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开学就有吗?天啊,我还以为起码要等我们学上两年后才有机会呢!”

“太好了!若是能看看实际是如何处理公务的,对我们大有益处啊,我阿爹正是想到这个,才同意我来府学的。”

郑凇看着云雁回的笑容,却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和他的同学们想得不太一样,开封府的实践课?郑凇总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关键点,却影影绰绰,说不出来。

直到后来开学了,大概在第四天左右,所有兴奋万分的学生被拖到开封府的菜地里,每人发了一柄锄头或者桶时,众学子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

“所以,实践课,就是这么个实践……?”

所谓就业有保障,难道就是说如果当不上官儿起码会种地吗?

学子们精神恍惚,不禁怀疑起了人生。从一开始的新式教学、住宿条件到现在的实践课程,都让他们非常震惊。

这世上哪有学校这么给学生上实践课的,他们真的是来上学的吗?他们上的真的是官学吗?会不会上了个假学校啊?!

郑凇更看到了他表叔,在一旁露出奸诈的笑容。

=_=!可不是吗,他表叔在开封府办的一件差事,就是动员所有大小官吏种菜开源节流啊!

第208章 我爱种地

这么一二百号人, 足以将开封府需要耕的地都耕一遍了,当然,前提是人家愿意。

自然,是有人不大愿意的。

然而这个时候,开封府的人说了, 来这里实习, 当然是各方面都要实习到, 这边所有官员,上至府尊下至小吏,中间还有皇亲国戚,该干活全都干活, 你们什么功名也没有,又怎能破例呢?

大家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 不管怎样还是有点不开心呢。

此时, 选出来的斋长们就起到作用了, 纷纷约束各自斋中学子,说还没有做就喊退缩,这不是我们读书人的风格。就算有再大不满,大不了你回去之后退学吧。

这时,也没谁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退出了,否则此情此景,很可能被鄙视。

尤其是郑凇那个斋,他们看到小斋长都扛起了锄头,怎么好意思退缩。不仅不好意思退缩,好些年纪大的学子,还过去要帮郑凇干活。

看到这么一副同学友爱的画面,教授们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云雁回的微笑也稍微变了一点味道,“大家干活辛苦了,也可以在旁边喝点饮品,休息一下。嗯,说起来我约的人也应该到了,我去门口迎一下。”

说着,云雁回匆匆离开了。

大部分学子,都没怎么注意云雁回的行动,唯有郑凇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他去接谁?”

郑凇斋里的学子瞟了一眼,“云先生忙得很,谁知道是印课本的事,还是采购的事?”

云雁回在教务处挂了个处长的名头,这并非正式的学官,便和大相国寺里自己成立的节会办差不多。教务处的人什么杂事都管,大多却不必上课。

但是,众学子出于尊敬,也会喊教务处的人一声先生。尤其是云雁回,自从他们知道云雁回不是厨子,而是管过食堂,而且还主编《开封府报》后,更觉得喊一声先生也不冤了。

自然,说起云雁回要去忙了,大家想的还是什么后勤上的问题。

郑凇却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时候约的人,定然和他们的实践有关系。但是大家都不以为然,郑凇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了。

这刚刚开始,在开封府官员的教导下,大家进行了耕种,最初还是很有劲头的。正干得热火朝天,有人看到云雁回同一名青年儒生慢慢走过来。

那儒生虽然穿着没有品级的衣服,但是他的打扮很有特色。

——袖口有系带,随时可以把袖子扎紧方便写字;肩上挂着一个大布袋,鼓鼓囊囊,隐约露出纸笔一角;胸口,还挂着一个工作牌。

大口袋,小牌牌。这个,是非常典型的《东京日报》记者的打扮啊,他们为了采访方便,逐渐人人都习惯了背个口袋,里面装着文房用具,而且还经过改良,方便携带使用。

这直接导致如今东京坊间,很多百姓管他们叫“大口袋”。

看到一个大口袋和云雁回一起走过来,有些机灵的,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

比如郑凇,他就嘴角一抽。

虽说和表叔相处不多,然而他的日常生活中,真是常常听到阿翁、堂哥描述他是如何不留痕迹坑人,还要叫被坑的人反过来感谢他。现在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非常熟悉,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云雁回笑嘻嘻地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东京日报》的记者,李御史,他听闻咱们府学的学子践行农事,特来采访。待会儿咱们选出几个学生代表,接受一下访问哈。”

一时之间,现场就热闹了起来,很多学子都陷入了兴奋的情绪中,尤其家里并不在城区的学子,对于《东京日报》与记者,他们更多的是久闻其名。

现在不但见到了,还有可能接受采访,怎能叫大家不激动呢?别说,本来有点累的,现在都觉得又充满了力量,奋力挥动起锄头来。

爹娘,我要上报纸了!

众人抱着这种心情,现场气氛自然更加高涨了。

就是郑凇还有一些熟知套路的学子,在心底嘀咕了一下。什么听闻啊,明明是你联系的吧。

《东京日报》愈发成熟,而城市这么大,这些记者哪能真的在街上跑来跑去找新闻线索,自然是下面的衙门和居民主动提供,而记者们还要挑选一下,看看哪些有价值才做。

李泽云看到气氛这么好,也感叹道:“其实我一直挺羡慕开封府的,坐累了就出来种种地,这里就像一个‘世内桃源’。种豆南衙下,不失为一种乐趣啊。”

对于开封府,一百个人可能就有一百种看法。云雁回认为自己在开源节流,官员们觉得休闲身心,学子们有些畏惧劳累,而李泽云则认为这是一种很有情趣的生活方式。

云雁回当然不会去“纠正”他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学生们也可开心了,在别处怎么能体验到老百姓的生活呢。只有真正感受过,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啊。来,小李,先采访一下我们书院的学官,我去找几个学子来。”

“好的。”李泽云把文具都拿了出来,摆开架势,开始采访开封府学的学官。

这些学官都和云雁回通过气的,说起今天的实践课,简直是口若悬河,抠死了一个道理,从各个角度阐述这样做对学生有什么好处,直将这种行为吹成了未来读书人必不可少的功课,是教书育人的新风向标。

李泽云飞速记录,不时还点头赞同。

那一边,云雁回则去找学生。这种时间,当然是挑选斋长们啦,这就是现成的优秀学生代表。而这种行为,也无形中让斋长这个身份又抬高了。后来每一届的开封府学各斋斋长竞选,都更加激烈了。

云雁回找了几个斋长,经义斋的也有,治事斋的也有,去接受李泽云的采访。

这些人云雁回也是想过的,他们平时都属于比较拥戴府学和教授的,方才帮着“平乱”,干活也很勤恳,虽然没有通气,但是可以想象他们接受采访时会说出什么话来。

果然,这几个斋长不但一面倒地支持实践课,还非常自觉地代表了所有学子,一口一个我们大家都非常高兴有这次机会,我们大家都觉得有了更多感受,学到了新的东西,对于未来,无论从政还是为人,都有很大的帮助云云……

到了两日后,稿子出来了,登上了《东京日报》三版头条,立刻被学生们争相传阅。

他们看到了,这东京中几乎所有人也看到了。放假的时候,学生们外出或是回家,都会被问起这件事来,并且夸赞他们。

和其他学院的学子交流时,收获的也是羡慕的目光——人家想种还种不到呢,这是开封府的地啊。

到此时,某些人哪里还好意思提起自己当初表达过不满,那些有一瞬间想转学的学生更是打消了念头——告诉家里人自己根本不是报纸上说的那样,既吃不了苦日后也不想做一个了解民生的官员,所以想要转学?

别开玩笑了!官家每年还意思一下,种一下地呢!

更多的,则是渐渐自己也改变了想法:咦,这样一看,好像这种做法还真的不错啊。嗯,当时只是我没想清楚,才会觉得不满,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为了我们好的哇。

种地太棒了,我爱种地!

……

渐渐天气冷了,快到双宜和沈括成亲的时候,因为沈括工作在东京,而且官家赐了幢新房,所以喜事还是放在东京办,他家里人提前赶到了东京来。

沈括家人斯文有礼,非常有教养,都是好相处的人,对新娘子没有什么不满的。

相反,他们觉得双宜年岁比起一般新嫁娘稍大,可是身体好啊,不像沈括,从小调养身体,而且还是官家赐婚,面子里子都有了,哪会不满。

虽说一应事宜有郑家协助,但是云雁回还是有亲自去检查采办之类的事宜,并不把所有事情都甩手,还有婚宴席面也接过手来。

郑家自己有绣坊、铺子,云雁回检查时看到了,想起来也是时候给学生们做冬季校服了。

开封府学的春天校服很简单,就是统一的圆领大袖的长袍。冬天,其他学校都是不准备衣裳的,学生自己加衣服。

云雁回就喜欢看人穿得一样,也是他非要人家学生操练时必须排列得特别整齐。这春夏校服是另外一个学官从一个常做校服的地方弄来的,做完后云雁回才觉得有点不满意。

没有logo!简单粗暴的那种logo啊!

所以,这一次云雁回跑去和包拯提议,在郑家的铺子里做一批冬衣。学生们日常花销有学田收益用,他们还帮种了地,这么些福利还是不能吝啬的,在郑家的铺子还能有折打。

包拯一想也是,冬衣能穿挺久呢,大笔一挥,批了经费。

云雁回便叫郑家的铺子按照他画的款式,做了一批大衣,最大的要求就是保暖,背后还要绣上“开封府学”四个大字。为了耐脏,自然用的也是深色的料子。

待做好之后,往府学一送,学生们拿着校服,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这校服……保暖是保暖,然而也太……丑了,穿上以后整个人就像一头熊一样,背后竟然还有字,显得很奇怪,让臭美的年青学子怎么乐意穿上哦。

因为也没有强制要求穿着,一开始,大家都放在衣柜里不愿意穿,但是天气越来越冷后就有人发现,一件校服就十分保暖,当被子盖都够了,又耐脏又耐磨,罩在外面穿,丑是丑了点,但是实用啊。

众学生想着,反正是在学校里面,丑也是自己人看了吧。

于是渐渐的,不用人说满学校都穿了冬季校服。

再之后,开始有人英勇地穿出去,没想到,竟然被汴京市民围观了。而且大家不是嫌弃的眼神,而是非常羡慕、欣赏。

众人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就是这样,导致大家好像又增添了集体荣誉感,无论大家羡慕衣服到底是因为厚还是那是府学的校服,反正每次投西大街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像一群大熊过街时,都会引发艳羡的围观……

第209章 向院街势力低头

时间一晃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初五正是沈、郑两家定下的婚期,提前一段时间,云雁回全家已经一同搬到郑家去住,给双宜备嫁了。

这些日子双宜都不被允许出门,而且, 郑家的妇女们还老来找她聊天, 给她上课。什么关于日后如何约束丈夫, 夫妻相处之道,等等经验总结。

云雁回偶尔也跑去赖着听一下,导致他这些什么嫂子、侄女、侄媳妇之类的都很不满意,“雁哥儿怎老是来听我们说这些, 难道是想提前了解,日后就不怕你媳妇儿使什么招数了?”

“没用的,这家家都有一本教女经,除非啊, 你结了中表亲, 那还差不多。”

“我就是怕双宜不好好学习, 我来盯着她。顺便我听了呢,日后还可以给她复习。”云雁回强词夺理,“我这是一片爱护之心啊。”

众人皆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不过呢,她们决计猜不到云雁回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除了要把关看她们是否给双宜灌输了错误的理念之外,云雁回是想着,他和赵允初虽说无法举办世俗仪式,但是在某些方面,和夫妻无异,因此可以借鉴一下她们的经验。

别说,这些娘子平日琢磨最多的就是这个,不少话还真有些道理。

当然了,也有一些话是不对的。

例如,有人就劝双宜,嫁过去之后,早点生孩子,尤其是早点生男孩,生得越多越好。

云雁回自然是不同意了,“女人生孩子是很伤身体的,怎能说生得越多越好呢?我看啊,只生一个好。若是觉得孤单,生两个也够了。最好到时候怀个双胞胎,一次性解决了。”

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夸奖云雁回的。

“雁哥儿真是会疼人,日后你娘子可好了。”

“不过,多子多福嘛……”

云雁回:“我们老家有句话,叫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众人:“……”

在座的郑家女眷很多都会参与管理家族生意,大家也认为,云雁回的老家指的大概是苗寨。

“这深山不通路,出入运货不方便,若要做生意发财,自然是修了路比较好。这前半句话,我们认可的。但是……少生孩子多种树是什么意思啊?”

这句话,大家就不明白了。

看云雁回没回答,又有人岔开话题:“有个问题也是一定要说的,虽然双宜听了不开心。但是,这纳妾……”

“哎等等,”云雁回又拦住了,“我妹婿身体不好啊,从小就是药罐子泡大的!大嫂子,让他纳妾,这是要他的命啊!”

实际上沈括如今身体已经调养得不错了,但是云雁回肯定不会说自己和他达成了不纳妾的协议,而是找了个借口,这样也没人能说什么了。

这些女人们一听,顿时脸色一变,“啊呀,身体原来是不好的吗?竟没听说过!可怜的双宜,那你就更要早点生孩子了,还有啊……”

说到此处,却是不做声了,还把云雁回赶了出去。

云雁回用脚后跟也想得到,后面应当是什么话题了,没话说,耸耸肩走开了。

……

今日休息,又恰好是云雁回和赵允初约好的“上课”之日,因此赵允初直接到郑家来找他了。

云雁回把课程表掏出来一看,今天却是轮到了出去开房,于是告诉郑凌自己要出去吃消夜,今晚也不回来了。

郑凌现在每次看到云雁回和赵允初都不禁多想,看刚吃完晚饭这俩人就要出去约会,还不回来过夜,更是一脸的古怪。

云雁回嗤笑道:“郑飞波心里很脏啊,在想什么呢?”

郑凌的脸一下红了,生气地道:“我心里脏还是你心里脏?你们这对狗男男!”

云雁回挑了挑眉,郑凌就躲到椅背后面去了,弱弱地道:“表叔表婶好走……”

赵允初搭着云雁回的肩膀,也一副为人长辈的样子,“我看飞波是越来越不长进了,不过今日有事,下次咱们再教育他。”

郑凌:“……”

好个赵允初啊,倒是挺不要脸的。

云雁回和赵允初相携出门,恰好看到郑凇也在门口。现在府学还没放假,只是郑凇他爹要调去外地了,因此特意请假回来相送。

此时,一个瘦小的男子正在他面前躬身而立,郑凇则捏着一张纸在看。

云雁回和郑凇打了个招呼,只见郑凇表情有点慌张地望过来,那个瘦小的男子闻声,也抬头看了一眼。

云雁回一看这人的脸,立刻板着脸问郑凇:“谁写的信?”

郑凇不安地道:“是二斋的斋长,葛云。”

“他给你写信做什么?”云雁回继续问。

郑凇不敢回答,又不敢撒谎,低着头不做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现在恐怕不在学舍,而是在院街吃花酒吧。”云雁回冷笑了一声,“还派龟奴来送信,难道是没钱了找你借钱?”

郑凇微微惊讶地看着云雁回,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云雁回:“呵呵,满东京哪处叫得出名儿的秦楼楚馆,那里头的花魁娘子和龟奴我认不出来啊……”

郑凇:“……”

赵允初赶紧扯了一下云雁回的袖子,“雁哥儿,有歧意。”

那些院街的人看了周人爱发达的过程,对云雁回自然都很是热情,不止是这一行的,那些商贩不也都和云雁回熟识,他可是和群众打成一片。

那个龟奴这时候也凑了上来,“云郎真是好记性啊,那小郎君的几位同窗今日到我们那儿过夜,商量着把这位小郎君叫过去‘开开眼’,因此打发我来送信呢。”

他一张嘴,竟然把客人给卖了。

郑凇看着这毫无职业道德的一幕,也是无语了,这下他就是想维护葛云也维护不了了。

果然,云雁回面沉如水,“原来不止他一个人?逃学嫖宿,居然还敢教唆未成年的小同学一起去,真是大胆。”他转头问郑凇,“你以前没和他一起去过吧?”

郑凇的脸顿时红了,用力摇头,“没有。”

“那就好,你年纪还小,快回去吧。”云雁回平复了一下心情,淡定地说道。

郑凇迟疑地道:“表叔,你要去抓他们吗?”

云雁回笑了一下,透出一点狰狞,没有正面回答,“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云雁回把郑凇赶了回去,又对赵允初说:“咱们今日是约好了的……”

赵允初赶紧贤惠地道:“你忙就是了,不急的。”

“没有,”云雁回说道,“我的意思是,干脆等我整完那些学生,咱们就在那处开房好了,我告诉你,那地方肯定有不少……”他靠着赵允初小声嘀咕了几句。

赵允初:“……哎,这么放浪的啊。”

云雁回看他还装模作样假正经,说道:“哦,那算了。”

“别别别——”赵允初拉着他的胳膊,“那就在那里嘛……”

……

云雁回、赵允初二人被那龟奴殷勤地带了回去,一路上把学生的情况出卖了个光,而且保证会全力配合云雁回的行动。

“云郎是个好先生啊,这些人居然如此辜负您,这日后东京的院街,肯定没有要接待他们的了。”那龟奴还在吹捧云雁回。

云雁回简直哭笑不得,“还封杀,像话吗?就是我们府学有规矩,上课期间是不能外宿的。”

很多学生都成年了,虽说学校不建议他们眠花宿柳影响学习质量,但是说封杀什么的,还是太夸张了……而且,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云雁回是什么流氓头子呢。

到了地方,云雁回叫龟奴整理出个空房间,给赵允初休息,又问了他们学生在哪个房间,便推门进去了。

葛云一行人正在玩游戏、吃酒,听到声音还以为是郑凇来了,纷纷招呼起来。

“哎,阿凇来了,快些,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