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妻二人一向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合起伙诓骗别人。

以往他忌惮桂王的势力,所以容忍退让,但今天不会了。桂王强硬他要比桂王更加强硬,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他就不信,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真敢动架。

要明白,就算从镇安凋兵来,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到,更何况,他的人一直在边境注意动静,郭庭根本没有动作。

所以,桂王和杜九言就靠这些人,什么都做不了。

“真打不好啊。”杜九言道,“庶民百姓是无辜的。”

刘镇道:“不打可以,你们夫妻滚出升龙。”

“不对啊,明明是我们赢了赌局,你现在不但不认,还要逼着我们认输吗?”

刘镇道:“你说呢!”

杜九言哦了一声,又去问郑文海,道:“郑主,我好生气,怎么办?”

“我不知道。”郑文海摆着手,一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杜九言又道:“郑主,您是帮我还是帮他,抑或关门闭户谁都不管呢?”

“不管!”

“那我打他喽。”杜九言道。

郑文海呵呵笑着,一副和稀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刘镇看着杜九言,他就不信了,他们有这个胆子。

杜九言道:“我什么意思,我说了啊!”

她后退了一步,在刘镇惊疑不定的表情中,手一挥,喊道:“打他这个龟孙子!”

“小爷忍你很久了,今天你不忍,就不要怪小爷不义!”

刘镇大惊失色。

他带了护卫来,可他并没有料到今天会输,所以护卫也不过十来个,更何况,这些人哪是顾青山等人的对手。

围墙上,嘎巴嘎巴的拉着弓弦的声音。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杜九言走到府衙门口,她也不回头,身后已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门口的庶民目瞪口呆。

院子里,箭矢长了眼睛,嗖嗖射出,反抗之人,纷纷倒在地上。

刘镇被自己的护卫护在中间,拼死反抗。

“真、真打?”郑文海一脸发懵,李骁扶着他,叹气道,“郑主,我就说他们夫妻不好惹。”

“你看看,这事儿闹的,刘主输了认了就算了。”

“现在拉架都拉不开了。咱们别管了,反正和你我没有关系,是吧。”

郑文海看着李骁,问道:“你们没有商量好?”

郑文海也不傻,他怀疑李骁和桂王合伙,想一个一个瓦解。这一次正好借这个案子的机会,算准了刘镇会翻脸不认输,所以动手收拾了刘镇。

“你打算收了刘镇?”郑文海问道。

李骁哈哈一笑,给郑文海倒茶亲自送过来,道:“哪能啊,刘主什么实力,我什么实力。桂王的兵还远在广西。”

“这事情就是斗气。收复?我哪有这个本事呢。”

郑文海接了茶,看着撕破脸打斗的场面,想想确实如此。

桂王没有兵,李饶平为了退路是不可能借兵给李骁的,所以单靠李骁的一点人手,根本收复不了刘镇。

“那就让他们斗吧,真是像小孩子一样。”郑文海坐下来,看戏喝茶,高高挂起。

李骁陪着他,两人低声说话,一副乱世求片刻安静的作态。

刘镇一退再退,刘民一家子也跟着他,被避到墙角,他们的护卫已经被杀光,此刻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桂王爷,”刘镇道,“你杀我,可知道后果?”

“刘氏那么多人,就算我们死了,立刻就有人接掌刘氏,你们逃不出去的。”刘镇道。

桂王提刀,面无表情地架在他的脖子动了动,刘镇看着脖子上的刀,不得已慢慢走出来。

桂王道:“不相信?”

“不相信。”刘镇僵着脖子,生怕桂王的刀刃碰到他,“到是我要提醒你,想清楚了,有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桂王不屑一笑。

刘镇朝衙门里吼了一声,喊道:“郑文海,你当真不理会?”

“我劝和了啊,你们谁理我了。”郑文海无奈地道,“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们打架。”

刘镇哈哈大笑,再不想和郑文海说话。

他在等,响箭已射,在城外盐场的刘云林听到了,立刻就会带着兵进城。

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的。

就在这时,城墙原本立着的持弓的黑衣人忽然消失了,院子里只有他一家人被控制,刘镇皱眉。

“各位,”杜九言站在衙门口,笑盈盈地道,“害怕吗?”

连伯第一个摇头,道:“不害怕!”

“相信我吗?”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道,“此刻开始,相信桂王和我的人,留下来!”

“不相信我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不知道杜九言要干什么。

但知道杜九言要做的事一定不简单。

呼啦啦动了一下,郑氏的庶民悄悄的离开了,因为这里的矛盾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能留下来。

刘氏的庶民也有几个胆小谨慎的走了。

但,更多的人留下来了。

门外的街道上,依旧是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一张张陌生的脸,但表情却都一样。

无畏!

就像上次的暴动一样,那些人相信杜九言,所以,那些人成为了“百姓”,得到了他们的安置。

当初的“暴民”不怕,他们也不怕。

不就是死,他们不怕!

“想好了?”杜九言看着所有人。

大家点头。

杜九言摇头道:“不够,我要听到你们的声音。想好了吗?”

他们的声音整齐,掀天动地:“想好了!”

“怕吗?”

他们高喝,比前一次的声音更嘹亮整齐:“不怕!”

第107章 民心所向(一)

怕吗?不怕的!

以前他们不知道孩子能读书,不知道争取机会做个人,不知道也能像大周的百姓那样,拥有自己的田地。

可是桂王和杜九言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可以的。

用自己的力量,去反抗,去改变,就算自己享受不到这个福气,他们的后辈子孙却能。

所以,他们愿意跟着杜九言,无论她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死!

“好!”

“非常好!”杜九言一挥手,道:“顾青山,韩当,带他们去!”

“是!”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两人走出来,站在人前,振臂道,“跟我走。”

所有人并不焦虑,更不惊慌,他们跟着他们,徐徐离开衙门口。

杜九言吩咐郭凹:“让你的兄弟去通知梁翘,让他遣人回去,立刻封锁崇安过境的要道,任何人不得出入。”

郭凹应是,忙吩咐了人去办。

杜九言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刘镇。

刘镇目眦欲裂,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云林怎么还没有来。

郑文海听到动静,惊骇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他也有些慌。

怎么又煽动庶民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现在很清楚庶民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杜九言一这么干,他就有点慌乱。

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桂王对刘镇道:“我说过,我不想动武,对你刘家也没有兴趣。”

“但你不讲信用,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双手奉上你输掉的赌注。”

郑文海听着一怔,顿时松了口气,原来还是为了赌注。他还以为桂王想杀了刘镇,灭了刘氏呢。

唇亡齿寒,要是桂王真杀刘镇灭刘氏,他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因为灭了刘氏以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喝茶,喝茶!”李骁拉着郑文海低声道,“桂王爷和王妃在大周的事,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极有原则和信用的,说好的事办不到,他们就会特别生气。”

“刘主这次是真得罪人了。”

郑文海心稳了一些,点头道:“确实不应该。”

“刘主,”杜九言和桂王并肩,笑看着刘镇,“案子你确实输了,输了就该认输的。你看看现在的场面,何必呢。”

刘镇视线猛然一转,忽然朝周岩看去。

都是他害的。

周岩正站在他左侧不远处,瑟缩着肩膀一脸的害怕。

“没用的东西!”刘镇怒不可遏,他怎么会相信这个蠢货,能够打败杜九言,“路给你铺好了,你居然还会输。”

“我留你何用!”

周岩很害怕,可在杜九言面前,他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刘主,辩讼输赢乃是常事,更何况,这个案子您一开始给的时间不够,又逼着我做假讼。现在输了,您不能全怪我。”

“你不配做讼师!”刘镇指着周岩,“你也好意思和别人比高下,就是一条狗,也比你能说。”

血色唰地一下从脸上消失,周岩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朝杜九言看去,她神色轻松,笑容闲适。这笑,在他看来,等同于钢刀尖刺,一瞬间将他所有的尊严刺得支离破碎。

这一生,他所有体会到的羞辱、生不如死,都来自这个女人!

是她毁了他。

毁了他的自信、前程、人生,所有的一切。

“杜九言!”周岩看着她,“你满意了,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你满意了?”

“我都来安南了,你居然还不放过我,我和你不共戴天!”

杜九言莫名其妙,挥着手道:“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羞辱你我都嫌麻烦。”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周岩指着她…她说他什么都不是,他连被她羞辱的资格都没有?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当他是对手,因为他不配?

“我算什么?”周岩笑了,哈哈大笑,“我算什么?”

“我进士出身,在西南苦学多年,上有名师指点,下友同窗共进!我居然比不过一个连考学都没有考过的女人。”

“笑话!”

“天大的笑话。”

刘镇气怒道:“你就是个笑话。”

周岩蹲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童淞没心情安慰他,只后悔当时不应该急着寻找出路,而跟着周岩来到这里。

外面,一阵阵的喧哗嘈杂声,此起彼伏地传到衙门里来,杜九言和桂王神色平静,可刘镇坐不住了,他道:“我儿带兵来了。”

“在升龙,我驻兵八千!”

“你们逃不掉了。”

“桂王爷,你们就等死吧。”

桂王用剑拍了拍他的脸,道:“天光大亮,清醒点。”

“王爷,咱们去看看吧。”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刘主,走吧。”

刘镇被迫往前走。

刘民一家人跟在后面,杜九言想起来,指着刘民吩咐连奎,道:“找绳子将刘氏的人都捆了。”

“刘佑伦呢,要不要斩?”

“等会儿再说,现在没空。”

连奎应是。

裴盈还在缝补,缝的很好看,杜九言忍不住夸奖她:“手艺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裴盈很满意地笑着。

刘镇扫了一眼被修补过的刘佑鹏的尸体,就像是做工精致的木偶,处处透着诡异,他一阵恶心,越发的愤怒憎恨。

“等明天把刘主给你练手,他身上肉紧实,更有挑战性。”杜九言道。

裴盈听着,上下打量了着刘镇,很认真地点头道:“确实是,那我多准备一些。”

气到极点,刘镇双眼视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如果手里有刀,他一定拼死一战。

一行人出去。

李骁拦着郑文海,和他东扯西扯。

郑文海虽好奇,可也不想掺和,只要不是灭刘氏一族,随他们斗了,等事情结束,他去捡漏。

出乎刘镇的意料,街上并没有很多人,每一间的店铺门都关上了,连住户的门都栓的紧紧的。

他一时料不准现在的形势,按道理刘云林是肯定进来了,只要他进来,这么多兵,几个时辰就能屠尽升龙城,更不要说,桂王和李骁的区区一两千人。

又往前走了半条街,人渐渐多了起来,刘镇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双眸暴突欲裂。

就见,眼前的西四街上,人头攒动,许多人都被绳子捆着,跪在街道上,这些人锦衣华服,面容痛苦扭曲哭喊焦躁。而这些脸,几乎每一张他都见过,甚至于,有的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人,叔伯兄弟,侄儿侄女。

此刻,他们都被五花大绑,佝偻着身体,卑微地跪着,面朝着地。

而押着他们的,是那些低贱的庶民,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本应该毫无能力和力量的他们,此刻露着赴死的决绝,用各种各样能伤人杀人的“武器”,押着他的族人。

“住手!”刘镇爆喝,这是羞辱,莫大的难以承受的羞辱。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激动什么,往上翻几代,你祖宗不也是从跪着站起来的。”

“现在轮到你们,就高贵的跪不得了?”

刘镇瞪着杜九言,双眸血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杜九言道,“现在轮到他们了!”

刘镇大喝一声,喊道:“你们这些贱民,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们这样是要遭受天谴的。”

如果是以前,贵人还是家主,他一怒的结果,必然是跪倒一片不被杀也要被吓的瘫软无力,可今天庶民们只是看着刘镇,面无表情,神色镇定。

忽然,有人喊道:“遭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喊话的人杜九言认识,是屈三!

“是你!”

“是你!”

所有人齐声喊道。

刘镇目瞪口呆,刘氏的人更是吓的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那些木讷蠢笨的人们,变成这样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杜九言和桂王道:“塔塔寺的暴动,你们就是为了今天?”

杜九言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明白了。”刘镇道。

他当时是知道,杜九言不挑刘氏也不选郑文海,原因是他们的家族太过庞大,一旦伤了颜面,他们没有能力平息和收拾结局。

可塔塔寺是独立的,他们就这么多人,杀了他们没有会来帮助这群和尚报仇。

他只想到了这里。

但此刻此刻他明白了,当时塔塔寺暴动,最大的目的,是唤醒升龙庶民们心目中压抑的反抗情绪。

因为有暴动在前,那些参与暴动的人,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所以,他们就有底气,煽动更多的暴动。

一次、二次、三次…会有更多的人被唤醒,参与他们的暴动。

难怪啊,桂王说他根本不会借兵李骁,也不会让大周的兵来。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不需要!

“悬崖边的果子,只有自己九死一生摘到的,才好吃啊!”杜九言低声笑着。

刘镇如遭雷击,很久以后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盯着他们夫妻问道:“那么现在,你们想干什么?”

他不用想也知道,四城的门一定都关起来了,刘云林根本没有进来,所以现在整个升龙城才能被这些贱民控制。

他不得不退一步,过了今天,再慢慢清算。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杜九言问桂王,“王爷,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