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睡了一觉醒过来,执笔给赵煜写了一封奏疏。

“圣上亲启,学生杜九言感谢您给的机会,代理西南讼行。为了报答您的信任,学生带着满腔的热忱去了西南上任。且料到了西南后就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被害人死因不明,其学生的继父提出要求,只要西南赔偿一万两,就可以息事宁人不再追究。西南风波刚平,学生是想要平息,拿一万两出去将这件事压下来。可是夜里,学生做了一个梦,梦见圣上您很生气地训斥学生,说学生辜负了您的信任。说学生不称职,实在令您失望。”

“学生夜半惊醒再难入睡,第二天一早,学生就决定一查到底,就算堵上自己的前程和整个西南,也不应该辜负圣上您对学生的信任。”

“所以,学生先斩后奏,让人解剖了尸体。托圣上您的洪福,学生找到了死因,查明了真凶,学生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因为学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学生作为会长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私自解剖了尸体,学生错了也甘愿领罚。但纵然此刻学生周身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但依旧要给您写这一封信,感谢您的包容,您是仁君是开明的君主,在您的治理下,大周每一处都生机勃勃,每一个百姓都对您有着崇高的敬意。”

“就如今日,山呼海啸的呐喊声,虽远隔千里但您一定能听得见。圣上,那都是百姓爱您的声音啊。

“学生对您的敬爱,寥寥几笔也难以写明,只想用尽毕生之寿,祝吾皇开创盛世,千秋万代!”

薛按的声音在朝堂上停下来,赵煜听的嘴角含笑,不由和薛按低声道:“这小子,这么会拍马屁的?”

“讼师,都会说话!”薛按将信折好,低声道:“无论黑白,他们一张嘴盖了掀、掀了盖厉害的很。”

“不过,心意却是真的。”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众臣,“这是杜九言写的奏疏,你们也听到了。都有什么感觉?”

“案子她查清楚了,尸体也解剖了!朕也看过卷宗,这个案子她要不解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人会得这样一种怪病。还有人会用这样的杀人手法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不抱着一丝不苟分毫必究的态度,这案子必定会成为无头之案。”

赵煜说完,等大家的反应。

殿下的百官,面色各异,很显然,圣上被这一封信打动了,说服了!

“这个杜九言,果真是讼师。全文看着在请罪,但处处都在拍马屁!”

他们也知道宝庆那天的事,确实很轰动。不但他们知道,现在天下人都晓得这件事。

因为她被打前,气壮山河舍我其谁一般的演说,现在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天下,仿佛杜九言为了讼案牺牲了一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人人都说,有这一点讼师,是大周之福。

要他们说,是福是祸不知道,反正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周百姓如此懂法,并深明大义,实在是可喜可贺!”鲁章之上前一步拱手道:“正如杜九言所说,圣上是明君仁君,大周必定千秋盛世!”

鲁章之一说,他身后的百官,所有人都跪下来,“恭贺圣上,千秋盛世!”

任延辉跪在第一个也不得不顺着杜九言的信,顺着鲁章之的话,一起行礼,恭贺赵煜。

赵煜的心,很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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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暂时结果(三)

“都起来吧。”赵煜看着大家,心情舒畅,“朕要开创盛世,离不开尔等的辅佐啊。”

众人拱手道:“臣等定当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赵煜满意地点头。

薛按从小內侍手里接了两封奏疏过来,在赵煜耳边低声道:“圣上,桂王爷和宝庆知府各送了一封奏疏来,您可要阅?”

“桂王写的奏疏?朕看看!”赵煜接过来,从头开始看,越看越哭笑不得,索性递给薛按,道:“拦中读!”

这臭小子,用一半多的篇幅和他哭穷,让他弄个两万两花花。

居然在奏疏里也不写正经事。

薛按清了清喉咙。

百官停下来,听他读奏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反对这句话,那些说出来强调的人,不是在强调这句话,而是在强调他是个人。”

薛按读着嘴角抖了抖,这语气,还真是桂王爷的语气。

下面,任延辉眼皮子跳了一下,因为这话他也说过,桂王这是嘲讽他。

“好好的,谁闲的无聊刨你的坟是给你开膛剖肚,弄不好一手尸油,恶心个三五年。解剖是发生在人被害却又无从得知死因的前提下。”

“到这个时候,你要还较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恐怕你父母都要被你气死!不先伸冤雪恨,还管什么身体是不是完好,我怀疑在乎这件事的人,脑子都不是完好的。”

“关于这件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杜九言错没错,都已经被打了。她被打的时候,还跪在百姓面前,说圣上打的对!可见其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一心想要通过所学所长报效君主报效国家。这样的人要是埋没了,实在是天下之悲哀。”

薛按收了奏疏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因为后面的内容,依旧是桂王在哭穷,要钱!

“微臣王爷句句在理,微臣附议。”鲁章之道。

他一说,他的人也纷纷跟着附议。

半边朝堂官员都跪下来,任延辉气的拂袖,也跟着跪下来。

“杜九言也按律罚了一百六十鞭子,这鞭子下去可不轻,她也没有辩驳,生生受了,还真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人。”赵煜道:“既然她有桂王担保,又有朕给的半年之期在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依旧是给她半年,等半年期满再召她上京。”

任延辉还没有说杜九言抗命不来京城的事!可现在赵煜都已经说算了。

这事,只能算了。

鲁章之也暗暗松了口气,他还记得那孩子来家里时的样子,规规矩矩,人既聪明又守礼。

这一次,他准备保他,若圣上不读奏疏,他必当要奏请。却没有想到她自己写了奏疏过来,还和桂王商量好了,一前一后一捧一压,将这件事轻飘飘地就这么揭过去了。

既保住了她西南会长的位置,保住了西南讼行,还让她再次名动天下。

确实是个人才,令他惊喜。

散朝后,钱侍郎追上鲁章之,低声道:“大人和下臣白担心了,那杜九言只怕是解剖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行刑前,拉着百姓喊万岁。

说的好像她是被陷害的,一切都是听命于圣上的忠臣一样。

这事传道士圣上耳中,自然是听的舒服!

“嗯,确实是白担心了。”鲁章之失笑,“不过,怕是她志不在此,这事没完。”

钱侍郎想了想,“她不会是想要重新恢复太祖修订的律法吧?”

“我看是。”鲁章之道:“律法初稿乃是最完善的,只是可惜了…”

任延辉很不高兴,他不在乎一个西南,但是这件事他既然出手了,就没有理由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四两拨千斤地给挡回去,尤其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

“付怀瑾在大理寺?”任延辉问道。

“是!到大理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门客回道。

任延辉道:“你去将这件事告诉他。”

他要看看,困在牢中的付怀瑾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门客应是而去。

付怀瑾正盘腿坐在炕上,虽在牢中,但气质依旧不同于左邻右里。常随和狱卒说话,边走边道:“杜九言有本事,闹了这么大的事,最后会长还是会长,圣上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夸赞她办案认真。”

“她不是运气好就是朝中有人,否则哪能这么轻易地过去。”

“本事肯定有本事。她可是通过解剖查出了死因的。”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付怀瑾猛然睁开眼睛,眼中都是冷意…他听说了杜九言解剖查死因的事,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后续,也认定杜九言即将成为西南历来任期最短的会长。

“怎么会这样!”付怀瑾想不通,“就算有桂王的帮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要知道,桂王在朝中,给白官的影响并不好。而且,他也没有真正去和谁走的近,就算是他王妃的外家安国公府和鲁府他都吵过的。

总之,朝中有权的官员,他从没有结交谁,所以,他说的小事,别人或许会给面子,可要遇上了大事,是没有用的。

付怀瑾想不通!

“不能再等了。”他站起来,冲着刚刚过去又走回来的两个人,道:“劳驾二位,能不能帮我请燕京申道儒来。”

两人一愣看着他。

“你们去请,他一定会给你们赏钱,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付怀瑾道。

两人中的一人点头,道:“行,那就帮你走一趟吧。不过,你确定申会长会见我,会来见你,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他回来的,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付怀瑾道。

那人有些意外,冲着付怀瑾拱了拱手,走了。

任延辉去了宫中,赵煜不解道:“爱卿是为西南讼行而来?”

“微臣想到一件事,想来回禀圣上听。”任延辉道。

赵煜看着他。

“圣上说半年为期的考核,那么这个考核什么?”任延辉问道。

“这件事朕还没有仔细想过,爱卿有想法?说来听听。”赵煜还真是没有想过,他的本意,只是等待西南恢复好的口碑,但任延辉提出的有明确标准的考核,很不错。

“不如半年后,让杜九言选十个西南的讼师或者学子来京城和燕京比试,辩讼和查案,以此来衡量杜九言的成绩。”

“两个讼行是天下讼行的标杆,这一场比试也必将意义非凡。”任延辉道。

“这个主意不错。”赵煜很赞同,“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通知两个讼行各选取十个人,半年后…就十月十五吧,到时候朕亲自主持。”

他还没见过辩讼。

真正的高手辩讼,一定很精彩,说起来赵煜也很期待。

“是!”任延辉道。

此刻,程公复焦虑地来回走了几遍,停下来看着陆绽,“确定她今天回来?”

“确定。”陆绽道。

杜九言被罚后在宝庆养了七天,刚刚遣人回来传话,今天下午回到。

“先生,要不要…去城门接?”陆绽道。

程公复心中不爽,京城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杜九言被打的当天就和桂王以及吴典寅,一人一封奏疏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隔了几日早朝上,圣上让薛按在百官面前读了两封奏疏。

圣上很受用。

“先生莫气,怪只怪她运气好,还有桂王相助!”陆绽道。

程公复凝眉,好一会儿,道:“这次她回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几个人强调息事宁人,不要再查。只有她坚持查证,最后居然真的让她查出来了。

以她的个性,肯定不会轻轻揭过去的。

原以为她会被撤职,没有想到圣上居然放过她,还让她以半年为期,做西南会长。

程公复既焦虑又难堪。

他在西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这样煎熬过。

实在是难受至极。

“迎的事…谁想迎谁就去吧,不要拦着就行了。”程公复道。

陆绽应是正要开门,门外的小书童敲门回道:“先生,会长到城门口了,大家都去城门口接会长了。”

“都去了?”陆绽问道。

书童回道:“那倒没有,但还是去了很多人。”比他们想象中的人数多。

“嗯。”陆绽应了一声,也算是欣慰,总算还有人没有被杜九言拉拢过去。

“估计她会直接来西南,她向来喜欢炫耀出风头!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的。”路障道。

程公复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迎,毕竟对方是会长。

两人犹豫着,原以为小书童一会儿就会来禀报杜九言到了,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听到他回来的消息。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陆绽开门问道。

小书童回道:“会长说今天放假一天,庆祝她和西南平平安安。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出去玩了吧。”

“放假?”陆绽不可思议,和程公复对视。

程公复摆手道:“算了,歇着吧。”

猜不到杜九言的心思,索性不猜了吧,这个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第322章 终于回家(一)

杜九言躺在家中的摇椅上,花子和闹儿围着她摇扇子,银手坐在她面前说水坝上的事,董德庆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蔡卓如正吩咐自己的小厮,将他带来的礼品放好。

“你少说两句,就听你一个在这里叽里呱啦的说,九哥听着也要累了。”路妙跺脚,不满地看着银手,“就你会修水坝行了吧。”

银手回道:“九哥问证明她爱听想听,路小姐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

“我这是为了她身体着想,她刚刚受了这么多的鞭子。”

杜九言摆手,“二位,天气很热,你们越吵就越燥啊。”

两个人都歇下来,银手问道:“怎么没看见大人?”

“回衙门了,据说压了很多公文没有处理。”桂王一回城就拉着跛子回衙门了。

她的话刚落,门外急递铺的人送信来,银手去接了,笑着回来递给杜九言,“是矿上来的信,这字我一看就知道,是蒋掌柜写的。”

杜九言拆开,信中主要是问她身体如何,大家都想来看她,可又怕这么多人来了反而给她添麻烦。

所以写信来问。

杜九言收了信,记着一会儿晚上给他们回信。

“杜先生在吗?”门外,李婶扛着个猪腿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听说您回来了,所以给您送个猪腿,您太瘦了多吃点肉,养养膘。”

李婶说着,将猪腿放下来,过去打量杜九言,“杜先生,您可真是越来越瘦了。”

“您来的正好,我也打算回来后去找您。”杜九言请李婶坐,“谢宝最近可有消息,在前唐沟还好吗?

李婶回道:“我偷偷去看过几次,那孩子不如以前那么聪明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我不敢上前去说话,就远远看着。”李婶道:“就怕他看到我心里难受,我又不能带他回来。”

李婶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李婶现在有多少积蓄?”杜九言忽然问道。

李婶一怔,“杜先生是要用钱吗?我和我男人手里现在一共有十二两积蓄,还有一些压在肉上没有收回来,您要是用,我这就回家拿给您。”

“我不用钱。”杜九言和李婶道:“你可愿意用掉一半,将谢宝接回来?”

李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要是能将小宝带回来,我花掉所有的钱、搭上我的老命我都愿意。”

“那您带着五两银子去,告诉沈氏和唐六,说您想要养谢宝,并愿意出三两银补偿他们。”杜九言道:“他们如果狮子大开口你就回来。五两银子封顶,如果同意,就让他们跟着你去衙门把手印摁了。”

“如果今天不同意也没关系,总会同意的。”

“可以吗?”李婶不敢相信。

杜九言颔首,“相信我,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我这就去!”李婶蹭地一下站起来吗,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忽然又跑了回来,给杜九言行礼,“杜先生,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说着,径直跑回了家。

回到家中将杜九言的话告诉了谢顺。

谢顺也不敢相信,“杜先生真是这么肯定?”

“嗯,让我们现在就去。”李婶道:“你快换件衣服,我去拿钱,这就去前唐沟,你别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谢顺点着头,在家里头打转,没头苍蝇一样,还是李婶将他衣服找出来换了。

夫妻二人揣着五两银子小跑着到了唐六家中。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沈氏的大嗓门在骂人,“一家人,就你是吃闲饭的。当你是个宝,没想到还是个傻子!”

“当年就该将你丢远点。”沈氏道。

“天天的光吃饭不干活。”沈氏说着又埋怨地指着唐六,“就像你们唐家人,孬根子,卖都卖不掉。”

唐六啐了一口,“还不是你这个母鸡下的蛋,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现在怎么办。”沈氏看着在地上玩泥巴的谢宝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踢了一脚,“放牛去。”

他两个大儿子早就下地干活去了。就谢宝还在门口待着。

前段时间把谢宝带去刘家凹,那些人一看谢宝是个傻子,就把他们撵回来了,说不收傻子。

沈氏更是气的不轻。

这孩子就不该要回来,不但找了讼师花了钱,还要接着白养着,实在是亏大了。

李婶看谢宝被打心疼的跟被刀刺了一样,顿时红了眼睛,“就算做错了要打也不能这么踢啊,这还是亲娘吗。”

“你听到没有。”谢顺低声道。

李婶点头,“她说当年是他们把小宝丢掉的。”

“那就对了。”谢顺道:“小宝小时候话都不会说,刘家凹的人就算拐卖,也不可能拐个不聪明的孩子走。”

“所以,小宝在刘家凹被咱们捡回来,根本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人,不想养个傻子,而把小宝丢过去让人拐的。咱们养几年,他们又发现小宝聪明的很,就想要回家自己养。”

孩子小的时候费神照顾,一旦大点就能帮家里干活了,尤其是男孩子更是劳动力。

至于娶媳妇,那不过是靠天收的地而已。

“这对狗夫妻,真是气死我了。”李婶道:“我的小宝这么乖的孩子,他么居然想要丢要卖了。”

谢顺劝着道:“他们不丢,哪有你我和小宝的缘分。”

“走!”谢顺心里就有底了,“杜先生肯定早就知道了,又知道没有证据,才劝我们将小宝还给他们。”

李婶点着头,“杜先生算准了他们会这么做。”

夫妻两人出现,谢宝头也没抬低头捏着泥巴,沈氏一看到李婶来,就笑着道:“她婶,你们这是来看耀祖啊!”

居然空着手,沈氏就不打算请李婶进去喝水了。

“我们路过这里,过来看看。”李婶打量了一眼,红了眼睛,便和沈氏道:“往后我们就不来了,你们好好照顾他。”

谢顺夫妻两个每次来都要提好多猪肉,沈氏巴不得他们都过来,“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想耀祖了?”

“我们这不是没有孩子吗。所以托了人要了个孩子回来,往后要照顾那个孩子,肯定是没有空来了。”李婶道。

沈氏顿时蹙眉,“人家好好的孩子哪能说给你就给你,不花钱?”

“三两银,”李婶道:“有小宝在前,我现在养别人家的孩子,肯定要把事情弄干净了,免得到时候又伤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