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将傅桥托起来,傅桥骑坐在围墙上,朝下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

“等我一下,”杜九言一跃就上了围墙,拉着傅桥一起跳了进去,傅桥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冲着她抿唇飞快地一笑,只是一瞬间,笑容就消失了。

杜九言却高兴起来,拉着她道:“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傅桥推开傅羽的房门,站在门口看着倒塌了的床,又蹬蹬跑去厨房,好像在找姐姐,过了一会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最后站在院子中间,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姐姐有事,去很远的地方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你、你暂时和小萝卜一起住好不好?”杜九言看着他,道。

傅桥像在思考,忽然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站着,以前傅羽去买菜,就会从这个巷子里出来,他蹲在巷子口靠着墙,眼巴巴地看着。

“臭桥!”忽然,那群小孩跑了从巷子里追逐打闹跑了出来,发现了傅桥,“傅桥,你姐姐死了,你在等她的魂啊?”

小孩子们一阵大笑。

“他越来越傻了,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死了。”

“傅桥,你姐姐被男人睡的时候,让人给勒…”一个年级八九岁的小孩,话说了一半,忽然耳朵被人提溜了起来,他哎呦疼的打着对方的手,“你他娘的,快放手。”

“他是哪家的小孩?”杜九言提着小孩的耳朵,问他的同伴,“让他爹娘立刻到我这里来领人,如果不来,我会将他一嘴牙都敲了。”

“你、你敢!”小孩骂道。

杜九言手下一用力,“我不但能敲了你的牙,我还能缝你的嘴。”

“哇!爹,娘…”

小孩子们吓的作鸟兽散的跑。

不一会儿,孩子的父母一人拿着扫把,一人拿着扁担跑了过来,一看是杜九言,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家小孩?”杜九言问道。

孩子的爹点了点头。

“这小孩没教养。你领回去好好教,告诉他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一日学不会一日关在家里,如果让我再看到他在街上乱逛逮着人就骂,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

杜九言将小孩放下来,小孩子见自己的父母也不敢说话,也猜到了这个人得罪不起,就蹲在嗷嗷地哭。

杜九言指着哭的小孩,还有巷子里站着的七八个小孩,“来和傅桥道歉!”

“我认识你们的家,也知道你们的父母,今天不道歉,从明天开始就跪在傅家门口,跪倒傅桥病好了为止。”

孩子的爹踢了自己孩子一脚,“还不快听杜先生的话,给傅桥道歉。”

几个孩子瑟缩着上来,结结巴巴地道:“傅桥,对、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杜九言问道。

小孩子看着她,又看看傅桥,其中一个道:“不、不该骂他!”

“那能骂别人吗?”杜九言道。

几个孩子摇着头,“不、不管是谁都不能骂!”

“从今天开始,有钱的就去读书,没钱的就去干活,少在外面游荡!”杜九言说着,将傅桥拉起来,道:“姐姐现在不会回来,我们先回去。”

傅桥不敢看几个孩子,垂着头跟着杜九言回去。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爹娘打孩子的声音,“让你成天在外头疯跑,杜先生打死你才好呢。”

“以后不许在出来瞎混,跟着我干活去。”

说着话,渐行渐远。

傅桥拉着柜子,从后面掏出一个罐子,从怀里将她姐姐留下来的最后的五十文钱放进去,杜九言看到罐子写着:还差四十五文,就能离开这里了!

杜九言将那张纸揭下来放在罐子里,轻轻道:“钱够了啊!”

可惜,傅羽去不了了。

“广西。”忽然,傅桥抬头看着杜九言,“广西。”

杜九言看着他,“想去广西?”

傅桥又不说话了,盯着她的眼睛,紧紧抱着罐子。

“好!”杜九言将他抱在怀里,连着那个罐子一起,“我去将傅羽骨灰取出来,带着她一起…去广西。”

傅桥抱着罐子跟着杜九言回去。

杜九言去找焦三,“三爷,案子结案了,傅羽能领走吗,我打算给她做几天道场,将她火化掉。”

“这事我不能做主。”焦三道:“你去问问大人呢,如果大人同意,那你就领回去。”

杜九言去找桂王。

桂王正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截甘蔗,咬一口嚼着,听到脚步声余光扫了一眼,道:“你要是来道谢,就不必了。”

“我来和你说件事。”杜九言坐在他对面,“傅羽能带走了吗?我要帮着傅桥处理后事。”

桂王将甘蔗渣丢在桶里,坐起来看着她,“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我帮忙?”

“你同意了?”杜九言露出一副你确定的表情,“这个案子到府衙后,上头那位说不定还有人来复查。”

桂王摆着手,“复查再说复查事。”话落,就虚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昨天你打我,打的很痛快吧。”

杜九言咦了一声,“昨天我们打架了?不可能吧。”

“你和我装。”桂王攥着甘蔗。

杜九言摇头,“真不记得了,我昨天在对面吃火烧,老板热情请我喝他家的梅子酒,我不留神就喝醉了,后面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

“我先忍着你。”桂王用甘蔗指着她,“今晚别忘了赴我的约。”

杜九言道:“不和你说了,我这就去领傅羽,请人帮忙火化了。傅桥想带着她去广西呢。”

桂王道:“他一个小孩,去广西还不是个死。都是死,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的同情心一定被驴吃了。”

“怎么又是驴!”桂王将甘蔗丢过去,杜九言接住了,出门后随手插拴了门。

桂王拍门,“开门,你这个刁猪!”

下午他去义庄领了傅羽的遗体火花了,带着傅羽的骨灰罐子,在隆庆寺做了超度,又给傅羽捐了一盏长明灯,骨灰就暂时存在庙中。

傅桥抱着罐子坐在门口等着她。

“办好了。”杜九言在他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要去广西哪里,去了以后你要怎么落户。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安排,等一切准备妥当了,那边能有人照顾你的时候,我们再出发,好吗。”

傅桥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乖。”傅桥的每一次回应都难能可贵,只要他还愿意和别人交流,等时间长了,他的病一定会好转的。

杜九言牵着他的手,“现在去睡觉好吗。”

傅桥让她牵着,去银手原来住的房间,等他睡着杜九言才出来。

大家都在正堂里等着他,陈朗道:“去广西路到是不远,但是想进去想落户却不容易。而且,他一个人在那边又没有人照顾,你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当然要找蔡卓如。”杜九言道:“他应该快要来邵阳了,等他来了请他安排。”

陈朗点头,正要说话,院门被人推开,跛子风尘仆仆地回来,杜九言看着眼睛一亮,道:“你再不回来,我要去找你了。”

“喝茶。”陈朗给跛子倒茶。

跛子上下打量过杜九言,又看过大家,将茶喝了,道:“我不会有事。”

“辛苦了,还好全须全尾。”杜九言道。

跛子看着她,“桂王也不错,还能全须全尾。”

“这也正是我意外的地方。”杜九言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跛子颔首,道:“在城隍庙内的禅房内。他们很精,一路上我跟断了几条线索,才找到城隍庙。我已确认过,你准备怎么做?”

城隍庙啊?!上次西南的四位先生,也在城隍庙中。

------题外话------

礼拜天,看完,留言,接着睡!

第183章 身体柔软(二)

深秋,天黑的很早,孤冷的街上秋风瑟瑟,两道黑影在一条巷子中,一闪而过,恍若剪影,转瞬即逝。

再出现,已立在屋顶,翻转落地,速度之快让偶尔瞥见的行人,只当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就过去了。

城隍庙在城北,此刻香客散尽,庙宇中几个沙弥正蹲在宝殿内清点今日功德箱的香油钱。

“什么声音?”其中一个沙弥转头去找,另一个人道:“能有什么声音,不是猫就是老鼠。今天有点冷,快点收拾完去睡觉。”

大家应是,窸窸窣窣接着点钱。

后院,有十几个人独立的院子,有的点亮着灯有远远近近的诵经声,有的则黑漆漆一片死寂。

“右边!”跛子指向最后,杜九言颔首,两人绕过前面的院落,停在最后一间的门外。

侧耳去听,院中一片宁静,并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间院子租出去的,庙中沙弥不许进去打扫,所以每日都是他身边的人来送饭。”跛子说完,脚尖点地人上了围墙,杜九言随后。

院中有落叶,疏冷的月光下灰尘静静躺在窗台上,跛子推开左边卧室的门,借着月光,杜九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瘦削的身体,山羊胡子,双手拢在胸前,搁在被子上面。

“没想到他的人皮做的还挺像。”杜九言迈步进去,走到床前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跛子在她身后,杜九言低声道:“昏昏睡着,那应该是中毒了。”

“嗯。”脖子道:“先把人弄出去。”

杜九言点头,弯腰去搬刘县令,就在这时忽然院中传来脚步声,跛子眉头一凛,低声道:“你小心,我去看看。”

“嗯。”杜九言抄着刘县令的腋下,咕哝道:“怎么这么重!”

话落,一直闭着眼睛静静躺着的刘县令,猛然睁开眼睛,“小儿,耍流氓?”

杜九言一惊,立刻松手。

可对方反应更快,双手如同铁钳捏住她手腕,一扯,她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对方翻身,天旋地转后,杜九言被压在了下面。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腿被对方夹住,身上的人千金重,压的杜九言胸口一闷。

院子里,传来打斗声,听声音,跛子一对三!

“下来!”杜九言呵道。

面皮一撕,赫然就是桂王那张脸,他一笑,道:“不去赴约,来这里念经啊。”

他贴着她,两人的脸距离不过半掌,呼吸交错。

“不念经,给你超度。”杜九言道:“下来说话。”

桂王摇头,“男人和男人,怕什么!”又得意地笑,“我的马还饿着,今晚就去镇远给我放马去。”

“我怕你是鬼。”杜九言盯着他,月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月光下,斑驳潋滟,一半在黑暗中,狡诈刁钻,“我再说一遍,下来,我们单挑!”

桂王闷闷笑着,盯着杜九言的眼睛,“谁和你单挑,你老老实实睡着,等醒了就能去放马了。”

杜九言猛然抬头,砰地一声,撞在他鼻子上。

桂王闷哼一声,手却没松,盯着她凝着眉,鼻血啪嗒滴在她胸口。

“疼!”他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目光一转落在她胸口,随即埋头在她胸口,上下左右的蹭,使劲蹭。

擦鼻血!

杜九言嘴角迅速跳动。

鼻血干净了,桂王哼了一声,道:“你胸口是不是垫东西了,假装自己很强壮。”又闻了闻,蹭了蹭,“果然娘娘腔,居然还有香气!”

杜九言大怒,手腕在身下一转,即将脱手,桂王猛然一扑,另外一只手抄在她背后,压住她的手腕。

如此,他就是环抱的姿势,和杜九言的双手一起,压在她的身下。

腿,勾了勾,桂王得意地挑起了眉头,“看着你吃瘪,我很舒坦。”

“你确定我会吃瘪?”杜九言冷笑道。

桂王哈哈一笑,“不然呢?”

“好。”杜九言坦然地看着他,“希望你回京城的时候,不会太狼狈。”

桂王眼角一挑,打量着杜九言,扭了扭身体奇怪道:“怎么…你身体这么奇怪?”

特别的柔软。

杜九言看着他,“死人比较硬,如你这般。”

“骂我是吧?!我现在打不着你,我能咬你!”桂王说着龇牙,左右看看想咬她脖子,张着嘴又收了回来,呸了一口,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干什么咬个男人。

忽然门外有人跃了进来,刀尖一划,寒光投在桂王脸上,他抓着杜九言的手,原地翻身而起,人避开刀尖稳稳落在地上。

跛子站在对面,目光沉冷,满满杀气。

“放开她!”跛子道。

“呵!”桂王道:“想放不可能,来抢啊。”

跛子挥剑而上,桂王一手抓住杜九言的手腕,衣袍一翻…

铿!

跛子的剑和桂王的脚尖…两人在黑暗狭小的房间中,宛若游龙一般,杜九言静静看着招式,默默记着。

过了十几招,忽然院外响起蹬蹬脚步声,无数人冲了进来。

“还有帮手,难怪这么从容?”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冲他一笑,道:“说好了要送你回京的,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一下子加到战局中。

桂王轻笑,回头在她耳边道:“下次我多带点人来,咱们再比试。”

“你确定还有下次?”杜九言的匕首逼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笑,不以为然,“我命大,杀我的人还没出现。”

他说着,后翻,衣袍如同挽开的花,艳丽而炫目,杜九言只觉得手腕一松,再转身桂王已经打开人群到院子里。

顾青山三人都受了伤,被人围困在中间,桂王打了个口哨,院子四面炸开了一团团火球,来势突然一下子冲散了捕快的围势。

桂王拉上伤势最重的乔墨,翻出围墙,消失在墙外。

杜九言追了出去,就看到他骑马奔在路上,她回头问焦三,“城门封了吗?”

“封了。”焦三点头。

一行人紧跟而上,夜色里的邵阳城中传来疾奔的脚步声,杜九言到门口时,城门已经打开,焦三骂了一句,“他娘的!”

“他安排了人在守门,你想不到的。”杜九言站在门口,一笑,道:“不着急!”

桂王的马蹄踏出城门,他回头去看高高扬起眉头,冲着杜九言,道:“小儿,后会有期啊。”

“好!”杜九言冲着他挥了挥手。

桂王得意一笑,马冲了出去,反弹,马蹄一抬顿时不稳,蹄下打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四个人反应极快,拍地而起,一声骂没出口,一张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

渔网缠住了马蹄,兜在他们头上。

十几个兵,迅速扯线,如同河中捞鱼,扯、拉、收、拖…

转瞬,四个人被紧紧收在渔网中。

“杜九言!”桂王大怒,顶着渔网回头怒道:“你就这手段,本王的头发都乱了。”

杜九言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被他蹭的鼻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住桂王的脸,一扯,“刚才很横啊,你再横呢。还咬我,行不行我毁你容。”

“得意是吧。”桂王的脸被扯开成一张饼,“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杜九言道:“君子如果是你这样,那大家都愿意当小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才合作,感情呢,你都没培养点感情,看见我的发光点?”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你可能是个煤堆。”

“行。”桂王点头,“你等着煤堆回来压你。”

杜九言哼了一声,起身对郭庭道:“辛苦了。”

郭庭一瘸一拐地出来,一拱手的,道:“再次承情,郭某无以为报,此番进京必定上奏,为你请功!”

“多谢!”杜九言道。

郭庭上前和桂王行礼,“王爷回去吧,太后娘娘都气病了。”

“回就回啊,马车呢,要豪华柔软的。”桂王道。

郭庭应是,让人驾车来,将大网送进车里,恭恭敬敬地道:“委屈王爷了,等末将兵马到齐,再放您出来。”

“哼!”桂王懒得理她,而是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给我等着,我压不死你。”

杜九言不理他,跛子已经提剑上前,她拉住跛子道:“别和他吵,等他出得了京城再说。”

“谁也困不住我。”桂王一笑,手中的匕首一晃而过,反正离开邵阳是被人追着狼狈逃窜,还是由网兜兜着坐马车,结果都是一样。

想了想,还是马车比较好。

杜九言凝眉,和郭庭道:“他有匕首,你小心!”

“多谢提醒。”郭庭道:“我们这就启程!”

杜九言拱手,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她转过身来搭着跛子的肩膀,道:“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我受到了很深的冲击。”

“还有心情开玩笑?”跛子扫了一眼她的胸口。

杜九言挑眉,“他调戏我,难道不应该是他哭自己丧失人性?”

“你指望我伤心欲绝,因为被人吃了豆腐?”

跛子哭笑不得,摇头道:“知道了,你没有伤心欲绝!”

“倒也不是,我伤心的自己技不如人。跛子兄,你要再拉我一把啊,不能让我在盲目自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杜九言道。

跛子收了剑,低声道:“你要吃得了苦,我也不是不愿意提携。”

“多谢!”杜九言拱手作揖,“我后半辈子活的质量如何,全靠你了。”

跛子气不过敲她的头,杜九言避开,他道:“你先把那个人弄死。”

“好!”

车一走,网兜已成了垫背,桂王躺在车里看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顾青山掀了车帘,低声道:“爷,外面人不多,我们可以走。”

“你走不了。”桂王道:“除了郭庭的人,还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