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淡淡沙哑的磁性声音,轻轻缓缓的,使人禁不住心尖发颤。

冉颜残留的理智将他推开,急急退出几步,“萧郎君,祝你明日一路顺风。”

“嗯。”萧颂嗯了一声,面上带着浅笑起身,离开院子。

冉颜看着那丝毫不乱的脚步,却不知他醉到了什么程度。

入夜,苏府内处处点着灯笼,然而却一派寂静。

戏台对面的小阁中灯火昏暗,水晶珠帘折射出点点光芒,轻风微拂,仿佛银河从夜空流泻而下。

早晨宴请宾客的几已经撤去,空空荡荡的阁中央只摆着一只三足几,一袭宝蓝色云纹白鹤华服的苏鸾倚在几边,神情怔忡地望着对面的戏台。

久久,眸中浮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木质楼梯上传来噔噔的声音,苏鸾将快要流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很快身后传来沐管家的声音,“夫人,萧侍郎前来拜访。”

“请萧侍郎上来。”苏鸾未曾回头。

沐管家迟疑了一下,原本像萧侍郎这样身份尊贵的客人,夫人都是会亲自到外曲门迎接,今日…沐管家在心底叹了口气,夫人怕是又想起些伤怀的之事了。也罢,夫人一年到头都过得辛苦,哪怕任性这一回又能如何?

沐管家这么想着,便匆匆下楼去请萧颂到小阁来。

戏台就在前院,不过片刻,便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苏鸾起身走到楼梯口相迎,见着萧颂竟是独身前来,不禁看了身后的沐管家一眼,旋即欠身道:“怠慢了萧侍郎,妾身有罪。”

“我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不善,苏夫人由着性子来,也不必拘礼。”萧颂漫不经心地道。

第183章 璎珞(3)

“萧侍郎请坐。”苏鸾令人在三足几左手边摆了席几。

萧颂在席上跽坐下来,随意打量几眼周围的环境,评价道:“极雅致的地方。”

不仅雅致,一般商贾家中根本不会建这样的戏台。

等萧颂坐定,苏鸾才轻轻甩开广袖,在对面跽坐,轻叹道:“这小阁和戏台都是我阿耶为我阿娘所建,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萧颂眉梢微微上挑,若非必要,他是不会有耐心听人叙说往事、感叹今昔,可眼下他却没有立刻摆明来意,“令慈想必十分善舞。”

苏鸾的母亲是胡姬,这个舞台应该是她表演所用。

“是啊。”苏鸾优雅的面上绽放出一抹不同于寻常的明媚笑容,盯着对面的台子,道:“我幼时曾与阿耶一起坐在小阁里,看母亲跳舞。她是个极美的人儿,雪肤红裙,舞动起来,硕大的裙摆犹如一朵绽放的扶桑花,那样热烈的舞,我平生再未见过。”

萧颂端起茶杯,轻轻撇着茶末,却并不喝,只是为了找些事情做,等待她把话说完。

“我以为胡舞与中原舞蹈不同,也曾专程去长安看过,但…也不过如此。”苏鸾缓缓道。

萧颂放下茶杯,淡然道:“许是因为,为所心仪之人而舞才最动人。”

苏鸾愣了半晌,望着对面的戏台倏然掉下眼泪来。

她的父亲为了母亲不惜一切,甚至连生命都可以随时交付,然而最终不能得到母亲一丝的温情,原来,母亲心里也对父亲有情的。

苏鸾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歉然道:“真是失礼了。”

“无妨。”萧颂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叠布放在几上,轻轻打开。

随着萧颂修长的手揭开遮掩,露出了里面包着的东西——一颗殷红的珠子。

红得如一滴血浸染在洁白的帕子上。

“这颗珊瑚珠可不多见,苏夫人,你说是吗?”萧颂忽然看向苏鸾,俊朗的面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

苏鸾眸色微变,却只是一刹,又恢复如常,“的确,这样红如沁血的珊瑚珠当真不多见。”

“苏夫人猜猜,我从哪里捡到这颗珠子?”萧颂笑问,看着神色如常的苏鸾,不曾等待她回答,便继续道:“发现这颗珠子的时候,上面还有几丝残线,是红色冰蚕丝…”

在萧颂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苏鸾脸色微变,她早就听说过萧颂的名声,刑部每年有六成以上的案件都是由他经手,若非有了足够的证据,恐怕不会贸然上门。

传说,冰蚕产于北冥蛮荒,柘叶为食,丝极韧,刀剑不可断,作琴瑟弦,远胜凡丝矣,然遇火即化。现实中冰蚕丝自然没有这么神奇,但因其韧性极佳,柔软舒适,是贡品之一,每年产量极少,寻常人家自然没有。

整个聚水县,恐怕也只有苏鸾颈上用来串璎珞的绳子是用冰蚕丝搓成。

“萧侍郎果然名不虚传,我早猜到你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苏鸾声音叹息。也不知她的结局会如何,她还没来得及对悯儿交代后事,还没来得及为悯儿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想到最后,苏鸾忍不住闭上眼睛。

“来人!”萧颂朗声道。

很快,宋县尉便带人上冲了上来。

萧颂看了他旁边的书吏一眼,道:“准备记录吧。”说罢转向苏鸾道:“有个人替你求情,我虽不便徇私,却可以给你一些体面。如果你罪不至死,我会命宋县尉暂时不将你入狱,在家等待刑部案件审查。”

苏鸾神情微怔,那个人好大的面子,竟然能令一向律令如铁的萧侍郎如此宽待于她。

“多谢萧侍郎,也多谢那位贵人。”苏鸾行了个稽首大礼,心中却暗暗做了决定。

“无需多礼,交代案情吧。”萧颂很满意苏鸾的配合,看她略微释怀的模样,也猜到杀人毁尸可能并非她一人所为。

“十年前,沐家七郎入赘我苏府。”苏鸾见无人阻止她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情,便继续道:“夫君在沐家是嫡出,他入赘来后,很是排斥旁人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忙于生意,也很少顾及他的感受,才至于他后来终日酗酒度日。”

苏鸾声音微哽,继续道:“后来有一日,他说要返家一趟,我脱不开身,便准备了回门的礼物令人陪他回去。许是在家里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回来后酗酒越发厉害,以往还只在府中,后来便喜欢独自到酒楼里,晚上被小二抬回府。开始时,我尚且忧心,久了,便成了习惯,也很少过问他的事情,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彻夜未归,等了两日,却依旧不见人影。”

沐家堂堂嫡出郎君入赘到苏府,虽是因着两家世交,但于沐七郎个人来说,是个不小地打击。也许他入赘来之前也曾有过一丝美好的幻想,但面对苏鸾这样一个样样都比他强的娘子,越发显得他是个吃白饭的,成日游手好闲,对于一个胸中还有抱负的郎君来说,是一种折磨。

“我原本是打算一年以后再让七郎渐渐接触苏家的生意,却不想造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说到此事,苏鸾并没有多少悔意。她十几岁便独自撑起苏家,倾尽心血才将苏家打理得像个样子,当时沐七郎于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作为一个有头脑的生意人,她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外人忽然插手苏家的生意。就算是招掌柜,也还得观察一段时日,更何况将来是要与她共同拥有苏家生意的人。

如今苏鸾也只是内疚当时对沐七郎的关心不够而已。

可是,就算再给一次机会,苏鸾也不能保证能够挽回。她光是打理苏家的生意便已经心力交瘁,拿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她,也有难处啊。

“七郎失踪三日后,我派人到处都寻不到,便报了官。可当时官府查了半个月,居然还没有任何线索。”苏鸾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尖锐起来,与她平素一贯的优雅迥异。

宋县尉连忙对萧颂道:“下官才来了两年。”

言下之意也就是:当年衙门办事不利,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县尉说完,又觉得多此一举,萧颂虽然不在吏部任职,可他对各地官员可谓了如指掌,就算现在抓一个吏部官员过来,也未必比他知道的多。

苏鸾喝了口茶,接着道:“我私下与沐家通了信,亲自上门请罪。因着当时尚不知七郎去向,沐家也不便怪罪于我,又寻了半个月,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便与沐家商量,以病逝为名,为七郎办了丧事。”

沐七郎在聚水县一向深入简出,也从未得罪过谁,聚水县也极少出人命案,因此一个大男人忽然失踪,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许是同哪个娘子私奔去了。结合沐七郎回家时候那种阴死阳活的态度,连沐家都如此想。若真是如此,就如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苏鸾的脸上,他们觉得对不住苏鸾,便允了她的请求。

“在七郎衣冠冢立好后的第三个月,州学一名生徒,叫刘汶的,忽然秘密来寻我,告诉我…他亲眼看见有几个狱吏拿我夫君的尸体与土匪做交易。”苏鸾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颤抖的声音道:“他说找到了埋尸的地点。于是夜半带着我和沐管家到了城西的树林里,从一片荒草丛里,挖出了…半具尸体。”

那一刻,纵使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苏鸾,也瞬间崩溃。

“于是你谋划十年,于近日才把他们碎尸报仇?”宋县尉忍不住插嘴道。

“我没有。”苏鸾声色俱厉地矢口否认。

宋县尉见苏鸾到了此时此刻还敢跟他大小声,老脸顿时挂不住,逼问道:“那你敢说这颗珊瑚珠不是你脖子上的璎珞散落所遗留?”

“是又如何?我恨那些没有人性的狱卒,但是有人比我更恨。我还有悯儿,还有苏家,我如何会去杀人?”苏鸾冷冷道。她是一个生意人,最会计算得失,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利用,她为什么要亲自去杀人?

“所以,你便尽心尽力地培养那个人,教他武功,让他消沉,激发他更大的仇恨,帮他制造一切杀人的机会…”萧颂缓缓道。

苏鸾勉力维持着平日的优雅端庄,抿着唇看了萧颂一眼,道:“不错。因为官府似乎对这个案子特别上心,刘汶虽然早已经活够了,但他不想在杀死最后一个人之前,被抓住,所以我便帮他做了一个假死局。”

苏鸾深知萧颂的厉害,越想越觉得此事危险,便冒险匆匆前去阻止,未防令人生疑,她没有换夜行衣,而是穿着平时的衣物过去,即便被人发现了,也可以找借口推脱。

但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刘汶已经进入了萧颂的圈套。

苏鸾发现之后,心生一计,立刻去寻罗铃,却发现有个护卫跟着罗铃,便暗中跟随,寻了个时机偷袭白义,没想到白义中了蒙汗药晕倒的前一刻,还挣扎着向她隐藏的方向掷来一刀,苏鸾躲避不及,脖颈上的璎珞被划断。

如此一来,便能说的通了。

第184章 玩火自焚

罗铃独自赡养祖母,自然常常做劳力,手上有茧子也不算奇怪,然而就算她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上许多,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几个成年男人。

倘若罗铃不是凶手,那么能让她甘心顶罪的人不太可能是苏鸾,只有那个她刻入骨血里的刘十三郎才能令她如此的不惜一切。

“你是说刘汶没有死。”宋县尉大惊失色,他明明亲眼看见那个乞丐浑身冰冷,肤色发青,早已经咽了气的,查无异样之后,才令人扔到停尸馆去了。

萧颂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苏家与药王苏家是同宗,能配出令人假死的药又有什么奇怪?”

那种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神,让宋县尉头皮一阵阵发麻。

萧颂看了一眼已经停笔的书吏,接着道:“写完了就给苏夫人画押吧。”

对于苏鸾交代的真相,萧颂并不怀疑,因为他根本不曾感觉到苏鸾对沐七郎有类似罗铃对刘汶那样深刻的感情,所以即便沐七郎真的惨死,她真的心痛,也不至于令她失去理智地亲手去杀人。

在来苏府之前,萧颂的想法与冉颜一样,觉得即便苏鸾真的是杀人凶手,为了夫君报仇雪恨也情有可原。然而如今得知事实真相,萧颂竟又觉得如果判得太轻,实在愧对她兵不刃血的手段。

真相归真相,萧颂也并不相信苏鸾说的全部都是实话,她定然为开脱自己的罪名,隐藏了许多可说可不说的事情。比如,她对刘汶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刘氏将刘汶逐出家族其中是否有苏鸾的一笔?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绝路…

这些事情,萧颂即便不问也能猜出几分,他已经打定主意公事公办,却只是犹豫这件事情该如何告诉冉颜,真相往往是这样令人心寒。

即便如此,萧颂依旧履行承诺,让苏鸾在家中等候审判。

夜风寒凉,珠帘在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如水光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晃荡,如同一圈圈涟漪。

小阁中,苏鸾脱力地伏在几上,久久才呜咽出声,似是哭又似是笑,声音中带着解脱的畅快。约莫过了一刻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掏出帕子将面上擦拭干净,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的璎珞穗子上。看了一会儿,伸手解下它,放在几上,不知出于怎样的心里,她开始细细数着上面的珊瑚珠。

母亲说自己手里染了太多鲜血,罪孽深重,为了不连累家人所以带发修行,在长安的尼姑庵中得了这串璎珞,从此之后从不离身,只有戴着它才能睡得着觉。

从前苏鸾只把它当做母亲的遗物放在妆匣之中,后因着她将刘汶逼上绝路,心中有愧,夜不能寐,才将它拿出来。也许得了心理安慰,竟是安心了许多。

这串璎珞是由珊瑚珠、玛瑙、琉璃组合而成,均是沁血一般的红色,其中以这种小颗的珊瑚珠最多,她没有仔细数过,但佛家出的东西总有个定数,比如四十九、八十一、九十九…

“九十九颗!”苏鸾拨动最后一颗珊瑚珠,额头上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大意了!居然这样乖乖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如此…也好,苏鸾叹了口气,将璎珞紧紧捂在心口。

萧颂一行人回了县衙,令人去抓捕刘汶,又整理好案卷。做完这些事情后,已经夜漏更深。

“萧侍郎。”宋县尉小心翼翼地追上正要往外走的萧颂,“那个…珊瑚珠是证物,您看…”

萧颂说过行程,天不亮便会启程回长安,因此宋县尉才急着追出来,他以为萧颂是忘记了,那珊瑚珠虽然难得,可只有小小的一颗,也值不了几个钱。

“谁说是证物?”萧颂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道。

“苏夫人丢的那颗…”宋县尉满脸迷茫,一时弄不懂萧颂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连一颗珊瑚珠都贪?

“不过是我用来诓苏夫人的东西罢了,因为我前几日见过苏夫人几回,注意到她颈间的璎珞,穗子已经旧了,绳子却是新的,而且估摸着换上去不过两三日。恰我听了白义叙述当晚被袭的情形,便试上一试,没想到她果然说了,哈。”萧颂笑着出了县衙。

白义当时昏倒在地,却还有一线意识,他说听见像是许多豆子洒落在地的声音。

宋县尉心中骇然,他自然不会认为萧颂真的只是随便试一试,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须得处处把握恰到好处才行。

萧颂选择璎珞上数量最多的珊瑚珠,就算苏鸾亲自数过珠子的数量,但看见萧颂拿出一颗一模样的珠子来,也一定会心虚,开始不确定。

先行攻心,在苏鸾还未做出决定时,再适时地抛出诱惑,苏鸾是个商人,最会衡量利弊,那些人不是她所杀,萧颂给了一个机会,她定然会适时把握,掌握主动权,将罪责全部推到刘汶身上。

可是,苏鸾被萧颂步步紧逼、引导之余,早已忘记了,只要她承认,到最后主动权还是只在一个人的手里——那就是萧颂。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平静交锋,以苏鸾完败而告终。

“真是可怕。”宋县尉自言自语,望着那一袭紫衣的身影几乎融进夜色里,下定决心要彻夜办案。

萧颂独自在冉颜居住的院门前驻足,夜已渐深,她早已睡了吧…

想到也许又要半月不能见到冉颜,萧颂撩起袍子,翻身从院墙上跃了过去。他几乎刚刚落下,身后,他的暗卫与冉氏的暗卫已经交上了手。

萧颂拍了拍衣袍,头也未回地往内道门里去。

院中的廊上点着几盏灯笼,各屋均是一片漆黑。萧颂在冉颜的窗下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返回,但走出几步之后,又折了回来。

掏出短刀准备撬门,犹豫了会儿又收了起来,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屋内传来晚绿的声音。

“萧颂。”萧颂道。

屋内传来走动的声音,一会儿便亮起微弱的灯光。晚绿打着一只圆灯笼开了门,伸头想院内看了看,疑惑道:“萧郎君这么晚来…”

嘭的一声闷响。

晚绿话未说完,被萧颂一个利落的砍手打晕了过去。他一手扶住晚绿,另一只手迅速地抄起灯笼,再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是两息的时间,萧颂吹灭灯笼,把晚绿放在外间的榻上,摸黑进了里间。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偷偷摸摸,一贯古井无波的心居然狂跳不止。

撩开竹帘,借着月光,能看见榻上冉颜毫无防备的睡容,萧颂唇角不禁上扬,往前站了站,见冉颜睡得沉,才稍稍放心了些。

月影渐移,萧颂一直保持同样一个姿势,看了约莫一个时辰。

渐渐的,冉颜睡得有些不安,眉头紧紧皱起,鬓发边渗出细密的汗水,借着微弱的光线,萧颂看见那张苍白的容颜一副隐忍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伸手顺着她的胳膊握住那只他想了很久的柔荑。

强有力的手仿佛给了冉颜勇气,她情绪慢慢地缓和下来。

但要命的是,在萧颂不留神间,冉颜竟然将他的手搂在了胸口。

软软绵绵的触感,从手边传来,萧颂扑通扑通的心跳似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火,从手上皮肤烧了起来,蔓延到全身各处。

萧颂喉头微动,一向智珠在握的男人,此时此刻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被紧紧抱着,无法硬抽回来,但如果这个时候占便宜,对冉颜太不尊重,如果不动…

萧颂极力忽视身上迅速集中的小腹的火热,好像蕴积的力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令他心底有些焦躁不安。

“阿颜?”萧颂声音沙哑,带着细微的颤抖,希望冉颜能稍微松一松,他好把手抽回来,哪怕就是醒过来发现他在占便宜,甩过来一巴掌也行。

可惜事与愿违,冉颜微微挪动身子,反而使那处柔软与他的手更紧密地贴合,她含糊娇软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萧颂觉得自己那处已经如烧烫的铁,忍得有些涨疼。

“阿颜…”萧颂本就磁性的声线愈发低哑魅人,仿佛诱哄一般,轻声道:“我出去片刻可好?”

冉颜静静的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久久之后,才“嗯”了一声,稍稍松开他的手。

“回来…”冉颜咕哝道。

萧颂猜测她是嘱咐他要回来,便道:“好。”

手从冉颜的胸口抽出来,萧颂给她掖好被子,便逃一般地冲出房间。

秋夜寒凉的空气,让他体内的欲火稍微压下一些,但还不够,萧颂现在恨不得抱着一块冰来降温,他飞奔出了院子,朝他住的驿馆去。

到了后院,烦躁地转悠了一会儿,看见后院的井水,便提起一桶从头顶浇了下去。

刹那间,浑身传来微微的刺痛,燥热缓解了许多,他便再接再厉地连着浇了几桶。

待燥热完全降下去,萧颂脱力一般地坐在井口,浑身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滴,被浇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显露出健硕颀长的身材。

萧颂嗤笑一声,唇边溢出淡淡的雾花。萧钺之啊萧钺之,你真是太没出息了!才不过是摸了一下…想到那温软的触感,隔着衣物便仿佛能感觉到她柔嫩如水的肌肤…萧颂刚刚灭下去的火,竟然又蠢蠢欲动。

第185章 东都洛阳

翌日清早,冉颜洗漱完之后,才得知萧颂天未亮便已经离开。

在冉云生的安排下,冉颜坐上了去往洛阳的马车,同行的齐六娘与她乘坐同一辆车。

冉颜虽然冷淡一些,却没有太多怪癖,并不介意与人共处同个空间,她只倚靠在车窗前,握了本医书旁若无人地仔细研究。

齐六娘跽坐在另一边的窗前看着外面不急不缓向后退去的风景。车厢里一片静默,偶尔有冉颜翻动书页的声音。

冉颜目光在书上,神思却渐渐飞到别处。近来她已经两次梦到一个男人,一次是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一次是自己抱着人家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