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另外四个人都跟着点头。

一身的新衣服,确实需要花很多钱。

“行啊,”桂王无所谓,杜九言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要找铺子吗?赁个房子?”

杜九言凝眉,尝试的问道:“在王府门口挂个牌子?”

“可以,”桂王道:“不过要算我一个,我也很闲!”

杜九言道:“您做讼师,大材小用啊。”

桂王正要说话,谢桦从门外进来,笑呵呵地道:“杜先生,钱大人遣了小厮来,说他有事想要和您商量,请你去一趟大理寺。”

“钱大人,请我?”杜九言费解,“没说什么事?”

谢桦摇头。

“我有种感觉,”杜九言从炕上下来,一边穿棉袄一边道:“钱大人可能要答谢我的救命之恩,许我重利。”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记得你好像没有救他吧,你当时可说了谁给钱救谁的。”桂王道。

杜九言睨他一眼,“总之,他是因为我能力高超的辩讼和推理而放出来的,并且还升官了。”

“这个恩情,他要还我是不会推脱的。”

杜九言说着,去了大理寺。

钱羽正在吴文钧曾经坐着的桌案前面看卷宗,看见她就笑了,“快坐。”

小厮上了茶,两人在罗汉床对面坐下。

“大人,您找我何事?”杜九言问道。

钱羽道:“你打算在京城开讼行,还是会回邵阳?”

“邵阳必然要回去的。”杜九言道:“大人,您这是有好事?”

钱羽给她添茶,“贪污案的事,本官还没有谢你。说实话,有了你以后,这种乱如麻无从下手的案件,忽然就轻松简单了。”

“这让我本官对你很欣赏。”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

“府衙早上接了个案件,”钱羽道:“被杀的人朋友要请讼师,本官推荐你了。正好,这个案件呢也很复杂,你帮着他们一起查一查。”

“这案子,除了你别人查不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大人,多少讼费?”

钱羽一愣,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想要多少?”

“这要看什么案件,是让我查还是让我讼,如果查案和辩讼都需要,那就是双倍的价格。”杜九言道。

钱羽笑着,摇着头道:“你这孩子,本官看你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上一回,承德侯府的案件,你就不怕?”钱羽问道。

杜九言摇头,“大人,只要是秉公办案,怕的不应该是讼师啊!”

钱羽一怔,这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明白过来,带着一丝郑重看着杜九言,道:“你这话说的对,是本官用官僚的眼睛来度量你们了。”

“如果你们讼师在给人辩讼的时候,也要思前顾后,那么这世道是真的出问题了。”

杜九言应是。

“三百两!”钱羽道:“案件呢就是今天早上出的,我指派差役送你去府衙,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不错,杜九言笑呵呵地道:“行啊。”

“什么时候开工?”杜九言问道。

钱羽就笑了,“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就去,毕竟时间耽误的越久,线索就可能越少。”

“我让人送你去府衙,府衙会有人陪你去案发现场。衙门里的捕快应该还在那边没有走。”钱羽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那学生这就去过去。”

杜九言起身出去,茶都没有喝一口。

她一出门,罗汉床后面的竖屏里,靖宁侯走了出来,冲着钱羽拱手道:“给您添麻烦了。”

“侯爷,”钱羽无奈地道:“您这样让下官很难做啊。下官本来要感谢杜九言的,现在反倒变成害她了。”

“杜九言这孩子精明,指不定就察觉了。”

靖宁侯无奈地道:“我也实属无奈。留她在京城就要有案子吊着她,要不然她走了,王爷的婚事就真的没着落了。”

钱羽理解,想着等哪天请杜九言喝酒。

靖宁侯没有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从大理寺出来,靖宁侯府的轿子就停在门口,他上了轿子不急不慢地走了。

杜九言蹲在对面的巷子里,咕哝道:“就知道背后有鬼!”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不就想要留着她在京城,然后吊着桂王成亲嘛!

好好说她会配合的。

杜九言心很不错,有事做还有钱赚,最重要的大家都觉得她吃了大亏,是要心里愧疚的。

“就是太后不上路子,怎么就不用钱砸她呢?”

她说着,慢悠悠去府衙。

“杜先生,您没有离开京城真是太好了。贪污案结束后,我们大家都没有看到您,还以为您回去了呢。”

“杜先生,您还住在王府吗?”

“我们想要去问问,都不敢去。您以后一直留在京城了吗?”

迎面碰见京中的百姓,认识她的都围了过来。

第433章 八娘之死(一)

杜九言一路拱着手,笑道:“暂时还不走,大家找我可是有事?”

“是啊,杜先生。我们想找您问点事,可是王府不敢去。莫说王府的门,我们就是到了那条巷子,就有人来赶着走了。”

这个事杜九言还不知道,难怪她这么闲,没有人来找她办事。

原来是因为王府挡住了她的财路。

“这样啊,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到时候安排好了再另外找办法通知大家。”

大家都跟着点头,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您这是去哪里?”

“我去府衙办事,”杜九言道:“钱大人遣了个案子给我查。”

大家都跟着她问什么案子,要不要辩讼,等需要辩讼的时候告诉他们。

杜九言去了府衙,单德全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花,眉眼都结了冰,看见她楞了一下,道:“杜先生?”

“单捕头,”杜九言拱了拱手,“您这是才从外面回来?”

单德全颔首,“杜先生难得来,里面坐。”

他陪着杜九言去拜访齐代青。

“杜先生,”齐代青原是坐着的,见她来了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来,含笑道:“你现在是贵人,快请坐。”

杜九言上前行礼,含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在京城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哪敢说自己是贵人。”

“还请大人您多提携。”

齐代青笑了,让人上了茶,问道:“杜先生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钱大人给我派了个活,说你们刚接了个案子,被害人的朋友要请讼师,还要我帮着一起查案。”杜九言道:“我这就来了。”

齐代青一怔,“你是说杭家班的案子?”

“杭家班?就是在瓦肆唱戏的那个戏班?”杜九言问道。

齐代青颔首,看向单德全,“最近就这个大案子,你和杜先生说说。”

“戏班子里有个当家的老板,人称苏八娘。”单德全道:“今天上午辰时定的他唱一段将军传选段。”

“今天早上天一亮,洒扫的小厮去房间打扫,就发现苏八娘死在里面了。”

单德全道:“尸体还在,说在等讼师来了才能移尸。戏班子里规矩多,动了别人的规矩,事情办起来就难,所以就暂时任由他们搁着了。”

“原来他们说的讼师就是您。不过苏八娘的朋友是谁,遣人来说了一声后,就没有露面。”

杜九言有些意外。

单德全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个小捕快,拱手回道:“大人,单捕头,苏八娘的朋友遣了个小厮来,说他们请杜先生做讼师了,等杜先生去了就能移尸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对视,愕然道:“难道…钱大人是苏八娘的朋友?”

“嘘,可不要乱说话。”齐代青哭笑不得,“这话要是让钱大人听到,他可是会生气的。”

杜九言笑了,看向单德全,“走一趟?”

“成!”单德全道:“我陪先生去。”

两人和齐代青告辞,一起出门。

杭家班和瓦肆签了两年的契约,唱够两年才能离开,到明年八月份到期。所以他们整个戏班在瓦肆后巷租了一个院子。

“整个戏班加上班主一起,一共有三十一个人,苏八娘唱的是花旦。这一场将军传,他和将军是少年夫妻,才成亲。将军出征后他苦守寒窑养育孩子很艰苦。”尚德全给她介绍。

杜九言问道:“苏八娘今年多大?”

“听说是二十二,是杭家班里的台柱子,去听戏的人都是冲着他去的。”单德全道。

杜九言上次去瓦肆恰好没听到,所以对这位台柱子没什么印象。

“案发现场在瓦肆的后台?”

“在他们自己的小院。因为瓦肆后台特别乱,戏班子的东西又多,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是上了妆,沿着巷子走几步就到了。”

瓦肆里不只是唱戏,还有别的班子也在。

所以杭家班就没有将自己的行头放在那边。

两人走到东二街的路边,就看到了那间很大的瓦肆,顺着右边的巷子进去,走了不过百十步就到了。

院子是两间四合院打通的,十几间房间很宽敞。

捕快和戏班子里的人来来往往走动着,有几个孩子蹲在墙角哭,班主坐在台阶上抽旱烟,愁眉苦脸满脸绝望。

“常班主。”单德全走过去,常班主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单捕头!”

单德全道:“苏八娘的朋友请了杜先生做讼师,往后就是杜先生和我们一起查,她来和我来一样,你要全力配合她。”

“杜先生好,杜先生好。”常班主行礼,将旱烟袋递给一边候着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个子约莫在杜九言肩膀头这里,看人的时候还挺大方的,长的也很漂亮,浓眉大眼,很讨喜。

“这是柳儿,我徒弟。”常班主见杜九言看那个孩子,介绍道:“杜先生,我想问问您,苏八娘的朋友…是谁?”

杜九言一怔,扬眉道:“您也不知道苏八娘的朋友?”

“不知道啊,”常班主道:“他虽四岁就卖给我了,十几年都是我养大,但最近几年他长大了,事情和我说的少,我也不晓得他在外头有朋友。”

“刚才单捕头说他朋友来打招呼了,我还纳闷呢。”

杜九言很意外,想了想,道:“我也没有见他的朋友。我来是因为大理寺钱大人指派,说他的朋友出讼费请我查案辩讼。”

“这…”常班主想不通,“这就古怪了,难道是他家里人找到了,不方便露面?”

要是朋友的话,也不至于躲躲藏藏。

杜九言倒觉得不是,能出手就是三百两讼费的人家,和当年挨穷卖儿子的,差距很大。更何况,对方不管是找到靖宁侯还是钱羽帮忙,都可见地位不低。

“请我辩讼的人,待我去问问钱大人。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吧。”杜九言道。

常班主应是,指着正院东边的一间很大的耳房,道:“就是这里了。”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原来这是两间,但是我们行头多,就把中间的墙拆了,打通做了一间。当所有的行头都在里面,大家伙儿去瓦肆前也在这里上妆。”

门是开着的,对面的墙打了一通很大的窗户,临着窗户放着一排的长桌子,桌子上是一面面的小镜子,约莫有六七个。

除了镜子外,就是颜料水粉和笔头。

三面墙都放着架子,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着东西,许多的箱子放在地上,有的开着盖子,里面放着行头。

唯一空着的墙则是一排竹竿做的晾衣竿,竿子上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戏服。

杜九言在房间正中停下来,看向从门进来右手边的架子的前方。

说是前方也差不多是房间中央。

一口红木的大箱子,箱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男子穿着一件红色的底衣,衣服干干净净一点褶皱都没有。他缠着黑色缠头,露出饱满的额头,左边脸上勾着妆。一边苍白毫无血色,一边染着桃花似的粉色,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这给人一种很违和的感觉,或是没有上妆,或是上了全脸,现在却是上了一半,就莫名的透着一股诡异感,尤其是男子此刻打着一把红色,伞柄架在他的肩膀上,底端由手腕和腰夹着。

杜九言觉得奇怪,冲着苏八娘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脸,“刁大叔来过了吗?死因可知道?何时死的?”

肤色很正常,指甲也没有黑,身上看不到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勒痕,就连后脑勺也没有被击打的痕迹。从实体的软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不长。

“我在。”刁大从外面进来,杜九言回头看他,就听到他,“没有移尸,不好查,但我来时看尸体的软硬程度,以及发现的时间推断,应该是在卯时到卯时半之间。”

这和杜九言感觉的差不多,她回头问道:“为什么不移?常班主不能做主?”

常班主回道:“我本来是同意的,可事情一出,我们没敢动就让人去报官,单捕头来的时候也跟着来了一个小厮,小厮就说他是八娘的朋友的小厮,这事要去回主子,让我们不许动,否则就要请讼师将我们都告了。”

杜九言看单德全。

“小厮穿着打扮还有谈吐都不错,我就没敢动。”单德全道。

在京城,就算是路边的一个小乞丐,遇着事儿了也不要胡乱下定论,谁知道对方沾亲带故的能找到谁来做主。

杜九言颔首,表示理解。

“刁大叔,你来看看,这死因成迷啊。”杜九言围着绕了一圈。

刁大颔首,“现在看,看不出任何死因,要慢慢查。”

杜九言颔首回头问常班主,“他生病吗?或者,每天吃药吗?”

“他不生病,但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泡药喝的,不是别的,就是护嗓子的。”常班主道。

杜九言颔首,打量着这把诡异的令人费解的道具伞,“常班主,这伞在戏班子里有什么说法吗?”

在屋子里,杀了人还给对方打一把伞,总不会是因为知道对方爱美,做道具点缀用的。

“我方才问过,”单德全走过来道:“戏班子里有规矩,无论前台还是后台都不能撑伞,伞表示散,不吉利。”

原来如此。

“还有,”单德全指着死者身下坐着的红箱子,“这也是禁忌,这里头放的是唱戏的行头,是不能坐在上面的。”

一下子就犯了两个禁忌,杜九言看着常班主,“他有没有可能是自杀?”

“不会!”常班主道:“八娘现在正当红,而且按他的年纪和现在的声音条件,还能再唱五六年。这么好的前途,他没道理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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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案件!

第434章 诡异手法(二)

杜九言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和单德全道:“移下来吧!”

单德全带着人将死者从箱子上移到院子里去。

杜九言问常班主,“他寻常出门吗?在京城认识的人多不多?”

“不多!”常班主说话的时候,戏院里很多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的朝里头看,一个个都是身材纤弱眉清目秀。

杜九言就想到了花子和闹儿,也是这样的年纪,漂亮精致的让人怜爱。

“不过也出去的,我觉得他在外头是认识了什么人的,但是我问了他几回他没有说。他又天黑前就回来,我就没有多管。”常班主道:“我这里和别处不同,我们都是正正经经唱戏的,我不像别的人卖儿卖女的,做皮肉生意。”

杜九言点头,一边说话一边四处打量着,“他是戏班子里最年长的吗?唱的是什么行当?”

“他是花衫,也不是最年长的,凌戎比他大几个月,他是唱武生的。今天没有他的戏,他昨天下午回家去了,还没回来。”常班主说完又怕杜九言不了解,就解释了一下,“原本班子里还有个唱花旦的,前年冬天的时候生了一场病,人就没了。所以八娘不得不一个人挑大梁,青衣、花旦、刀马旦都要上。”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旦角里,你就两个人?”

“我们班子不大。您看现在倒是养了二十个孩子,可是青黄不接,三年内根本没有人长出来接。”常班主叹了口气。

杜九言点头表示理解,唱戏天分太重要了,这还不是花功夫就能成的。

老天不给饭吃,就算再刻苦也是没有用。

“苏八娘平日坐哪里上妆?”杜九言道。

常班主就指着对面靠窗最亮的镜子,这里的颜料胭脂也是最多的,杜九言走过去打量着桌面。

桌子上架着一支沾了粉色颜料的笔,左右手两边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颜料,镜子擦的干干净净,不远处还放着一个青花的杯子,杯子里一杯没有喝过的茶,这会儿已经冷了。

桌子有抽屉,抽屉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的缠巾和包头,还有耳坠子一个一个地码放着。

她又看过隔壁抽屉,差不多的东西,但是明显要乱很多。

可见苏八娘平时是个比较整洁讲究的人。

“镜子还挺清楚的,班主花了不少钱吧,”杜九言问着也端着茶杯闻了闻,常班主回道:“是,镜子重要,肯定要好的。”

茶杯里除了茶叶外没有东西,也没闻出什么气味,她道:“让你的徒弟们想办法弄一只老鼠来。”

常班主应是。

孩子们立刻就提着鼠夹来。家里老鼠多每晚都能抓上一两只。

让被夹住的老鼠喝了茶,等了一会儿老鼠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茶没事。”杜九言和孩子们道谢,将茶放回去,和常班主道:“他都是自己上妆?”

“都是他自己。八娘性子傲又讲究,嫌弃我们化的不好,所以这几年他都是自己化的。”

杜九言走了一圈,东西很多,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可以作为线索的地方。

乱糟糟的化妆间,几乎是一无所获。

“杜先生,”单德全站在门口,很激动地喊着她,“您过来看。”

杜九言和常帮主都走了出去。

一群孩子捂着眼睛围着刁大,有的在哭有的害怕,有的则站在远处观望。

柳儿轰着大家,“都别看,把眼睛捂着。”

杜九言看了一眼大家,走到死者身边。刁大已将苏八娘的上衣脱了,就能看到在他左胸间三四两根肋骨的间隙,有一个类似于扁平的锥子或者匕首一样的东西扎过的伤口。

伤几乎是一条线,半寸左右的宽度。

没有血迹,或者流过血但是被人擦拭过了。

“死因!”刁大看着她。

杜九言蹲下来,数了数肋骨,凝眉道:“这手法很巧妙,杀人者似乎懂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