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起身告退,沉声道:“儿等着阿父的决定。”

殿外阳光明媚,廊下的护花铃轻轻晃动,铃音清脆。

王洵在凉亭等了半天,看到李旦大踏步走出来,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朝中官员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吐蕃派遣使臣前来求亲的事,不论是太平公主,还是永安公主,都和相王关系亲厚,但相王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你最近和六王走得很近?”李旦走进凉亭,淡淡问王洵。

他头顶紫金冠,眉宇轩昂,神态轻松,这一刻,天家骨血赋予他与生俱来的雍容威仪显露无疑。

王洵垂首道:“六王向我征询学问之事,无关朝政。”

李贤想召集文人才子编纂书目,注释典籍,和当年的魏王李泰一样,通过这种手段收揽人心。

又或者说,李贤其实是在效仿武皇后,网罗人才,培植自己的势力。

李旦负手而立,看着正殿翘起的飞檐,道:“注意分寸,六王性情急躁,别骑虎难下。”

王洵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成功让武皇后和武承嗣对他放松警惕,彻底沉寂下来,不能再一脚踏进漩涡,功亏一篑。

王洵道:“我明白。”

兄长王浮是王家抛出去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弃子,阿兄为了他们,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前途,他不能辜负阿兄的苦心。虽然他不明白相王为什么会时时提点他,但是他有种直觉,听相王的不会错。

他瞥一眼李旦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说,“某斗胆问一句,这次吐蕃求亲,想求娶的是哪位公主?”

圣人和天后没有公开消息,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说法。李旦是亲王,应该能第一时间获知吐蕃使臣此番入朝的确切来意。

“不管是哪位公主,吐蕃使臣只能空手而归。”李旦缓缓说完,顿了一下,叮嘱道,“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朝中有异动,立刻传信于我。”

王洵看他胸有成竹,心里悄悄松口气。

下午公廨放衙,大批官吏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城方向来到西市闲逛。

沿街酒肆里传出欢快的奏乐声,雪肤胡姬在堂中翩翩起舞,酒客们的叫好声震得酒肆门庭颤动,酒幌子在风中舒卷飞扬,刺啦啦响。

一队骆驼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巷曲,留下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臊味,直到半刻钟后,那股味道还久久盘旋在高墙下,熏得人胃口全无。

卷棚车里的裴英娘连忙放下帘子,皱眉掩鼻:大热天的,这味道实在太折磨人了!

匆匆买齐东西,她催促杨知恩,“回宫吧。”

杨知恩巴不得早点回宫,外头太腌臜了!尤其是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还没走近就一股子味,他恨不能让人把卷棚车团团围住,将百步之内的行人全部赶走!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他真敢这么做,今晚不知会有多少谏官连夜写奏折弹劾永安公主和他的郎主。

三步一停,五步一缓,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挤出重围,离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西市。

走了大概有六坊之地,一队人马从后面追上裴英娘。

“总算逮到你了!”

一名眉眼细长,明艳照人,身量略显丰腴的女子侧鞍下马,随手把长鞭往身后的仆从怀里一抛,抱怨道:“我从宫里追到相王府,又从相王府赶去东市,次次扑空,好容易赶到醴泉坊,你又去西市了!”

裴英娘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笑了,掀开车帘,看着半夏搀扶她爬进卷棚车,“阿姊不是在禁苑么,怎么也出宫了?”

李令月满头是汗,挤到裴英娘身边坐下,气喘吁吁道,“礼佛怪没意思的,我又听不懂那些和尚唱的经文。”

李家有胡人血统,并非传统的世家望族,即使夺得天下,依然被中原世家高门瞧不起,有些世家甚至不屑和李家联姻。当年李渊和李世民起兵反隋的时候,为了给李家制造声望,迎合当时老百姓们私底下流传的谶语,宣称老子李耳是李家先祖,大力扶持道教,使老子和道教的地位空前拔高。

李渊和李世民都曾下令,将道士、女冠排在比丘、女尼之前,甚至老子的地位排在孔子前一位,基本确立了“道、儒、佛”的先后顺序。

朝野上下的佛教徒对此十分不满,几十年来多次上书,要求僧尼排在道士前面。佛教徒和道教徒曾多次当庭争辩,两教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彼此瞧不顺眼是肯定的。

李治折中处理,将道士、女冠和比丘、女尼东西相对,不分先后。但他同时追号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设立祠堂,置令丞管理,明显是偏向道教的。

武皇后不同,她更愿意扶持佛道,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她没敢暴露出野心。前几年为了弱化她的强势,她曾要求百官研习《老子》,积极营造端庄贤惠的后妃形象。再过几年,为了降低李唐皇室的影响力,武皇后将会打压道教,抬高佛教,两教之争,不仅是信仰之争,也关乎朝政。

裴英娘收回思绪,摸出自己的丝帕,抬手为李令月拭汗,“阿姊先歇会儿。”

李令月放松身体,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抱怨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我今天光追在你后面打转了!明天你不许出宫,得陪我玩一天!”

裴英娘笑着道:“好,明天阿姊可以随便使唤我。”

快到光宅坊时,宫门方向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有人拦下杨知恩,低声问他:“车里可是太平公主和永安公主?”

杨知恩轻声答了,那人来不及下马,引马走到卷棚车旁边。

李令月掀开车帘,趴在车窗旁,一边摇扇子,一边笑嘻嘻道:“你怎么来了?”

薛绍眉眼低垂,穿一身淡青色圆领素罗袍衫,眉目如画,斯文俊秀,额前有晶莹的薄汗。

他翻身下马,缓缓道,“公主,你愿意下嫁薛家,做我的妻子么?”

南风拂过,旌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连拉车的壮牛、扈从座下的健马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众人面面相觑,悄悄走远了些。

李令月呆了一呆,继而堆起一脸灿烂笑容,咬了咬唇,娇嗔道:“傻子!你怎么挑在这个时候求亲?”

她满身是汗,衣裳灰扑扑的,肩膀又酸又痛,只想回宫泡会儿香汤,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三表兄早不求亲,晚不求亲,偏偏挑在她狼狈的时候剖白心意,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她满心抱怨,但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整个人犹如浸泡在清澈温暖的泉水里,浑身舒泰,眼睛里亮晶晶的,翻腾着无法掩饰的雀跃欣喜。

裴英娘不想打扰这对柔情蜜意的有情人,只想静静地坐在一边当背景,但看到李令月都已经迫不及待了,薛绍还傻傻地站着发怔,不由失笑道:“三表兄,回去准备纳徵吧。”

薛绍像是陡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轻咳一声,脸颊瞬间烧得涨红一片,连脖子、耳朵都红透了,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这就回去……”

李令月嫣然一笑,掀开车帘,跳下卷棚车,大大方方道:“表兄,你可想好了,做了驸马,以后你只能听我的!”

薛绍不敢看她,低下头,羞涩道:“你,你是公主,理当如此。”

“那好。”李令月抿嘴一笑,容颜如花,“我等着你。”

薛绍咳了两下,拱手告辞。

裴英娘忍俊不禁,薛绍都敢当众求亲了,怎么害羞成这样?不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色比李令月鬓边的红鸦忽还要红,看起来就跟要冒烟了一样,还同手同脚,手足无措,上马的动作异常僵硬生疏,不是仆从在一旁搀扶,他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薛家仆从护送着薛绍远去,哒哒的马蹄声渐渐隐入呼啸的风声中。

“英娘,我要嫁给三表兄了!”李令月回到卷棚车里,抓住裴英娘的胳膊,使劲摇晃,“上次你放的烟花还有剩的吗?给我留着!”

裴英娘忍不住扶额,薛绍才刚求亲,李令月已经连婚礼上的细节都想好了,这也太快了!

公主出嫁也要按着规矩来,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每一步都要严格执行。定亲之后,说不定要拖个两三年才能举办婚礼,李显和赵观音从赐婚到请期,中间就拖拖拉拉了好久。

裴英娘心想,还早着呢!阿姊太心急啦!

姐妹俩回到蓬莱宫,在太液池前分别,各回各的寝殿。

秋葵捧着十几枝翠绿的莲蓬,快步走到裴英娘面前:“公主,圣人已经把太平公主出降的日子定下了,就在这个月月底。”

裴英娘挑了一只莲蓬,正低头剥莲子吃,听了她的话,吃惊地瞪大眼睛,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怔怔道:“月底?这个月?”

这也太快了吧!

难道李治怕薛绍临时反悔,想快点套牢这个准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宗教部分参考《隋唐五代史》的分卷《隋唐五代宗教史》。

古代宗教势力很强大,寺院霸占广袤田地,大肆发展庄园经济,上层僧侣有文化、有地位、有经济实力。

我们现在看到的佛教,是世俗化以后的佛教,杀伤力小了很多。

第74章

“太平公主不日就要出降薛家?”

赵观音怔愣良久, 手里的冰碗冒着丝丝凉气, 扣在碗沿上的手指冻得麻木。她嘶嘶两声, 放下碗,若有所思。

李显刚冒着大太阳从外边回府, 满脸淌汗, 他本来就生得胖, 裹一身繁重的亲王礼服, 更像一个饱涨丰满的大圆球,张开手脚,摊在簟席上,直喘气,“公主府就在宣阳坊,和咱们离得近。你是嫂子, 以后常去公主府走动,别和妹妹太生疏。”

赵观音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李令月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当下冷哼一声, 起身甩手走了。

一旁的使女这才敢上前为李显擦汗, 赵观音不喜欢她们离英王太近,只有等赵观音了,她们才敢近身服侍李显。

李显坐起身, 一连灌了五杯凉茶,还想再喝时,一双洁白细腻的手按在他的手腕上, “郎君,冷饮伤身,莫要再喝了。”

李显的目光落在葱根般的指节上,顺着藕臂,慢慢往上爬,抬起头,看到一张雪白清秀的面孔。

韦沉香眉尖轻蹙,吐气如兰,“姐姐多日来为公主和驸马劳心,无暇顾及郎君,望郎君多多体谅姐姐。”

李显愣了一会儿,飞快抽回手,脸上涨得通红,摆摆手,“晓得啦,她最近心里不痛快,我让着她就好了。”

他扭过脸,不敢看韦沉香,“我要小睡一会儿,韦娘子、你、你……你回房去吧。”

韦沉香咬了咬嘴唇,雪白的贝齿衬得樱唇愈发鲜红,眉心的花钿是桃花形状的,娇艳欲滴,“外面怪热的,郎君先泡会儿汤再睡午觉,别闷出毛病来。”

说完话,她欠了欠身,催促使女收走食案上的冰碗,亲自为李显脱下汗湿的衣裳,换上轻便的家常罗衫,看他躺在榻上睡迷糊了,悄悄退下,临走之前,不忘叮嘱使女在殿内守着,“别忘了去灶房催香汤,让郎君沐浴过后再睡。”

使女们连声应承。

等脚步声听不见了,李显才敢睁开眼睛,看着大敞的门厅,神色挣扎。

细声细语,柔声叮嘱,赵观音从来不曾给过他这样的体贴温柔,可惜韦沉香是赵观音的手帕交……

她刚刚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段雪白如玉的脖颈,衣襟里有淡淡的香气。

李显忍不住浮想联翩,忽然想起赵观音发怒时血红的眼睛,一时凛然,摇摇头,把脑子里的绮思赶走。

二娘的阿耶和阿娘还病着呢,不能对不起二娘。

使女把李显的犹豫看在眼里,借口出去倒水,蹑手蹑脚走到廊檐底下。

本该早就离去的韦沉香等在拐角的地方,看到她,立刻问:“英王说什么了?”

使女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大王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大王很喜欢娘子,只是碍着夫人,才不敢和娘子亲近。”

韦沉香微微一笑,随手摘下腕上套着的一只镶金镯子,塞到使女手心里,“这镯子样式常见,你放心收着。以后还有劳烦你的地方。”

使女推让了几下,喜滋滋收了。夫人脾气暴躁,目无下尘,仗着是公主的女儿,飞扬跋扈,除了好脾气的郎君,谁乐意为她兜揽?郎君新娶的孺人温柔敦厚,出手大方,早晚会夺走郎君的宠爱,以后这王府后院肯定要变天!

可怜夫人还蒙在鼓里,以为有郎君的尊重忍让,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孺人早就一点点软化郎君了!

使女感慨了一会儿,端着空盆回正厅。

韦沉香站在回廊里吹了会儿风,回房抹去脸上的脂粉,发髻上的珠钗、簪花也一并除下,确认身上没有李显衣袍间的熏香味道,起身去侧院寻赵观音。

赵观音害头疼,躺在榻上合眼假寐,婢女跪坐在一旁为她按揉太阳穴。

“赵姐姐……”韦沉香示意婢女离开,挽起袖子,手执美人捶,小心翼翼为赵观音捶腿,“公主的病好些了吗?”

赵观音掀开眼皮,冷冷地瞥韦沉香一眼,“不劳你关心。”

韦沉香眼圈微红,“妹妹待姐姐真心实意,绝不掺假!姐姐整日愁眉不展,妹妹心里也不好受,只恨不能为姐姐解忧。”

赵观音打开韦沉香的手,翻个身,冷声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韦沉香啜泣两声,退出里间。

一名梳双鬟的使女端着铜盆,迎面走来,和她错身而过时,飞快道:“夫人找了几位道人去常乐公主府做法。”

韦沉香不动声色,含笑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紫宸殿,前殿。

王浮环顾一圈,眉头紧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今天等在廊檐下的朝臣好像比平时多。

“裴公!”

“袁公!”

“秦公!”

各种恭维讨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滑不溜秋的六部官员和即将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王浮眼中浮起几丝错愕,又不是大朝日,那些被授予二品品位,安心待在府中养老,深居简出,没有大事绝不露面的功臣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王御史没听说?”旁边一人为王浮解惑,“听说几位相公都想赶在今天向圣人提亲,请求圣人许婚。”

王浮眼皮抽搐了两下,“提亲?太平公主不是已经和薛家三郎定下婚期了吗?”

“不是太平公主。”那人走到王浮身边,附耳道,“是永安公主。御史是没看到,刚才裴相公和袁相公进丹凤门的时候,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了,两家人都想把永安公主娶进门呢!要不是秦公力气大,把两位相公拉开了,今天咱们可有好戏看啦!”

王浮骇笑道:“袁相公疼爱幼子,为幼子求娶公主也就罢了……裴相公凑什么热闹!他可是公主血缘上的族亲!”

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虽然裴拾遗和裴相公关系疏远,但他们祖上可是兄弟呀!退一万步说,就算两家没有亲戚关系,同姓怎能成婚?!

那人噗嗤一笑,“裴相公的儿孙娶不了永安公主,不是还有外孙、外甥嘛!如今永安公主在民间颇有名望,不仅圣人喜欢,亦受百姓们推崇,样貌出挑,是个美人,性子又是出了名的随和,有公主的身份,没公主的脾气,谁不想娶?听说裴家那几个表公子为了尚主,都争破头啦!从前都说‘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听说要尚主,一个个撒腿就跑,娶了公主,阖家大小都得提心吊胆,唯恐没有伺候好公主,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今时不同往日,世家里盼着尚主的少年郎,可以从兴安门一直排到启厦门去。当年程锦堂和执失云渐出征之时,两位公主代圣人为将士们践行,公主们姿若仙姝,风采过人,多少人至今还不能忘啊……”

王浮听同僚越说越离谱,皱眉道:“永安公主乃金枝玉叶,圣人的掌上明珠,房侍郎慎言。”

房侍郎脸色一僵,干笑两声,讪讪道:“一时忘情,请御史担待这一回。”

王浮嘴角微微勾起,皮笑肉不笑。

他目光逡巡,认准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步走过去,“执失!”

执失云渐不耐烦和身旁的文臣们应酬,倚着门廊,低头擦拭刀鞘,听到喊声,抬头瞥他一眼,淡淡道:“王御史。”

王浮挤过拥挤的人群,挨到他身边,啧啧道,“这么多人想着尚主,你怎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怕圣人把永安公主许配给别人?”

王浮怎么说也和执失云渐共过患难,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执失云渐面不改色,“没用的,圣人不会送永安公主去和亲,更不会为了区区几个吐蕃使臣,随意为永安公主指婚。”

太平公主和薛绍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成婚是早晚的事,如今不过是提早办婚事罢了。永安公主不一样,她没有爱慕的心上人,圣人不会匆匆送她出嫁。

王浮听执失云渐说得笃定,笑了笑,“我正想劝慰你几句,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通透。”他看着满面红光的大臣们,嗤笑一声,“圣人不会这么糊涂,永安公主自己也未必愿意。”

以前的永安公主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娇弱小娘子。自从前几年,尤其是圣驾从温泉宫返回长安后,她一改昔日低调从事的作风,多次积极献策,大大方方结交朝臣和京中文人,甚至有想插手两国贸易,从中分一杯羹的迹象。

圣人不仅默许,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扶持永安公主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清晰明了。

永安公主稳扎稳打,初露峥嵘,圣人肯定舍不得放她去和亲,朝臣们也不放心把永安公主送出去帮着壮大吐蕃的实力,永安公主本人更不会甘心离开长安。

只要她不点头,圣人可能拼着和吐蕃交恶的风险,断然拒绝吐蕃使臣的求亲。

王浮还记得圣人那天对他说的话,圣人对永安公主寄予厚望,不会随随便便为她指婚。

“说起来,吐蕃使臣不晓得在哪个旮旯里窝着呢!他们指名想求娶太平公主,未必会想到永安公主身上。”王浮踮起脚,拍拍执失云渐的肩膀,话锋陡然一转,“你别太老实了,虽然圣人自有打算,你也别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啊!现在正是你表现的大好时机!你这小子虽说闷了点,至少表里如一,而且会一身好武艺,肯定比那几个只晓得花天酒地的纨绔强……”

执失云渐眼帘微抬,异于常人的眸子扫一眼廊前挨挨挤挤的众位大臣,不说话。

永安公主会怎么打算,他猜不出来,但他知道圣人会怎么做。

“执失!”秦岩穿过人群,挤到执失云渐和王浮身边,神情有点尴尬,搓搓手,笑嘻嘻道,“今天我阿耶也跑来凑热闹,妄想让我尚主,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啊!”

他虽说不是什么品行高洁的名士,但绝对重义气,不会在明知道执失云渐仰慕永安公主的前提下,跑来和兄弟抢媳妇!

执失云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抬脚走开。

秦岩张大嘴巴,呆了一会儿,沮丧道:“执失生气了?连句客气话都不屑和我说,这是要和我割袍断义?”

他真的毫不知情啊!

王浮翻个白眼,拍拍秦岩,指指大殿的方向,“秦校尉,别自言自语啦,该进殿了。”

原来宦者在殿前唱名,常参官们正一个接一个陆陆续续进殿,执失云渐听到宦者叫到他的名字,才走开的。

宦者领着执失云渐从回廊另一边走了。

列队等着接受召见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王浮浅笑着道:“圣人单独召见执失,裴相公和袁相公的脸色都不好看呐……”

秦岩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只要执失不是一怒之下想和他绝交就好!

他心有余悸,“我得赶紧娶妻,不然下一次不晓得阿耶会看上谁家小娘子。”

万一阿耶看准的小娘子又是哪个兄弟的心上人,他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去兄弟们家蹭吃蹭喝啊?

第75章

执失云渐跟随宦者走进侧间棋室的时候, 李治和武皇后都在。

帝后二人沉默不语,专心对弈。

房里没有架设冰山盆景降暑, 但仍然凉爽舒适,水晶帘下一炉花萼香, 烟气清芬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