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辰正用袖子抹去脸色的雨水,听汉子这样说,立刻反驳道:“我每次都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敲门问路,谁想每次都这么巧,敲了你们家的门,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出口伤人吧?”

汉子本来就不耐烦,一听桑辰强词夺理,袖子一掳,猛地抓住桑辰的衣襟,“我告诉你!我们胡家虽然金盆洗手了,也不是谁都能惹的!你一副斯文人打扮,不认识路难道还不认识字?这里是胡府!斗大的两个字,你眼瞎了吗!再唧唧歪歪,小心老子砍了你!”

桑辰脸色一白,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不要,不要乱来,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金盆洗手,从来都没用在正儿八经的营生上,便是江湖正道,也离不开打打杀杀,冉颜一听见这个词,忙道:“郎君莫要动怒,他脑子有毛病,儿于您赔不是,请您多担待一二。”

汉子上下打量桑辰几遍,一脸嫌弃地将他丢开,“罢了,你一个小娘子还要伺候这么个难缠的,也是艰难,老子头一天做门房便遇见这样的事儿,算我晦气,赶快带他走吧!”

说罢转身进了院子,砰地一声,甩手把门关上。

冉颜松了口气,幸而这个汉子还算豁达,否则惹上这样的人家,被打残了也没处说理去。

桑辰埋头仔细理了理衣襟,抬头看了门匾一眼,小声嘟囔道:“字倒是认识,可我哪里知道这个胡府是原来的那个胡府…”

他说着说着,察觉身旁冉颜似乎沉寂如死水一般,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气息,便悻悻地住了口。

冉颜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她现在深刻怀疑自己在穿越之前智商急遽降低,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地失手?误中助手圈套,这会儿又识人不清,说好了用验尸一次交换桑辰烧一次陶瓷,可今日件件事情糟心,都是因为这只该死的兔子!

桑辰也自知有错,讪讪地跟着冉颜和晚绿身后,大雨瓢泼,他身上的衣物被淋得紧紧贴着身体,显露出瘦长的身躯,越发颀长。

三人一路默不作声地走到东市附近,寻了几辆马车,可人家都嫌桑辰浑身是水,怕把车内的毛毡弄湿了,不愿意载。好不容易才寻到一辆驴车,一路颠簸回到周家庄,天都已经黑了。

邢娘等在门口,看见冉颜喜极而泣,有些责怪地道:“娘子可吓坏老奴了!怎的这么晚才回?”

晚绿见邢娘朝她瞪过来,连忙接口道:“这可怪不得我,桑先生迷了路,我和娘子寻了好长时间呢!”

“这是在下的错…请您莫要责怪娘子。”桑辰躬身深深作揖。

邢娘侧身避开,她是个奴婢,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责怪冉颜,只是过于忧心罢了。

邢娘见桑辰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心中恻隐,也就没有出言责怪他,缓声道:“桑先生不必多礼,老奴也是忧心娘子过甚,桑先生淋了雨,还是赶快回家换换衣物吧,莫要染了风寒。”

“那在下就告辞了。”桑辰小心地看了冉颜一眼,才转身离开。

邢娘早已经把热水姜汤备好,回了屋,便立刻催促冉颜去沐浴。

冉颜不让晚绿伺候,却正是合了晚绿的心意,急慌慌地拉着邢娘讨主意,“邢娘,郎君他,把娘子许给了秦四郎!都已经奠雁了!今日若不是又遇上了秦四郎,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什么!”邢娘脸色一变,又惊又气,颤声道:“郎君怎可如此!他昨日过来时,竟是只言片字都不曾透露,当真,当真是狠心啊!”

第28章 茶宴邀请帖

邢娘的确极为懂得人情世故,也很会处事,可是却欠缺狠心和手段,平时使点小绊子还成,旁的恐怕就应付不来了,否则也不会任由继室把她们主仆几个欺负到这种地步。

婚事被定下来,邢娘也没了主意。连奠雁之礼都过了,接下来时间也只有一两个月而已,又能有什么法子力挽狂澜呢!而且冉闻将此事瞒下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打算。

冉颜沐浴完毕,从浴房出来后,就遣晚绿去告诉桑辰,若是陶瓷的胚不易干燥,时间可以缓一缓。

而后,便去看了一下昨日放在一堆的食物,因着放置的时候已经有几样东西生了青霉,再加上阴雨天,已经蔓延了不少,再过一两天生出的青霉应当足够了。

冉颜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背运,随便抓一个,便是梅毒这种难缠的病。而面对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但凡是个了解状况的医生都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她有些把握能治好它。

梅毒发病周期长,紫绪的症状已经到了第二期,虽然严重,但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她的发病时间至少也有三个月以上,若是再不加以治疗,转成晚期就大麻烦了,一时死又死不了,活着还受尽折磨。

冉颜皱眉一叹,还有,人群中对青霉素的过敏率为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也就是说,一百个人里,至少会有一到十个会对它产生过敏反应,这个概率是极大的,冉颜现在只能祈祷嫣娘、紫绪和红杏不是这其中之一。

中医…在现代中医是能治疗梅毒,但冉颜以前很少关注这种病症,只隐约记得一些草药,并非是完全的药方,她便根据医理自己给开了新的方子,内服外洗,但愿能起作用。

“娘子。”邢娘见冉颜又在廊下发呆,便取了一件缎衣过来给冉颜披上,在她身侧跽坐,“娘子可是因婚事烦心?”

“婚事?”冉颜微微挑眉,这才想起了自己被定婚了,瞥见邢娘忧心忡忡,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凡是都要往好的方面想,秦四郎还是个年轻未婚的男子,家境甚好,总好过被阿耶送给年过半百、有妻有子之人做妾强吧!”

纵使冉颜再不受宠,也毕竟是嫡女,送给人家做妾,是往自己脸色扇巴掌。邢娘知道冉颜的话只是安慰之语,遂苦笑道:“郎君若真如此狠心,我们宁可去投奔夫人娘家!”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等事情无需忧心,我会妥当处理的。”冉颜在心里补充一句,若是逼不得已非得嫁,秦慕生同意不碰她倒也罢了,若是不同意,便只好使药让他暂时不能人道,然后再慢慢寻求脱身之法。不过想来想去,以秦慕生风流的性子,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娘子当真是长大了。”邢娘叹了口气,垂眸道:“老奴知道自己没用,帮不了娘子。”

冉颜见邢娘话似乎还未说完,便没用插嘴,只静静听着。

邢娘道:“在荥阳时,夫人身边的侍婢都是卢夫人拨下,包括老奴也是,四个人中,就属老奴最没用,胆子小,撑不起事,可夫人出嫁时,卢夫人独独把老奴留给了夫人。夫人的苦楚,老奴都看在眼里,但除了对她更忠心袒护,别的什么也帮不上。”

唐朝时,妇人出嫁之后不会冠上夫姓,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世代通婚,主母姓卢一点都不奇怪。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奴仍是没个长进,现在对娘子,除了忠心袒护,还是旁的都帮不上。”邢娘说着,已然恼恨得泪流满面。

冉颜明白,邢娘明明看得清形势,也知道谁好谁不好,可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应对,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实在憋屈,还真不如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来得轻松自在。

“莫要自责。我说过会保护你们,现在学习医术,挣钱,都是努力使自己更强大。信我!”冉颜面色有些死气沉沉,但那种令人安心的坚定,不容怀疑。

“老奴自是信娘子!”邢娘擦干眼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和一封信件,道:“娘子,这是今晨城中送来的请柬和书信,您看看。”

冉颜接过东西,先翻看请柬,是殷家三娘殷渺渺邀请她参加茶会,信也是殷渺渺所写。

回忆了一下,殷渺渺与她的交情算得上不错了,至少平时话也投机,而殷家在苏州城的地位仅次于齐、冉、严三家,殷家家教森严,教养出的女儿都是苏州典范,谦恭孝顺,温婉贤淑,知书达理,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整个江南道都极具名声。殷渺渺的性情,自然也是极好。

冉颜放下请柬,拆开信,随意看了两眼,果然不愧是典范写出来的信,也当真典范的紧,字是好字,话也是好话,但因着太典范了,反而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冉颜心道,许是人家也确实没把她放在心上。

“殷三娘约我去参加茶会,我该去吗?”冉颜知道,这些礼仪上的事儿,问邢娘准没有错。

邢娘想了想道:“那日晚绿不是说在雅兰舍遇见许多贵女吗?以殷家娘子的才学,雅兰会必是少不了的,她定然知道娘子病愈,才会发了请柬,这事情便不好推脱了。”

“那便去吧。”冉颜纵然性子冷清,可在现代也还是有闺中密友的,到了大唐自然也希望能够寻到一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参加茶会,便是个好机会。

“娘子要小心十八娘。”邢娘提醒道。

“嗯。”冉颜淡淡应道。冉美玉不仅尖酸刻薄,心肠也是狠毒,幸而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没什么太深的心计,否则还真是可怕。

大雨渐渐歇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恢复到了江南的温婉,夏日的炎热亦被浇去不少。夜幕中,廊上里的灯笼摇曳,能看见院子里的草木被雨水浸润得发亮。

冉颜简单地用完晚膳后,便在廊下看医书。

这本医书是吴修和交给她的,讲的尽是各种病症的脉象。在现在的医界,药方都是密不外传的宝贵之物,医书就更不用说了,冉颜知道,吴修和教授她也算尽心尽力了。

冉颜坐在圆腰椅床上,后面垫了软垫,身上盖着薄衾,十分舒适。这圆腰椅床就像后世的圆腰太师椅,却是没有腿儿的,直接放在地板上。

身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盏高丽纸糊成的四方小灯,纤细的乌木框子,四面有绘制梅兰竹菊,还各配了小诗一首,明亮又雅致。

就着廊外的和风细雨,正看的惬意,晚绿却领了两个人回来。

待走近了,冉颜才看清,原来是刘氏和她的儿子周三郎。

那日周三郎被水泡得走了样,冉颜又急着救人,也不曾仔细看他,眼下看来,这孩子生得倒是俊俏,一身深褐色的粗布麻衣,约莫十二三岁,尖下颌,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宛若会说话一般,若不是一直皱着眉头,倒也十分惹人怜爱。

“娘子,刘嫂子早上已经来过许多遍了,您都不在。”晚绿边说边收了伞,把母子二人领上走廊。

距离冉颜约莫七八尺的地方,刘氏拽了拽周三郎,两人一齐在冉颜身前跪了下来。刘氏伏在地上道:“娘子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我们逃难至此,家贫如洗,无以为报,唯有人而已,娘子救了三郎性命,从此以后,我们母子任凭娘子差遣!”

刘氏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轻轻放在冉颜面前,“这是我们母子的卖身契,我们不要钱,求娘子收下。”

冉颜仔细打量刘氏,眼前的妇人虽然已经露出老态,但判断她应该年纪不大,最多三十五岁,举止合度沉稳,身上着的是粗布麻衣,却掩不住她与普通村妇迥异的气质。

“请先起来吧。”冉颜上前虚扶起刘氏,心里却是一阵盘算,她现在很缺人手,多了个忠心的人,也很好。

至于这个孩子,冉颜见他一直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直到冉颜说让起来,他才稍稍抬起身子,漂亮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他是不甘心为奴的。

冉颜片刻之间便思忖好了对策,这母子二人,她都要了,只不过首先要降服这个小家伙才行。

第29章 不请自来

冉颜坐回圆腰椅床上,伸手拈起那两张卖身契仔细看了看,其间余光也一直注意着刘氏和周三郎的表情。

周三郎见冉颜当真欲收下卖身契,眼睛微微发红,牙关咬得死死的,倔强地忍着泪水不让它们落下来,而刘氏只是端端正正跽坐,心平气和,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对于这对出身似乎不俗的母子,若真想拢住人心,冉颜自然是不能真的把他们当做奴仆来对待。

“这卖身契…”冉颜看了许久,才沉吟一声,抽出其中一张递还到刘氏面前,白皙纤细的手指压着泛黄的纸张,说不出的雅韵,却紧紧扣住对面两个人的心。

冉颜却并不急着解释,平淡微微带冷得目光落在周三郎身上,“可读过书?”

周三郎愣了一下,抬眼望向冉颜,眼前的女子美丽的容颜上全是生人勿近的神情,半点都不温柔,可他却觉得十分亲切,脑海中隐隐浮现那日的情形,她对他说:若是累,就再睡一会儿。

“三郎不知礼数,还请娘子见谅。”刘氏见儿子不答话,出言圆场,转头低斥道:“三郎,还不快回娘子问话!”

周三郎垂下眼眸,清朗的声音答道:“以前在家中读过《史记》、《春秋左氏传》、《孝经》、《论语》、《周礼》、《字林》…”

倒很是博学!

冉颜不知道他说的读过,只是浅读,还是精通,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即便是浅读,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前几日她去蒙馆时,还有少年在读《千字文》呢!

“你当真甘心做我的奴仆?”冉颜心里明知道答案,却故意问道。

周三郎不知如何回答,他来之前心里是绝对不愿意的,可见到冉颜后,不知为何,竟是有点点动摇。

冉颜不等周三郎回答,将面前那张纸推至他面前,“我只救过一条命,不会占你们便宜,只留下一人即可。因我是个女子,刘夫人留下来伺候也方便,子债母偿,想来也不为过。”

刘氏转瞬便明白了冉颜的意思,再次行了一个大礼,“娘子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

为奴者,不得参加科举,冉颜若是真的收他做奴仆,等于是断人前程。而刘氏口中的“奴”是唐朝妇人对自己的谦称,非是奴婢的意思。

而刘氏明知如此,还把儿子带过来,足可见其气节。

“六年。”冉颜看着周三郎,朱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

周三郎纠结着眉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冉颜继续道:“我给你六年的时间,你可以选择科举、经商,无论什么营生,若是做出些名堂来,我便归还你母亲的卖身契,若是不行,那你母亲一辈子都只能是我冉十七娘的奴婢,你没有意见吧?”

十二三岁在现代看来还是天真的孩子,可在古代不算小,早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周三郎紧抿的唇渐渐松开,郑重地道:“好!”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与你母亲说。”冉颜淡淡道。她对周三郎的前途倒不是真的在乎,这么做也不过是顺手而为,若是将来他真是有大成,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反正又没有任何损失。

且就算周三郎以后没有任何成就,冉颜也没有打算永远让刘氏为仆,只是她现在缺人手,而刘氏看起来又是不错的人选。

刘氏目送周三郎离去,再次郑重其事地给冉颜行了大礼,“大恩不言谢,奴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子!”

刘氏匍匐在地上,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只觉得面前光线一亮,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入眼,便是冉颜将那张卖身契折成长条,伸进了身旁的四方小灯里,拿出来时,火苗已经将卖身契烧着。

刘氏愕然看着,火光映照着冉颜平静如幽潭的漆黑眼眸,直到全部化作灰烬,被风卷入雨中,才听见她清冷的声音,“我不会携恩求报,只是我眼下处境不佳,需要身边有个合适的人帮衬,这张卖身契就此作废,冉十七在这里请刘夫人助我。”

说着,冉颜正身跽坐,庄重地向刘氏行了一个大礼。

刘氏一惊,连忙起身扶起冉颜,“娘子折杀奴了,娘子是我母子的恩人,若有难处需要帮忙,奴自然义不容辞!”

刘氏心道,看来坊间传言实不可信,原本听说冉十七娘是个怯怯弱弱的弃女,心地也极好,可今日一见,这冷然的模样和这手段,哪里有半分怯弱。

冉颜不知道,自己这番施人以仁收买人心的手段,却让刘氏在心里高看了她几分。

冉颜工作之外时,话不是很多,一时半会与刘氏也没甚好说,便让她先回去,明日过来上工。

从始至终,晚绿和邢娘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伺候,待刘氏走后,晚绿有些不解地道:“娘子,你既然要用她,为何又把卖身契给烧了?”

邢娘接口道:“这刘氏一看便不是个寻常妇人,她举止得体,谈吐不凡,从她甘愿为奴以报救命之恩来看,其人必然极重信义,这种人,若是不能收了她的心,岂不可惜?”

“哦!”晚绿恍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冉颜道:“娘子真是厉害!”

冉颜只是淡淡一笑,刘氏是精明的,必然能看出其中深意,可无论如何,她救了周三郎,亦不要求高额的回报,相信刘氏心里有数。

邢娘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这件事情若是让她来做,定然不知该从何下手。冉颜如今的作为,也令她心里十分宽慰,也并无多少猜疑,毕竟原来的冉颜也是聪明的,只是性子懦弱罢了。

“别在这里磨蹭了,娘子明日要去参加茶会,快去把新裳赶出来!”邢娘笑斥晚绿道。

晚绿跳起来道:“当真?有人邀约娘子?太好了,我手上有一件襦裙做了一半,明早之前一定赶出来!”

邢娘知道晚绿正在做的那件紫纱罗裙,是上次买的料子中最好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中等货色而已,明日的茶会贵妇贵女云集,哪一个不是极尽装扮?

“明日茶会上定然是百花争艳,娘子着的衣裳怕是会显得寒酸了…”邢娘出言提醒,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先让冉颜有个心理准备。

“衣服整洁得体即可,无需太华丽。”冉颜一边翻看医书,口中漫不经心地道。

邢娘心里叹了一口气,见冉颜一时半会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便去寻晚绿,商量着将裙子改个新颖些的款式,做工上能多细致就多细致,既然料子不行,只好在旁的方面弥补弥补吧!

因着明日要早起,冉颜看了一会儿书便睡下了,任由邢娘和晚绿蹲在一旁嘀嘀咕咕。

一夜的和风细雨,最适合睡眠。

翌日,才卯时初,冉颜便被邢娘从榻上挖了起来,梳洗完毕后,用了早饭,便坐在妆镜前任由邢娘摆弄。

冉颜一个回笼觉都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居然还是原样,邢娘在她面上按来按去,敢情还不是在施妆呢?

“娘子可觉得精神了些?”邢娘笑问道。

略略回忆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妆前按摩之类,为了使精神、气色看起来更好。

这时,晚绿捧着件衣物进来,伺候冉颜换上,而后邢娘才按照衣物的样式,给她梳了一个低矮的蝶髻,掩去了冉颜眉宇间的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妩媚。

一切装扮妥当,冉颜站起身来照镜子时,真真被吓了一跳。镜子里一袭紫色广袖罗裙,裙幅褶褶如烟似雾轻泻于地,衣领个袖口都用金色绣花缎子滚边,将这种缥缈之气压住几分,显得华美不失庄重。华夏之服,果然美不胜收!

冉颜被惊住倒非是因为变得漂亮,而是这一身打扮,硬生生把她冷冽生硬的感觉给变柔和了,以至于她乍一看,竟没有认出自己来。

“娘子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被冉颜容华所慑,晚绿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

邢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娘子随了夫人,肌肤如玉,天生白皙,倒是不用学旁人那般敷粉了。”她边说着,便取来胭脂,沾在掌上轻轻在冉颜两颊扫了一些,去了几分沉沉之气,顿时明艳起来。

“还少了些东西。”邢娘上下看了看,从妆匣中取出几件首饰,对着冉颜比划。最终选定了一只翡翠镯子、一根翡翠兰花簪。

这些都是郑夫人的遗物,剩下的物件虽是不多了,却件件都是珍品。

“娘子只这样简单打扮便有十分姿色,若是盛装起来,怕是倾国倾城容颜了。”邢娘一边帮她插簪子,一边从镜子里打量。

这一打量不要紧,可是将半条魂都惊飞了,邢娘唰地回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华服男子,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是何人!居然敢私闯民宅!”

冉颜是与邢娘同时发现来人,不过她倒是不曾惊慌,回过头来,皱眉看着那一脸痴迷的秦四郎,淡淡道:“这里我的闺房,请你自重。”

秦慕生回过魂来,仍是收不住眸中惊艳的目光,望着冉颜道:“十七娘,我们已经定亲了,应当不用忌讳那么多吧?”

大唐风气开放,婚前上车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更何况未婚夫到闺房参观一圈呢!但秦慕生不请自来,实在令人气恼。

第30章 秦家不差钱,捉迷藏

“秦郎君,我们娘子正在梳妆,请您先到厅中等候吧!”邢娘走到他身边,伸手客气地请他离开。

秦慕生恋恋不舍地看了冉颜一眼,才跟着晚绿去了厅中。

晚绿怒道:“那些看门的仆役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一个男子进入内院!”

“怕是有人授意吧,否则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玩忽职守。”冉颜对着镜子将衣裙整理了一下。

“娘子说是继室?”晚绿惊道。

“我没说。”冉颜转身朝厅堂走去。

晚绿一脸迷糊地跟着她,心里琢磨,不是继室又能是谁?难道是郎君?还是十八娘?

厅中,秦慕生跽坐在席上,时不时地向门口看去。

邢娘也已经知晓他就是秦家的四郎,冉颜的未来夫婿,遂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是殷勤招待,“秦郎君且侯一侯,娘子差不多快装扮妥当了。”

“有劳。”秦慕生接过邢娘端上来的茶水,颇为客气地道。

邢娘暗自打量他,清隽俊美,言谈举止也十分合度,待人也算客气,心道也不像传言那么不堪,男人好色是本性,也许不过是风流了些吧。

“郎君清早来此,可是有要事寻我家娘子?”邢娘问道。

秦慕生看出邢娘是极得冉颜看重的老仆,所以与她说话时,并没有像是对待一般奴婢那样,“十七娘今日不是要去参加茶会吗?我专程过来接她。”

正说着话,门口的竹帘被挑开,冉颜一袭紫色轻纱,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下,肌肤莹白几乎透明,浑身耀眼的光华令人莫敢逼视。

秦慕生愣愣地看着她走来,一时觉得眼睛不够用,一般美人总有最美的地方,就比如齐六娘,她的唇鲜嫩欲滴,宛如沾了晨露的花瓣,紧紧吸引人的视线,而冉颜浑身上下似乎无处不美,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她由内而外的气度,宛若幽深潭水,冰冷却极具魅惑。

“走吧。”冉颜方才听见了秦慕生的话,既然人已经来了,即便赶他走,该传出去的闲话也都传出去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邢娘动了动唇,却是没说出什么话,只起身送冉颜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