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将军了。”

大热天吃不着西瓜,是何等的寂寞!如果执失云渐带回来的真是西瓜籽,那青州肯定已经有人种出西瓜了,不管这两包瓜籽有没有用,明年夏天她都能吃上凉争冰雪甜争蜜的西瓜啦!

执失云渐淡淡嗯一声,交待完事情,转身即走。

秦岩凑到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甩着手里的鞭绳,压低声音道:“原来你沿路让人寻访作物种子,是为了讨好永安公主啊,我说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农事了……”

执失云渐脚步猛然一滞。

雨止风停,不一会儿又燥热起来了。阳光透过云层,罩下一道道金色光束。

宫门前传出哒哒轻响,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缓缓从幽暗的阴影里走出来,气度优雅雍容。

是相王李旦。

秦岩记得相王和永安公主似乎感情很好,不敢轻狂,调笑执失云渐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然而我们的十七正在一旁惦记着吃瓜……

关于西瓜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众说纷纭。

西瓜这个词明确出现在记载中,是宋朝时候的事,当时的古人推测西瓜应该是五代时传入的。

不谈文字记录,反正长江流域广泛种植西瓜绝对是两宋时候的事。

之前出现的“瓜”这个字,说的是甜瓜、凉瓜各种瓜,并非指西瓜。

因为有人从遗址中挖出了西瓜籽,所以部分专家坚持认为中国早在秦、汉时期,甚至更早的时代就开始培育西瓜了。

个人觉得,如果唐朝真有西瓜的话,应该会有诗作传下来,没有西瓜这个词,也该写出西瓜的特点,但是当时确实没有关于西瓜的明确记载,所以文里设定西瓜此时还没有传入中原。

等研究院的专家们啥时候把那传说中的西瓜培育出来了,西瓜种植史就会有新说法啦。

第71章

好在李旦只随意瞥了二人一眼, 微微颔首示意, 没有停留,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秦岩松口气, 目送李旦和裴英娘一行人走远,“执失, 你和相王来往多吗?”

执失云渐扭过脸,闷头往前走。

他想起那日在蓬莱宫时无意间看到的身影, 他和永安公主在回廊走了多久,相王就在对面跟随了多久。

都说相王与世无争,沉迷训诂,他那天看到的,却是一个锋芒外露、气势摄人的男人。

“前些时候太子带领诸位王孙公子在禁苑围猎……”秦岩几步追上去,踮起脚, 强行揽住执失云渐的肩膀,附耳道, “听说忽然有马受惊, 冲撞太子的坐骑,相王为了救太子,还受伤了……”

执失云渐扫一眼左右,灰褐色的眸子里有暗流闪动, “是谁下的手?”

秦岩家虽然落魄了,但他家祖上是山东望族,曾跟随高祖征战南北,和关中高门互通婚姻, 关系网四通八达,消息灵通。朝堂上并没有太子遇险的传闻传出,秦岩远在陇右道,竟然能得知这个消息,可见他们家簪缨世家的底子还是在的。

秦岩轻哼一声,道:“嫌疑最大的人是武承嗣,当时他和太子离得最近。”

武承嗣是天后的从侄,自入朝后一路高升,如今已经是秘书监了。他别的本事没有,光会阿谀拍马,残害忠良,为武家造势,武皇后为了威慑群臣,放任他为所欲为。

朝中大臣畏惧武皇后,不敢得罪武承嗣,看到他就避得远远的,唯有大理寺的王浮喜欢同他唱反调。

执失云渐沉默不语。

“你觉得会是武承嗣吗?”秦岩问他,“圣人向来疼爱太子,如果知道此事,肯定会惩治武承嗣,东宫为什么把消息隐瞒下来?相王他们这些知情人也都守口如瓶,实在怪哉。”

因为武承嗣背后站着的是武皇后。

执失云渐眉头轻皱。东宫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经不起任何打击摧残,一旦揭破武承嗣暗害太子的阴谋,就是和武皇后彻底撕破脸皮,他们当不起这个风险。

东宫属臣已然明白,太子不仅无法和武皇后抗衡,还得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自从前几年的几次纷争,尤其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事件过后,武皇后已然彻底对太子失去耐心,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可以说,太子的废立,全在武皇后一念之间,他们只能隐忍,任何试图和武皇后争权的行为,都会激怒武皇后。

“秦岩。”执失云渐轻声说,“记住我们的身份。”

秦岩收起玩笑之色,郑重道:“你放心,我们家几经沉浮,到我出生的时候,族里人才荒芜,一个四品官都没有,还能牢牢守着祖宗留下的基业,靠的可不单单只是先辈们的那点功劳。我只是过过嘴瘾,不会真的掺和进去。”

不管武承嗣是真的想要害死太子,还是有人借机挑拨陷害武皇后,都和他们无关,他们只忠心于蓬莱宫的主人,谁能顺利登基,谁就能发号施令。

执失云渐抬头看着高耸入天,几乎遮天蔽日的宫墙。

他曾想忠于太子,但太子羸弱偏激,令他失望。他这辈子注定忠于李家,然而,太子并非唯一的皇子……

卷棚车行到永嘉坊的时候,忽然有几匹快马追上裴英娘和李旦,“大王,天后传召。”

李旦脸色微微一变,回首看着蓬莱宫的方向,双眉紧皱。

他下马走到卷棚车前,“英娘,今天去不成王府了,改天再带你过来。”

裴英娘踩着脚凳走下卷棚车,掀开帷帽,把垂纱兜在帽檐上,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娇俏面孔,“母亲传召,阿兄还是尽快赶回去吧。让杨知恩送我去王府好了。”

永嘉坊和隆庆坊近在咫尺,只隔了一条长街和两座坊墙,马上就要到了,原路返回有点可惜。难得出宫一次,她还想到处逛逛。隆庆坊和东市相去不远。

李旦沉吟片刻,点点头。

杨知恩连忙上前几步,抱拳道:“郎主,仆一定会时刻不离公主左右。”

“未时前必须回宫。”李旦说完,想了想,又道,“公主玩得高兴的话,酉时前回去也可以,不要扰了她的兴致。”

杨知恩恭敬应答。

李旦跨鞍上马,拨转马头,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他低下头,裴英娘抓着他的袖子,轻声说,“阿兄,母亲发现你手上的伤口了,你要小心。”

那道伤口来得蹊跷,李旦遮遮掩掩,里头必定有什么缘故,她不想深究,轻易信了李旦的解释,不代表别人也会。

李旦点了点头。

出乎李旦的意料,他赶到佛寺时,武皇后并未盘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她随手将一封写在绢帛上的信递给李旦,“你看看。”

李旦不动声色,翻开绢帛,这是一封措辞非常客气的国书,看笔迹,应当是鸿胪寺卿抄录的。

“吐蕃想要求亲?”

庭间香烟袅袅,僧侣坐在树下念诵经文。李令月带着宫婢们趴在小池子前的栏杆旁,看知客僧放生乌龟。

满蕴着浓厚佛香的风里时不时传来她的嬉笑声。

武皇后拈起一束香,腕上的珠串滑落至手肘处,“不错,吐蕃的国书还在路上。这一封是我命人悄悄抄下来的,吐蕃指名要求迎娶令月。”

从文成公主入吐蕃,一晃已经几十年了。

吐蕃第一次求亲时,太宗李世民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吐蕃赞普找了个借口,率兵攻打吐谷浑,直逼剑南,并叫嚣要一路打入长安,夺走公主。

唐军大败吐蕃,吐蕃遣使谢罪,献上大笔金银珍宝,再次请婚。

这一次李世民答允了他们的求亲,择选一名远支宗室女,封为文成公主,嫁给吐蕃赞普。

现如今,文成公主早已病逝,当年随她一起出嫁的宫人也大多撒手人寰。

李旦合上绢帛,冷声道:“母亲,文成公主守了几十年的寡。”

文成公主嫁给吐蕃赞普时,赞普已经迎娶了尺尊公主,文成公主并非他的正妻。婚后没几年,赞普就离世了,文成公主的青春韶华,基本在寡居中度过。

公主和亲,重要的是象征意义。公主嫁过去以后,和丈夫的感情亲密与否,不会影响双方的关系。文成公主和吐蕃赞普只做了几年夫妻,依然完美地发挥了她的政治作用。

可是作为李令月的兄长,李旦更关心妹妹出嫁以后能不能过得舒心如意,她是嫡出公主,不可能与人做妾——平起平坐的宗妇也不行。

何况李令月早已认定了薛绍。

而且文成公主性情坚忍,以宣扬中原文化为己任,不在乎吐蕃赞普是否喜欢她,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李令月不一样,她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可能适应吐蕃的生活。

男装打扮的上官璎珞接过武皇后燃起的香,供在佛前。

武皇后看一眼鼎中弥漫的青烟,合上双目,“旦儿,你以为我们有拒绝的余地吗?”

其实,当年李世民应允吐蕃的求亲,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吐蕃谢罪,两国结为姻亲之好,都是遮羞布而已。吐蕃崛起,唐军无法攻入高原,只能和吐蕃交好,送出公主,换来边界安定。

年轻的吐蕃赞普非常聪明,先兵后礼,陈兵边境,以武力威慑大唐,逼迫李世民答应和亲的请求。既能最大限度保存兵力,又能成功达到他的目的,和唐达成盟约。

文成公主出嫁时,陪嫁非常丰厚,不仅有数不清的财物珠宝,还有几千能工巧匠。

外人不知道,朝臣们心里却一清二楚,据当时送文成公主出嫁的宗室王亲说,吐蕃将文成公主视作唐求和的象征。文成公主一行人刚到吐蕃时,尺尊公主就悍然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公然和文成公主争夺嫡妻身份。

文成公主纵然心中委屈,又能如何?

“王兄来了!”

李令月看到李旦,欢欢喜喜迎上前,手里托着一只绿壳小乌龟,“英娘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宫去了么?我正想着捉只小乌龟给她玩。”

礼佛单调沉闷,无聊透顶,她耐着性子在佛寺逛了几圈,已经把好玩的地方玩遍了,如果小十七也在就好了!

李旦收起绢帛,轻声道,“她在隆庆坊。”

李令月咬了咬嘴唇,悄悄瞥一眼武皇后。

武皇后但笑不语。

上官璎珞示意身旁的扈从:“送公主去隆庆坊。”

“真的?”李令月欢呼一声,小心翼翼收起乌龟,“母亲,下次我和英娘陪你一起来。”

她生怕武皇后反悔,迫不及待地催促扈从,转眼就带着宫婢们出了寺门。

“这一次吐蕃想求娶令月做赞普的正妻。”等李令月离开,武皇后接着道,“他们准备充分,我们断然拒绝的话,只能刀兵相见。”

如果吐蕃只是求亲还好,但他们点名要求娶李令月,这就难办了。

武皇后还没有完全掌控朝堂,尤其是在军事部署方面,李治异常坚决,她插不进手。

“母亲担心阿父会为了长久计,应允吐蕃求亲?”李旦皱起眉头,“阿父知道吐蕃想求娶令月么?”

“他很快就会知道。”武皇后回头看着李旦,“旦儿,你的两位兄长心思太多了,至于显儿,他说的话没什么用。如果朝中有人敢劝谏你父亲答应吐蕃的求亲,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旦沉默了一会儿,“儿子明白。”

武皇后缓缓道:“你也去隆庆坊吧,不要告诉令月,让她好好玩一天。”

李旦捏紧藏在袖子里的绢帛,大踏步离开。

武皇后看着幼子离去的背影,细长眉眼渐渐舒展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还是太年轻了。”

一旁的上官璎珞垂眸不言。

武皇后扫她一眼,淡笑道:“你和永安公主交情很好?”

上官璎珞老老实实道:“永安公主与奴有救命之恩,奴一日不敢忘怀。”

在武皇后面前,不必有太多心机,她是上官仪的女儿,武皇后能破格录用她,看重的是她的才学本事,并非她的手段。

武皇后点点头,很满意上官璎珞的坦诚。她微笑着道:“相王刚刚一直不敢提起英娘,令月问起英娘的时候,他脸色都变了。”

上官璎珞心里一动,没说话。

武皇后淡笑道:“他以为不提,我就想不到英娘身上吗?”

庭院里静了一静,香烛熏熏,梵音飘扬,金佛似喜似悲的笑容越过朦胧烟雾,笼罩在众人身上。

上官璎珞有点紧张,直接问:“殿下莫非想让永安公主代太平公主和亲吐蕃?”

难道武皇后当初接裴英娘入宫时,就有这个打算?

“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武皇后眸光流转,脸上的精明算计之色一览无余。

作者有话要说:

删除争议内容,评论里有详细解释。确认了一下,松赞干布当时很年轻,不小心把他的年龄算错了……

前面说过,文中时间线和历史不符,人物年龄不符,如果按太平的角度来说,历史上的文成公主这时候其实还在世。

…………

文里有个地方写得比较隐晦,有点绕,解释一下,在秦岩看来,是武皇后想要害死太子,李旦救了太子,那么事情没有得手,武皇后肯定知道李旦受伤了,只有李治不知道。

而事实真相是,李旦和裴英娘都知道太子曾经想过用自己做诱饵陷害武皇后,所以李旦觉得太子这次惊马不是武承嗣做的,救下太子以后,在场的人出于自保,隐瞒了这个小风波,武承嗣为了撇清嫌疑(姑母没让他害死太子),也没说出去。

所以事实上李治和武皇后都不知道李旦受伤,李旦也不想让武皇后知道。

第72章

一声梵唱响起, 身披袈裟的僧侣敲响木鱼, 其余僧众紧随其后。

半刻钟后,钟鼓齐鸣, 诵声戛然而止。

钟声渐歇,余音庄严肃穆, 缭绕在殿前阶下,盘旋徘徊。庭中经幡随风飘扬, 两名比丘僧默然伫立在石塔旁,聆听风中若有若无的佛音,姿态虔诚。

上官璎珞汗湿衣衫,定定神,道:“殿下,永安公主非寻常贵女, 和亲怕是不妥。”

武皇后嘴角带笑,“你都吓成这样了, 何况旦儿……”她顿了一下, 回首看一眼殿中威严的金佛,“关心则乱,心之所系,才会格外忧虑。只有神佛能笑看世间悲欢离合,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成不了佛。”

即使是她,也有失去冷静的时候。李旦做了二十年心如止水的贤王,让她既欣慰又隐隐不安。

如今, 她终于明白小儿子的弱点在哪儿了。

隆庆坊。

裴英娘发现相王府四角竟然修建有供甲士警示巡逻用的望楼,不由咋舌,李旦的警惕心如此之高,简直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亲王。

相王府占地颇广,隆庆坊中靠近春明门方向的中曲和下曲全被王府囊入其中。府中回廊相连,殿宇空阔,亭台楼阁,轩昂别致,比不上蓬莱宫恢弘壮观,胜在曲桥流水,风景秀丽。

几座主殿临水而建,周围廊庑环绕,飞桥跨水相接,围出一个个彼此独立的庭院。

庭中豢养有仙鹤、孔雀和一些裴英娘认不出来的珍禽异兽,水鸭、鸳鸯在池中优哉游哉地游来游去,脚掌划出一圈圈涟漪。

杨知恩尽职尽责,带着裴英娘里里外外闲逛,连空着的后院寝室也大咧咧让她随便看。

裴英娘凭栏远眺,廊前凉风吹拂,甚为凉爽。

杨知恩说:“星霜阁建好以后,除了郎主以外,公主是头一个登上望台的。”

星霜阁建在高台之上,四周飞桥拱卫,楼高五层,夜里可在阁楼最高层的露台观星,星夜下俯瞰楼前盛开的花海,犹如霜雪,所以取名星霜阁。

王府的管家在一旁笑道:“这是将来夫人住的地方。”

杨知恩皱眉,暗暗瞪管家一眼,谁让你多嘴的!

管家脸色一白,理直气壮地回瞪杨知恩:明明是你自己刚刚叮嘱我,让我对公主热情一点的!一会儿嫌我不够谄媚,一会儿又嫌弃我话太多,你行你来为公主解说啊!

裴英娘没注意到杨知恩和管家正在用眼神激烈“争吵”,抬头看一眼高耸的星霜阁主楼,心中暗暗道:阁中主殿、偏殿风格各异,朝晒庭院,午晒厅堂,光照充足,冬暖夏凉,而且回廊宛转连接,完全不必担心刮风下雨,是个好居处。

李旦不在,裴英娘大致在府里转了一圈,看看天色,估摸着东市的点肆应该开张了,戴上帷帽,“去东市看看。”

杨知恩立刻让人套上几只牛车,车板上捆着一卷卷绢布。

裴英娘啼笑皆非,不过没有出言阻止。

绢布应该是李旦给她预备的零用钱。她自己带了金铤、金饼,半夏身上也揣了钱,但绢布都装好车了,不用白不用。

杨知恩在前面带路,裴英娘疑惑道:“不是要出府吗?”

出府只能走大门,坊门在西边。

杨知恩道:“往南门走,往东市去更近。”

裴英娘会意。李旦是正一品亲王,有随意于坊墙上开凿门洞的权力,南门应该是相王府专属的一道坊门。

一般平民百姓必须严格遵守规定,早上等坊门开启,才能出坊。夜里坊门按时关闭,坊中居民不能随意外出。而王公贵族可以在自家宅邸和坊墙相通的地方另开一道侧门,出入自由,不必受坊中武侯管束。

从南门走果然更方便,卷棚车才驶入长街,裴英娘就听到昭示东市坊门开启的钟声,坊前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不止有城中蜂拥而至的百姓平民,还有许多奇装异服的胡人异族。

裴英娘一时有些犹豫,她只想随意逛逛,没有料到东市开张时会这么拥挤,“算了,先去醴泉坊吧。”

醴泉坊和西市离得近,回宫的时候人潮应该慢慢退去了,到时候拐去西市看看,也是一样的。

杨知恩悄悄松口气,郎主交待他事事听从公主,所以他刚才没敢开口劝阻,其实他并不赞同公主去东市。

东市热闹是热闹,但鱼龙混杂,尤其这两天许多外国商队从海路抵达广州,经运河到达洛阳,辗转将货物运送至长安,东市比平时更热闹百倍。公主绫罗绸缎裹身,珠翠钗环绕鬓,看起来娇滴滴的,去人多的地方太打眼了。

醴泉坊下曲一处宅院前,阿福抱着一摞书卷出门时,看到停在府门前的车驾,喜出望外,“公主来了!”

他回头把书卷往仆从怀里一扔,正准备迎上前,一个清瘦的身影飞快从他身边刮过,飞扬的袍角带起一阵轻风。

蔡四郎头一个赶到石阶前,垂首站在卷棚车外等候。

半夏掀开车帘,扶着里面的人出来,一双锦缎如意云履踩在脚凳上,目光慢慢向上,缀着玉饰珠串和镂空卷草葡萄纹银香球的丝绦垂在花绫裙边,衣裙摩擦,窸窸窣窣响,轻薄的垂纱飘带笼下来,挡住他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