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歌蓝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合作者。歌蓝并不会像晚绿那样事事都为她着想,甚至还有些利用的嫌疑。比如在萧颂这件事上,歌蓝是若有若无的促成,即便在还未配八字,萧颂有可能“克妻”的情形之下,因为萧颂的地位对她极有利。

冉颜愿意接受萧颂,所以这件事情暂且不提,只希望她报仇的时候能收敛一些,不要做得太过火,否则,也不能怪自己心狠,毕竟早早就说好前提条件的!

歌蓝躬身行礼,她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仇,一方面也是在向冉颜投诚,自从上次看见冉颜对冉美玉的手段,她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不能得罪。然而信任并非一句话就能说出来的,所以歌蓝选择用行动来告诉冉颜。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冉颜安排了歌蓝返回苏州的事情,也特地同冉平裕借了几个人,顺便打听了桑辰的住处。

次日清晨,三千鼓声毕,坊门刚刚打开,冉颜便出门了。在去萧府之前,先去了务本坊的国子监。

务本坊与平康坊只隔了一道街,很好找。桑辰的官职不高,每日不需要上朝,只在五更二点的时候点卯即可。

冉颜一路想着,桑辰从来都不承认自己的崔氏子孙,冉颜相信提亲多半不会是他主意,说不定是崔氏得知他曾经求娶过,觉得这是个一举数得的事,便私下去替他下聘。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知道桑辰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如果不愿意,那么一起合作破坏崔氏的提亲,如果他还是那么想不开,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娘子…”晚绿很是不安,两个大族掐起来,就宛如二龙嬉戏,他们到最后只破了点皮,可被他们扫尾的人可要尸骨全无的。

冉颜看出她的忧心,便安慰道:“他们这些士族,最爱惜羽毛,不会做出两败俱伤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你看如今长安还没有人知道崔氏为桑辰提亲,说不定就是崔氏和萧氏得知对方都下聘,所以控制住了局面,未曾让这个消息传出来。”

这种士族如何会为了求娶一个身份并不高的娘子而争一时意气?失了颜面身份?冉颜认为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的举动。冉平裕告诉她实情,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定了崔氏…

“不过,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桑辰私下请崔氏收手。”冉颜无奈道:“否则,若定下来之后他再不同意,我恐怕就真没人要了。”

晚绿挠了挠脑袋,叹道:“这些大族真是复杂!”

她基本没弄明白内情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感觉出,这事儿表面看来,自家娘子还挺抢手的,可其中的暗潮汹涌,稍有不慎随时都能被毁了。哪怕没有验尸的事情,也是一样。

马车在国子监停下。

国子监并非是封闭式,若是有事也可以来拜访里面的人。晚绿先下车去询问那门房。

“姑娘欲访哪位?”门房是个五十余岁的老人,许是在国子监熏陶久了,竟也有一身儒气,见晚绿一身侍婢的装扮,便唤了声“姑娘”。

晚绿冲他欠身见礼,“我找国子监博士桑随远桑先生。”

“姑娘是?”门房怕晚绿觉得他问题唐突,便补充道:“姑娘若是方便告知身份,桑先生问起来我也好回话。”

晚绿觉得不便透露自家娘子的身份,便道:“我是苏州来的,叫晚绿,您与桑先生一说他便知道。”

晚绿只是个奴婢,就算透露了这些,谁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侍婢。

门房应了一声,旋即进去通报。

点卯刚过不久,生徒们还在晨诵,大都是助教在监督,因此博士们尚且清闲,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桑辰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口。

冉颜隔着竹帘看过去,他还是那么清瘦,却好像长高了些,一袭绿色圆领官服,越发如竹,清俊的面容比前段时间更加瘦削,冉颜看着他的身体比例,便能猜想到,日后定然会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的郎君。

桑辰见到熟人显然很高兴,但晚绿示意冉颜这个方向的时候,他神色复杂地看过来,片刻,才迈开步子朝这边走。

第251章 本心

冉颜便也下了车。

桑辰在距离冉颜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隔空相望,他眼中神色挣扎,既想走过来却又有些畏惧。

最终却是一咬牙朝冉颜挪了过来。

桑辰亲眼看见冉颜摸尸体会觉得她勇敢,然而听见那句渴望“接尸气”的话,却只觉得不寒而栗。敢和想,是两码事。

冉颜看着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来,清雅的声音弱弱地唤道:“娘子。”

近在咫尺,心却远隔天涯。

桑辰觉得自己鼓起勇气一步步地往前靠近,却觉得那个距离从未减少。说到底,他还是怕她。

冉颜仔细斟酌语言,无论桑辰怎样怕她也好,她只是不想用言辞伤害这个曾经喜欢过她的纯粹的男孩,“你…近来可好吧?”

桑辰垂头抓着衣角,“尚可。”

静默了一会儿,冉颜心中叹息,她还是不合适这样聊家常般的寒暄,索性便道:“你知道崔氏去苏州替你下聘了吧?”

桑辰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冉颜,一时也忘记害怕,反应过来之后,因愤怒而涨红了脸,一双澄澈的眼眸中尽是怒火,“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当初既然抛弃他,为什么又非要他回去,还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逼迫他!

桑辰想得十分简单,他从很久以前就不是崔氏子孙了,以后也不是,死后也绝不沾崔氏祖坟半点土。

桑辰并不是不解世故,他也明白崔氏抛弃他是因为名声,认下他还是因为名声。所以早早地便辞官归隐,他也有抱负,也有理想,却为了躲避崔氏的压力选择逃离。然而他现在回来了,是因为冉颜,所以他渴望自己变得强大,直到能够接受她古怪恐怖的嗜好。

可,冉颜给了他抗衡崔氏的勇气,却不能给他靠近她的勇气。

“我会办好这件事…”桑辰讷讷道。

“怎么办?”冉颜主要是想知道他的态度,如果可能,顺便商量一下对策,并没有直接将此事推给他的意思,“说来听听吧,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事。”

“我要和崔氏理论。”桑辰认真道。

冉颜诧异地听着这个答案,不禁莞尔,“你啊,还是适合教书育人。”

桑辰见到她的笑容,心底的畏惧少了一些,也知道她并不同意他的做法,便虚心请教道:“那娘子说该怎么办?”

肯定不能教桑辰做阴暗的事情,他只是不擅长交际应酬,对人与人相处的“潜规则”并无参与,并不代表是非不分,恰恰相反,他是非黑白界限划得特别清楚。

“你不要轻举妄动,先写一封信让驿站快马加鞭送到苏州崔氏手中。书信的大概意思,是你与我的婚事早已经作罢,是场误会罢了,请他们暂且停手。”冉颜说完,又嘱咐道:“你言辞温和些,不要与崔氏对立起来,他们说什么都是大族,你一根小指头能拧得过人家大腿吗?圣人也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桑辰愣愣地听着,等冉颜说完,顿了一会儿,说到,“是裴松之说的。”

“识时务为俊杰”这句话原本出自于《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晋·习凿齿《襄阳记》:“儒生俗士,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卧龙、凤雏。”

冉颜愣了一下,她哪里知道什么裴松之,当下皱着眉头道:“裴松之不是圣人吗?”

“算是吧。”桑辰点点头,但一般引用别人的话,不是应该说名字的吗?

冉颜真想掐死他,她在说正事,这只兔子的关注点却跑到别的上面去了。深吸一口气,声音平平地道:“总之你这么办就好。”

桑辰不愿意的话,崔氏既然想拉拢他,就会好生思量,也不好硬塞个人给他。就算误以为桑辰只是反感他们插手,故意这么说,他们也会考虑惹恼他值不值得。

冉颜先前见他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又闻他听说这件事后的愤怒言辞,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桑辰本心是不愿意娶她。可现在盯着他的表情时候,却发现他紧抿的唇和眼睛里的受伤。

“对不起,我…”冉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事先发觉他的心思,该说的还是要说。

桑辰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我照娘子的意思写。”

冉颜笑笑,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桑辰,我们还可以是朋友的。”

不合适做伴侣,做朋友也很好。冉颜愿意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给他支持,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桑辰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得开心。

这一刻的桑辰是不懂自己心的,他只觉得,只要能靠近她所在的地方就很安定,又害怕又安定,这样复杂矛盾的感觉,在他一向纯白如纸的感情世界里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渴望,远远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如若哪日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也许会觉得这一刻的欢喜真的很傻气。

连桑辰自己都不清楚事情,冉颜自然也不知道,她很气桑辰二得厉害,却也欣赏他纯净的心性,只不过这种欣赏与男女之情无关,能说服他,面上也浮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回去吧。”

“我住在靖善坊西南角。”桑辰没忘说出自己的住址,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冉颜微笑着颌首。

桑辰一扫这些天的阴郁心情,阳光普照,纵然现在的天上黑云压低,几欲落雪。他与刘青松处得不错,而且刘青松逃出萧颂的魔爪便借住到他家,虽然他对冉颜还心存畏惧,但她似乎无所畏惧的模样,还是深深吸引着他。

冉颜目送他雀跃的背影,唇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能说通桑辰,让她觉得轻松了许多。

冉颜转身正要上车,却发觉有脚步渐近。她顺着声音瞥了一眼,动作却瞬间停住。

地上薄薄的积雪,一袭圆领绯色官服的青年郎君看着她,笑容中隐隐含带杀意。

冉颜目光在他的脖颈上扫过,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微微颌首行礼,“见过吴王。”

“冉十七娘。”李恪一字一字地唤她,声音轻飘飘的,却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上下打量冉颜几眼,目光往她身后微动,面上笑容却忽然更胜了,“果然很有意思,怪不得有些人守得死死的。”

萧颂派了暗卫,苏伏也守过她,李恪话中不知说的是谁,但冉颜敏锐地发现了他微动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身后看。

第252章 政事(1)

空旷而宽阔的道路上浅浅的雪,一袭圆领绯色官服的俊朗男子正站在距离冉颜不到两丈的地方,面色有些苍白,而精神极好。

李恪说那句话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调戏的意味,反而像是与朋友开玩笑般,想来看见萧颂来了故意调侃。

冉颜的目光一顿,诧异地看见又有一名郎君往国子监走来,一袭绿色圆领广袖袍服,姿态从容,在看见这里的情形后,步子稍微缓下。

居然这么巧,苏伏也经过此处。

贞观九年末时,李恪的原配过世,第二任王妃正是出自萧氏,与萧颂是同族。算起来,李恪虽然年龄比萧颂大点,却是他的堂妹夫。

萧颂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朝李恪施礼,“久未相见,殿下别来无恙?”

“有劳萧侍郎挂心,尚可。”李恪亦极有风度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举手投足间,自有皇家风范。

萧颂看了冉颜一眼,诧异道:“难道殿下也认识十七娘?”

冉颜余光偷偷瞥了萧颂一眼,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真真一点也不知情的样子,连眼神都带着疑惑。心下不由道,真是狐狸。

“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认识。”李恪对待萧颂的态度也很客气,并无君臣之礼,他笑望着萧颂和冉颜两人,“听说萧侍郎与冉十七娘已然谈婚论嫁,恭喜恭喜!”

冉颜垂着眼,心中却叹,果然吴王恪并不仅仅是个阴险小人,他与萧颂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同一种人,在黑暗里做的事情需要狠辣,他便能阴险狠辣到极点,在明面上须得谦谦君子,就必须心怀豁达,礼数周全。

厚黑学的观点是,玩政治必须心要黑、脸皮要厚,才能取得成就,然而在安定的年代,这黑心是万万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多谢殿下。”萧颂客气了一句,转而问道:“殿下来国子监办事?”

李恪爽朗笑道:“哪里,我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过来访友而已,倒是萧侍郎忙碌得紧啊。”

“年关将至,自是忙些。”萧颂说着,却见李恪目光看向了他身后,遂也转过头,看见一袭绿色官服的苏伏立于国子监门前的台阶上,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李恪,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杀意。

萧颂回头对冉颜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天气冷,屋里多烧几个炭盆。”

冉颜点点头,在晚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从车窗看出去,发现苏伏早已转身进入国子监。而萧颂和李恪正一边笑着谈论些什么,并肩往国子监走去。

萧颂看上冉十七娘,出乎李恪的意料,不知那晚的事情萧颂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以萧颂的个性,势必是一大劲敌。然而李恪如此想不过是抱着不轻视敌人的态度,他堂堂皇子,颇有声望,根基扎实,又岂会怕一个萧颂。

而萧颂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哪怕用十年二十年,也必定要让李恪下场惨淡。

两人各怀心思,在下属的簇拥下,相谈甚欢地走入国子监。

冉颜看着越来越远离的国子监,将窗帘放了下来。

朝堂上,那些表面上的不对盘,也多是耿直之人政见不合,或者互相看不对眼,然而真正的杀机却必须要用这种伪装遮掩。

“娘子…”晚绿还以为冉颜是因为婚事而烦恼,才会这样依依不舍地看着萧颂。

冉颜嗯了一声,便闭目养神。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嫁给萧颂并不会那么顺利,然而到现在这种状况也有些超出预估。

到了萧府,冉颜便继续工作,眼看容貌复原很快就能够做完,她便收回神思,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午膳的时候,萧颂赶了回来。

自从冉颜每日在府中,他午膳便准时回来用餐,不管多忙,一次都不曾落过。

用完午膳,两人漱口之后,都有许多话要说。

萧颂示意冉颜先说,她便也不推推让让,道:“容貌复原已经接近收尾,明日下午便可完成,另外…是关于婚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嗯。”萧颂点头,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老太太的动静,自然也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语气轻松地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与祖母作对了,以她的性格是绝不会罢手的,重要的是,让她对你的印象一直保持下去…莫烦扰,此事我会处理。”

事实上,此事比想象还要严重,有人把冉颜验尸的事情宣扬开来,现在苏州城中因为齐六娘的自刎,因为冉颜的事情,闹得炸开了锅。幸而萧颂与刘品让有些交情,再加上冉颜也是为了帮助他验尸,因此将此事压下了一些。但群众八卦的热情是无可阻挡的,冉十七娘几个字,在苏州城中已经家喻户晓,能止小儿夜啼。

原本吓唬孩子都说:你若是不听话,鬼怪会来抓走你。现在都改成了:你要是再不听话,便把你送给冉十七娘!

“对了,昨晚收到岐州来信,说老太太要过来了,许是想看看你。”萧颂道。

冉颜颌首,她面上平静,心底却有些紧张。

萧颂看出她的一丝不安,温声道:“莫慌,我敢保证,老太太会喜欢你。”

两人相距不到半丈,冉颜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安抚,面上泛起涟漪般柔和浅浅的微笑。

冉颜想到历史的发展,便想问问萧颂,他有没有站到哪一队,却不知道问这个算不上逾越,迟疑了片刻,却还是道:“你有私下支持的皇子吗?”

萧颂怔了一下,抬手示意晚绿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萧颂才道:“没有,我父亲看好吴王恪,而我…”在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对李恪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觉得他有勇有谋,比太子更适合做储君,“目前只效忠于圣上。”

李恪是萧家女婿,虽然吴王妃并不是宋国公的亲生女儿,却是他的侄女,在家族观念极强的唐朝,这就是一家人。李恪当上储君,对萧家有绝对的好处,皇亲国戚不说,未来的储君之位或可一谋,这样一来,只要李唐王室不倒,萧氏就有绝对尊贵的地位。

今日的观察中,萧颂确定李恪对冉颜没有兴趣,那他这么做就是另有目的。有些目的,用光明磊落的手段是无法达成的,如果那手段是对待别的娘子,萧颂亦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偏偏是冉颜,这就十分的不妥了。

第253章 政事(2)

冉颜也没有想到萧颂竟然如此轻易地与她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禁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泄露出去?”

纵然朝中官员也能根据这层关系,还有宋国公一些动作来猜测萧氏的立场,但也仅仅是猜测,毕竟在萧家女成为吴王妃之前,李恪有过王妃,而且诞下了嫡长子。

萧氏的态度主要还取决于李恪的态度,他若是为了得到萧氏的助力支持,许下立次子为储君的话,萧氏很可能会全力支持。然而现在双方态度都不明朗,在权利上,别说是亲戚了,就是亲兄弟不也照样弑杀?因此,也无人能确定萧氏的态度。

可萧颂给冉颜的,却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萧颂喝茶的动作顿了下来,微挑眉梢道:“既然我决心娶你,自然不会对你隐瞒这些事情。”

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是准备相伴一生的贴心人呢?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这几年来,太子的行径越来越令圣上失望,圣上又尤为偏爱魏王泰,朝中上下均揣测圣上是否有意废长立幼,不过,魏王此人,我无意深交,更不可能拥他为储。”

“为何?”冉颜很诧异,因为魏王李泰目前风头正盛。

李泰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宠冠诸王。按惯例皇子成年后都应去封地,不得长驻京畿,但李泰因为太宗偏爱,特许“不之官”,不仅留在京畿,还能够在自己的府邸设置文学馆招揽有才学的文士。如果太子被废,除了李恪之外他也十分有希望能获储位,萧颂怎么在这种情形下不愿与他深交呢?

“魏王骄奢,功利心极重却沉不住气,且他身上有才高之人的通病,孤高自傲,面上待人宽厚有礼,然事实上,他的心胸气魄绝比不上吴王。”萧颂即便已经把吴王视作死敌,却也丝毫不吝惜褒赞的言辞。他说罢,又觉得冉颜虽然与一般娘子不同,怕也是难以释怀。

想到这件事,萧颂的拳头便不自觉地握了起来,面上却未曾露出端倪,他怕冉颜误以为自己偏向李恪,便委婉地解释,岔开话题道:“想要击败对手,尤其是强大的对手,不仅仅要擅于攻击他的弱点,也得避免被他的强项攻击。知己知彼都要全面,否则还不如不知。”

冉颜听着萧颂的话,心中却想到不知从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女人的第一个男人是人生导师…这句话用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合适又有多少正确性且不论,冉颜现在忽然就生出了这种感觉…

冉颜这么想着,倏地红了脸,她居然在说正事的时候想到这种事情!

萧颂解释完,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见她脸色涨红神情有些懊恼,还以为提起这件事情伤害了她,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走至她身侧,跽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阿颜,伤心的事情就忘了它吧。”

冉颜愣了一下,把对话的前后想一下,便明白萧颂的意思,却又不便说明自己在想些什么,只道:“李恪也并未对我如何,可能他以为我与苏伏是恋人关系,便弄了那些东西刺激他。”

“当真?”萧颂声音激动,他原以为冉颜被李恪玷污,心爱的女人失身于他人,任何男人都不可能真的不在乎。他心中也有挣扎,但无论是感情还是责任上,他都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她。现在听到实情,颇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冉颜看着他激动的神态,想到那句“什么样都想娶”,才明白萧颂原以为她失身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说出这样的话…冉颜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便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阿颜。”萧颂怔住,先是惊讶,旋即便是不可抑制的欢喜。这是冉颜第二次主动碰他,第一次握住他的手带着明显的探索性,并无任何情意可言,而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与上回不同。

萧颂伸手圈住她,静静相拥。

兰陵,萧氏本家。

雨纷纷下,外面昏暗的光透过格窗铺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半开的门前跽坐着一名华服妇人,鸦青色的缎衣长褙上面绣着粉白色的牡丹,对比鲜明,长长的尾摆在身后铺散开来,腿侧放着一束白色沾着水珠的梅花。

她纤细而白皙的手端着一只白瓷茶盏,里面冒着腾腾热气。身后一名着褐色褙子的中年妇人在回禀事情,“岐州那边来信说,提亲是老太太的主意,国公和夫人都默许了,苏州有消息,说是崔氏也去下聘了。”

事情说完,华服妇人却迟迟不曾答话,静默了许久才道:“属实?”

声音悠然而不失威严。

“是。”仆妇答道。

她放下茶盏,随手拿起一支梅花,将附近有些衰败花朵摘掉,“听说冉十七娘懂医术?”

“苏州城中多传她行仵作之事,也有传言她能起死回生,然奴婢派去的人却说找不到传言中被救的小郎君,有些村民证实了传言。”那仆妇顿了顿又继续道:“又有言,她替一家妓馆治病,奴婢也派人去查了,只是那家妓馆否认了此事。”

华服妇人缓缓摘掉不合心的花瓣,整理好一支放在一边,又继续寻了一支来摘,“这次倒是瞒得严实,想必萧九已经警觉,再想下手就难了。”