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郎所宿的厢房就靠着寺院边墙,夜半后听得墙外响起几道阴森森的惨笑,声音古怪,不似人声。他急忙赶出去,却见一人倒在寺外的院墙边。

那死者装扮奇特,正是西市里卖艺的波斯艺人们常穿的那种造型夸张的胡服。他脸孔朝下僵卧地上。最可怕的是,那身子竟被锯成了两段,地上还有残渣碎肉,却少见血迹。

袁昇闻报后,急忙叫了慧范一同赶去。见了那惨状后,慧范忙扭过头去,哇哇地呕吐起来。袁昇也觉头脑眩晕,忙扶了墙根站定,喝道:“翻过来,看看死者是谁?”

吴六郎奓着胆子过去,轻轻翻过了那人的脸孔,竟是一张皱纹堆垒的波斯人脸孔。

慧范身边随行的一个侍者忽地叫道:“这……这不是莫迪罗吗?”

慧范忙转头细瞧,也惊道:“啊,真的是他,是莫老胡啊!”

袁昇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莫迪罗,安乐公主府内的盗宝人,又在金吾卫大狱中施展邪法逃遁。在西云寺发生恶鬼破壁杀人案后,袁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与这胡寺有牵连的莫迪罗,但此时,这最大的凶嫌却被腰斩在此。

一切都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袁昇慢慢蹲下身,凝神细看莫迪罗。那张老脸上涂满了惊骇、恐怖和畏惧。很奇特的是,这人死前的表情竟被完全凝固住了,此刻在惨白的灯笼光芒下,那神情更是骇人。

吴六郎也蹲下来细瞧,喃喃道:“好古怪啊,小人办案快十年了,从未见过死人有这样的脸……”他伸手轻触莫迪罗的脸孔,不由骇然道,“怪了,干硬干硬的,似乎这家伙的血都被吸干了。”

“恶灵吸血……”

一个侍者叫道,“啊,本院经书中记载,西方有一种叫‘吸血鬼’的恶灵,专门吸人鲜血。”

慧范急忙咳嗽一声,想止住那侍者的话。偏那人全没留意,仍在啰嗦不休:“这莫迪罗,只知道赌钱,三番五次来找檀丰大师借钱……哎哟,嗜赌、贪财,罪入腰斩地狱,合受腰斩酷刑……真真和本寺《报还经》所说,一般无二啊!”

慧范这时最怕将这凶案与他寺内传说联系在一处,忙喝止了他:“住嘴,袁大郎在此,断案全听大郎的,旁人不得多嘴。”

“地狱变?”袁昇则心念电闪,忙道,“去看看壁画。”

几人匆匆赶回地藏殿。红彤彤的灯笼光芒下,袁昇一眼便看到了画上的嗜赌罪人,身处腰斩地狱,身子被厉鬼锯成两半,辗转嘶嗥,画面阴森凄恻。

“那恶鬼少了一个!”吴六郎大叫。

袁昇早看出来了,原本是两个拉锯行刑的鬼卒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背对看客的小鬼。他望向战战兢兢的慧范,冷冷道:“这下你推不掉了,拉锯腰斩,必是两个鬼卒行刑的,那一个哪去了。”

慧范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有人已经吓得双腿打颤。

少一个恶鬼,世间便多一个死者,死者的惨状与地狱变的画面一模一样。这是何等可怖的奇案!

苦苦思索间,袁昇习惯性地摸出了腰间的狼毫,轻轻点在了那空白的画面上。他用的笔较寻常毛笔略粗,一端有狼毫,一段藏利剑,通体熟铜鎏金,实为一件极少见的道家法器,名为春秋笔。

“阎罗……阎罗王显灵了!”一个侍者竟跪了下来,向那壁画砰砰地叩头。跟着又一人跪倒。顷刻间,慧范身边带来的四五个胡僧尽数跪倒。

狼毫上残存的水渍在壁画上慢慢渲染开来,袁昇心内急转着,猛地咬了咬牙,大喝道:“这不是阎罗显灵,而是一种妖法,全都起来!方丈,请集合所有僧众,连借住在此的香客也一个不剩,全召唤过来。待我当场破此妖法,擒住妖人。”

慧范惊疑不定,但素知袁昇身怀绝技,忙依言安排。

没多少时候,寺中僧俗都匆匆赶来,有百多名胡僧,还有二十来个胡商香客。众人聚在大殿内外,议论纷纷。

“诸位听好,近日有人施了壁画厉鬼杀人的妖法,以致邪灵侵犯贵寺。袁某不才,就给诸位破了这妖法,更可当场擒住妖人。不过,还请诸位祝我一臂之力。”

慧范忙拱手道:“有劳袁大郎了, 不管让我们做什么,我等都会遵行。”

“就请除了方丈以外的各位,在我挥笔做法时,不住向壁画叩拜,心诚则灵,自能使厉鬼现形。”

慧范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还是应道:“这壁画原是寺内祖传的异宝,叩拜一番,也是应该的。”众人齐齐称是。

袁昇命人端了盆清水来,喝道:“有劳了,待我喊一声‘成了’时,各位便可停止。”便将巨笔蘸满了清水,在壁上急速挥毫。

自方丈慧范以下,众人齐齐叩拜起来。

“袁大郎,”慧范见他只蘸了清水,在壁画上的恶鬼消失之处点染,恍然有悟,“你是想说,壁画上的恶鬼被人用颜彩盖住了,现下要用清水洗去?”

袁昇不答,只是继续挥毫。他蘸洒的清水越来越多,只是壁画上空白依旧,恶鬼依旧没有显形。

僧众们满面狐疑,但还是依言拼命磕头叩拜。

猛听得袁昇大喝道:“成了!”

众人忙抬起头来,却见那壁画上那两处依旧空空荡荡,恶鬼何曾现形?

一时间众人全呆愣起来,不知袁昇是何用意。

又沉了一沉,袁昇忽地一声长啸:“现!”

说来也怪,壁画上那两块空处竟慢慢地显出两个厉鬼形象,一个伸爪掏心,一个持锯横斩,形容阴森可怖。最奇的是,这二鬼颜色鲜红,仿佛鲜血所画,又是突然显形,仿佛被法术召唤出一般。

众人连连惊呼:“袁大郎果然好神通!”争先恐后地望壁磕头。

袁昇又喝道:“厉鬼已现,真凶何在?”

“手到擒来!”

陆冲自人丛中闪身而出,扬手将一人扔在了地上。那人也是寺中胡僧打扮,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看不清面貌。

“诸位,”袁昇冷笑道,“请看看此人的真面目吧!”

吴六郎早扑过去,将那仆役揪了起来,一张满是皱纹的波斯人面孔,满是震惊、仓惶还有几分阴毒。

“这是……”几个胡僧见了鬼般地大叫起来,“啊,莫迪罗?”

确是见了鬼,因为这几人刚刚见了莫迪罗的尸身,被锯成两半,抛尸寺外。但此时这位莫迪罗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潜伏于此。看到莫迪罗那阴毒骇人的目光,他身周的人齐齐大叫,都觉得浑身冰冷。

章节四 古寺妖局2

《大唐辟邪司》不同于普通的网络小说,它既绚奇,又严谨,择取唐中宗、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李隆基权力争夺最激烈的一段史实,作品对武则天之后大唐这最为动荡的一段时期做了细致考证,甚至连其中的绳技等道术仙法、《地狱变》壁画等传说都有具体渊源。大唐妖异,脑洞悬疑,热血燃情,朝廷暗战、悬疑推理融合一处,最大的风格是如大唐黑夜般的诡谲多变,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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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仓惶惊呼间,莫迪罗的眸中精芒迸射,双臂陡振,已将吴六郎震得跌在一旁。他身子一弹,如一缕轻烟般地跃起,扑向心惊肉跳的慧范。

这人的身手绝不在陆冲之下,适才只是一时不慎,为陆冲所擒,随后便一直示弱装傻,此时他突然发动,显是要擒住方丈为人质,再求逃脱。

他出手快如鬼魅,简直不似凡人身手。

但还有两个人比他更快。

两道光华斜刺里斩来,陆冲脱手而出的奇兵是一对截肘双镰,光华盘旋,迎面慑住他的身形。

袁昇则大喝道:“缚鬼!”暴喝声中,猛然挥笔。

莫迪罗只觉眼前一花,恍惚中壁画上那两个新描的红色厉鬼竟破壁而出,齐向他扑来,跟着他心口剧痛,如遭掏心重击,腰部也是撕痛难忍,如被利刃横斩。

“灵虚观的缚鬼诀!”他惊呼声中,重又跌落在地,全身虚弱无力。

袁昇踏上一步,猛然一扯,莫迪罗的脸被撕下一张皮来,现出一张惨白的波斯人脸孔。这人的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满脸暴戾阴狠之色。

“你……你是,”方丈慧范大吃一惊,“檀丰大师?”

袁昇道:“不错,真凶就是你手下的胡僧檀丰,正是他,勾引嗜赌的莫迪罗来他这里借钱,看到时机成熟,便杀了莫迪罗,易容成这波斯艺人的相貌,在安乐公主府内盗了宝灯,醉酒被抓后,又施展幻术从金吾卫大狱中逃脱。随后潜入这里,连造厉鬼杀人的惨案。”

慧范怒道:“孽障,你为何要这么做?”

檀丰闭口不答。

袁昇忽在他脸上一抹,檀丰的脸孔重又变成莫迪罗。袁昇嗤的一笑:“波斯的易容术果然厉害。不过适才你突如其来被我们抓住,若仍以檀丰的本来面目大喊冤枉,只怕我们还要大费周折。偏你要耍小聪明,竟变成莫迪罗的样子,想引得我们惊慌失措,你好乘乱逃脱。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打自招了。”

檀丰忽然张开双眼,眸内厉光闪烁,如同鬼火,阴恻恻道:“袁昇,袁昇,你很好,呵呵,你很好……”他声音阴森悠长,如同念诵什么古怪咒语。

吴六郎大怒,上前狠狠扇了檀丰两记耳光。檀丰丝毫不惧,鬼火般的目光仍是紧盯着袁昇。

吴六郎见他闭了嘴,才向陆冲拱手道,“多谢这位朋友,你怎知真凶便是这家伙的?”

陆冲向袁昇甩了下头:“都是袁公子的功劳,我只是奉命行事。”

不知怎地,袁昇被檀丰那一阵冷笑,搅得心中兴致全无,也没有多做解释,只道:“六郎,先将他押回金吾卫大狱,这回定要好生看管,万不能再让他跑了!”

“大郎,借一步说话。”慧范忙将袁昇让进一间密室,拱手连说好话。他倒全不在意那檀丰是否真凶,只是希望金吾卫就此打住,不要深究。

袁昇随口敷衍,心想这些朝廷秘辛最好不要多搀和进来,便是老爹也要早早脱身。

不管如何,这恐怖阴森的壁画恶鬼杀人案和莫迪罗盗宝案都已解决,袁昇好歹松了口气。

“多谢你啦!”

诸事了毕,天色已然大亮。袁昇赶回自己的别院,第一件事就是向黛绮姑娘道谢:“亏得你告诉我莫迪罗曾去过西云寺,才让我顺藤摸瓜,擒住了真凶檀丰!”

听袁昇略述了案情,黛绮的神色竟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怎地,”袁昇笑道,“听到这多的鬼怪杀人,难道吓到你了么?”

“那倒不是,”黛绮的目光都变得僵硬起来,缓缓道,“只是,这两天我常常昏睡,也常做怪梦。昨晚我便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了你去了一个很大的寺庙,梦见你在那里面描摹一面很大的壁画……”

她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勉强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怎样设的局,你早就知道檀丰化成了莫迪罗的模样在行凶作恶?”

女郎古怪的神情仿佛是一抹若有若无的阴云,让袁昇微蹙起了眉头。

章节五 梦中身1

《大唐辟邪司》不同于普通的网络小说,它既绚奇,又严谨,择取唐中宗、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李隆基权力争夺最激烈的一段史实,作品对武则天之后大唐这最为动荡的一段时期做了细致考证,甚至连其中的绳技等道术仙法、《地狱变》壁画等传说都有具体渊源。大唐妖异,脑洞悬疑,热血燃情,朝廷暗战、悬疑推理融合一处,最大的风格是如大唐黑夜般的诡谲多变,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此时听她细问端详,他心内又有些欢喜,摇头笑道:“我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这次恶鬼破壁杀人案阴森恐怖,最奇特的就是每次杀人,壁上的恶鬼都会减少一只。此事虽然惊人,但也露出不少破绽。我相信,那应该是一种神秘颜彩,将鬼卒涂抹遮盖住了。这只能说明,作案者必是可以随意接触壁画的寺内胡僧。

“在看到莫迪罗的尸身时,我便已怀疑檀丰了。莫迪罗沉尸之处没有多少血水,那张脸更被某种药水精炼过,显然他早已死去多日了。莫迪罗死前一直跟檀丰接触,尸身又在西云寺外找到,檀丰如何也脱不开嫌疑的。

“但要如何揪出这胡僧,却要费些心思。我做法时,故意用清水擦涂颜彩,其实只是装模作样,暗中早命陆冲在旁细察,看看有没有人在膜拜的时候敷衍了事,甚至别人都拼命磕头时,那人应该一直抬头偷偷留意壁画。”

黛绮很聪明,拍手笑道:“好主意,当时院中有百十人,原是不好分辨的,但胡僧们都很虔诚,大家都在拼命磕头,那人却虚假应付,那便很好辨认了。”

袁昇点头道:“况且,只用清水是绝对无法擦去那些颜彩的,这道理只有真凶知道,除了磕头时假意应付,这真凶的脸上还应该满是不屑,甚至还有冷笑。”

“嗯,如此一来,陆冲先生应该能看出些破绽来了,但最后,那壁画上到底还是现出了两个厉鬼的形貌啊,你是如何做到的?”

“那只是我用清水描摹出的轮廓,最后我运功一喝,又运上了画龙术,清水轮廓便会现出鲜红颜色。这时候,寻常僧众只当是神迹降临,拼命叩拜,但真凶则会震惊莫名。果然,那时全场膜拜,而檀丰竟愣在了当场。”

黛绮闪亮的眸中满是激赏,又问:“只是檀丰为何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呢?”

袁昇脸色一沉,苦笑道:“伤天害理还只是表面,内里应该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他深知,檀丰装扮成莫迪罗行凶,并不难解释:莫迪罗只是个胆小的波斯艺人,没什么朋友,用他的模样作案,事后不会查到他的头上来。

奇怪的是,檀丰为何在做出安乐公主府内盗宝、金吾卫大牢越狱这等惊世骇俗的大事之后,又造出西云寺的恶鬼杀人惨案?

难道仅仅是要将京师众人的目光引到西云寺来么?

想到这一系列惨案的背后,很可能是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的斗法,他的心便愈发紧了起来。

“姑娘问得是,那檀丰为何要这么做呢?这话也正是我要问姑娘的!”

随着这声冷笑,陆冲大踏步走入屋中。

“这个,”黛绮一愕,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你的伤全好了吧,为何还要赖在袁公子这里?”陆冲坐了下来,摸出葫芦来灌了口酒,话锋咄咄逼人。

“用你管?”黛绮叉起腰,学着酒肆胡女的样子娇嗔冷笑,“姑奶奶想在这赖多久就赖多久。”

陆冲冷哼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凑巧,我约了青阳子在那破庙决斗,恰好黑脸道士就顺手抓了你,而恰巧,你还知道莫迪罗藏在西云寺?”

“那又怎么样,姑奶奶害你丢了一根寒毛了么?你们还不是在西云寺抓到了真凶?”

一句话噎得陆冲哑口无言。

袁昇只得笑着劝解:“黛绮姑娘对我助益极大,而且她中了六丁六甲神力后,患上了嗜睡怪症,不得不在我这里委屈几日了。”

“确是助益极大,比如易容术!据我所知,并非所有的波斯艺人都戴着一张假面皮,只有一种人,灵慧旅人!”

陆冲紧盯着黛绮,一字字道,“灵慧旅人是波斯艺人中最神秘的一支,他们生具异禀,最擅心神操控等类秘术。黛绮姑娘在易容术上的修为不俗,应该是灵慧旅人吧?”

黛绮目光一黯,随即冷笑道:“什么灵慧灵龟的,没听说过。哼,倒是你陆冲,听那臭道士说,是宗相府内逃出来的,连我们波斯艺人都听说过宗相府内第一高手薛青山的大名。小心他找到你,拖死狗一样把你抓回宗相府。”

陆冲脸色通红,拍案怒道:“老子会怕薛青山这狗贼?好,袁昇,你这房子多,给我腾出一间来。老子就在这等薛青山过来,瞧瞧谁是死狗?”

见他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袁昇无奈,只得命小童去安置房屋。

陆冲仍是瞧着黛绮万分不顺眼,但互嘲了几句后,就发现自己却全不是伶牙俐齿的黛绮对手,不由愤然站起,道:“好男不和女斗,昨晚除妖,闹了一夜,老子睡去了。”气哼哼地跟着小童出了屋。

屋内安静下来,黛绮才嗤地一笑:“袁公子,你这朋友脾气好大啊,不过他怀疑我,也有些道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笑容有些无奈。袁昇忽然发现,这女郎的双眸其实很迷人。

“还有啊,我总觉得,”她犹豫了一下,缓缓道,“西云寺的怪案,似乎了断得太顺畅了一些。”

“太顺畅了些?”

“我也说不出有什么古怪,”女郎幽幽叹了口气,“还是说昨晚我做的那个怪梦吧,我梦见了你去了一个很大的寺庙,看到一幅很大的壁画,看到有鬼怪从壁画上跳下来杀人,但最终你抓到了那坏人……是的,你做的这些事,我早就梦到过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章节五 梦中身2

《大唐辟邪司》不同于普通的网络小说,它既绚奇,又严谨,择取唐中宗、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李隆基权力争夺最激烈的一段史实,作品对武则天之后大唐这最为动荡的一段时期做了细致考证,甚至连其中的绳技等道术仙法、《地狱变》壁画等传说都有具体渊源。大唐妖异,脑洞悬疑,热血燃情,朝廷暗战、悬疑推理融合一处,最大的风格是如大唐黑夜般的诡谲多变,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袁昇一愣,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恰与我们大唐‘庄周梦蝶’的故事一样。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飞来飞去挺自在,醒来后不知道是自己梦见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变成了自己。”

“有趣得很!”黛绮的眼睛更加明亮起来,“但我居然能梦到你做的一切,这比庄周梦蝶要复杂多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波斯人有个‘梦妖’的传说——梦妖,就是梦的妖怪,会把人吃进梦里面。难道说,你一直活在我的梦境里面?”

不知怎地,望见黛绮那双波光闪闪的明眸,袁昇的心也陡然一沉:确实非常古怪,是黛绮做梦预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是自己侵入了黛绮的梦境?若说是“梦中身”那等魇咒,但黛绮是何时被人下的咒?

他正待说什么,忽见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正是吴六郎。

“袁公子,大事不好了,莫迪罗……啊,不,那个檀丰,又在白日里消失了。”

“怎么回事?”袁昇惊道,“他中了我的缚鬼诀,七十二个时辰内决计无法施展妖法巫术的。”

“不见了,就那么在大牢里白日消失了。”吴六郎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一般。”

急匆匆和吴六郎赶到了金吾卫的大牢,迎面便碰见了满脸无奈的老爹,袁昇忙问:“到底是出了何事?”

袁怀玉只是沉沉叹了口气,招了昨晚当值的狱卒吴春和许四过来。

“小的吴春和许四那晚当值,听到六赖子大喊大叫,就跑过来了……真的,就这样,这家伙拉着自己结的绳子,就这样逃了。”

听狱卒吴春复述了案情,袁昇登觉脑袋发胀,怎么又是用“绳技”的幻术,连当值的狱卒、同牢叫六赖子的犯人都一模一样?

一行人到了檀丰逃脱的牢房,果然还是那间屋子,房梁当中还悬着的那根绳子,囚衣撕扯后结成的绳子。

一种诡异的眩晕感蓦地袭来,袁昇默然片刻,才缓缓问:“你们赶来时,那犯人已爬到了何处?”

“爬到绳子的中上部了,我们赶来后就大声呵斥,那家伙一伸手,就抓住了房梁,继续向上爬!”

“你们赶来后,六赖子想必一定在大喊大叫吧?”

“正是正是,小的们厉声喝止,那贼犯哪里肯停……那家伙简直就是一道影子……”

袁昇仰头望着房梁,朗声道:“父亲大人,若小子推断不错,屋顶全无破洞,梁上也没有脚印和手抓之痕……这要犯精通的是一种波斯幻术,绳技。那人先迷魂了六赖子,又继续迷魂了两位狱卒……待狱卒打开牢门冲入,他则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等,哪里不对?

袁昇忽然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是的,他说的话、听的话、看到的景象,都是曾经经历过的——眼前的一切,都与几日前,他堪破莫迪罗以幻术越狱的情形一般无二。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在做梦?

接着他便看到,老爹袁怀玉挥手命一名衙役过去试试。那衙役拉住绳子便待攀爬,但稍一用力,绳子便断了。

“吴六郎!”袁昇再也忍耐不住,大喝起来。

吴六郎急忙闪了过来,一脸懵懂。

袁昇紧盯着他的脸,沉声问:“这檀丰已是第二次被抓了,前番他易容成莫迪罗,便以绳技逃脱,这次为何又让他故技重施逃掉?”

“公子说笑了。”吴六郎满脸惊诧,“这等以幻术逃脱的怪事,咱们可是头次见到。”

“胡说!”

袁昇大喝起来:“前番被抓的莫迪罗就是这样逃遁的,你们速去查阅卷宗。”

“哪用查阅卷宗啊,就是头一次。”狱卒们和金吾卫们都大笑起来,“公子莫不是在做梦?”

袁怀玉不得不咳嗽一声:“昇儿,你怎么了,中邪了吗?”

盯着老爹满是关切的目光,袁昇更觉头大如斗,莫非我真的在做梦,莫非我一直在梦中和现实世界的颠倒中吗?

他苦笑了一声:“父亲大人,我有些困倦,暂且告退。”踉踉跄跄地便向外走。

忽听狱卒吴春喊道:“袁公子,那到底什么是仙术,给我们露一手吧!”

恍惚中,众狱卒和捕快纷纷叫好。

袁昇下意识地抓起了那半截绳子,想运起画龙术抛出去,但猛然想到,这情形也跟上一次全然相同啊,霎时间心情全无,就这样拖着那绳子,茫然出了金吾卫的大狱。

他心头莫名地飘起檀丰那阴森的冷笑,跟着便闪过黛绮的那句追问——难道我一直在梦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