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目光闪烁,根本不敢看杜九言,胡乱吩咐道:“先、先将人关押起来,待查明以后再说。”话落,由自己常随扶着就走了。

“刘大人怎么这样?”有人低声道:“他又在刁难杜先生吗?”

“就是刁难,案子审了一半,他忽然说休堂。我听了这么多年的辩讼,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杜先生很生气呢。”有人道:“我们要不要去帮杜先生,像上次那样,将刘县令围起来,砸鸡蛋?”

“我看可以,这个刘县令偏帮太明显了。”

“就是,肯定收西南的钱了。”

“收钱不知道,但是刘县令和西南的李先生是同科,两人来往频繁。”

“走,走,我们进去帮杜先生。不能让杜先生生气。”

大家说着,推开守门的衙役就要进去。

杜九言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进来。

大家就站在门口,没有动。

“杜九言。”罗青苗走过来,站在杜九言的身侧,低声道:“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刘县令没有给你面子,没有受你支配?”

杜九言冲着罗青苗一笑,道:“不气。逃得过今天一时,逃不过这一世。罗先生你还不快去找证据去,不然你可就没机会再休堂了。”

罗青苗面色一僵,冷笑道:“那就走着瞧。”

他说着拂袖走了。

方显然一脸满脸通红,憋着口气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去问去。”

“不用问。”杜九言道:“只要在程序内的休堂,可以忍。”

方显然羞愧不已,掉头就跑了出去。

“你得罪刘大人了?”焦三上前来,低声问道。

杜九言道:“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不敢得罪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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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怂的刘大人,当官好辛苦,幸好要退休了!

第229章 坏也是好(三)

“我去查查。”焦三朝后堂看了一眼,啐了一口,道:“他娘的,他当他是桂王爷,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焦三很燥。

“他人不坏,但是胆小怕事。可恶的是逼着让他这样偏帮的人。”杜九言道:“三爷让人注意一下,刘县令这两日会和谁来往。”

焦三点头应是。

“不过也许不是坏事。”杜九言打了哈欠,“有劳三爷了。”

焦三摆了摆手,道:“我去做事了。”说着,让人将杨长弓和杨坡带下去。

杨坡盯着杜九言,咬牙切齿地道:“杨长弓该死,你帮他,你也该死。”

杜九言盯着杨坡,冷冷地道:“我忍你好几天了,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就没点数?!”

杨坡冷笑一声,道:“该死的人,就一定会死。我是君子报仇,我没有做错。”

“三爷,转头过去。”杜九言道。

焦三几个人都转头过去,各忙各的。

杜九言摁着杨坡就踹了两脚,舒服地道:“我和蠢人没话说,你好好在牢里待着吧。”

杨坡嘴也肿了,肚子又被打了几拳,人疼的直不起腰,被蛙子带人拖了下去。

“杜先生。”杨三强在门口等着,激动地道:“杨坡会被判罪吗,他杀了我儿子,他是故意杀的我儿子。”

杜九言道:“是不是故意的,要看大人怎么判。”

杨三强红着眼睛,“那、那我、那我回去等第二次升堂?”

杜九言颔首。

杨三强朝后面看了一眼,他刚才生气,也没有顾得上和他爹说话,现在想想特别后悔。

也不知道他爹在牢里怎么样了。

杨三强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杜九言和窦荣兴一起出衙门,外面听讼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压着声音道:“刘县令是不是又犯病了?”

“真不要我们一起收拾一顿吗?我们闹起来,他一个县令肯定会罢官的,我们根本不用怕他。”

“上次收拾了一顿后,他老实了这么多天。上次不还和您一起审严智的案子。现在您走了几个月,再回来他又开始嘚瑟了。”

杜九言失笑,拱手道:“再等等。罗先生说休堂,刘大人同意,这是在程序之内,合情合法。”

“那现在怎么办,就等吗?”有人问道。

杜九言颔首,“有时间限制的,从案发到今天已两个多月。再次升堂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刑事案件要在三个月内查办好将卷宗交给上峰批复再送交刑部复核。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时间规定,各府各县才有各式各样的应付交差和考核的冤家案件。

来不及查办,上峰又催着,就会发生屈打成招,抓人充数的事情。

“正月二十一,今天都二月二十四了。”

刘县令还要结案,路上还要留下时间,确实不可能再多耽误几天。

“都回去吧,等开堂大家再来听。”杜九言说着,过去抱着跑过来的小萝卜,和闹儿花子一起往三尺堂去。

小萝卜抱着杜九言的脖子,低声道:“爹啊,你是不是很生气?”

“不气。”杜九言道:“因为,很有可能会得到意外的收获。”

小萝卜凝眉道:“他们为什么拖几天,找证据吗?”

“不知道啊,”杜九言神神秘秘地道:“不过,会知道的。”

小萝卜捂着嘴,窃窃地笑,“爹啊,你要跟踪吗?”

“嘘!”杜九言道:“不要暴露了你的想法。”

“杜先生,我、我回家去了。”杨长堂被关了两天,蓬头垢面的样子很狼狈。

杜九言颔首,道:“速速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长堂说着,急匆匆回去了。

罗青苗回了西南,径直去了薛然的书房,道:“先生,案子出问题了。”

他将门关上,坐在薛然对面。

虽然他已经是讼师,但他是薛然的学生,在西南讼行中,他最敬佩的人是薛然。

“我知道了。”薛然递给他一张纸,这是他刚才整理出来的关于这件事案件的主次的证据和线索,“杜九言说的没有错,杨长胜应该是自杀。”

罗青苗心里也知道,杜九言给出的证据和线索是合理的。

除了杨长弓投毒意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杨长胜自杀。

加上杨坡和余氏的种种迹象,都足以证明,杜九言所说的没有问题。

但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西南不能再输了。

“想要推翻杨长胜不是自杀,还是要从杨坡入手,反证!”薛然给他分析,“杨三强的长子说,他的弟弟从后院取到断肠草的,那么孩子的话能不能作为证词?”

杜九言也没有请孩子上堂,罗青苗摇头。

“断肠草在哪里找到的?”薛然道:“这是第一个不确定。”

“第二,她证杨坡进来藏毒最关键的证据,是杨坡身上的伤以及他被钉子划破的衣服。这只能证明杨坡进过杨长弓的后院,而不能证明他进来藏毒。”

“这个证据就不具有唯一性。”

“第三,”薛然在纸上勾出第三个红色的勾,“反证推翻杨坡藏毒。断肠草到底在哪里发现的,是不是孩子从根本没有搜查过的地方找到的呢?那么杨长弓就依旧有嫌疑。”

“至于余氏做寿衣,以及杨长胜对杨长堂药房的熟悉度,这都是辅助的推论,并不能作为证据。”薛然看着罗青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罗青苗如醍醐灌顶,点着头道:“先生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重新去写辩词。”

“光写辩词,你辩不过她。”薛然道:“你要用证据说话。”

罗青苗摇头,“可、可是证据线索就那些,学生找不到了。”

能找到杜九言都找了。

“把范围扩大一点,一定会有收获的。”薛然道:“祖师爷曾说过,任何的案件,都会留下很多的线索和证据。我们不要止步于眼前所见,而要不停的去寻找,查证,抽丝剥茧,从而得到更多的证据和线索。”

“是!”罗青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很兴奋,“先生我去做事了。”

薛然欣慰地点了点头,“刘县令那边你不用担心,李先生已经和刘县令说过,你有十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查证。”

“是,好。”罗青苗应是,兴奋地出门去了。

杨秋娘由于湛扶着到了杨家庄,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她冷冷地问道:“父亲请我回来,为什么事?”

“你母亲带着你弟弟妹妹走了。”杨长堂道:“你不是认识的人很多吗,快去找找啊。”

杨长堂说着,又看着于湛,“你去找德庆楼的掌柜,上次就是他帮你请的杜先生对吧。找杜先生帮忙,快去啊。”

“岳父。”于湛拱手道:“杜先生近日还在堂上,想必很忙。我根本不好意思开口请他帮忙。更何况,她是讼师不是捕快,找人的事,岳父恐怕只能报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长堂道:“现在走丢的可是你岳母。”

杨秋娘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他没有岳母。早在十年前他的岳母就去世了。而且,我也没有弟弟妹妹。”又道:“你请我们帮忙前,先将我娘的嫁妆给我。”

“你…”杨长堂要打杨秋娘,杨秋娘头一抬,冷声道:“你要是将我肚子里孩儿打掉了,我就和你拼了。”

杨长堂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嗫喏了一下,焦急地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不见了啊。”

“钱呢,带走了?”杨秋娘道。

杨长堂一怔,忙进房里查看,一会儿出来惊恐不安地道:“衣服首饰和银子都没有了。”

“那就逃走了。”杨秋娘在院子里坐下来,“她卷着你的钱,带着她的孩子,走了。”

杨长堂面色发白,愠怒道:“你不要胡说,你妹妹虽不是我生的,可你弟弟是啊。”

杨秋香道:“你骗了自己难道还要来骗我吗,我年纪不小了,事情黑白我分的清。”

杨长堂脑子嗡嗡的响。

杨秋娘不想和他多说话,这次回来,纯粹是想看热闹的,她起身和于湛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夫妻两人就回去了。

杨长堂失魂落魄地出去找人,阮氏的娘家,姐妹家里都找了一遍,都没有。

五天之后,杨长堂死心了。

村里都说阮氏跟一个男人跑了,那个男人就是常来找她的娘家的表哥肖二。

这个人杨长堂认识,确实也经常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和阮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臭娘们。”杨长堂气的气的不得了,正要出门,忽然门外,阮氏提着包袱带着两个孩子进门了,杨长堂上去就给阮氏一个耳光,“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娘们,我刚走你就跟人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阮氏将手里的包袱一丢,跳起来就去揪杨长堂的头发,挠他的脸,“谁跑了,谁跑了,我出去走亲戚不行啊。”

“我要跑了,我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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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着急结案,因为案子后面还拖着一件大事。所以九爷说,休堂很可能是好事!

嘎嘎,小妖精还是没出来,想他。

但是,真的快了,这次上线会待蛮久的,久到你们想砸臭鸡蛋让他离九爷远点。

第230章 再次开堂(一)

杨长堂被打了一顿,推开阮氏喝问道:“你没和你表哥私奔?”

“没有!不信你问两个孩子。”阮氏道。

杨长堂就看着小儿子。儿子就回道:“你走了以后,娘说害怕,就收拾了衣服带着我们去表姨家住几天。表舅送我们去的。”

“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我们就回来了。表舅还在外面呢。”杨长堂儿子指着外面道。

随即,阮氏的表哥肖二摇头摆尾地进了门,喊道:“表妹夫,我这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们两口子打架,这门我是不敢进了。”

肖二很瘦但比杨长堂足足高了半个头。

“你们去表姐家了?”杨长堂问道。

肖二点头,“是啊,你坐牢去了,两个孩子害怕。我就索性送他们去我妹子家里住几天。这不,听说你回来了,我就将人送回来了。”

“那钱呢?”杨长堂问道。

阮氏就将自己的包袱丢给杨长堂,“你自己看看。我出门不把家里的细软带上,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

杨长堂数了数,除了少了三两银子外,其他都东西都还在。

他终于打消了疑虑笑了起来。

“你这老不死的。”阮氏来劲儿,拧着杨长堂的耳朵使劲揪,“听风就是雨。我是这种人吗,我和表哥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杨长堂嘿嘿笑着。

“行了,行了。”肖二道:“表妹夫,我有点事可能要在你家住个十天半个月,伙食费我会付的,可以吧。”

杨长堂点头,“行,当然行。”

肖二嗯了一声,又晃晃悠悠出去了。

晚上,杜九言和焦三还有跛子在德庆楼喝酒,焦三道:“见了两次面,收了五百两银子,倒也不是为了这个官司。”

“拿人手短,刘大人应该是被对方捏住了。”跛子看着杜九言道:“以后只要涉及西南的官司,不管想不想刘大人都没的选择。”

刘县令这种人,想捏住他很容易。

杜九言喝了酒,扬眉道:“如果不过分,我就忍了。”

“这不像你啊。”焦三看着她,道:“是什么让你突然变低调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都:“此番去京城后,受了点刺激。”

人怕出名猪怕壮。

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将她儿子抢走,不让她做讼师。最重要的,她还多了一点都不想要的夫君。

还是邵阳好啊,她不想去京城掺和。

“能理解。”焦三也喝了一口酒,看着杜九言道:“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杜九言给她倒了杯酒,扬眉道:“三爷,我只是低调而已,又不是变蠢。这点小事,难不住我。”

“行。”焦三和两个人碰杯,“先把这案子结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杜九言点头。

“九言。”董德庆提着半壶酒坐下来,“刚才我碰见于湛了,他进城给他媳妇买东西,和我说他丈母娘又回来了。”

杜九言不惊讶,“带着她表哥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董德庆一脸稀奇,“神通啊。坐在家中知天下事。”

杜九言含笑道:“董掌柜聪明了啊。”

“呸!”董德庆和焦三道:“三爷,这小子越来越飘了,您好歹压一压啊。”

焦三摆手,“压不住。现在我也要靠着她吃饭。”

董德庆气的摇着头,“世道变了,世道要变了哦。”说着,笑盈盈地走了。

三个人将剩下的酒喝完就散了,杜九言和跛子回家。

跛子道:“小萝卜给京城的信送去了,你真让他们来往?”

“你不是说了有你在,我不用怕得吗。”杜九言道:“没事,小萝卜和鲁念宗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来往而已。以后,只要我们不去京城,那小妖精不来邵阳,就没事了。”

“小妖精?”跛子凝眉,“桂王?”

杜九言摆手道:“对,小妖精不行。八十一,只要八十一不来就行。”

跛子嗯了一声没说话。

“有件事。”杜九言这一路都没和跛子聊京城的事,包括她的身世,“鲁阁老为什么反对她女儿嫁给安国公的二爷?”

跛子摇头,“上一辈的事我不太清楚,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查一查。”

“算了。”杜九言摆手道:“随口一问,不知道就不知道了。”

两人回家各自歇了。

第二日一早,衙门里升堂的公文,通知第二天升堂,杜九言又去了一趟杨家庄。

一早,杜九言换好衣服和跛子一起出门,他打量着她含笑道:“是不是让闹儿再给你做一套,这样频繁的穿,来不及换。”

“跛爷!”杜九言道:“您近日越来越会说话了。”

跛子嫌弃地凝眉,道:“近墨者黑。”

“唉。”杜九言摇头,“你要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过几日我们去矿山玩儿,就不带你了。”

跛子轻笑,道:“我也没空,自己玩去吧。”

“有红利也不想看看?”杜九言挑眉道。

跛子白她一眼,“你当我是小萝卜,见钱眼开?”

“说起来,这特质还真是遗传。”杜九言想到桂王那抠搜的样子,嫌弃地道:“不好的基因最顽固。”

跛子问道:“什么是基因?”

“比如你黑,你将来生的孩子黑的可能性就会大于白,比如你矮,你将来的孩子高的可能性就会小于矮。”杜九言道:“顽固啊。”

跛子摇头,现学现卖,“小萝卜的贫嘴,也是顽固基因了。”

罗青苗临出门,府学馆的李栋和他一起出来。罗青苗问道:“先生,您要出门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公堂。”李栋含笑道:“薛先生说不放心,让我陪着你。今次你这一场至关重要,手里的证据和线索用得好了,这一场你必定稳赢。”

罗青苗拱手应是,道:“是,学生一定全力以赴。”

西南可以输,但决不能再输在杜九言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