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想了想,“没关系,我请单德全过来聊案子。”

大家都举手赞同,恨不得一天接上四五个讼案,大家都有事儿做,不至于天亮等天黑,实在太无聊。

晚上大家散了,杜九言和桂王说了靖宁侯的事,“…我估计,是想把我留下来,好吊着你在京城。”

“还不错,还是有点好处的。”桂王道。

杜九言不满意,“我们对好处的理解有些偏差。我认为的好处,是太后娘娘或者你舅舅,砸我一笔银子,豪气地让我滚,以后再也不见你。”

“这什么逻辑?”桂王道:“他们又不傻。”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王爷,你不懂慈母心啊。”

“你懂?”

“我比你聪明啊,聪明的人懂的多。”杜九言道:“不然,咱们合作?”

桂王睨着她,“说来听听。”

“我们两个人合作,假装恩爱一番,我再暗示一下你的家人。”杜九言低声道:“拿到钱,咱们二一添作五!”

桂王立刻同意了,“成!”又道:“恩爱到什么程度?不如现在就来!”

说着,就抓着杜九言手,摩挲着。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他,“王爷,您这漂亮的脸上露出这么猥琐的表情,实在是暴殄天物!”

“偶尔为之是新鲜,你多看看。”桂王将脸凑过来,“仔细看看,我比那什么季小姐好看多了。”

杜九言将他的脸推走。

桂王扑上来,抱着她,“嘘,谢桦来了!”

“言言,我要八抬大轿的娶你。”

杜九言一怔,门帘已经掀开,谢桦站在门外,挂着笑容的脸就僵了,他看见自家王爷正舔着脸抱着杜九言,一副撒娇邀宠的模样。

而杜九言虽是一脸抵触和嫌弃,但眼睛里却是笑意。

分明是郎有情郎有意。

“看什么。”桂王瞪着谢桦,“再看爷把你鼻子也割掉。”

条件反射,谢桦唰地一下甩了帘子,掉头就跑。

一直跑到外院才停下来呼呼喘着气。

他看到了什么?

王爷和杜九言…断袖啊?

“这可怎么办?”谢桦眼皮子直跳。其实他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感觉是猜测,今天看到了可是实打实的。

男人和男人可不会这么搂搂抱抱。

谢桦腿软,扶着树一头的冷汗。

“谢公公?”茅道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嬉皮笑脸地道:“站在树边上干什么,做记号?”

谢桦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苦笑道:“茅道长,只有狗才站在树边屙尿做记号,您这骂人都不带脏的。”

他说完,忽然想起来,拉着茅道士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低声问道:“道长,有件事想问问您。”

茅道士看着他。

“王爷和杜九言…”谢桦试探的道:“您知不知道?”

茅道士道:“知道啊。大家都晓得,你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谢桦惊了,“太后娘娘也知道?”

茅道士点头,“知道一些。”

这么说就是他一个人不知道?谢桦暗暗松了口气,“杂家确实是才知道,确实…确实惊着了。咱们王爷和杜先生,这…这怎么能行。”

“主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茅道士白他一眼,“不和你说了,无趣!”

话落,就跑回去站在正院门口打了个口哨,低声道:“王爷,您交代的话说了,贫道去睡觉了。”

“滚,滚”桂王揉着脸不服气地道。

谢桦擦了擦汗,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在桂王他们一行人去茶馆开临时三尺堂的时候,他去宫里了。

将昨晚看到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和钱嬷嬷找靖宁侯商量,靖宁侯道:“我看,这件事和王爷说没有用了,还得和杜九言讲。”

“现在是王爷一头栽杜九言身上去了,黏着她不松手。”靖宁侯道:“这个时候是越劝越来劲。不如和杜九言说说,让她做点什么事,让王爷知难而退。”

太后和钱嬷嬷觉得有点道理,蹙眉道:“这事,怎么开口?”

“我去说吧。”靖宁侯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话要直接点。”

太后同意。

“最近她有案子在手里,暂时是不会离开的。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着急。”靖宁侯道:“姐,您也再挑选一下,还有哪家姑娘不错。子英他是看不上了,也不要硬撮合,弄到最后他不定会怪子英,以后表兄妹都做不成。”

如果韩子英和桂王在一起,两个人都过不好,太后也不愿意撮合。

一个儿子一个侄女,她都舍不得毁了谁牺牲谁。

“那就算了。”太后叹气,本来看好季玉,谁知道出了季林的事,她又想到了韩子英,可桂王和韩子英不说两看相厌,但肯定是没有夫妻的缘分。

“再挑吧。”太后道。

“留客茶馆”在东二街上,这里人来人往客流很大,他们在二楼租了一间临窗的雅间,从两个窗户见拉一个红绸,上面写着“三尺堂”三个字。

帘子很突兀,一挂出来来往的人就看到了。

杜九言给宋吉艺和窦荣兴理了理衣领,鼓励道:“你们二人容貌俊美年纪又轻,最适合迎客了。”

“怎么迎?”窦荣兴不解。

杜九言将他拉到窗户跟前,开了窗。

街底下站着好些人冲着上面议论着,他们一出现就有人喊道:“三尺堂,是杜先生的邵阳三尺堂吗?”

杜九言掐了一下窦荣兴,“应!”

“是!”窦荣兴伸出头来,冲着外面笑着,道:“杜先生在呢。”

大家立刻高兴起来,“你们在这里做事吗,三尺堂暂时就摆在这里?”

“是!”窦荣兴红着脸道。

有人上来了。

窦荣兴哭丧着脸,“九哥,我怎么觉得站在二楼招揽生意的手法,似曾相识?”

“招揽生意的手法都差不多,似曾相识也正常。”杜九言指导他:“你冲着下面喊几嗓子,笑容要甜美,姿态要优雅。最好能在一个笑容里,让人看到所有的内容。”

窦荣兴问道:“什么内容?”

“内涵,能力,热情周到。”杜九言道。

窦荣兴恍然想起来,大吼一声,跺脚道:“牡丹阁!”

他想起来了,牡丹阁里的姑娘就是这样站在二楼挥手绢的。

“来客人了,咱们要开张了。”杜九言不理他,立刻去做事,窦荣兴和宋吉艺两个人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窗户口,宋吉艺挥着手,“三、三、三…”

下面的人很认真地接道:“三两银子一次?”

“呸、呸、呸!”宋吉艺哇地一声哭起来,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杜九言,“九哥…”

杜九言道:“别这样,我们对待工作要认真,不要挑三拣四,各自发挥特长。”

宋吉艺瘪着嘴去拉周肖。周肖摆手道:“我很忙,这不,来人了。”

第437章 只是猜测(二)

三尺堂的生意很好。

桂王和跛子靠在椅子上喝茶,人来人往也不全是有讼案的,大多数都是咨询,生活中一些小纠纷,能不能辩讼要不要告,如果不告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比想象中好啊,”杜九言笑了起来,见单德全进来,拱手道:“这里人多,我们在这里说案情。”

单德全颔首,问道:“杜先生,您去问过到底是谁请钱大人帮忙了吗?”

“上午忙的很,还没腾出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杜九言请单德全坐,单德全给桂王行了礼,又看了一眼跛子,两人互相给了礼。

“昨晚刁大又查验了一遍尸体,确认没有别的死因,就是胸口的伤口致死的。”

“我仔细整理了一下,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尚德全道。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别的不说,单这个手法绝非普通人能做出来。”单德全道:“就像刁大说的,这个人很有是个大夫。只有大夫才会知道,从这个缝隙里插进去,能杀人。”

“您细细说说。”杜九言道。

“昨天您也看到了,戏班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最多,其他的也就十来岁,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家。”单德全道:“识字也不多,这些人要真的想杀人,可想不到这样的手法。”

“不瞒您说,这杀人的手法这么精细讲究,我都是头一回见。”

杜九言点头,“您说的有道理。单论这个手法,确实罕见,一般人想不到。”

“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天再去,就要调查一番,和戏班里来往的人。还有,苏八娘唱的是花衫,一定有很多喜欢他戏的人,会不会有人爱而不得,继而动手毁了他。”

戏台上虽都是男子,但因身段娇媚扮相明艳,会得很多听戏的人捧,客气的你来我往的砸钱,不客气的,会做出什么事来,肮脏到令人难以想象。

所以,单德全这么说,还是有道理的。

杜九言颔首,道:“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单德全认真听着。

“首先一点,苏八娘的死除了精致的杀人手法外,还有一个要注意的地方,凶手让他撑着伞坐在箱子上,这都是戏班中的禁忌。”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杜九言道。

单德全凝眉道:“对戏班有恨意的人?”

“是!”杜九言道:“苏八娘是杭家班的台柱,杀了她变相的等于毁了杭家班。所以凶手的恨,很有可能不仅仅针对苏八娘。”

单德全点着头,“您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我没有想到。”

“还有一件事,”杜九言道:“昨天您拿出来的凶器,晚上我细细想了一下,这个铁签原来在哪里,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曾问过。”

单德全问道:“您的意思是,外人不知道这里有铁签?”

“这是一点,另外的是。这个手法精巧的地方在于,他很少见。在我看来,这绝非是临时起意杀人,而是早有蓄谋。”杜九言道:“如果是早有起意和蓄谋杀人,外面进来的时候,就一定会自备而来,走的时候也顺手带走。”

单德全听的目瞪口呆,激动地道:“杜先生,和您聊一下,我忽然通透多了。”

桂王悠悠地道:“你要是听不明白,这捕头你也没有脸做了。”

单德全拱手应是。

“所以,你倾向于凶手是熟人,并且是杭家班的人?”跛子一直听着,问道。

杜九言道:“是这样。”

她说着,朝钱道安那边看了一眼,三个人都很忙,宋吉艺还站在窗户边招揽客人。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钱大人。”杜九言起身,“问过以后,我们再去杭家班。”

单德全应是。

“我也去。”桂王起身,道:“有我坐镇,你们绝对如虎添翼。”

杜九言笑了,道:“王爷,您今天很谦虚啊。”

“本王从来不膨胀。”桂王说着,将披风拿下来递给杜九言,“外面风大,穿上。”

这是他买的,驼红色绒面的披风,上面还缝着纯白的狐狸毛,杜九言穿上后衬的她面颊红扑扑的,多了一份女儿家的娇憨。

她不穿,这是桂王早上自己搭在手上,无数次的伺机而动,劝说她穿着。

“不冷!”当着外人的面,杜九言很给他面子,“王爷,您穿!”

桂王撇嘴,又将披风搭在手腕上,等着她冷的哆嗦的时候给她披上。

“那我也去吧。”跛子道:“多个人多双眼睛。”

单德全就多看了一眼跛子,用眼神询问杜九言。

“这是跛爷。他在邵阳也是捕快。”杜九言道:“我们都是好友,所以就一起来京城了。”

原来是同行,单德全忙拱手道:“跛爷是邵阳的捕快,又是杜先生的好友,那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跛子回了礼。

四个人和三尺堂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又和一屋子来咨询的百姓招呼过,一起下楼直奔大理寺。

钱羽很惊讶,“…要找请讼的人吗?”

“是。还劳烦钱大人您告诉我们。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头绪,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杜九言道。

钱羽就有些尴尬,拱手道:“这位先生托我办事的时候,交代过不能透露他的姓名。我实在是不能说,但你们可以去查。”

“另外,我也顺口告诉你们一句,这位朋友肯定是清清白白的,绝无可能去杀一个戏子。”

杜九言正要开口,桂王忽然问道:“不是靖宁侯?”

钱羽脸色一变,顿时摆手道:“不是,靖宁侯向来不喜欢这些,不会是他的。”

原来桂王知道靖宁侯来找他的事啊,钱羽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难道靖宁侯只是因为找借口留她,所有随手编了个谎言?杜九言不相信,毕竟常班主也说了,苏八娘可能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

她目光动了动,和桂王对视了一眼,桂王立刻会意,问道:“钱大人,这个人就是你?”

钱羽被自己的呛着,咳嗽起来,好半天尴尬地道:“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答应了好友,不能说。但能保证绝对不是下官。”

“行,你不说可以,要是这个人是凶手,最后你耽误了我们的正事。大理寺里你也不要待了。”桂王白他一眼。

钱羽一脸苦涩,拱手行礼,道:“这样,我问问这位朋友他愿不愿意出来,王爷您给我三日时间可好。”

桂王颔首,“算你识相!”

等人走了钱羽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和聪明人说话,轻松的时候很轻松,可要是累起来,也是头疼。”

他是真不认识苏八娘,所以帮苏八娘请讼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他。

昨天也真是巧,刚好有位好友来托他办事找个讼师,事情刚说完,靖宁侯来了。

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去了。

杜九言和一行人出来,桂王道:“这个老狐狸居然不说。难道真是我靖宁侯?”

“看他的表情,可能真是巧合。”杜九言道:“我们先去杭家班,看看那位唱武生的师兄回来了没有。”

一行人去了杭家班,常班主愁眉苦脸地在督促孩子们在练功,见他们来了,忙迎过来,道:“单捕头,杜先生,这二位是…”

“桂王爷,”单德全介绍桂王,“这位是邵阳的捕快跛爷。”

常班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地重复了一句,“王爷?”

还留在京城的王爷,就只有桂王。

“小人给王爷磕头。”常班主吓的跪下来,他身后的孩子们也簌簌落落地跪下来,诚惶诚恐地打量着桂王。

他们在瓦肆唱戏,去的达官贵人不多,也因为名气还不大,所以也鲜少有人请去。

“起吧。”桂王道:“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今天来是帮杜先生查办案子,都随意点。”

常班主很惊讶,没有想到桂王会帮着杜九言查案子,这关系得有多少,才能让王爷屈尊亲自帮忙做事。

“你们唱武生的那位师兄回来了吗?”杜九言问道。

常班主点头,冲着人群里喊道:“凌戎,你出来!”

一位五官标致高瘦的男子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窝有些深就显得他五官立体英气勃勃,这样的五官穿上戏服以后,肯定很英武。

“小人凌戎给王爷请安,给各位爷请安。”

“凌戎是大兴人,去年我和瓦肆签合约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当时他不愿意跟着上一个戏班离开,就留在瓦肆了。”常班主道:“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们一起,签了两年的约,唱够了两年他就走。”

杜九言打量着凌戎,凌戎回道:“父母尚在不远游,留在京城做事是我的坚持。”

“不错。”杜九言指了指房间,“我们进去说。”

凌戎应是,大家在房里坐下来,常柳给他们倒茶,“杜先生,知道你们今天肯定来,所以一早班主让我去买的茶叶,闻起来就很香呢。”

“喝茶解渴而已,无所谓好坏。”桂王道喝了一口,“忙你的去吧。”

常柳笑着说,“茶很重要的,王爷细细喝就知道了,就算是最差的茶叶,它的叶子也会说话呢。”

说着下去了。

“你是今天回来的?”杜九言问道。

凌戎摇头,“昨天班主让人去找我,我就收拾东西回来了。原本是打算今天赶早的。”

“你觉得苏八娘是什么样的人?”

凌戎想了想,道:“他的能力很好,唱念做打都很不错,如果遇到一个好的班子,他一定能红过苗红玉。”

苗红玉是家喻户晓的大青衣,无论是唱功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成为了这个行当的标尺,十年前她红的时候,几乎是家喻户晓。无论他去哪里开台子唱戏,在当地都是极为轰动的事,就连刚说话的小孩都知道苗红玉。

凌戎用苏八娘来比苗红玉,可见苏八娘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

“旁的青衣花旦少不得要十五六才能登台,可他声音稳定,十一岁的时候就登台了,唱的还是大角。”凌戎道:“十四五后他的声音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容貌更是越发的俊俏。所以我觉得他在杭家班有些可惜了。”

杜九言从凌戎的眼睛里,确实看到了惋惜。

“现在你没有了搭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杭家班青黄不接,至少这两年是不行了。

“我说好在这里留两年,除非杭家班要走,不然我不会走。”凌戎道:“八娘还在衙门,什么时候将他还回来?”

杜九言就问单德全。

“等仵作查清楚后,你们就可以将人领回来了。”

凌戎应是。

“他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和客人,你可知道?”杜九言问道。

凌戎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在外面的朋友,但有一回听他说起过一句,他这位朋友很有学问,虽不入仕但却比那些大官更有学问。”

“我觉得,可能是位很受人尊敬的先生之类。”凌戎想了想,道:“而且,人应该就在京城,他们似乎经常见面,没有别的事,就是一个唱戏一个听,有时候还喝茶下棋聊一些风花雪月。”

“听起来很不错。”杜九言道:“你可知道,此番我来做讼师,就是苏八娘的这位朋友请的。”

凌戎有些惊讶,“他露面了吗?”

杜九言摇头。

“我可以帮你们去找。”凌戎想了想道:“你让我说,我说不好,但是我可以凭感觉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