桂王。

桂王就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几房妾?”

“现…现在六房。”严长田回道。

“那天你回来的时候,睡在哪个房间?”

“那天睡在正院里了,这一点我夫人可以作证。”严长田说着,招呼严壶,“去请夫人来。”

严壶应是,正要走,桂王问道:“行房了吗?”

“从什么时间开始到什么时间结束?”杜九言补充道。

桂王侧目,给了一个杜九言一个,我对你还算满意的眼神。

“大人!”纵然严长田好色荒淫,也受不住被别人在这么正式的场合问有没有行房,他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说。

严智一看儿子犹豫,忙回道:“大人,这事…是不是应该私下里说。”

桂王稀奇地看着严智,“这事儿能做,为什么不能说?”

严智被问的哑口无言。

“问你就答,一个大老爷们扭捏什么。”桂王道。

严长田拱手,回道:“行…行房了,大…大概从亥时正到亥时一刻吧。”

“嗯。”桂王忽然站起来,看着严长田,“你房间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

严长田一惊,拱手道:“大人,这样不合适吧。”

“你是打算本官先把你抓起来,然后再来查你的房间?也对,应该先抓人,然后再查房间,这样你们就觉得合适了。”他说着,吩咐焦三,“抓起来。”

杜九言坐他后面,看的津津有味。

“大人,大人。您为什么抓我,学生没做错什么事啊。”严长田面色巨变,挣脱不了焦三和蛙子的束缚,就跳着脚的喊冤。

严智也起身,问道:“大人,从您进来到此刻,又是问又审现在又要抓走我儿,您这…总要有个缘由吧,我们到现在都不明白,您这是为什么。”

“嫌疑人。”桂王道:“知道什么是嫌疑人,要不要本官给你解释一下呢?”

杜九言咂了咂嘴,忽然很想见到跛子,很想知道他找到刘县令没有,很想知道刘县令得知桂王顶着他的面皮和身份做的事情,说的话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两腿一蹬,气撅过去。

“三爷,”严智发现和这位刘县令说不明白,只好转过来问焦三,大家都是熟人,焦三也没少拿严家的好处,所以他问焦三在情理之中,“这到底怎么回事?”

焦三很客气,将事情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严智听完,回头瞪着严长田,抬手就打,“你这个混账,你又去嫖了?”

严长田蹙眉,回道:“我就路过那边进去一次而已,后来就没进去过了。”说着,又看着桂王,“大人,我这还是十多天去的,后来就没去过了,她现在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要和我啰嗦。”桂王道:“你要是清白的,等本官排查完了,和你无关你自然还是清白的。”

说着就负手径直出了门,杜九言一派轻松地跟在后面,去了严长田住的院子。

严家很大,来往服侍的多是年轻的丫鬟和小厮,还真是没见过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到了严长田正室柳氏的卧室,桂王也不急于进去,而是让焦三带人进去查。

柳氏上前来行礼,桂王问道:“八月二十一,严长田在哪里?”

柳氏个子不矮,身形却很消瘦,眼角有细纹,唇角有两道深纹,是那种外表看上去很柔弱,但是性格却很坚毅的人。

“大前天啊,我夫君先是和朋友出去吃酒,大概戍时过半多回来的,然后我们就洗洗睡了。”柳氏道。

说的这么快,就是有鬼!桂王扫了一眼柳氏,眯了眯眼睛。

杜九言上前,笑眯眯地问道:“我闻着药味了,夫人近期在吃药吗?”

“杜先生好。”柳氏回道:“最近天气转凉,我旧疾犯了,所以请了大夫开了些药。”

杜九言点了点头,踢了一脚正要说话的桂王,她含笑道:“能否去夫人房中一看?”

“行、行的。”柳氏很尴尬,让旁边让了让,杜九言进卧室,房间里多以浅紫为底,收拾的很干净整洁,杜九言扫了一眼,里面都是柳氏的东西,严长田的东西不多。

她停在多宝阁边上,下面放着一个药箱。

“能打开看看吗。”杜九言问道。

柳氏点头。

杜九言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放了许多小瓷瓶,有的是外涂的药膏,有的则是内服的如六味地黄丸这样的药丸,但没有严长田用的那种药。

“夫人有孩子吗。”杜九言问道:“家中还有别的孩子吗。”

柳氏回道:“长子今年二十,已经过了秋试。一直在京城他舅舅家中读书,欲参加明年的春闱。”

“小女十七,去年已经出阁了,嫁在辰州。”柳氏道:“家中妾室都未生育。”

这么说她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杜九言又看了一眼柳氏,笑了笑,告辞出来。

门口有三四个小丫鬟伺候着,杜九言走过去,忽然在丫鬟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小丫鬟吓的脸色一白,朝柳氏看不过去。

“先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柳氏浅笑道。

小丫鬟就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天晚上,老爷和夫人要水…大、大概在子、子时左右吧。”说着噗通跪下来,“那天奴婢睡的迷迷糊糊的,实在是不记得具体时间了。”

柳氏面色也变了变,随即含笑道:“确实不记得了,估计也就亥时正左右吧。我们老爷回来洗漱还在房里看了一会账本呢。”

“时间不对啊。”杜九言看向桂王。

桂王白了一眼柳氏,“就一刻钟,用得着你想半天,说的时间还不对。”

柳氏脸色一白,也躬身行礼道:“大人,这种事恍恍惚惚…谁能具体记得住时间。”

桂王没理她。

杜九言道:“大人是准备将严长田带回去吗。”

桂王点头,“来一次不能空手,总要带点什么回去。”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言之有理,杜某佩服。”

“该你佩服的地方多的很。”

现在既然将严长田定位嫌疑人,甭管有没有道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严家里外动荡起来,严长田的六房妾室哭哭啼啼跑了出来,并排跪在了桂王前面,并着十几个丫头也跟在后面抹着眼泪。

柳氏牵头,和桂王福了福,道:“大人,说是杀人,其实大人并没有给出有力的证据,您这样轻易就将人带走了,让我们这一屋子的妇人在实在惶惶不安。”

“她们都没读过什么书,要是闹起来,不想活的我恐怕也拦不住。”柳氏说着抬头看着桂王。

“大人,夫君就是邵阳人,祖祖辈辈也都在邵阳,您若是觉得他可疑,却又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如将他留在家中。他不会逃走,大人该查该问下个公文牌票也就行了。可若将他带走,对严府的影响太大了。”

“不但我们这些妇孺,父亲年事是很高,若出了事,实在是不好交代啊。”柳氏说着,擦了擦眼泪。

杜九言听着都快要鼓掌了,这个柳氏不亏是正妻,说的话进可攻退可守,里里外外滴水不漏,要是真正的刘县令在这里,恐怕真的要为难,到底是将严长田带走,还是留在家里。

毕竟,大家手里确实没有可定案的证据。

但是…杜九言低头摸了摸鼻子,对柳氏表示遗憾,因为这一次不是真正的刘县令,而是桂王!

不按牌理出牌的桂王。

“你们要想死就死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女人。”桂王不耐烦地道:“罗里吧嗦说一堆,要你和我分析利弊怎么做事?”

柳氏目瞪口呆,不但她,就连严长田和严智也是一脸震惊。

“大人,”柳氏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可您没有证据啊,您就这样把人带走,我们…我们不服。”

桂王拂袖,道:“不服就去告我,府衙认识吗,不认识就问人去。”话落,一挥手,道:“带走!”

严长田被两个捕快押着,带走了。

“老爷。”

“夫君。”

“儿啊。”

严府顿时乱了套,桂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杜九言跟在他后面,焦三闷闷的笑着,道:“这一次,你的风头彻底被大人盖住了。”

“自愧不如。”杜九言摆手。

桂王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你可以现在就认输,我可以从轻发落。”

“大人,你要努力啊,案子这才开始而已。”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桂王拂袖道:“就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说着就走了。

“我走了啊。”焦三指了指前面,“这案子你还管不管?”

杜九言道:“管啊,这案子没有我,定不了案。”

焦三摇头,低声道:“你和刘县令可真是…”焦三还真是想不到合适的词,一个老一个少,两个还都是男人,怎么形容都不对,“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

“三爷,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杜九言道。

焦三哈哈笑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严府的人也跟在后面,杜九言走着走着,发现鞋面有些脏了,就很讲究拿了个帕子弯腰去擦鞋,焦三道:“有事我去找你啊。”

他说完,一回头发现杜九言不见了,不由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走的还真快。”

严府哭声一片。

莺莺燕燕很热闹。

“去给焦三打个招呼,今晚不管多晚,我都在家里等他。”严智吩咐严壶。

他要弄清楚,刘县令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真打算将严长田当犯人抓起来,那他就要找讼师了,可如果只是想讹诈点银子,那就他就拿钱消灾。

严壶应是而去。

“你跟我来。”严智招呼柳氏,公媳二人遣退下人,在正堂内说话,严智问道:“你老实和我说,当日晚上长田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氏摇着头,“父亲,我…我不知道,听说他当晚回来以后睡在书房了,房里的人都不知道。”

“这么说,他和刘大人撒谎了,当晚他根本没有在你房里睡觉?”严智问道。

柳氏点点头,惶惶不安地道:“确实如此。方才说的话,是他交代我的。”

“没用的东西。你自己男人都管不住,你还当的什么女人?”严智冷冷瞪了一眼柳氏,警告道:“此事不准漏出去,你房里的丫头也交代清楚,要是有不老实不听话的,就打死。”

柳氏点头应是,径直回到房中。

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他又急匆匆去了外院书房,摒退了左右,一个人在书房中不知道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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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是个妖精(三)

在严长田书房的软榻底下有个抽屉,这个抽屉就算是房里服侍的小厮也不知道。

柳氏知道,还是因为有一回严长田在这软榻和她胡闹,她掉了一个耳坠子,而将软榻挪过来找的时候,发现的。

此刻,她看着抽屉塞的一件皱巴巴的蓝色直裰发呆,好一会儿他将直裰拿出来,铺在软榻上。

直裰上没有她害怕的血迹,但是衣领往下第三颗盘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