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呢面色微变。

“这个!”玉道人说着,从怀里抖搂出一张明黄的卷轴出来,撑开哈哈大笑,道,“当时,圣上怀疑自己被人下毒,所以他信了贫道的话,并给贫道这张诏书。”

“诏书上写着,将皇位传给赵鼎!”他翻开来,给所有人看上面的玉玺,又招手喊鲁章之,“鲁阁老,您看看。”

鲁章之上前去接过诏书。

诏书上的字不多,但是字迹确实是先帝的,而且玉玺和私印也都是真的。

“是真的传位诏书。”

安国公走了两步,想要去抢,跛子的剑指着他,道:“退回去!”

“假的!”安国公大怒道,“圣上没有为君宽厚,他最好的君主,就算你们有第二份诏书有怎么样?!当初先帝传位给圣上的诏书,也是如假包换。”

“嘿!”玉道人指着安国公气着了,和杜九言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强词夺理呢。”

杜九言道:“筹谋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

“师父!”茅道士上前来,拉着玉道人,哭哭啼啼地道,“您还人世,为什么不和徒儿说一声。”

“这么多年,徒儿一个人很孤苦呢。徒儿那么听话,一直跟着桂王后面走难闯北,吃了那么多的苦,您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徒儿。”茅道士道。

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推着茅道士就走,“说了多少次不要抢我风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走开。”

茅道士嘟着嘴,站在后面。

桂王忽然开朗,心里最后的一些谜题,终于全部解开了。当年玉道人给赵煜算命,并非是心口胡扯,而是提醒父皇,赵煜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

那么…当年给他写信的人,就是玉道人了。

而茅道士,也是玉道人派到他身边帮他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拂袖道:“都是你胡言乱语,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谋害皇室子嗣,谋逆犯上,这一项项的罪名,哪一个不清楚明了?”杜九言道。

“你不相信,可是别人会相信!”

“死去的太子会相信!”

“你的儿媳会相信!”

“季贵妃相信!”

“先帝相信!”

“长生岛无辜的百姓相信!”

“姑母那些无知的幼童相信!”

“明月坊那些被残害的幼女相信!”

“在荆崖冲命案死去的所有人,会相信!”

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韬,由不得你不相信!”

“顾青山,”杜九言道,“将赵煜捆了,明日早朝,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并非皇室子嗣,而是秦韬送进宫里李代桃僵的狸猫!”

安国公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杜九言道,“一桩桩的时间,一个个的证人,还有这封先帝亲笔题写的诏书。”

“我为什么不敢?你才是真正谋逆篡位的那个。”杜九言看着下面所有的大臣,“各位都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人,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们还有怀疑吗?”

“这个大周,如今还是赵家的天下。不服气可以靠实力来推翻改朝换代!”

“没有实力,就老老实实去你的阶下囚。”杜九言道。

众人不敢再说话,就算是刘扶余,此刻也是胆颤心目,他知道安国公有野心,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他已经做了,还做了一件天大的事。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一脸懵怔,站在鲁章之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切。

“是吗?”安国公哈哈大笑,道:“可是老夫没有做,没有做的事,老夫不可能认。”

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认的。

“我认!”秦太夫人喊道,“我认,当年的事我全部知道。”

“陶氏生孩子的那个晚上,我就在旁边。”秦太夫人站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道,“是我哥,将孩子抱走的,就再也没有抱回来。”

“那个孩子生下来时,左边肩胛骨上,有一块黑斑。”

安国公猛然转头看着秦太夫人,瞪着他,三两步上前不,一巴掌将秦太夫人扇倒在地,“你昏头了是不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秦太夫人喊道,“我秦家人死绝了啊。”

“你杀了我的蓉蓉,害死了季林,你当我不知道?”秦太夫人道,“你逼着季玉嫁桂王不成,又让她远嫁安南。”

“你还给九江王下毒,要烧死他。你说过的,你不杀九江王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的大业是大业,难道我的孩子们,就是不是人命了吗?”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安国公懊悔不已,他一直留着承德侯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蠢人能做挡箭牌。

可是,这一家子蠢人,现在却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应该早点将这个妹妹,将她一家子人都弄死,以绝后患。

“我要他们活着,你知道我看着她们死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我没有你那么有能耐,为了你的大业,我们还要死多少人?!”秦太夫人趴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安国公失望至极,根本不想和她说完。他转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冷笑一声,道:“五千人是吧?”

“怎么,您要独闯军营?”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哈哈一笑,振臂大吼一声,道:“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围着皇陵的四周,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回应,“在!”

说着,他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来。”

“他死了,你觉得你忙的还有用吗?”杜九言指着赵煜。

安国刚道:“想想宫里的人,想想王府的人,想想…”他转头看着所有的朝臣,“想想你们的家人。”

“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得不到的,谁都不要想得到。就让这个皇朝覆灭罢了,让当年那个玩恩负义,没有诚信小人的江山毁了吧。”

安国公大笑。

杜九言转头问桂王,“他如何召集兵马的?”

“应该是他的人无处不在,一旦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集聚。”桂王道。

他五千人冲进来,动静不小,所以安国公人的知道了,并不奇怪。

“五千对五千。”安国公看着他们,“试一试,看看谁的命比较值钱?!”

赵煜忽然出声,喊道:“够了!”

安国公看着他,目光沉痛,道:“圣上,你不要害怕,只要老夫在一天,就一定会保你江山稳固。”

“你做这些的时候,问过我意见吗?”赵煜看着安国公,双眸赤红愤怒之情难以控制,“你问过,我想以这种屈辱的身份做皇帝吗?”

安国公愣了一下。

“你为了你当年的一时气愤,杀了那么多的人,害了我一辈子。我若真是安国公府的孩子,我就只想做安国公府的人!”赵煜说着,掉下眼泪来。

安国公道:“圣上,你不要犯糊涂,听信他们的话。你就是先帝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篡改你的血统。”

“你是圣上的嫡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君主。”

赵煜笑了,指着皇陵外面,“大成教…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戒子是九江王的,古墓是九江王的,何以,现在是你来召唤教众?!”

安国公很震惊地看着赵煜,又转头去看杜九言,忽然想笑。

他算了所有人,却独独忘记算他的孙子和孙女了。

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逆贼,一个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的退缩背叛。

“圣上,”安国公走了两步,看着赵煜低声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事已至此,你不想做这个位置也得做!”

“你没有选择。”安国公看着他道。

赵煜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丝毫不怕:“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我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安国公道:“你想清楚了,你一旦此刻认罪,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包括你的孩子。”

赵煜微怔。

“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太子吗?”

“你想让太子和你一起,为了莫须有的指控,而躲藏苟且一生吗?”

赵煜目露震惊,心痛到难以支撑,说不出话来。

“大成教众,何在?”安国公转身,盯着杜九言道。

外面,无数个声音齐声回道:“在!”

“杀无赦。”安国公道。

“杀!”无数人应他。

随即,就听到咯咯啦啦的拉弓声音,就听到利箭脱弓的声音…

紧接着,头顶上空的光亮,瞬间被遮住,无数的利箭冲着准备射来。

砰砰砰…

无数的箭矢,就落在祈福台一丈外。

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立着无数的刺猬。

文武朝臣吓的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这箭,只要再远一点,他们现在就已经被钉在地上,成了亡魂了。

“这是第一次。”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让你们的放了圣上,立刻撤兵。”

“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安国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人喊道:“不管真假,先、先撤兵吧。”

“这、这箭可没有长眼睛啊。你们五千人没弓箭,再厉害也鞭长莫及,哪能打得过他们。”史迁道。

杜九言负手,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神色淡然,姿态闲适,丝毫没有慌乱,一如她在公堂上一样,自信,张扬!

“国公爷,”杜九言停在安国公面前,“大成教这么多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安国公道:“那是自然!”

“侠之大成!”杜九言道,“这么冠名堂皇的教义,却做这些龌蹉的事。”

安国公冷笑,道:“谁做的事又是大公无私?人活一世,谁也不要标榜自己正义高洁。”

“也对。”杜九言歪着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准备了烟花庆祝。”

烟火?果然是小孩子胡闹,安国公道:“是应该庆祝。”

“你听!”杜九言道。

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是地动山摇、人仰马翻、嘶鸣喊叫。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烟雾弥漫,无数人在嘶吼乱叫。

刀剑嗡鸣。

安国公面色大变,指着杜九言道:“炮药?”

“茅道士钻研几年,终于得大成了。”杜九言道,“第一炮,送给您的大成教。”

安国公脑子里嗡鸣着,摇着头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输的,不可能的。

“太后呢,你可想好了,太后还在宫里。”

“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人。”

桂王道:“是你的人又如何,整个内卫加皇宫內侍,不过四百人,不够杀的!”

“哈哈,”安国公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说着,手中的剑忽然一挑,直冲杜九言的面门,她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跛子和桂王已经迎面而上。

“怎么,你们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安国公大笑不止,大吼一声,“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落,就见本来四面无门的祈福台,忽然被人从里面将石头推开,一瞬间,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蒙面的持刀的男人。

“圣上出门,我岂能毫无防备!”安国公盯着杜九言和桂王,“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山下的人没有上来,山上的人,桂王只安排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以及內侍。

“还真是不简单啊。”杜九言迅速后退,“层层叠叠的防备,果然是安国公。”

几十个黑衣人冲上来。

两方打斗在一起。

顾青山松开赵煜去迎战。

朝臣们害怕地往后退,鲁章之指着一面墙,道:“去那边!”

大家贴墙站着,方寸大乱,魂不守舍。

“圣上!”安国公一把将赵煜拉过来后退,被他的人保护在中间,薛按紧跟而上,安国公道,“杀了他们,你还是圣上。”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

赵煜看着安国公,这个人是他的祖父…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对他有求必应。

他又看向秦万胜,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赵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安国公放了心,他握着赵煜的手,道:“放心,这些人都活不了。”

平台下,他安排了六十人,本只是有备无患,却没有想到,最后成了决战胜负的关键。

谨慎,才是决胜的关键。

“圣上,您看桂王。”安国公指着疲于应战的桂王,“他是要杀你的,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用心疼。”

他说着,桂王忽然转头过来,视线冲着他,一笑,道:“这就是你最后的绝招了吗?”

安国公吓了一跳,顿时感到不妙。

不等他多想,就见无数黑衣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加入了他们。

这些人剑很长,出手麻利,他骇然失色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龙卫!”跛子道,“送我们家门口了。”

自古龙卫,就住在皇陵。

居然有龙卫?安国公大惊失色,拉着赵煜转身就走,“保护圣上!”

“想走?”跛子说着,踢开拦着的人,桂王上前,接招击杀护卫。跛子剑花翻腾,直抵安国公的面门。

安国公将赵煜交给秦万胜,他提剑迎战,和跛子打在一起。

他年轻时或许能和跛子不分上下,但现在年老体衰,不过十几招,他的剑被震脱手,跛子的长剑已经落在他的跛子上。

另一边,赵煜和秦万胜再次被顾青山和韩当扣押住。

“住手!”跛子喊道。

所有人停下来,都看着安国公这边。大成教的教众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是谁?”安国公问道,“你就是因为喜欢杜九言,所以甘愿做一条狗,跟在她后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桂王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么?”

“他江山美人在握,可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若随我,我却能许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跛子没有理他。

“你许他荣华富贵?”杜九言哈哈大笑,“刚才忘记说了,那夜玉道人带走了真正的太子。”

“你以为他死了吗?”

安国公脸色发白,“什么意思?”

他亲眼看见那孩子没有呼吸了。

“意思就是,真正的太子根本没有死!”杜九言道,“三十年了,你欠他的债,也应该还给他了。”

“各归各位吧!”

安国公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活着。”

“跛爷。”杜九言盯着安国公,一字一句道,“把他欠你的三十年,讨回来!”

所有人一怔。

跛子也吃惊地看着她。

桂王上来,也是不解。

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又看着跛子,脱口道:“是你?”

“你是那个孩子?”

“对!”杜九言道,“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死,他被玉道人带回去养大成人,成为龙卫之首,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当时,跛子说龙卫首领必须是皇家血脉,可他却不是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既然都是皇家的血脉,就不存在他是例外。

原来,他不但是皇家的血脉,他还是那个九死一生,命大福大的赵煜。

跛子都明白了,他看向杜九言,看过桂王,看向安国公剑往前一送,问道:“是你让我无家可归?是你让我没名没姓,是你让我做了三十年的影子?”

安国公摇着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空口无凭,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