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辟邪司》作者:王晴川

简介:

大唐的黑夜扑朔迷离,神魔横行,唐中宗、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韦皇后、李隆基,武则天之后大唐最为波诡云谲的一段时期,真实历史背景,大唐神怪妖法与朝廷暗战、悬疑推理融合一处! 大唐妖异,脑洞悬疑,热血燃情!

章节一 画龙1

月色晦暗,大唐京师长安城外的野陌荒林全笼在沉黯的夜色中。一只泛着白蒙蒙光芒的灯笼在浓墨般漆黑的荒野间穿梭着,终于钻进一座黑黝黝的古庙内。

这是座早已废弃多年的龙神庙。挑灯而入的后生径直走到那四面漏风的大殿尽头,静静盯着墙上的壁画痴看。

古旧的壁画中心是一条青龙,虽颜彩剥落大半,却依旧神气凛凛,跳跃的烛火下,似要破壁飞出。

后生看得如痴如醉,竟掏出一支金光闪闪的狼毫,顺着画上苍龙的笔道描摹起来。

“一墙破画,有什么好看的?”角落里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这是贞观年间画绝展道玄的遗墨真迹,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后生没有吃惊,他早察觉到殿内有人,这时才回头细看,见大殿西角里有个白衣人抱膝而坐,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

后生温文尔雅地叉手道:“在下袁昇,长安人士,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这后生袁昇身披宝蓝色交领轻袍,头上只一袭逍遥巾。这一回头,才见他眉眼清俊,丰神如玉,在灯下持笔而立,大袖飘飘,更显潇洒。

“我,河间人陆冲!”白衣人掀开斗笠,现出一张英挺的脸孔,浓眉虎目,虽然岁数不大,颌下已是一副虬髯。

“我不懂画,”白衣人陆冲眯起眼,盯着那幅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苍龙图,“但我觉得这幅画很怪,就像一个梦,很古怪很可怕的那种梦……嗯,应该叫梦魇!”

“梦魇?”

那后生袁昇的双眸一亮,道,“陆兄这比喻很切题,一语点明了画绝展道玄的深刻笔力。这也是此画最吸引我的地方,每次来此手追心摹,都如同追逐一个神秘的梦境。”

陆冲抚了抚虬髯,显然没太多兴致跟他在此谈画,呵地摆手一笑:“好了,追梦书生,这里马上要有一场恶战,你快走吧,免得在此送命!”

奇的是这后生袁昇一身文士打扮,但听得恶战将起,却没有惊慌,只有些谈性被阻的索然,摇摇头道:“再有几场雨,这幅传世壁画就更难看清了。”说话间又提笔转身,将狼毫轻轻摹在了画中的龙角上,“你们寻仇也罢,比武也罢,小生绝不会妨碍的。”

陆冲大奇,想到稍时的大战必然险恶百出,正要将他喝走,忽听殿外传来一道苍老的笑声:“原来公子不是陆冲的帮手,那我等也就放心了。呵呵,这长安城,没人傻到会无端招惹灵虚门的袁公子。”

大笑声中,一股森冷的气息骤然涌入,壁画前挑着的那只灯笼火苗突突乱颤。

袁昇的目光没有离开壁画,只将左手作剑诀,绕着灯笼一划,低喝:“定!”灯笼光焰霎时回复如初。

“这姓袁的竟是灵虚观的名道!”

那虬髯汉子陆冲暗凛,灵虚观是长安京师最负盛名的道观之一,由其所发展起来的灵虚门则是当今道家四门之一,观主鸿罡真人曾是当今三大国师之首,修为深不可测。自己被对头约来此地,不知这袁昇是否那帮死敌抢先埋伏在此的。

他扬眸向殿外喝道:“青阳子,铁头陀,陆某铁心归隐,实在懒得再去管宗相府的屁事。你们若要寻个了断,那便进来!”

“姓陆的,这是你自寻死路!”怪笑声中,大殿的地上忽地多了两道黑影。

怪的是,只有影子,却没有人。只见那影子一道道地增多,最终变成八道,如蛇一样游入殿内,分列四周,将陆冲围在其中。

“影魅术!”

陆冲端坐不动,盯着那几道诡异的影子,目光渐渐凝重。

地上的每一道影子都生着四只手,手中握着刀剑等兵刃。黑影阴森森地游动着,缓缓向陆冲逼来。

可怖的事情随之发生了,黑影游过之处,地上的尘土如被毒汁淋过般发出嘶嘶怪响,飞腾起来。跟着是土下的青砖,迅速发生深黑色的龟裂,砖屑纷纷剥落。

那些黑影仿佛挟带着某种恐怖阴狠的力量,腐蚀一切,吞噬一切。

陆冲冷哼一声,忽地伸掌向背后,抽出一把剑来。黑沉沉的铁剑,剑刃宽大,带着一股气吞山河之气。奇的是如此一把巨剑先前根本看不见任何踪影,但陆冲就那么很随意地从背后抽了出来。仿佛那把剑只是他背后肌肤的一部分,在他需要的时候则会迅疾脱体而出。

长剑在手,银色的剑芒闪过,陆冲的身前三尺,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圆圈。

说来也怪,那八道怪影游到了长剑划出的圈痕处,竟发出了古怪的嘶叫声,摇曳着向后退去。怪影们显然又不甘心,略一退后,又挣扎着撞向圈痕,但随即便嘶嘶地啸叫着退开。

这情形万分诡异,若是常人见到了,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但那白衣书生袁昇依旧在挥毫描摹那条苍龙,神情专注,对身周的一切恍若不闻。他随身携了颜料,落笔越来越快,闪耀的灯芒下,那条龙赤色弥漫,栩栩如生。

端坐在圈痕内的陆冲不由瞥了眼袁昇和墙上的画作,微微皱眉,忽地仰头对门外喝道:“你们只想派几个影魅过来,却不敢现身一战么?”

殿外响起两声冷哼。跟着便听咯咯怪响,殿门发出痛苦的呻吟,跟着轰然一声,那两道残破的殿门竟碎成了齑粉。飞散的尘屑中,一个黑面道士和一个长发头陀缓步踏入殿内。

“铁头陀,”陆冲向那头陀冷笑道,“你这影魅术中看不中用,若去西市幻术班子去摆场子,倒是能卖出大价钱。”

“牙尖嘴利,下地狱吧!”铁头陀紧盯着陆冲身前那道浑圆的圈痕,猛地一咬舌尖,一口血水喷在了地上游动的黑影上。

那些黑影忽地一分为二,竟化作十六道黑影,发出尖锐的嘶叫,疯了般撞向那道剑圈。那圈痕在黑影不住的撞击下竟冒出丝丝白烟,变得越来越浅。

陆冲却毫不为意,又讥笑那道士:“青阳子,你这做头领的,不身先士卒也就罢了,怎地还举着个挡箭牌?”

黑脸道士正是宗相府内四大高手之一的青阳子。他悄然站在圈外,右手仗剑,左手却揪住一个粉衣女子横挡胸前。

那粉衣女子是个高鼻深目的胡姬,阴暗的灯芒下看不清面貌,被青阳子的神力抓在掌中,只是无助地啜泣。

“这女子是谁?”陆冲目光一寒。

“路过波斯的幻戏班子,看这娘儿落了单,便顺手拎来的。你瞧上这异国风味了么?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府,便让你尝尝鲜。”

青阳子口中磔磔怪笑,却将那波斯女子如个盾牌般挡在身前。他对陆冲的剑术颇为忌惮,深知这为剑仙门奇才精通百兵改造的妙术,更骇人的则是一手御剑术,那把铁剑来去如电,防不胜防。

“好吧,”陆冲叹了口气,“青阳子,看在咱们相交数日的老友面上,我便跟你回府,你们可不能为难我!”

青阳子大喜,暗道,这小子出身名气极盛的剑仙门,没想到却是个软骨头。正待说两句假话唬他就范,猛听陆冲一声断喝,右掌的铁剑脱手飞出。

这一飞剑气势凛冽,不是刺向青阳子,而是射向铁头陀,森森剑气竟扰得地上的黑影随之一淡。

章节一 画龙2

这是四大道门中剑仙门声威最盛的御剑术。剑仙门以御剑术而名震天下,但其弟子万千,真正能将御剑术炼成的却寥若晨星,而一旦有弟子当真炼出了飞剑,便能迅疾名动江湖。

无极门的宗主甚至这样告诫自己的弟子,千万不要与一名真正炼出飞剑的剑仙门弟子为敌。若是万不得已,你只能确保对其一击必杀,否则被杀的就是你。

此刻,那道让无极门宗主都颇为忌惮的剑芒已然亮起。那道光芒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黯淡,却带着一股雷电般威严与寒冷。

猝不及防的铁头陀长声惨呼,被那道电光贯胸而过。铁头陀一死,影魅术立破,那十六道黑影立时僵硬不动,如同水渍般摊在地上。

“贼子,你不守规矩,胆敢偷袭!”青阳子破口大骂。他适才清楚地看到,陆冲的飞剑才出,剑芒便已穿过铁头疼的胸膛。御剑术,果然根本不给你躲闪挡格的机会。

陆冲冷笑道:“在陆某眼中,从来就没什么规矩。况且你们两个围攻老子,还有脸跟我提什么规矩?”

“贼子!”青阳子猛将那波斯女子向陆冲抛去。他知道这时有进无退,这一抛,掌间已运起六丁六甲神力,势若强弓劲弩。

波斯女郎长声惊呼,一直凝神作画的袁公子长眉一凝,笔势骤然加快。那条龙鳞尾已全,气势喷薄欲出。

粉衣当面撞来,陆冲神色凝重,抓住绕空飞回的铁剑,横剑挥出,在波斯女郎腰间一挑,要将她安稳卸下。哪知青阳子掌间注入的神力变化无方,波斯女郎竟如耍幻戏般在他的铁剑上滴溜溜疾转不休。

女郎连声用汉语惊呼:“喂,小心,小心些!”陆冲几次要待将女郎放在地上,却觉一股怪力如无形的丝线,将女郎和他的铁剑紧紧缠住。

“杀!”青阳子一直不敢出手,便是忌惮陆冲来去无踪的神剑,此时见他长剑无暇脱手,忙将袍袖一甩,三道冰片般的怪符连环施出,数道寒凛凛的白气横空掠来。

冰玉符!

宗相府的顶尖高手此时一出手就是最阴狠的冰玉符,只要冰符触体,就能透肌入骨,直至毁损元神,威力着实骇人。偏那陆冲最高明的御剑术无法施展,只得拼力躲闪,登时险象环生。

阴沉沉的大殿内响起一道叹息,袁昇终于在龙目上轻点了一笔。

点睛之笔。

落笔的刹那,天上射出一道闪电。

蓦然间异变大生,一条狰狞的苍龙从旧壁上跃然而出,霎时雷霆大作,暴雨如注。

苍龙带来的雨水,挟着古怪的热力,冰符瞬间消散。青阳子的修为都是阴寒罡气,此时身上更如被沸水浇中,冒出丝丝怪响。

陆冲的右掌乘机挥出,长剑如游龙经空,斜刺里劈落。青阳子大惊,屈指连弹,数道傀儡符发出,空中接连闪出数个僵尸般的怪影,扑向那道剑芒。

凄厉的剑芒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凌空划过,僵尸怪影瞬间碎裂。

青阳子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眼见那只苍龙呼啸盘旋,知道自己一身阴气全被此物克制,忙转身飞逃。他的身影如青烟般掠出大殿,蓦地乌光一灿,却还是被陆冲的飞剑透肩刺过。

惨呼声连绵不绝,青阳子仍是如飞远去。

“中了老子的飞剑还能逃走,有些道行!”陆冲握住飞回的长剑,罡气运转,长剑已化为巴掌大小的银芒,钻入他的背后。

那苍龙破壁跃出,只在房内一转,便穿窗入云远去。

神龙飞逝,暴雨瞬间便小了,变得淅淅沥沥。

陆冲叫道:“多谢袁公子,你这是什么道术?在下大开眼界。”

袁昇摸索着重又点燃了灯笼,见壁画坍塌大半,不由怅然呆立,黯然道:“那是我灵虚门秘传的画龙梦功,见笑了。”

“画龙?”陆冲愣了下,追问,“这个我知道,就是传说中的画龙点睛吧,但为何叫……梦功?”

袁昇仍在为毁损的古画失落,只喃喃道:“梦中身,画中龙,假中真……观想如梦,借假修真。”

“听不懂,”陆冲撇嘴道,“这等……做梦的修法,练起来麻烦,又不能杀人,修来何用?”

“天下道术,不过神、气、阵、符四类,梦功属神修类,功成之后可壮大元神,修习其他术法便易如反掌。”

“听起来挺神奥,”陆冲眼芒一灿,“若不是小弟须得加紧赶路,倒想跟你切磋一番。”

他是剑仙门的奇才,年前被人举荐入了宗相府。“宗相”便是当朝权相宗楚客,乃是韦皇后的心腹大臣,权倾朝野,受野心日胀的韦皇后唆使,暗中搜罗了不少豪侠奇人,以备日后大事所用。但陆冲入得宗相府后不久,即与相府顶尖高手之一的青阳子结怨,加之他性子散淡,便离开相府想一走了之。哪知如此这般不辞而别,正犯了宗相府的大忌,青阳子穷追不舍,更约他来此决战。

“喂,她怎么办?”

袁昇这才想起地上的波斯女子,忙将她扶了起来。烛光下,见这女郎甚是年轻,容貌平平无奇,只是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那六丁六甲神力已被我卸去,她只是受了惊吓,应无大碍。袁公子心肠好,又是灵虚观高才,精通医道,自是交给你了。”陆冲说着自顾自脱了袍子,光着膀子站在那,大咧咧地拧着雨水。

袁昇无可奈何,只得苦笑:“如此,陆兄保重,暂且别过!”叉手一礼,背起那昏迷不醒的波斯女郎,转身便行。

陆冲忽地叫道:“老弟,临别之际,有一言相赠,你要快乐些!”

“什么?”袁昇回过头来。

“要快乐些!明白吗?虽跟你匆匆一晤,但我见你眼中总有那么点忧郁,很是娘娘腔般的忧郁。想来你丁点也不快乐。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何苦要不快乐呢?所以请记住,要快乐!”

袁昇勉力笑了笑。

这是大唐景龙二年的暮春,袁昇头次见到陆冲。

多年以后,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家伙一边慢悠悠地套着湿漉漉的衣衫,一边大咧咧地笑道:“你要快乐些!”

是啊,为什么不快乐呢?

院中夜雨已停,那轮月仿佛被水洗过了,变得通透明澈。

只是那时候,清朗的月光在他眼中,也是不快乐的。

“梦中身,幻中真,这天下的快乐有几分是真的呢?”

章节二 幻术1

三年前,天下刚刚发生了巨变。

统治天下数十年的武周女帝武则天被宰相张柬之等臣下逼迫退位,太子李显复了位,改年号为神龙,是为神龙帝,也就是后人所称的唐中宗。

武周天下又变成了大唐。只是软弱的李显重登皇位后,便极度宠信自己的老婆韦皇后,朝政迅速变得混乱不堪,朝廷势力也分裂成了几大派系,纷争不断,暗流激涌。

昨晚刚下过了雨,长安的清晨还有些阴郁,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两旁的绿柳高槐上都凝着亮晶晶的水珠,散出碧油油的光。残春将逝,初夏未至,大唐京师处处浓绿扑人,仿佛凝在一个深碧的梦中。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全城形似棋盘,纵横十余条大街将全城分为整齐的一百一十坊,人口近百万,面积是汉代长安的两倍半,较之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更是足足大了七倍。所以,袁昇一大早从自己静修的精舍赶赴长安县金吾卫的这座临时牢狱,便着实费了些功夫。

他不得不来,因为是时任金吾卫中郎将的老爹袁怀玉求他来的。这么多年来,老爹还是首次开口请儿子给他办事。

袁怀玉的职务是右金吾翊府的中郎将,正四品的官职在京城中虽算不上多大,但负责朱雀大街之西半个长安城的治安,实为京师中最重要的几个实权官职之一(注一)。京师治安无小事,街面上的各种捕盗擒贼、昼夜巡警、稳定京师等诸般事务繁杂而细密,压得袁怀玉喘不上气来。

注一:

大唐的左右金吾卫掌治安、京兆尹管民事、御史台左右巡使负责监察的三权分立式治安模式是唐玄宗时才建立起来的,在本文所述的唐中宗时代,京师所有的巡查、警卫、捕盗等治安大权都归金吾卫负责。而统领左右金吾卫的大将军、将军都是虚职,一般由功勋重臣、皇亲国戚来兼任,那时候金吾卫甚至还没有设立左右街使这样的官吏,实权和重任应该全落在掌管金吾卫左右翊府的中郎将肩头。

好在老爷子多年来兢兢业业,倒也没出大的差错。但前日里,突发了一场怪事。一名在押的要犯突然自金吾卫的深牢大狱内逃脱。

金吾卫内部的设置是上有武官,下有暗探,中坚力量则是大小警卫,更因总要擒拿各路盗贼嫌犯,所以也设有自己的临时监狱。虽说是临时牢狱,但也是坚壁深院,森严牢固。

让人震惊的是,这要犯却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逃脱了。

据袁怀玉说,那犯人半夜里忽地发了疯般脱去身上衣裤,搓成了绳子,然后将绳子扔上了天空。那衣服结成的绳子便凝在空中不动。要犯仅着小衣,顺着绳子向上爬去,爬过房梁,再向上爬,然后整个人慢慢钻入了房顶,随即消失不见。

听到禀报后的秦怀玉简直要疯了。他是儒士出身,一向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忙严令此事不得外传,连掌管牢狱的金吾卫都不可打听此事。这老爷子对儿子潜心修道之举向来也极瞧不上眼,但遇上这等怪事,实是束手无策了,也只得将精通道术的儿子拉过来瞧瞧。

说起来大唐朝廷和道术仙法还是很有渊源的,先是在隋末群雄割据时,有楼观道宗师岐晖,准确地预言李渊为真君出世,将做天子。李渊登基称帝后,更因道教教主老子姓李,干脆就在道士的建议下,自称是太上老君的后人。道教,也就成了国教。故而,修道成仙是当时是很有前途的一个职业,修道者或者道士做官,也屡见不鲜,乃至有了“终南捷径”的笑谈。

上行下效,大唐臣民也崇道慕玄,再加上坊间许多传奇说书人的渲染,让许多百姓深信,在长安京师,在野陌陋巷,在深山荒林,既有千奇百怪的妖魔出没,也有道士法师在降妖除魔。

所以,听到灵虚观的修道天才袁昇亲自前来,许多金吾卫警卫和牢狱差役都赶来瞧热闹。

大家都知道,袁昇的师尊、灵虚观主鸿罡真人是大唐当今三大国师之一,被认为是仅次于陆地神仙袁天罡等人的绝顶道师。虽然两年前,鸿罡真人曾在一次求雨斗法中意外败给了宣机国师,此后又为苍生出手,拼却半生功力镇住了九首天魔,功力剧耗,但在道门内依旧德高望重,甚至数位朝臣都奉其为师。

年方二十岁的袁昇不但是观主最喜欢的弟子,且术法惊人,号称“鸿门第一人”。

袁老爷子却不愿让金吾卫的奇闻传扬出去,亲自赶来将许多看热闹的属下都喝退了,只留下几名案件当事人,跟袁昇细说端详。

“……就这样,这家伙拉着自己结的绳子,就这样逃了。”

那狱卒絮絮叨叨,终于向袁昇复述完了案情,跟袁昇从老爹那听说的差不多。狱卒最后又叮了一句,“哦,那贼人是个波斯人,名叫莫迪罗!”

袁昇静静站在那间监牢内,举目四顾。

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牢房,房间不算高,靠甬道一侧都是粗大的铁栏杆,那屋顶也没有破洞。可就在一天前,那个要犯就拉着绳子钻入屋顶,如同传说的穿墙术般,穿过屋顶,消失不见。

唯一能证明这件奇事的,就是房梁上还悬着的那根绳子,犯人的囚衣撕扯后结成的绳子。

“有几个人看到?”袁昇扯了扯绳子,终于发话。

“三个人!”那狱卒答道,“小的吴春和许四那晚当值,听到囚犯六赖子大喊大叫,就跑过来了。”他和许四是当晚的狱卒,六赖子则是和那要犯关在一屋的犯人。

“六赖子最先看到了那犯人施展奇术爬绳,大喊大叫,于是你和许四匆匆奔来,隔着铁栏便看到了这奇景?”袁昇见狱卒吴春和许四纷纷点头,又问,“你们赶来时,那犯人已爬到了何处?”

“爬到绳子的中上部了,我们赶来后就大声呵斥,但那莫迪罗已爬过了房梁,继续向上爬!”

袁昇又问:“你们赶来后,六赖子想必一定在大喊大叫吧?”

“正是正是,小的们厉声喝止,莫迪罗哪里肯停。我们手忙脚乱地打开牢门,冲进来时,他已经半边身子没入了房顶,又窜了窜,就这样穿过了屋顶。他简直……就是一道影子。”

袁昇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老爸叉手道:“父亲大人办案谨细,想必已细细查了屋顶和梁上。若小子推断不错,屋顶全无破洞,梁上也没有脚印和手抓之痕。”

“正是,你怎么知道?”袁怀玉最觉奇怪的正是这一点,这时忍不住叹道,“早听说近日妖异频出,朝廷要专设一个辟邪司来平妖扫异,那时我还觉得是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嘿,真是妖孽!”

“咱们大唐竟要单设一个辟邪司?有趣!”

袁昇眸光一闪。他知道老父只读儒家圣贤之书,对这所谓专攻“怪力乱神”的衙司定然深恶痛绝,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又将话题引回至案情上。

“世人对道术多有误解。天下道术,神气阵符——只有炼神、炼气、法阵、符咒四类而已。其中的甲马术、缩地术、平步青云等神行术便属于炼气和符咒修法,但也只是速度太快而已。实则肉体凡胎,绝不会化作影子或白光遁走。除非修到了白日飞升境界,如袁天罡那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地神仙,但他们又岂会被寻常衙役抓住?如果我所料不差,这贼犯精通的,是一种波斯幻术——绳技。”

章节二 幻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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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术?”袁怀玉疑惑。

“就是一种迷魂术,虽是波斯幻术,也不出道术中的炼神一类。施术者做出类似登云升天等等奇怪之举,让观者惊骇激动,实则是迷魂术的一种技法。中了这迷魂术的人,都会随着施术者的言语描述,生出种种幻觉。莫迪罗先迷魂了六赖子,让六赖子以为他在爬绳升空,随即六赖子的大喊大叫,又迷魂了两位狱卒。”

袁怀玉恍然道:“我曾在平康坊内,见波斯戏子演过这种幻术。他将一颗桃核埋入土中,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长出桃树,又生出桃子,当下摘了桃,卖与场中看客。这么说,那只是迷魂术罢了?”

“正是,桃核是真的,桃树和桃子也是真的,都是施术者的障眼器具,早就预备好的。待看客们生出幻觉后,他才拿出来以假乱真罢了。”

袁昇说着一指牢房门口那不起眼的角落,“那时候,莫迪罗应该就守在门旁边,待狱卒打开牢门冲入,他则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隐身了么,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他?”狱卒吴春大奇。

“还是迷魂术在作怪,你们的心神都集中在那根绳子上。这就是最好的障眼器具。”他过去拉了拉绳子,笑道,“用囚衣临时撕扯做成的绳子,本应无法承载一个人的重量。”

袁怀玉恍然,挥手命一名衙役试试。那衙役拉住绳子便待攀爬,但稍一用力,绳子便断了。

事已至此,这桩奇人越狱的奇事已被袁昇谈笑间解开了谜题。袁怀玉不由一阵轻松。

“还有一桩古怪事……”吴春却苦着脸嘀咕了一句。

袁昇一笑:“请讲。”

“这贼人爬绳子越狱的事,发生在下半夜。可奇怪的是,就在前半夜,我竟事先梦见了这怪事。”吴春挠着头,喃喃道,“在前半夜,我倚在案前打盹,做了个梦,便清清楚楚地梦见莫迪罗拉着个绳子钻入屋顶不见了,然后我便听到六赖子大叫,小人才被吵醒,哪知竟真的看到有人在攀着绳子逃跑……”

许四结结巴巴地道:“正是,我……上半夜,也做了这样的梦。还有,六赖子也是一般地做了怪梦。怪了怪了,弄得小人等昏沉沉的,还以为,我等是一直在梦中……”

事先做了这样的梦,以为自己一直在梦中?

袁昇的脸色首次郑重起来,转头环顾众警卫,沉声道:“这等仿佛预知未来般的怪梦,你们还有谁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